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第一百零七章 .尚未了結 當我的雙手打到它的時候,我內心出現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這是一種解恨,一種報復,自打和這個鬼魂面對面交戰一來,這算是我第一次那么有效地攻擊到它。 鬼魂在被我打到后,叫聲停頓了下來,差不多一秒左右,突然在我手心好像氣球爆炸一般炸裂,變成飄散的粉末狀。隨著這種炸裂,我的雙手手心,就好像捏了一個炮仗一樣。被炸得麻木了。接著那種受痛后的慘叫聲再次再我的四面八方響起,聲音特別刺耳,在這樣的聲音里,門、窗戶、柜子門、病床,地上先前被打翻的藥品托盤,紛紛開始劇烈的顫動起來,就好像地震一樣,我也明顯感覺到這種高壓的籠罩感,耳朵里開始因為壓力而感到難受,于是我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張大嘴巴,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緩解我腦袋里的壓力,幾秒鐘之后,病房里的窗戶突然好想被一股力量從屋里的往屋外的方向撞擊了一下,巨大的沖撞力讓窗戶的框撞到了外墻體,玻璃頓時就碎裂了,原本掛在窗戶上的窗簾,竟然好像包住了什么東西。一下子被扯斷,然后從二樓窗戶掉了出去。 隨著窗簾似乎包裹著什么東西跌落出去,窗戶外傳來越來越遠的一聲慘叫,那聲音在夜晚里反復回蕩著。 我掙扎著站起身來,湊到窗戶去看,發現剛才那動靜不止我一個人聽見。許多同一側病房的人,紛紛從窗戶里探出頭來看。我一邊躲避著其他圍觀者的眼神,一邊朝下張望,地上除了一張窗簾布之外,什么都沒有。 這個時候,我身后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音。聲音挺大,于是我趕緊轉過頭去看,發現是師父和黃大夫正在推開門進來。原來那個鬼魂從窗戶掉下去之后,原本封鎖住這個病房的那股怪力也隨之而解除了。在師父把門推開到能夠容納一個人進出的時候,他一下子就踩到門口那張病床上,然后朝著我跑了過來。 我一見師父終于進來了,心想老天待我不薄啊,小命這下算是保住了,精神一松懈,腳下再度一軟,我就坐到了地上。師父一下扶住我的肩膀,害怕我因為癱軟的關系而撞到腦袋。黃大夫體型比我師父要更大一圈,他進來之后,門也被打開了一個不小的縫隙。他拿著手電筒,也走到我身邊,問我有沒有怎么樣,身上現在哪里不對勁? 于是我仔細感覺了一下,發現除了手腳軟之外,剛才那種鉆心的疼痛,此刻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舌頭上摸了一下拿出來看,發現還真是有血跡,嘴里也充斥著血腥味。如果我沒有受傷的話,那肯定不會有血才對,黃大夫這么一問。我開始覺得自己胸口發悶,喉嚨也好像感冒了一般,吞咽口水的時候,會有些疼。于是我正準備回答他,可是剛開口,就發現我嗓子里其實還有淤血。這一下突然說話,我被狠狠地嗆了幾下。 咳了一攤血吐到了地面之后,又吞了幾口口水,胸口那種輕微的撕裂感更加明顯,于是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可能有點內傷,但是沒有大礙。聲音有些沙啞,估計是剛才痛起來的時候,吼叫過度的關系。我之所以說自己沒大礙,那是因為我的精神自己感覺還不錯,沒有虛弱到想睡覺的地步。 于是黃大夫回到門邊,將那個病床移得更開了一些。接著就回到我身邊,和我師父一起,兩人一左一右地把我攙扶起來,然后帶著我離開病房。出門的時候我不經意地朝著走廊的另一側看過去,發現幾乎每個病房的門口,都至少有一個探出來的腦袋,盡頭處的護士站門口,還有幾個白衣護士,也正驚訝萬分地朝著我看。 我苦笑一聲然后對師父說,師父啊,看樣子咱們本來打算低調行事,不被人發現,看樣子這下怕是晚節不保了啊。