他已經看出這女孩的癡傻，又聽到左大哥這稱謂，立刻反應過來，一雙桃花眼溢滿了笑：“是這里是這里，你一定是殷小姐了，來來，快進來坐?！?/br>
    他不由分說地拉住長安的胳膊把她拉進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左時這間公寓說大不大，站在客廳就能一眼望穿，所以長安一進去就看到圍坐在地板上的人，有五六個之多，清一色的男人，跟剛才來開門的那個人一樣，高大健碩，擼起袖子的手臂上暴起青筋，有幾個的脖子和手背上還紋了身。

    全部都是陌生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左時不在他們當中，不知去了哪里。

    長安像誤入了狼圈的小羊，本能地嗅到了危險，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桃花眼熱情不減，半拉半推地把她帶進客廳里，長臂一揮，對在座的人說：“來認識一下，這位就是殷小姐，來找左大哥的，趁他人不在，你們有什么要問的趕緊問??！”

    幾個男人聽到左大哥都會心地笑了笑，一時都不開口，只上下打量她。

    長安攥緊了提在手里的飯盒，糾正他：“我不是殷小姐……我是長安，叫我長安?！?/br>
    坐在地上的一個男人見狀問道：“她真的是傻子嗎？”

    長安被這樣的直白給刺痛了，可是又沒法反駁，委屈和恐懼把她推高，腳仿佛踩不到地，她連忙轉身說：“我要走了?！?/br>
    “哎，別走哇！”桃花眼攔住她，朝那幾個人猛使眼色，“你們怎么能當著人家小姑娘的面說這種話呢，太傷人了，左大哥聽到該生氣了。啊，你手里提的這是什么，是不是好吃的，給我們看看吧！”

    他搶過她手里的無紡布袋，打開兩個疊放整齊的飯盒，食物的香氣沖出來，旁邊幾個人也都探頭過來看。

    長安想攔的，但是攔不住，一下子被幾個大男人擠到了一邊。

    “這是什么……螃蟹嗎？”

    “是不是左時以前提過的腌蟹，聽說南城這邊興吃這個?！?/br>
    “還有鮑魚和蛋餃，好香?！?/br>
    男人的贊美好像總是伴隨著實際行動，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了食物往嘴里喂。一個開了頭，其他人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七手八腳地開吃。

    長安急了：“別吃……你們別吃，這是給左大哥的，這是給他吃的！”

    她想擠進他們中間想去護住飯盒，無奈身材嬌小，根本撼動不了那幾個人，反倒被他們圍住了，擠得東倒西歪坐到地板上。

    “別這么緊張，我們都是跟左時在同一口鍋里吃過飯的人?！弊龑γ娴娜艘贿叧缘帮溡贿呎f，“不過你對他這么好，跟他做到哪一步了？”

    “這還用問，左時還能做一半嗎？肯定該做的全做足了?！?/br>
    其他人又笑起來，笑得長安臉都紅得像要滴血。

    她其實不明白他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茫茫然只知道自己成了他們調侃的對象，還順便拉上了左時。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上回那幾個中學生的惡作劇，談不上多大惡意，但總歸是被嘲弄，讓人不舒服。

    她再次想站起身來，旁邊的人卻故意擠過來不讓她如愿。低頭仔細打量過她臉頰的人說：“長得還挺漂亮的，難怪咱們左時樂不思蜀了?！?/br>
    飯盒里的菜很快被吃得見了底，長安氣哭了，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揉著眼睛嚶嚶哭出聲來。

    “哎，怎么哭了？”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大概沒想到她這么不經逗，又都沒有哄女孩兒的經驗，只能干坐著。

    桃花眼嘴里的鮑魚還沒來得及咽下去，意識到有點玩過火了，剛傾身過去想勸，就聽到背后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左時拎著一大袋子啤酒回來，看到長安跪坐在地上哭，臉色都變了。

    ☆、23. 第二十三章

    “咦, 左時你回來了？”桃花眼如蒙大赦, 跳起來一邊迎上去, 一邊對長安道, “哎, 你看你看，你的左大哥回來了，你別哭了啊, 別哭了……”

    他越說聲音越小, 另外幾個人也不敢吭聲了, 都靜靜地看著左時。

    “你們怎么她了？”

    他一臉平靜卻殺氣騰騰的模樣太嚇人，沒人敢接話, 還是桃花眼硬著頭皮解釋：“沒什么啊，我們真沒做什么，就開了兩句玩笑……”

    男人的玩笑時常都帶點葷段子，他們周圍的女人聽了也就一笑而過，有的甚至比他們還能說, 誰知道長安這樣就哭了。

    左時沒理他，把手里的東西咚的一聲隨手丟在地板上, 鞋子也沒換, 就徑直走過去，拉住長安的手道：“為什么哭，他們欺負你了？”

    長安搖頭，指著桌上已經看不出裝了什么的飯盒，斷斷續續地說：“……我要帶給你的東西，都被他們吃光了……”

    左時一眼掃過去，旁邊的人望天的望天，剝指甲的剝指甲，仿佛長安說的事跟他們無關。

    左時不跟他們計較，飯盒也不要了，拉她站起來：“走，我們到店里去?！?/br>
    這里鬧，就由他們去鬧吧！

    長安被他拉著，走過兩個街區，到咖啡館門口，樓上的燈依然亮著。

    “我……剛剛來了一趟，燈亮著，還以為你在?！?/br>
    “本來是在樓上，結果你也看見了，朋友來了，就回去招呼他們，想晚點再過來的?！彼崎_門，“進來吧，外面冷?！?/br>
    其實不冷，長安把手從左時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來，他的體溫一直熨暖著她，而她居然到門口才發現。

