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左時坐在長安右手邊,也沒有動身站起來,陪她坐在那里,仿佛要把最后的字幕都看完reads;。 她的臉色還是蒼白如紙,又穿了一身白衣服,單薄得像個紙人。 “現在不害怕了?”他問她,“連彩蛋都不愿意錯過?” 長安沒像平時那樣充滿好奇地問什么是彩蛋,直到周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猶猶豫豫地站起來,囁嚅道:“我的衣服……好像弄臟了?!?/br> 她的手臂背過去,在身后腰下的位置摸了摸。 指尖上沾了淡淡的血跡,雖然只是蝦紅色淡淡的一點,但她還是認得的……那是血。 左時順著她的手往她身后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很快掩飾過去,低聲問:“你例假來了?” 長安茫然地搖頭,沒有啊,還有十幾天才到日子,她的周期一向很準的。 “昨晚就有了,今天我以為好了……” 左時蹙了下眉頭,像是意識到什么,問了一句:“昨晚駱敬之對你做什么了嗎?” 長安手腳發涼,昨天疼到極致的感覺好像又一下子從腳底沖了上來。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仰面朝后倒了下去。 “長安!”左時眼疾手快,像接住一只突然墜地的風箏,攔腰將她抱住,急切地喚她名字,“長安,殷長安,你醒醒!” 她闔著雙眼沒有應答,手臂也垂在身側,像只折斷了翅膀的小鳥。 是的,不是風箏,是小鳥,因為她有血有rou有生命,會傷心和害怕。 左時當即打橫抱起她,在門口攔了輛車,就直奔醫院。 … 齊妍趕到醫院的時候,長安已經入了病房,手背上掛著吊瓶,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病房里只有左時一個人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陪著她。 “這是怎么回事?她昏迷還沒醒嗎,醫生怎么說?” 盡管已經盡可能地控制情緒,壓低了聲音,但齊妍還是能感覺到自己語氣里的擔憂和憤怒。 “她昏迷時間很短,現在只是睡著了?!弊髸r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兒,又看向齊妍,“醫生說她只是貧血,其他的就像剛剛我在電話里跟你說的那樣?!?/br> 齊妍胸口起伏著,似乎不肯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 “敬之呢……她老公駱敬之,聯絡上沒有?” 左時搖頭:“手機沒人聽,可能在忙?!?/br> 短短在忙兩個字,聽得出淡淡的嘲諷。 “她家里人呢,通知她爸媽了沒有?” 左時還是搖頭:“你覺得這樣的情況,立馬告訴她家里人,合適嗎?” 下、身撕裂傷,鮮血浸透衣褲,人都昏倒了才送到醫院里來,但凡愛惜自家女兒的父母都會痛心到受不了吧?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齊妍心情復雜,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已經不是新婚夫婦了,也不是只有沖動和蠻勁兒的愣頭青,弄成這樣,到底是有多大的矛盾和怨氣呢? 她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長安,第一次覺得這個洋娃娃般的漂亮姑娘這么可憐reads;。 看來長安一時是不會醒的,齊妍轉而看向左時,指了指病房外面,示意他出去談。 左時十分沉得住氣,她不開口,他就抿緊了唇什么都不說。 齊妍也不跟他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長安想干什么?” 左時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你不是南城人,你甚至沒有中國國籍,開著那么好的車,還到小咖啡館打工,也虧得長安相信你,就因為在巴黎你救過她的命。