師父回答我,別胡說八道,別的都不重要,人沒事才是要緊的。黃大夫騰出一只手把攔在走廊上的禁止進入的牌子挪開,然后和師父一起,把我朝著護士站的方向扶了過去。邊走邊對那邊站著發愣的幾個護士說,你們傻站著干什么呢?沒看到這里有傷者嗎?那幾個護士才手忙腳亂地朝著我跑過來。 我本來覺得,撇開當下社會時局的問題不談的話,我今天也算是救了這個醫院的人們,而我其實并非一定要這么做,但我還是做了。想到這里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真是挺偉大的,慢吞吞地走在走廊里,路過身邊的那些病房,都被大家的目光注視著,那感覺讓我特別有儀式感。于是我輕聲問師父,我算不算是個小英雄?師父說算,你高興就好。我說你看這么多人看著咱們呢,你這臭老頭高興點好不?師父說,你當他們真是看英雄???你就像個長了人形的大蛤蟆,大伙看著你,是看稀奇呢。 師父這瓢冷水,讓我也漸漸覺得這些人的目光有點不對勁了。但我還是嘴硬地說,但不管怎么樣。咱們也算是給醫院辦了件好事啊,這里的鬼魂除了,病人們也安心得多呀。師父沒有說話,只是繼續一步步朝著護士的方向走過去。 在幾個年輕護士給我做了檢查之后,黃大夫還用聽診器放到我的胸口。那感覺冰冰涼涼的,大戰之后的我。渾身都有些松懈,覺得此刻的感覺實在是太安寧,只不過黃大夫如果是個年輕女護士就好了。黃大夫讓我不斷地呼氣吸氣,然后用那聽診器在我胸口上到處按著。這一幕,讓從未上過醫院接受這樣檢查的我覺得非常變態。隨后他取下耳朵上的聽診器,掛在脖子上對我師父說。肺部有些撕裂,靜養一段日子,慢慢會好起來的。 得知自己的確沒有大礙,我也算徹底放心下來。于是我問師父說,咱們什么時候走???剛才那一番動靜,這整層樓都是目擊者,不到明天早上,事情就會到處傳開的,咱們這次又算是暴露了,還是趕緊逃吧。師父哼了一聲說,逃什么逃啊,逃得掉嗎?我說我認識這邊軍區的一個領導。前陣子幫過他忙,可以給我們提供下保護。師父卻說,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這里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好呢。 師父這話一出口,輪到我不懂來了。紫微諱和雷決。對付鬼魂的話,任何一個都是威力巨大的,雖然這個鬼魂很兇猛,但是我兩招一起下,就算是滅不了它,也是將它趕走了呀!為什么師父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于是我問師父這話什么意思呀?師父說,你說的沒錯,剛才你的確是把那個鬼魂給打跑了,但僅僅只是跑了而已,它并未被我們正規處理。 師父說,你雖然看見它好像掉落到樓下了,可你無法得知它去了哪。也無法得知它還會不會再回來。這種挨過打的鬼魂,就好像被人傷害過的狗一樣,攻擊性會越來越強的,至少下一次你們再相逢的時候,它想殺死你的心會比今天更強烈。 師父這么一說,我又仔細回想了一下。的確我沒有任何把握去說這個鬼魂已經跑得遠遠的不會再回來,今晚這一鬧,本來就打破了醫院的平衡,明天這件事如果傳到個別不懷好意的人耳朵里,立馬我和師父都會成為被批斗的對象,為此,黃大夫還要因為我的關系被連累。如果將來這個鬼魂回來作怪了,失去了我和師父的幫忙,醫院里恐怕就要雞犬不寧了。 經過了剛才那一場惡戰,我深深的明白這個鬼魂無論如何不是我能夠對付得了的,即便是師父出馬,也無非只有兩個辦法處理,要么就是直接讓它魂飛魄散,要么就是師父強制收了它,將來留作兵馬使用。這種攻擊性極強的鬼魂,想讓它服服帖帖的歸順師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我問師父,那你說現在怎么辦?