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魑不動了,兩秒鐘之后,一陣咔嚓咔嚓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這家伙就這么在我面前碎成了一堆白色粉末。 按照先前的經驗,我知道自己是殺死了對方。心里舒了一口氣,而放松后的我,身上受到的那些外傷此刻都清楚分明地給我傳遞過來痛感。來不及多做休息,我立刻爬起身子朝著我們進入陣心的入口跑去,因為按照約定。那個地方是秦不空在防守。這么大半天都沒聽見他的動靜,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可是當我轉過去看到他的時候,那一幕竟然將我驚呆了。 從秦不空那大鵬展翅的姿勢,還有手中不斷搖晃的蠱鈴,看得出他大概也只是受了點微弱的攻擊,否則以他的歲數來說,早就倒地上了。而在他的面前,跪著沖向他的那一個魑,這個魑的姿勢有些奇怪,就好像是雙手無法自由活動一樣,在上臂的位置,似乎有什么東西把它給束縛住了一般。我仔細一看,在它肩膀下方的位置,我看到一陣透明地、但似乎有帶著空氣正在改變折射的感覺,就好像是一股水流,但是卻沒有那么明顯。 這股水流像是一條大蟒蛇,不斷在它的身上纏繞并縮緊,讓它無法動彈,雙腳也是如此。在腳踝處似乎也是被同樣的東西給捆綁住了的樣子。而魑的腦袋高高抬起,面朝著天上,張大著那張扭曲的嘴,下巴還不斷左右地晃動著,就好像魑正在拼命想要掙脫。卻始終無法掙脫一樣。 秦不空看上去雖然表情嚴肅,但是卻大氣不喘,身上除了有些墻上地上的灰塵之外,也沒有別的破損,只是秦不空雙手套住蠱鈴的大拇指上,原本用來拴蠱鈴的紅色粗線,竟然在此刻開始慢吞吞散發著黑色的一層光暈。也許是燈光太暗的緣故,我也沒能仔細看清,只是覺得看上去原本紅色的繩子已經幾乎變成了黑色,只能從那一片暈染的黑色當中,偶爾能夠分辨出線還是紅色的。 看見我來了,秦不空哼了一聲。他的這個動作說明他此刻已經占盡了優勢,雖然我全程都沒有看見他是如何制服這個魑的,畢竟先前朝我們發起攻擊的時候,這個魑的動作明顯要比攻擊我的那個快得多,我當時還心想會不會這個比我那個要更加厲害,如果真是如此的話,秦不空收服對方的本事,還真不是我所能及的。這里的四個魑,雖然有三個都是被我殺死的,但基本上都有一定運氣的成分在,也只能說我比較命大罷了。 秦不空哼過一聲之后對我說,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來把這個真身給收拾了。于是我提著師門令就上前,沖著它的頭頂天靈蓋的位置,狠狠一令就刺殺了下去。但是隨著一聲慘叫,這個魑竟然沒有和先前的那些一樣,碎成一堆粉末,而是轉頭對著我怒目而視,被我刺到的傷口冒出guntang的白色煙霧,燙得我不得不立刻拔出了師門令,然后在邊上錯愕不已,我不僅結結巴巴地問道,怎…怎么不管用了? 秦不空說道,林其山就是這么教徒弟的嗎?你那招對這家伙不管用了!我說不可能啊,我剛剛還殺死了一個啊,方法都是一成不變的。秦不空有些不耐煩的說,你那招對付下分身還行,現在這個,可是真身! 見我納悶,秦不空大聲喊道:魑有四重身,唯有一是真! 第六十章 .初次打符 秦不空的這番話,一下子讓我想了起來,的確古書上關于“魑”的記載,有過這么一說,如今得以真的見到,一時半會兒,還真讓我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如此看來,現在面前唯一的這一個魑,之所以動作快了那么多,是因為它就是真身了,而先前我消滅的三個,只不過是分身而已。這也恰好應了古書上對它的描述,最大的顯性特征就是迷惑他人,就好像同時有三面鏡子倒映著真身一樣,鏡子里的家伙既是虛幻的,又的的確確是它自己。難怪在滅掉前面三個的時候,無一例外地都是好像玻璃碎成粉末的樣子。 我問秦不空,那現在這個真身怎樣才能夠打得掉?秦不空搖搖頭說,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家伙,和我一樣沒有經驗,既然師門令都沒用的話,不如就試試五雷符吧。他提的的確是最為保險的一個方法,因為也許師門令和六方印對它沒有作用??