那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只有你自己知道。左時是你的真實名字嗎?還是說也只是一個用來掩人耳目的代稱?” “你調查我?” “彼此彼此,你在接近長安之前,不也是把她的社會關系查得一清二楚?” 左時不置可否,抱著胳膊看她:“你指的是什么?如果是指剛剛打電話讓你趕過來,那是因為長安的手機通訊錄里你就排在駱敬之和她父母的后面??傄腥苏疹櫵?,同是女人,總歸方便一些?!?/br> “我不是說這個?!饼R妍知道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干脆點明了說,“你三番五次地提醒長安有高薇這個人的存在,挑撥她跟敬之的夫妻感情,是為了什么?不要你可以瞞得住所有人,第一次在飯店偶遇的時候我就懷疑了,為什么偏偏是那里,偏偏是那一天,長安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就是有人故意把她帶到那兒去,故意制造偶遇的。還有她做孕前檢查的事……算了?!彼疾幌朐侔验L安的遭遇擺到明面上來說,太可憐了。 “你這脾氣好像發泄錯人了,聽你的意思,好像是我害她躺在這里的,可你我應該都很清楚,罪魁禍首是跟她同床共枕的那個人?!?/br>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這句古話沒聽說過嗎?你才到法國幾年,五年,十年?” 看來是真下了番功夫查他。左時也不惱:“你要真的查過我,就應該知道我孑然一身,就連那輛車也是朋友借給我的。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算準時機利用一場恐怖襲擊來贏得一個女人的信任,巴黎發生的事,的確就是巧合?!?/br> 他知道齊妍不信,聰明自信的女人可以做旗鼓相當的對手,但在這種時候就沒有長安來得單純可愛。 “隨你怎么想吧?!彼慌奢p松地將手插在褲兜里,“我沒想傷害殷長安,畢竟騙財騙色我都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用不著懶一個小傻子在身邊,增添累贅?!?/br> 齊妍從小傻子這個稱呼里聽出了不加掩飾的輕蔑,冷笑道:“怎么,終于耐心用光,露出馬腳了?” 左時不再接話,只說:“你還是關心下你的老同學比較好,等會兒人醒了,總要問起來的?!?/br> 齊妍也覺得一陣陣心寒,長安弄成這樣都找不到駱敬之的人……這還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斯文正直的好男人嗎? … 駱敬之不在醫院里,他開車去了很遠的一條酒吧街,下車的時候手機就丟在了駕駛座上忘了拿下來。 高薇穿著高跟鞋,在上臺階時絆了一下,幸虧扶住他的胳膊,笑了一下說:“我們這還沒喝酒呢,我好像已經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了?!?/br> 她下班時約駱敬之一起吃飯,為感謝他在上回那樁胚胎錯植的糾紛里給她幫助。然而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她干脆就跳過了吃飯這一步,約他出來喝一杯。 ☆、第十七章 幾年沒來,過去約會時見面的那家清吧居然還在,招牌雖然換了新的,但內里的格局還是他們熟悉的樣子,顯得有一點點陳舊。 清吧人不多,兩人找到位子坐下來,高薇回頭看了看身后,笑道:“這里以前還有我們的照片和便利貼,現在都沒了?!?/br> 要說沒變化也不對,其實還是有的,曾經熱鬧又粗糙的照片墻已經換成了復古優雅的磚墻,掛上了抽象裝飾畫,就像年輕的孩子遲早有一天穿上大人的衣服,氣質終歸跟以前不大一樣。 駱敬之只點了酒,高薇加了兩份小食,勸他道:“總要吃點東西,你這樣飲食不規律,腸胃要出問題的,虧你自己還是醫生?!?/br> 她語調里小小的嬌嗔也是駱敬之最熟悉的。他看她一眼:“胃不好的人是你,這幾年有沒有好一點?” “原來你還記得???”她露出安慰的笑,“所以我才不干傳統的外科了,專攻生殖遺傳這一塊,不用動不動站大半天手術,這幾年身體倒是挺好的?!?/br> 酒端上來,她跟他碰杯:“這回的糾紛能夠這么快平息,多虧你幫忙。