我身上有傷,雖然還能幫上一點忙,但恐怕幫不上大忙,而且現在距離天亮的時間,也就剩下幾個小時了,如果這幾個小時咱們不能成功,明天早上可就溜都溜不走了。 我說的是實話。因為我是領教過這群極端分子瘋狂起來的樣子的。 師父說,剛才我也想了一下,這家伙既然逃走了,咱們去找是不一定找得到的。但既然它身穿這里的病號服,那就說明是死在這個醫院里,并且極大的可能就如同先前的傳聞說的那樣。是死在209號病房里。病房對面就是醫生的辦公室,如果單獨查這個病房的情況的話,應該是能夠查到這東西生前是誰的。只要有了名字,出生年月,那就好辦多了。 我有點不信地哼了一聲說,師父您說得容易。剛才挨揍吐血的不是你而已,你連個門都進不來…我話還沒說完腦門子就挨了師父一彈,我悲憤地揉著腦門,師父卻說,臭小子,你懂個什么,今晚師父就讓你開開眼。 第一百零八章 .香灰布陣 師父問黃大夫,這層樓的醫生辦公室,這段日子也是封鎖起來的嗎?黃大夫說是的,自從那次病房里的老大爺出事之后,自己就要求那些醫生這段日子暫時在護士這邊辦公了。給出的理由是要檢修。師父又問,也就是說,如果我要查詢一個病人的資料的話,是在醫生辦公室里能夠找到的對吧? 黃大夫說,理論上是這樣,但是這個鬼魂生前那個病人,究竟是什么時候去世的,這個就不好確定了。找起來可能會花不少時間。師父說那倒不擔心,醫院里差不多是一個月之前開始出現鬧鬼的傳聞的,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在一個月之前死掉的。然后在此前完全沒有出現過鬧鬼的事件,這證明這個鬼魂出現的日子,應該是在之前不久,很有可能是在四十九天前后的日子,所以對著這個日子找,找到了相符合條件,又在這間209號病房住過的人,范圍就更小,所以其實并不困難。 隨后師父就叫我待在護士站里好好休息一下。他自己則跟著黃大夫一起去打開二樓醫生辦公室的門,尋找相關資料去了。護士站的值班護士一直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她們想必已經猜到點什么,我擔心等下有人好奇心起問這問那,索性就閉上眼睛開始裝睡,剛才折騰了一番后,也的確累了,趁機休息一下。 具體過了多久我不太記得,但師父和黃大夫就帶著幾張病人的治療記錄過來了,師父指著上面的名字說,這些人都是那個時段在這個醫院里死去的人,他們的共同點。就是曾經都在209號病房住過,同樣也都是上了歲數的老年女性。 師父將資料遞給我,然后要我比對一下,到底那個跟我之前纏斗的那個鬼魂更接近??墒悄侵委焼紊蠜]有照片,只有一個名字,雖然寫了身高體重。但看上去似乎這個歲數的老年人都差不多。于是我告訴師父這樣我區分不出來,師父想了想,然后又離開了護士站,沒過多久,他就手里捧著一炷香,重新走了回來。我這才知道他原來是去那個房間點兵馬香,讓兵馬幫忙尋找來了。師父讓我把那幾頁資料平鋪在桌上,我剛一鋪好,兵馬香就朝著其中一頁直奔而去。 師父把那一頁紙拿起來看了看,然后遞給我。這是一個姓杜的老太太,生于1919年,死亡的時間,恰好就在第一次鬧鬼之前的四十九天內。兵馬尋人的誤差率是非常低的,只是我不知道師父是從哪里找到線索讓兵馬帶路的,師父告訴我,你們剛才在那個房間里打得這么厲害,那屋子里到處都是鬼魂的痕跡,很輕易就找到了線索,現在姓名,生辰,死忌,三個最關鍵的東西都齊備了,咱們接下來,只需要把這個鬼魂再引出來就行了。 所謂藝高人膽大。大概就是在說師父這種人。一般來講我們正常人,遇到鬼魂躲都躲不及,他卻偏偏要去引出來。于是我問師父,你是要招魂嗎?師父搖搖頭說,現在招魂是鐵定招不到的,因為它吃過虧。不會那么乖乖配合的。咱們得想其他的辦法,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要先給它做一個陷阱,讓它進的來出不去。 師父說,從過往的事情來看,它出現的位置,只有209號病房和二三樓之間的樓梯,附身的人也都是身體虛弱的人。