墒撬欢ㄊ菚窇掷纂姷?。 心懷忐忑,我從包里取出符紙,開始畫了起來。秦不空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我現在才知道,他之所以雖然制服了對方,但卻沒有消滅對方,是因為他一旦停下手里這滑稽的動作,立刻就鎖不住這個魑了,所以他一直都在等我,應該說他是在賭博,賭的是我這邊朝他走過去的,究竟是我還是那個魑。 秦不空嘲笑我說,怎么,你還現畫啊,平日里畫的怎么不用現成的?我說現畫的首先威力更大,其次我也不確定我能夠召來的雷火究竟能不能強過這家伙,所以光畫符還不夠。秦不空問道,這還不夠,你還想做什么? 我從包里取出魯班尺,然后對他說,我要將雷電的法力打到這家伙身體里去。 秦不空不再說話,想必他在江湖這么多年,必然是聽說過魯班法的。只是這打符的手藝,據我所知現在普天下也只有我一個人懂得,所以也算得上是獨門絕技了。師父不會隨隨便便在秦不空面前展示出這套手藝,畢竟他對秦不空還是深有戒心的,秦不空也不知道打符究竟有多厲害,如今聽我這么一說,也就不加阻攔,大概也是想從我身上見識一下打符的威力吧。 可我心里更加忐忑,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在實戰當中使用打符,通常來說的話,我是需要被打之人的八字和姓名的,而眼前的“魑”是一個另類別種的鬼魂形態,它更像是一種現象,而非某個特定的個體。這意味著我打符的時候,是沒有一個既定的目標的。 這和我先前的學習有些出入,但是我相信依舊是可行的,尤其是當我打的這套符,是五雷符的時候,而對方雖然沒有確切的名字,但它的種類。就叫做“魑”。于是當我畫完五雷符的時候,我將“云頭鬼身”里的鬼身,直接寫成了“魑”字,也算是意有所指了。而當我入諱到符上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我心里高興。因為這恰好證明了我的推測,這套符是能夠打中對方的。 一切準備就緒,就差開打了??晌疫€是有些擔心,因為現在制約住魑的那股力量,來自于秦不空手上的兩個蠱鈴,如果我開始打符的話,也許會因此誤傷秦不空的蠱物,蠱物往往是和主人相生相連的,如此一來,秦不空或許也會因此受到傷害,盡管我并不喜歡秦不空這個人,但也并不希望這樣子對他。于是我把我的擔憂告訴了秦不空。秦不空說那好辦呀,你告訴我你要打的時候,我就撤掉我的蠱物就行了,也就一兩秒鐘就足夠了。我搖搖頭說,我擔心的正是這個問題,你也見到過這個魑速度有多快,一兩秒鐘,只怕是你我都被撂翻在地了吧。 秦不空不說話了,顯然他是認可我這個說法的,只是一時之間,還沒能夠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我想了想說,除了用蠱物之外。你還有什么辦法可以暫時逃離這個家伙的嗎?秦不空瞪了我一眼說道,小兔崽子,你當咱們這對方的是什么東西,普通鬼怪嗎?這是魑!我能擋住就不錯了,還能有什么辦法?于是我也沉默了,手里拿著符咒和魯班尺,卻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這時候秦不空開口問我,你剛才扎這家伙腦袋的時候,刺入進去的時候費勁嗎?我說有一點,關鍵是除了激怒它之外,沒有別的作用。秦不空說,那如果扎深更多。且暫且不拔出來的話,你覺得你的師門令能夠延緩一下這家伙的速度嗎? 我想了想說,也許有可能,因為雖然對它不起什么致命作用,但一定會讓它感到疼痛。之前的三個家伙遇到疼痛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伸手去捂住傷口,既然三個分身都是如此,那這個真身想必也會如此,如果它去捂傷口了,自然不會在第一時間對我們進行追擊,這樣也算是延緩它的速度了。 秦不空點點頭說,這樣說來。你扎它的時候我就撤掉蠱鈴,那么也許能爭取到幾秒鐘的時間,你趁著這個間隙開始打符滅了他,你覺得時間夠嗎?我想了想,覺得這大概是目前看來最為可行的方法了,于是點頭碩大。時間應該是足夠,但是我不確定能夠以這樣的方式打滅它。秦不空說道,如果滅不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大不了再捆它一回。