謝謝的話說多了顯得生分,我就先干為敬吧?!?/br> 她酒量不好,很容易喝醉,現在卻也擺出海量的姿態,或許是真的高興。駱敬之的神思隨著水晶杯里的紅色葡萄酒輕輕晃動,先前那些煩悶和悵惘也悄悄淡了。 他這時意識到手機沒帶在身上,擰著眉上上下下翻找。 高薇問:“怎么了,手機不見了?” “嗯,應該是丟在車上了?!?/br> “急著用嗎?你今天值二線班?” 駱敬之搖頭,但即使不值班,他也得隨時保持手機暢通,怕長安有事要找他。 “那你去拿吧,我在這兒等你?!?/br> 駱敬之說不用,料想今天長安也不會打給他。昨晚鬧成那樣,即使是他自己,現在面對她也不知該說什么。 高薇笑了笑:“你是不是跟長安吵架了?不會是因為我昨天多嘴提到她來醫院做檢查的事吧?” “跟你沒關系,是我跟她之間的問題?!?/br> “我明白,現在很多夫妻都這樣。其實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駱敬之古怪地抬眼瞧她:“你也覺得是我不能生小孩?” “那你的顧慮是什么?難道是因為你太太的???” 他默認了,又隔了半晌才說:“就算她的病不會遺傳,她也照顧不了孩子。我太累了,孩子夾在我們中間,從小就不會快樂?!?/br>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考慮離婚?” 駱敬之心頭因這句話而猛烈震動。其實怎么會沒考慮過,更卑鄙的方式他都考慮過的,只是這話從高薇嘴里說出來,意義又完全不同reads;。 見他不說話,高薇又笑笑:“是了,我怎么忘了,她爸爸是你的恩師,這么做太沒義氣了。聽說他現在身體不太好,嚴重嗎?” “肝癌,已經沒有辦法手術,只能維持?!?/br> “怎么會……我回國后在電視上看到他的采訪,還很精神?!?/br> “病來如山倒,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太晚了?!?/br> “那長安一定很難過,她爸媽好像很疼她的?!?/br> “她暫時還不知道?!?/br> 高薇端起酒杯:“有時候我真羨慕她,你們把她保護得太好了?!?/br> 從酒吧出來,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兩人到旁邊停車場去取車,駱敬之看到手機上有七八個未接來電,都是長安的手機打來的,眉心高攏,又顧及高薇在旁邊,沒有立馬回撥過去,對她說:“先上車吧,我送你回去?!?/br> 高薇搖頭:“我住的近,前面轉個彎就到了,我走回去就行。是不是你家里人找你了?你快回去吧,喝了酒別開車,等不及代駕過來就先打個車走吧,車就停這兒。信得過我的話,我明天上班的時候把車給你開到醫院去?!?/br> 這樣最好,他把車鑰匙給她:“那就麻煩你了,真是對不住,本來應該送你回去的?!?/br> 只是他心里有點焦慮,總覺得長安是有什么事,他必須得趕回去。 “跟我還客氣什么?!备咿弊砹?,笑嘻嘻地從他手里抽走了鑰匙,又快步沖到馬路中間去幫他攔出租車。 “薇薇,小心!” 刺耳的喇叭聲在耳邊炸開,夜間疾駛的車輛從高薇身前呼嘯而過,幾乎將她肩上的披肩都隨風卷走。幸好駱敬之沖出來拉住她,再慢一步,她整個人說不定都要被卷到車輪子底下去了。 驚魂未定的兩個人站在路邊,雖然姿勢尷尬,卻切切實實相擁在一起。 高薇從他懷里仰起頭來,怔怔問他:“你剛才叫我什么?” 什么……薇薇嗎?是情急吧,情急之下叫出的昵稱,情急之下伸手拉進懷里的人,原來都是這些年怎么忘都忘不掉的情難。 “對不起,我只是……” 想要解釋的話卻被堵了回去,高薇猛地攬住他的脖子吻他。她本來就高挑,穿了高跟鞋,幾乎不用踮起腳尖,就能恰到好處地吻他。 女人唇舌間有唇釉和酒精的味道,熟悉卻又陌生。駱敬之一個激靈,酒都醒了大半,手僵硬地搭在她腰上想要推開她,可她卻越發貼上來,緊緊摟住他,不給他一點退路。 這樣的繾綣,曾經也有過。他們都還是實習醫生的時候,分派在不同的科室,難得在后樓梯間里遇到了,他也總是這樣悄悄地熱情地吻她。 他痛苦地慢慢闔上眼睛,從來沒想過曾經理所當然享有的甜蜜,時過境遷,竟然成了偷來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