附身這件事還帶著一定的偶然性和隨機性,但是咱們不能忽視這個可能,所以我想要找個人做誘餌,一個虛弱的人,這樣才會給它附身的機會。我問師父?,F在整層樓的人恐怕都在議論這件事,誰還會自愿站出來配合你去給鬼魂附身? 說完之后,大家都安靜了,黃大夫和師父一起,眼睛看著我,那眼神的意思仿佛是在說,你不就是個現成的人嗎。我心想不是吧,我剛剛才吃了大虧,現在又要我去???但又想這大概是唯一的辦法,眼下師父能使喚的,也可以配合的,身體又比較虛弱的,放眼望去,恐怕也只有我一個了。 師父說,你不要擔心,我只需要你做個誘餌,不會真的讓它附身到你身上的,只要它一進入陷阱的范圍里,你立刻就可以逃走,這陷阱又關不住你。我問師父那你打算怎么做,師父說,你看上去也沒什么大礙了,要不然就跟我一起去布陣吧。 于是我起身跟著師父,朝著209的方向走過去,但是師父并未進病房里,而是直接帶著我順著樓梯走到三樓,從黃大夫那里拿來的鑰匙鎖上了三樓的門,接著師父在三樓往上的樓梯第一階和三樓樓道門的門縫下,鋪上了一層香灰。 師父的包里,是隨身帶著一些香灰、米、鹽等東西的。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對鬼婚有阻擋的作用,可以用來布陣。隨后師父就單獨拿出一根香,并未點燃,而是將它立在了香灰上。因為香灰只是薄薄的一層,所以也沒辦法插上去,于是就斜斜的靠在了樓梯上和門上。接著師父又下樓,在二樓到一樓的樓梯口也灑下了香灰,照例放上了一支香。緊接著朝著二樓走,這次從進入樓道口開始,用香灰在地上畫了一個小小的弧線,就好像跑道的邊緣線一般,將二樓的樓道門和209號病房的門連接了起來,接著他又走到病房內,在打開的窗戶邊緣,如法炮制了一層,只不過這次他卻刻意留下了一個口子沒有合攏,我知道,那是給那個鬼魂留下一個入口。好讓它進入布下的陣內。 這樣一來,從209的窗戶開始,到三樓之間的區域,就被香灰圍繞了一個大圈,只要鬼魂再度現形,在這個范圍之內,就一定能夠抓住它。師父告訴我,之所以要把樓梯的范圍納入其中,是因為鬼魂曾經在那個地方出現過,并且有過兩次目擊,所以不能放過這個線索,而同時范圍變大之后,也留給這個鬼魂逃跑的空間,不至于走投無路后就跟咱們拼死一搏。 緊接著師父又在病房的正中央擺上七根蠟燭,組成北斗七星狀,并將蠟燭點燃,這是七星燈,用途廣泛,其中一個作用就是給鬼魂以指引,吸引它們前來。師父指著病房里靠內的那張病床,也就是起初附身老大爺的那張床對我說,待會你就坐在床上,只要看見我用香灰合攏陣法后,你立刻就開門朝著陣外的方向跑。 我點頭答應。但我不明白,這些東西雖然我都懂,但是師父要怎么才能把這個鬼魂給吸引出來?師父笑著說,你還記得先前咱們剛剛開始調查的時候,你行了一次水碗圓光術,記得嗎?我說記得啊。但是那個顯影卻不是這個老太太的樣子,甚至不像一個女的,而是個男的。師父摸出那張有這個鬼魂的治療記錄跟我說,你看著下面,家屬的那一欄,這個名字看上去是男人的名字還是女人的。 我仔細看了看,上面寫著三個字:胡勝利。 很明顯,這是個男人的名字。既然是家屬,那么這個胡勝利估計不是它的丈夫,就是它的兒子。老太太生于1919年,從那個年份開始,中國飽受戰亂摧殘。真正的一場勝利。已經發生在1945年抗戰結束了。這個年代的人,會喜歡用這樣反應時局的詞來給人起名字,那就是說,這個胡勝利應該不會是它的丈夫,而是它的孩子。1945年這個鬼魂也已經26歲,舊社會的女人一般都生育比較早。26歲已經算是比較大齡的了。而家屬欄就只有這么一個名字,那意味著,這就是他唯一的兒子。 師父說,以你圓光術的水平,能夠查到的,往往是這件事的根源。這個根源有極大的可能是造成鬼魂留存的主要原因。如果說心態平靜那也罷了,咱們只需要解決問題,但是像今天這個鬼魂這樣,充滿了戾氣和暴力,不難猜出,它死的時候,是心里怨氣極重的。假如你的圓光術里的那個男人就是這個胡勝利的話,假如他就是引起這個鬼魂存在的條件,并造成了它的粗暴的話,說明這個鬼魂和胡勝利之間,其實關系很糟糕。 