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將手里的符咒和魯班尺暫時放在了地上。然后從包里取出那把生銹的黑鐵剪刀,就是我從井底挖出來的那一把,曾經殺傷過人,殺氣很重,這東西本身也足夠尖銳,也是一個比較稱手的兵器。于是我抓著剪刀走到魑的身側,狠狠一扎,就將剪刀刺進了這家伙的頭頂上。隨后我松手,并未拔出剪刀,而是任由這家伙在面前慘痛地大叫,從傷口里冒出白色煙霧來。接著我撿起地上五雷符和魯班尺,將符咒放在左手掌心,然后將魯班尺壓在了符咒之上。這樣一來我就騰出了我的右手,于是我右手抓起師門令,想要找一個地方再給魑補一個傷口,但是我卻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秦不空問道,你是想要多讓它受傷一次,好多爭取點時間的意思嗎?我說是的。秦不空問我那你還在猶豫什么。你刺的時候我就撤掉蠱鈴。我搖搖頭說,可是我現在就是不知道刺哪里對它傷害更大啊。秦不空呸了一聲說,還能有哪里!當然是眼睛! 他說完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魑,它那雙細小瞳孔的眼睛正對著我怒目而視。秦不空說的沒錯,既然是攻擊對方,就要攻擊別人最脆弱的地方。放眼望去,也似乎只有眼睛才是最脆弱的了。 于是我提醒秦不空準備,在我刺進去的時候,立刻撤走蠱物,我會等待兩秒左右開始打符。秦不空點點頭,于是我抓緊了師門令,將尖銳的一頭朝著外側,然后對秦不空一邊使著眼色,一邊嘴里慢慢地數著:“1…2…3!” “3”字話音剛落,秦不空立刻將兩個蠱鈴順勢抓握在了手心里,然后做了一個收的姿勢,我看到他做的時候,就一個跨步上前,對準了魑的右眼,用盡老命地將師門令扎進了它的右眼珠里。 我明顯地感覺到魑的身體突然一松,于是在扎進它眼珠的時候,我立刻撒手退后了兩步,后退的過程中,我看到它將自己蒼白修長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煙霧從眼睛的傷口里冒了出來,繚繞中我甚至都看不見自己扎入其中的師門令。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樣,這家伙不怕我的武器,但終究還是怕痛的。于是我迅速將魯班尺換到右手,默念咒文后將寫了“魑”字的一面。也就是“坤”面朝上,正準備一尺子打下去的時候,余光里看見“魑”竟然站立了起來,然后速度極快的對準了我,作勢馬上就要沖過來! 我心里一慌,手上就有些用力。原本以前看到師父打符的時候。那動作很是瀟灑,就好像一個翩翩公子正拿著扇子在自己手心敲擊一般,而我在慌亂之下,那個動作難看至極,而且想要打下的速度快,我還必須得用力,于是“啪”的一聲,魯班尺狠狠地打在了符面的“魑”字上。 符咒很薄,就是一層紙,而在紙下,就是我細嫩的皮rou。這一下打在手上,那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上舊學不聽話,被先生用戒尺打手的感覺。先生當時總是戲稱這種教育方法為“竹筍炒rou絲”,手心又恰好是比較敏感和怕痛的區域,我這一下子打得肯定比當初的先生要用力得多,于是猛然手心一麻,麻后迅速傳來那種火辣辣的疼,而抬頭看著正在沖過來的“魑”的時候,它原本都已經朝著我沖過來一半的距離了,此刻竟然停頓在原地,表情驚恐,伸手對著我一副要抓住我的樣子,但是張大的嘴巴已經是那種害怕的口型,剩下的一只獨眼也瞪得圓圓的,似乎極度驚恐。 而它停頓在原地,身上閃爍了幾下電光,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后,“砰”的一聲巨響,就好像是爆炸一樣,在我面前變成一片飄散在空氣里的白灰。 第六十一章 .蠟皮圓珠 我深知打符的威力,但卻沒有想過有這么猛,只用擊打一次,就能夠將“魑”這樣的鬼物直接消滅,看樣子這跟打下去的力道和決心還有點關系。 不過為此我付出的代價是,手心腫起來老大一塊。 當白色粉末炸開的時候,并未出現那種玻璃碎掉的感覺,也許這就是真身和分身的區別所在吧,而炸開的聲音很大,并且很清脆。