    咖啡館里的桌椅和料理間的設備都蓋上了塑料布，這樣不至于被二樓改造落下的粉塵所污染。短短幾天，一樓二樓之間已經搭起樓梯的雛形，墻角還擺著鉆孔的工具和水泥石灰。

    “上來看看吧?！弊髸r朝她伸手，“樓梯還沒弄好，小心一點?！?/br>
    她的手又回到他的手心，由他牽著一步步走上樓。

    二樓有一副舊的窗簾擋住了日光，顯得比較昏暗。左時到窗前嘩啦一下拉開，長安抬手在眼前擋了一下才睜開眼：“就是這里？”

    “嗯，現在還有點亂，等節后再來看，應該就差不多了?！?/br>
    “不，已經很好了，真的?！?/br>
    長安四下看了看，又跑到窗前探頭出去，正好能看到她一樓店面黑白相間的雨棚。

    墻角有大把枯萎的花，大概是之前的花店主人沒來得及收拾帶走的。

    “我也買了花，新鮮的，明天帶過來，就放這里?！彼d奮地比劃著。

    “等全部弄好了再帶過來也不晚，現在這樣，過兩天就謝了，也沒有人欣賞?！?/br>
    “給你看啊，你是不是還在這里休息？”她看到了地板上簡易的床鋪，更堅持說服他，“我mama常說植物對人的身體有好處?！?/br>
    左時請她坐下：“有時候我懶得回去，就在這里休息。這樓上還沒放桌椅，你先將就坐?！?/br>
    鳩占鵲巢，公寓不知會亂成什么樣，看來這幾晚他都要睡在這里了。

    地鋪上鋪了白色的被單，長安坐下來，這才心有余悸地問：“剛才你家里的那些……是什么人??？”

    左時笑了笑：“被嚇到了？”

    長安很誠實地點頭：“我還以為遇到壞人了?！?/br>
    “你覺得他們像壞人？”

    “嗯，有一點。瘦瘦的那個不太像，但是……”

    “但是也不是好人，還帶頭欺負你，對吧？”

    長安覺得他好厲害，明明不在那里，卻什么都知道。

    左時盤腿在她身旁坐下：“他叫江涵博，很有深意的名字，但老外發不準那兩個音，總是叫成漢堡，我們平時干脆也就叫他漢堡?！?/br>
    長安被這么可愛的昵稱給逗笑了：“他那么瘦，一點也不像漢堡?！?/br>
    “不要小看他，他是空手道黑帶，頭腦靈光，家里也很有錢。但總的來說，他跟我們也是同路人，不然不會合伙做生意?！?/br>
    “合伙……你跟他嗎？”

    “嗯?！?/br>
    “那你也一定很有錢了？”

    左時搖頭：“我沒有，所以我是用我本人入股，不用出錢?！?/br>
    長安對做生意的事還是沒有概念，但聽他這么說，心里的戒備卸下大半：“他們真的都是你的朋友嗎？”

    “不止是朋友，是出生入死的伙伴，是兄弟?！?/br>
    和平年代的人都不太能體會出生入死的涵義，但長安還是因此而動容：“真好，我也想有這樣的朋友?！?/br>
    “你已經有了?！弊髸r看著她，“在巴黎遇到恐襲，你還幫我包扎了傷口，忘記了？我們能活下來，有你的功勞，在我看來，這就是出生入死?！?/br>
    長安很感動，從來沒有人這樣肯定過她的存在，相信她可以做到這樣的事。

    “對不起，我今天是不是讓你丟臉了？”

    “沒有，他們雖然是我的朋友，但也不應該那樣戲弄你?！彼D了一下，“不過他們沒有惡意?！?/br>
    長安點點頭：“就是好可惜，我帶給你的菜沒有了，被吃掉了?！?/br>
    左時唇角上翹：“你從家里帶來的？”

    “嗯?！?/br>
    “特意給我的？”

    “嗯?！?/br>
    左時曲起一條腿，手臂放松地搭在腿上：“那真的很可惜?！?/br>
    “沒關系的，明天我再給你帶?！遍L安想了想，“唔，多帶一點，這樣你的朋友也可以吃了?！?/br>
    他深深看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他們幾個食量有多大？”

    如果她家里人燒的話，大概忙活一整天夠他們吃一頓。

    不過他喜歡長安這種天真的周到。她心里沒有怨恨，哪怕剛剛才被逗哭了，轉頭想的卻還是對人好。

    他有時也覺得看不透她，畢竟她的世界跟他是截然不同的。

    “我們今天先吃點別的，他們把我的晚飯吃了，我還空著肚子?！?/br>
    長安這才想起：“對哦，你還沒吃晚飯啊……”

    可是現在吃什么呢？周圍的大小飯館都關門了，店里也沒有什么存貨。

    左時站起來：“出去看看吧，總能找到吃的東西的?！?/br>
    旁邊的24小時便利店還開著，貨架上東西不全，兩人在冰柜邊翻了翻，左時拿了包湯圓在手里：“不如吃這個，好久沒吃過了?！?/br>
    長安沒意見，她吃過晚飯了，肚子不餓，主要看左時想吃什么。

    他又買了點飲料和餅干，付了錢，跟長安又回到咖啡館。

    料理間有現成的鍋碗瓢盆，左時燒了水，站在電磁爐邊煮湯圓。湯圓在沸水里浮浮沉沉，長安站在旁邊看：“原來你也會做吃的?！?/br>
    “也就到這個程度了，可以做熟，可以吃?！?/br>
    他幫她也煮了一碗，白胖的湯圓擠擠挨挨的，隱隱透出黑色的芝麻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