師父又說道,于是大膽猜測一下,它在臨死之際,唯一的親人卻做出了傷害它的事,這應該是讓它變成惡鬼的主要原因。鬼魂出現的方式都是帶著哭喊,之所以哭則是因為傷心難過,所以我基本上斷定,這個胡勝利。是這個鬼魂最在乎的人,但他并不是一個孝子! 我暗暗點頭,師父的推算能力一向是我望塵莫及的。假如我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臨終前我唯一的兒子卻不聞不問,甚至還不給我送終,我想我也會充滿怨氣吧。只是這冤有頭債有主,它就算是要復仇,也該找它的兒子才對,為什么莫名其妙對我發起攻擊? 師父說,它之前的幾次出現,并沒有真正傷害到人,她也許是想要引起注意,讓人察覺到她的存在。而我們的到來,則是為了帶它走,這是讓它覺得有危機感的,大概是這樣才攻擊你的吧。 我點點頭,然后問師父現在該怎么做?師父對我攤開手掌說,你把我之前給你的魯班尺還給我一下,我要打符了。 第一百零九章 .師父出馬 師父這話一說,我突然興奮了起來。原本這段日子以來,我常常會因為要不要跟師父學習打符而困擾不已,畢竟我從拜師到現在這么些年,還一次都沒親眼看到過師父“打符”。果然是如他剛才說的那樣,要讓我“開開眼界”。 于是我趕緊從包里摸出師父早前交給我的魯班尺遞給了師父。師父接過尺子,然后蹲在地上,摸出一張符紙在上面寫寫畫畫的。長條形的符紙正面寫了個“陰”字,然后畫了個帶尾巴的小圓圈,將這個字包了起來。接著在下面畫上了一個奇怪的看似咒文又很像符的文字。 這個文字左邊是左右結構,左邊部分上面是個“雨”,下面是個“鬼”。而“鬼”字卻并不是常規的寫法。沒有第一筆的那一撇。于是“鬼”的頭,就變成了“田”。而“田”和上面的“雨”相結合,又變成了“雷”。師父告訴我,這個寫法依舊是借用了神頭鬼身的寫法,但如此一來,這個并不存在的字,就具有了“雷火壓鬼”的功效。而“鬼”字的最后一筆豎彎鉤,靠著右邊延伸了很多,在這一筆之上,師父又從上到下寫上了一個“坤”字?!袄ぁ弊值淖詈笠回Q一直延長到“鬼”的最后一筆,與之垂直。并加上了短短的一橫,讓這一豎變成了一把寶劍的形狀。而在寶劍的兩側。師父分別寫下了這個鬼魂的名字和記錄的死亡日期。 這有別于我以往接觸到的符咒,因為符咒分為符頭、符膽、符腳三部分,一道看似復雜的符咒,其實簡單直接地說明了它存在的功效。而這種左右結構的,雖然也不是沒見過,只是以往見到的時候,從未去思考過它應當怎么用。 師父說,這就是我們打符之前,需要提前預備的內容。只要有了對方的名字和生死日期,除非這個鬼魂的能力超過自己許多,一般來說都是可以收拾得了的。一邊說,師父一邊在符紙的下半部分。寫上了這個鬼魂的出生日期,并橫向一筆,將日期劃掉,在這一筆的兩端加上一個尖和一個尾巴,這一筆就變成了一支射穿鬼魂的弓箭。 緊接著師父又將符紙翻了一面,在背后寫上了“陽”。和先前一樣,畫了個帶尾巴的圓圈,這一面就簡單得多了,他只是在下邊用正楷字寫上了“胡勝利”三個字。師父告訴我,乾為陽,坤為陰,陽為生,陰為死。胡勝利還活得好好的,所以壓鬼的那一套對他是沒有影響的,但我們把符咒的兩邊寫上陰陽相關的人,就是短暫的、在這張符咒打完燒毀之前,讓兩個人的關聯存在于符咒之上。但是并非每次都能夠找到陰陽兩邊的人,如果只是打鬼的話,那么只畫“陰”這一面就足夠了。 雖然能夠理解一些,但大部分還是似懂非懂。果然就跟師父說的一樣,這門手藝過于精深,必須要師父口傳心得,才有機會學得懂。 在畫完了符咒之后,師父請黃大夫站到香灰結陣的陣外范圍,以免等下如果出了什么亂子,傷到人就不好了。接著師父就讓我在床上坐下,盡可能地全身放松。我心里罵道我怎么能夠放松得下來,那個鬼魂這么猛,光是想起剛才的情形我就血壓升高了。此刻我是誘餌,還讓我放松,這不是開玩笑嗎?但沒有辦法,雖然滿心不情愿,我還是乖乖坐下了。 師父走到窗邊,把魯班尺上陽卦的一側朝下。