有些像我小時候曾經在夜里聽見過的槍聲,它能夠很輕易讓你聽見,卻讓你感覺隔得很遙遠。 隨著粉末慢慢散盡,我的心依舊快速跳個不停,直到我確認目前已經安全,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臉上的傷口已經血液凝固,但疼痛感卻在此刻顯得更加具體。秦不空慢吞吞地走到我身邊,看樣子雖然他沒受什么傷,但剛才的一番折騰,也消耗了不少體力,以至于走路都一副隨時會腳軟的感覺。 可是秦不空并未在我身邊停留,而是越過我直接朝著陣心的石柱子邊走了過去。在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聽見他身上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聲音不算響,但頻率非??焖?,很像是蟬鳴的聲音。卻沒有那么響亮,感覺有些悶悶的。 于是我支撐著自己爬起身來,跟著秦不空朝著陣心的石柱子走去。隨著我靠近秦不空,那種嗡嗡的感覺又大了起來,起初我還以為是因為魑的真身爆炸之后,在地底小范圍里引起的共鳴,此刻才真切的感覺到那種聲音的存在,只見秦不空怔怔的望著石頭柱子,一句話不說,于是我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聲音在嗡嗡嗡的,是你在放屁嗎? 通常來講,我這句話收到的回應,要么是秦不空的一個白眼,要么就是他的一聲冷笑??墒沁@次卻都沒有發生,秦不空就好像自動忽略了一樣,只是將自己的右手抬起湊到我跟前,然后攤開了手掌。 他的手心里,抓著那個我們先前從江邊那個石頭盒子里找到的,外頭包了一層蠟的小圓球。而此刻小圓球在他手心里,不斷地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我問道,是剛剛才開始變成這樣的嗎?秦不空點點頭說是的,從我打滅了“魑”的一瞬間開始,這個球就開始不安靜了。我有點著急地問道,那這代表著什么?秦不空搖頭不語,而是指了指石柱子上,那塊冒起來的、寫著“魑”及“穎有所悟”的石磚。 我伸手將石磚從柱子上取了下來,看到里邊有一個半球狀的凹槽,其大小似乎和秦不空手上這個差不多大。我問秦不空說,是不是要把這個東西給放進去?秦不空點點頭說好像是這樣。但是我也不敢確定,萬一放進去之后,卻是觸發別的事端的機關怎么辦?我從秦不空手上拿下那個小蠟球,它在我手心里也發出嗡嗡的蟬鳴聲。但僅僅是聲音,它本身卻沒有任何動靜。我又將它和那個小凹槽對比了一下。發現其實我手上的蠟球似乎要更大一點點,但是由于表面封了蠟,所以如果剝開之后,其內膽的大小應該是一致的。于是我告訴秦不空,現在看來,除了放進去試試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要不然咱們就卡在這里了。 秦不空似乎面露難色,今天這一天,是我認識他一來,他大概最有挫敗感的一天吧。甚至連之前我們破景門的時候,我也只是發現了他的脆弱,但他并未有如今沮喪的感覺。我想著沮喪大概是因為他也意識到,這七煞關的第一關都如此難過,后面的只會越來越猛,到時候究竟是不是我們能夠對付得了的,那的確是未知的情況。 現在的七煞關,加上先前的八門陣,布下這套鎮守機關的人,顯然是一個絕世的奇才。這些東西如果落到別人的手里。未必能夠有我和秦不空這樣的效率,于是很有可能這個秘密將會永久地被封存下去。秦不空對我的話猶豫了片刻,然后點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就放進去試試吧。不難聽出,他其實也一樣心里沒底,甚至說他有些害怕。而恰恰相反的是,我反而并未覺得有什么害怕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我在第一關就一個人滅了四個魑加上無數的小鬼吧,有些膨脹。有些飄飄然。于是聽到秦不空這么說,我就將磚拿在手上,然后把小蠟球湊了上去。 但是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一樣,小蠟球依舊嗡嗡作響,而石磚也好。石柱子也好,都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變化。由此我認為可能真的是要去掉表面的一層蠟才行,畢竟蠟是有封閉效果的,也許是因此隔絕了原本兩個物體應該湊在一起發生的反應吧。 于是我從地上撿起我的剪刀和師門令,開始用剪刀開始剝表面的一層蠟。由于歲月太過久遠,那層蠟里頭竟然已經有些變成石粉的狀態,只是用手一捻的時候,還是會覺得膩膩的,從而可以判斷出它是蠟而已。這層蠟大約有八九毫米的厚度,我好像是剝雞蛋一樣將其一點一點地鏟掉,而露出里面的東西的時候,我有些詫異。在水下保存了千年,竟然表面如同鏡子一般光滑,整體都是黑色泛著紫色的感覺,我根本無法區分它是什么材料制成,像金屬,但又很像是石頭,拿在手里冰冰涼的,又挺有重量,起碼這樣的重量和它本身的體積似乎是有些不相符的。 我將這顆光滑的圓球遞給秦不空看。秦不空說他也沒見過這種東西。我們都明白這小玩意我們是帶不走它了,起碼在我們徹底解決這個七煞關之前,是肯定沒機會帶走的。于是我把地上的石磚遞給了秦不空,秦不空就將小圓珠靠近。 咔嚓一聲,這顆珠子竟然好像是被那個半球的小凹槽吸住了一樣,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竟然完全貼合在了一起。在貼上的一刻,那蟬鳴聲戛然而止。我伸手想要去把珠子扯下來,卻發現吸得相當牢固,我完全沒辦法將它扯開。 秦不空說,這大概是某種打磨后的磁石吧,至少現在看來,我們也只能夠這么想了。秦不空將石磚重新放回到陣心的柱子上,在插入之前,我打著手電筒往磚洞里看了一下。發現竟然光線照不到很遠,就好像被黑暗所吞噬了一般,而且從磚洞里,還傳出一種老舊建筑物年久失修,那種腐朽陳舊的氣味。 秦不空將磚插了回去。原本一直都無法按進去的磚,此刻竟然非常輕松地就齊平于柱子的表面了。而在合縫的一剎那,砰的一聲,第二塊石磚,又彈了一截出來。 這說明我們的確已經過了第一關。意味著只要我們將石磚內缺少的東西找到,然后再放回去,就能夠算作過了一關,并由此觸發下一關。這種感覺讓我覺得有種尋寶的刺激感,而我前半生的生活太過枯燥,我的確非常需要這樣的刺激,前提是我先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彈出來的第二塊磚,正是挨著“魑”的“魅”。 “魅”字下的四個小字,通俗易懂——“大禹治水”,這是每個華夏兒女都知道的故事,可是這指的是什么,我們卻一頭霧水。秦不空將磚翻了一面查看,發現其內部的構造和“魑”一模一樣,也是中空的部分有個半球狀的小凹槽,如果所料不錯的話,意味著又是一個封蠟的小球在等著我們尋找。而且照此推斷,剩下的五塊石磚,如果我們過關還算順利的話,應該每個都是如此。 苦思良久,依舊無果。于是秦不空攤了攤手說,咱們走吧,先回去再慢慢研究。于是我們只能將石磚插回柱子上,然后原路返回了家里。剛一鉆出洞,松子就跑過來有些興奮的說,我就知道你們倆一定可以解決這個鬼魂的。我問你是怎么知道的?松子指了指窗外說,剛剛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全都一下子消失了,我偷偷打開門看了一下,發現剩下都是這里的街坊鄰居,而且大家看上去都沒有異常了。 我走到門邊,偷偷將門打開一條縫隙,朝外張望著。果真如松子說的那樣,先前站滿了人的小巷子,現在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在經過,這些經過的人當中,甚至還有先前以鬼魂的狀態出現的人,包括那個被我合掌打爆的小孩子。他正開開心心地在自己家門口的小板凳上,好像是在寫作業。 我心里有些欣慰,看樣子這個世界總算是恢復正常了,也許先前我們回家這一路,動作夸張,還舉著一把香,在那些看見我們回家的街坊眼里,我們似乎也變成了一種幻想吧,這個魑用這樣的方式將我們三人于這個原本的世界暫且隔離,我們看到的人不再是人,鄰居們看到的我們,也不再是我們,一切的一切,都是魑的迷惑所致。 松子說,你臉上好大一條口子,家里有醫療包嗎?我來給你處理一下。 第六十二章 .千年古關 松子手腳麻利,很快就給我涂上了紫藥水。大概在玄學方面他的能力有限,但是其他方面,還真是比較懂得照顧人。