先在符紙上的“胡勝利”三個字上拍打了幾下,每一下的間隔大約兩三秒,而每一下都會越來越重。接著師父換到了陰卦,同時把符咒翻了一面,換到了鬼魂的那一面。用節奏較之先前稍快的動作,一邊啪啪地拍打著,一邊口中宣念:“弟子手中尺,公輸法下令,千刀殺不盡,萬刀殺不寧,世間不余邪,萬箭穿心不留停。謹請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這段咒師父念了三次,聲音從弱到強,節奏也從慢到快,每念完一次“急急如律令”之后,就重重地用魯班尺在符咒上的那道符文上,重重地敲打一下。此刻外邊依舊在下雨,但是已經沒有打雷閃電,師父又是站在窗邊,于是當他念完三段之后,從窗外刮進來一陣風,但是風雖不小,卻未能給吹散窗沿上的香灰。師父對我使了個眼色說,當心點,它要來了。 師父依然不斷用魯班尺拍打著符咒,但是嘴上卻停止了宣念,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斜靠在窗戶上,那一支并未點燃的香,香頭突然朝著我的方向倒了下來,落在地上,師父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立刻停下了手上拍打符咒的動作,摸出剩余的香灰,把原本留了一個出入口的香灰陣封了個嚴嚴實實。在封合的時候,師父對我大喊一聲:跑! 于是我立刻一個翻滾就跳下床,然后拔腿就跑,可終究身上有傷,腿腳酸軟,剛剛跑到門邊的時候。病房的門呼啦一聲,又如同先前一樣,死死地關上了。我正心中大喊不妙,于是立刻轉身,顧不上手臂的酸痛,立刻和先前一樣,左手紫微諱,右手雷決地準備好,可是當我轉身的時候,卻發現師父和我一樣傻站著,除了我們倆之外,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 可我和師父都明白,這個鬼魂現在就在屋里。師父瞪了我一眼,低聲罵道,你小子平日里吃的飯都哪去了,這么點路都跑不過,人家還是個老太婆!我說我也想跑出去啊,老太婆怎么了。人家還是個鬼呢!師父大概是沒時間跟我耍嘴皮子,他半彎著身子,左手將符咒平放在手心,右手拿著魯班尺距離符咒大約一寸的位置,一邊全神戒備著,一邊慢慢朝我挪了過來,師父眼睛望著的方向,卻是屋子中央的七星燈。 于是我也不由自主望了過去,發現此刻雖然房間里有微微的風,但是蠟燭的火焰卻沒有明顯被風吹動的感覺,而是非常自然地在燃燒,只不過七根蠟燭的火焰,都統一朝著一個方向微微傾斜著,那個方向,也正是師父看著的方向。 很快師父就挪到了我身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我,我就站在他身體的后側,和他一起盯著七星燈的火苗。師父輕聲對我說,你注意看那個火焰飄動的方向,方向指向哪邊,鬼魂就在哪個方向。我點點頭說知道了,跟著師父一起,慢慢地退到了墻角的位置,然后站立不動。 這樣的僵持大概持續了幾分鐘?;鹧嬉粫鹤笠粫河?,要不然就是往后,那都并不是鬼魂朝著我們過來的方向。也許它也在試探著師父和我,并且暫時還沒有想逃跑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火焰突然好想被風吹動了一下,七個火苗的突然齊刷刷地朝著我和師父的方向移動了過來。我心里一驚,知道那是鬼魂正在沖向我們的意思,正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手里的紫微諱和雷決打出去的時候,師父突然將右手的魯班尺一下迅速拍打在符咒上,這時候師父的兩只手其實是貼合在一起的,他原本平放的左手這時候平行于面部地豎起來,接著一個反掌,就把那張符咒朝著正前方推了出去。 我只聽見咚的一聲悶響,站在師父身后的我,也察覺到師父因為某種外力的撞擊,而身體微微朝后顫動了一下。而就在這一聲悶響出現的時候。