只是我臉上頂著一塊紫色的痕跡,的確是比較有損我的容顏。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再過一兩個小時,也就到了吃飯的時間。 我們從早上出門開始,就一直馬不停蹄地對付各種見所未見的突發情況,稀里糊涂的一整天下來,雖然只在短短一天時間就過了一關,但是這一路也是跌跌撞撞,狼狽不堪。忙活到現在。也就只喝了幾口水,劇烈的體力消耗之下,我們還真是有些餓了。連秦不空這樣的人竟然都直接鉆進了廚房里煮面給大家吃,直到吃面之前,大家一句話都沒說,各自想著一些心事,而最困擾我的,還是在“魅”字下,那看似通俗易懂的四個字“大禹治水”。 我糾結的點在于,我不知道這四個字的重點究竟是“大禹”還是“水”。在我的家鄉,有一座叫做涂山寺的寺廟,修建在涂山之上。而這涂山正是以大禹的妻子涂氏而得名的。相傳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于是涂氏就一直站在江邊盼望,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塊江心的頑石。而那塊頑石,每年退水后就會出現在江面上,我們當地的老人,稱其為“呼歸石”。但喊的人多了。也就漸漸喊偏了,只因川地方言的關系,呼歸石被喚作了“烏龜石”。 以至于我小時候調皮不聽話,我娘常會說的一句話就是,早知道你這么不聽話,當初就該把你送到烏龜石去陪涂娘娘! 可那畢竟是在我家鄉發生的事,如今遠在千里之外,雖然在這里生活了兩年時間,但我始終無法完全融入這座城市的血液里,自然對本地的一些相關的東西根本不了解。于是就這么胡思亂想了很長時間,依舊無果,直到秦不空把一碗味道并不怎么好吃的素面端上來,我才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大家都餓了,于是各自專心吃面。吃完之后當松子正要收拾碗筷的時候,秦不空突然叫住了他,然后說不忙收拾,咱們先聊聊。 于是秦不空將早前我們在地下陣心里的見聞告訴了松子,只是將我們對付兩個魑的時候遇到的慘烈狀況一句帶過,主要說了下我們如何將找到的蠟皮珠子放入石磚,然后過了第一關后,第二關的石磚彈出來等等情況。秦不空雖然沒有將話挑明,但其實我聽得出,他自己也對那四個字一頭霧水,加上松子雖然在驅邪抓鬼方面是個弱雞,但是對于其他方面的了解,卻比我們要高深一些。魑字位下的東西,就是在松子的推斷之下找到的,隱隱之中,秦不空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對松子這方面的知識是欽佩的,所以他現在這么做,其實是在向松子求助呢。 松子聽后,拿出一張紙一支筆,將武漢三鎮的大致地形畫了出來。如果按照南北方向計算的話,長江是從西南方往東北方而去,我們今天早些時候去找無影塔。其原址的位置在現如今黃鶴樓山腳下往河心的方向。也就是說,是在江東。而松子比劃了一陣后說道,這武漢三鎮,自古以來都是地杰人靈的地方,且雙江相匯,這樣的水碼頭。也都是商貿繁華之地。隨著這些年的建設,其實很多老舊的東西都已經沒落了,加上這幾年的大革命,舊時期留存下來的東西,也都往往難以保存,或被燒毀,或被打雜,總之不太容易尋找。 松子說,既然這個七煞關是千年之前設下,那我們需要找的地方,自然要有千年以上才行,如此一來。就能夠縮小一些范圍。說道這“大禹治水”,歷史文獻里,也的確有過大禹在此地治水的記載,但都非常少,據說只是小住了一些日子,實際上并未在本地有過什么治水的遺跡。 說到這里的時候,看似這個推測就要站不住腳了,我隱隱有些失望,我們圍在一起的三個人,其實都并不是本地人,即便是本地人,以我們的歲數來說。大概要去追尋那些老舊的東西,也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不過很快松子接著說到,武漢三鎮能夠留存千年以上,且和這四個字最有關系的,應當就在這里。 說完他用筆在自己草草畫下的地圖上,在長江西側、漢江南側畫了一個圈,然后用筆尖戳了兩下后說道,就是這兒,晴川閣。 在第一次來武昌的船上,就已經反復聽人說起過武漢的三大名勝,當中就有這晴川閣,據說其有名的程度。和黃鶴樓幾乎不相上下。當我正在回想別人告訴我的晴川閣的事情的時候,秦不空突然說道,我本以為你是個認真的人,怎么又開始這么亂忽悠人呢?這晴川閣能是千年前的舊物嗎?這是修建于明代嘉靖年間的,距今也不過四百多年,哪里來的千年文化? 松子笑了笑說道。秦前輩,您說的沒錯,但是您說的是修建晴川閣的時候,但你知道修建它之前,其前身是什么嗎?秦不空不說話了,不僅如此,大概還在為自己剛才的貿然反駁有些后悔。松子接著說道,在此之前,它就叫做“禹王宮”,只不過這禹王宮建成的年代依舊是在南宋年間,距離我們這次破關的時間,尚且還晚了一百多年,但這個地方在形成宮觀群的之前,正是本地老百姓歷代祭拜禹王的禹王祠。 松子這么一說,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但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于是插嘴問道,可是你怎么就確定一定這個呢?禹王宮禹王祠全國都有很多,就連我家鄉一些小小河道的邊上,都會修葺一座小小的禹王廟,用來鎮守河道,長江流域在禹王時期本就是水患泛濫的地方,如果說只是為了紀念禹王的功績,那這么多禹王祠禹王廟。到底哪個才是我們真正應該找的?松子卻搖搖頭說,司徒,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武漢這地方還真和別的地方不同,雖然江河湖泊眾多,也曾是水禍重創之地,但是這個地方,真正正規祭拜禹王的,還就只有這么一處地方,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敢這么大膽地跟你們提出來。 我沉默了,如果是松子說的那樣,只有這一座的話,那倒也的確成了我們唯一的線索。 松子接著說道,可是這晴川閣也好,禹王宮也好,都是在布陣之人之后才修建的,年份相隔太久,倘若我們貿然在這里尋找的話??峙聲粺o所獲。那么咱們再換個角度,從我們過關這件事的本身說起,“魅”這一煞,多是指“魅惑”,這跟“魑”的“迷惑”看似相同,可卻有性質的差別。司徒。你年輕,你說說什么叫做魅惑。 說完這句,松子眨巴了幾下眼睛,然后朝著秦不空看了一眼,那樣子,甚至有些嫵媚,似乎是在嘲笑秦不空一個老光棍,不懂得什么叫做魅惑。我咳咳了兩聲說,這魅惑就是用一些美好的東西來誘惑你,讓你迷糊。松子追問道,什么樣的東西是美好的?金錢?權勢?美人? 我說這些都是,但既然是個關,且煞會化為人形,那應該是個女人,是個可以誘惑別人的美麗的女人。說到這里,我突然心里一顫,臉上一紅,竟然不知道為何,我突然想到了孟冬雪。幸好松子接下來說的話打斷了我的回憶,他說道,沒錯,所以既然這是關,又是和美人有關系,那你們不難想到的一個詞是什么? “英雄難過美人關”。 我脫口而出。本來一句絲毫不加思考的話,松子竟然一拍桌子說道,沒錯,就是這樣,巧合的是,這禹王宮的附近,恰好正有一關,建于三國,且留存至今,若要讓我來分析的話,此處必然是我們要尋找的地方——鐵門關! 鐵門關?多么接地氣的名字,我壓根都沒聽過武漢還有這么個地方。松子說,此地名氣并不大。因為它幾乎已經完全融入了老百姓的生活當中,許多住在那附近的居民,每天都要來回穿行很多次,也正因為一直都留在那里,所以老百姓們早已習慣它的存在,我們休整幾天,好好做個計劃,然后再去考察考察,想必應該很容易就找得到。 秦不空問道,你不是說那地方附近住了很多人嗎?這人多口雜的,我們一群神叨叨的人去了那里,怎么才能下手?別剛掄起鋤頭,就被人給告發了,咱們仨就等著被關進牢里吧。就你這種干凈瘦小的貨色,進去要不了幾天就完蛋你信不信?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實偶爾看秦不空和松子斗智斗勇,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松子倒也并不生氣,然后笑嘻嘻地對秦不空說,秦前輩,您別動不動就著急啊,休息幾天后,咱們先去現場看看再說吧。 第六十三章 .失蹤兩日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由于我們并不是本地人,而松子對本地的了解大多來自于之前尋找陣心時候的調查,以及自己以往在各種文獻、縣志乃至野史的了解。于是留下秦不空在家里尋找各種對付“魅”的方式方法,我和松子則到處打聽,想要尋找到關于晴川閣、禹王宮、以及鐵門關的一切資料。 可是在那個年代,雖然談不上是兵荒馬亂,但也的確不怎么太平。自從全國大范圍開始繳槍劃為軍管之后,各派勢力間的武裝斗爭就弱小了很多,但是偶爾還是會出現群毆和棍棒對打等現象。但相比起前幾年來,情況已經好轉了很多。我和松子雖然看著和一般老百姓無疑,但由于我們是玄門中人,一切都必須要低調行事。 幾天下來,能打聽到的不重復的消息基本上都掌握了,但卻讓我們犯難。因為當地的百姓告訴我們,那最有可能藏著秘密的鐵門關,早在幾年前被湖北省重點保護,現在已經是文物了。而我們到當地的文物管理博物館查看資料的時候,卻發現那鐵門關雖然修建于三國時期,但實際上到了唐代的時候,就已經損毀非常嚴重了。到了明代末年的時候,已經只剩下一個土基座。 這就意味著我們現在能夠看到的鐵門關,其實是修建于清代,是一個高大的拱門。門樓上曾經是關帝廟,但是由于政治原因,已經斷了香火很長時間。如果我們要尋找的東西是來自于一千年前的宋代的話,那么我們唯一能夠尋找的,就是那一段土基座。很顯然的是,且不說那段基座不可能承受住后來新建的拱門和關帝廟,就算是,既然已經劃為了文物,那么我們想要隨隨便便就挖了找東西,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到了這里的時候,大家都非常沮喪,似乎沒有更多辦法可想了。第四天的時候,松子更是打聽回來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說是在清代初期的時候,武漢曾經發過一次大洪水,許多地方都被淹沒了,其中就包括鐵門關所在的位置。而當時還沒有新修拱門和廟宇,而是全民投入,在沿河兩岸,修建了一個臨時的堤壩,當局認為反正都要重新修建鐵門關,為了防止下一次再遇到洪水,于是就直接拆毀了原本留下來的土基座,在原址的位置上墊高了差不多六七米,然后再新修了建筑。 如此一來,原本僅存的一點尋找希望似乎也破滅了。唯一的留存千年的東西都被拆毀了,即便是當年那位布陣的高人留下了什么,恐怕也是被人找了去吧。于是當天我和秦不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內心開始認為我們的過關之路大概到此就要打住了。只是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因為我們觸發了陣但卻置之不破,對我們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反噬。 于是那一整天,我們三個人都非常沮喪,秦不空甚至把自己之前在紙上胡亂畫下的對抗“魅”的順序,撕了個粉碎。用他的話講,既然連東西都找不到,自然也就不必費這份心了。我知道他是在發泄,于是我也沒有說什么,晚飯后,就一個人默默地到街上溜達去了。 那天晚上閑逛到有些晚才回去,進屋之后,卻發現秦不空早已睡下。松子的床是一塊簡易的木板架在兩張長條凳之間,和我的床分別位于堂屋的兩側。他睡的那一側,一墻之隔就是廚房??墒俏一丶液?。發現他并沒有在床上,心里還有些奇怪,因為這家伙每天晚上都要打坐,認識他這段時間以來,從未間斷過。但是秦不空已經睡了,我如果去問他的話,免不了碰一鼻子灰,想到這里的時候,我自己默默上了床,胡思亂想了一陣之后。就沉沉睡去。 多年以來,我一直保持著早起的習慣,除非是連續熬夜很多天,或者頭一夜睡得實在太晚,否則的話,大多數情況我會是習慣性比別人起來得更早的那一個。和松子不同的是,我習慣是早上起來的時候才打坐,但是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松子的床上依舊一個人都沒有,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他的一些衣服和個人用品,也都還扔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