屋子里還開始回蕩著那種撕心裂肺疼痛不已的鬼叫聲。這叫聲和我起初在這里的時候聽見的一模一樣,只是更加凄慘。而最讓我感覺到奇怪的是,我本以為師父是將符咒的力量化在了左手的手掌上推打了出去,卻在此刻看到符咒好似懸空一般,在病房里迅速地四處飛動著。和符咒相連的地方,出現了最初我看到的那種顆粒狀的灰色煙霧。我這才明白,原來師父那一掌,是將這個符咒打在了鬼魂的身上。 灰色的煙霧伴隨著驚聲尖叫,漸漸地,煙霧里開始出現微微的火光。就好像燒盡的香一樣,外邊是一層灰??衫锩孢€在劇烈燃燒。這時候師父立刻掏出鈴鐺和香,召喚出自己的兵馬。師父一邊快速地搖著鈴鐺,一邊大聲念咒指揮兵馬抓捕,此刻屋里的七星燈也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接著我再一次聽見了類似氣球爆炸的聲音,這一次卻比先前那次要更響了許多,隨著這巨大的回音在屋里漸漸變淡消失,一切就又再度歸于平靜。 師父吁出一口氣,蹲了下來。從包里摸出自己的扶乩小木人,放到了七星燈的跟前。隨著屋里的動靜消失,七星燈的火苗又亮了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火苗突然齊刷刷朝著小木人的方向聚攏,我知道,那意味著師父的打符和喚出的兵馬,已經算是降服了這個鬼魂,它已經屈服地打算寄身在小木人上了。 師父轉過頭來看著我,得意洋洋地說。臭小子,看到沒有,這就叫能耐! 第一百一十章 .鄰村青年 坦率的講,剛才師父的姿勢不算優雅,過程也看上去沒那么牛逼,但此舉的確讓我真正領教到打符的威力所在。因為這個鬼魂的力量我是見識過的,之前我兩招齊下都沒能滅了它,厲害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我甚至在一開始還一度懷疑,師父會不會嘴上吹得厲害,實際上還是搞不定,因為按照我對師父的了解,盡管在江湖上這么多年,但他的本事我至少也已經學到了七成,差距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大。 可師父這一出手。著實讓我震驚了一把。原來這么厲害的鬼魂,在面對師父的打符的時候,竟然可以一擊而勝。倘若將來我能夠學會這套本領,那辦起事來不就迅速多了嗎?節省下來的時間,不就可以幫助更多的人了嗎? 師父站起身來,走到七星燈跟前撿起了小木人,然后將落在地上的符咒包在小木人的身上,再用紅線將手腳都纏了幾圈,因為這個鬼魂怨氣太重,怕它造反,所以提前捆了比較穩妥。師父一邊回收兵馬,一邊對我說。臭小子看到了嗎?這就是一套完整的打符手藝,以前師父沒讓你看到過,是因為面對的都是一些還能講講道理的鬼魂,所以咱們也不能一上來就這么剛猛,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一招,如果不是對手特別厲害的話,師父也不會隨隨便便就用的。 我點頭說是,師父沒騙我,的確讓我開了眼。打符這一招,用現在的話講,就是一種“必殺技”。 我和師父收拾了一下后,就準備出門。打開門后看見黃大夫正全神戒備地站在香灰的結陣之外,遠處的護士還在看著,這層樓的病房里,照樣也探出來幾個腦袋在圍觀,就和早前的情形一樣。大概是這些人在睡夢中聽見了剛才那鬼魂的慘叫聲,于是出來看看熱鬧。 黃大夫看我們倆出來了。用緊張的聲音問道,怎么樣…解決了嗎?師父點點頭,然后對黃大夫說,現在咱們先去三樓你的辦公室。到了黃大夫的辦公室里,師父對他說,今晚在醫院整出的動靜太大,如果我們師徒倆再不走的話,恐怕天亮后就會引發更大的麻煩了。在走之前,我有幾件事想要交代給你。 師父說,第一既然這個鬼魂是死在醫院,且死前沒人來送終,那么死后應該是有相關的單位來處理尸體的,一般來講都是火化之后直接存放在火葬場里,如果是這樣的話,需要黃大夫打聽清楚地方。第二就是醫院里尤其是二樓的那些病人和護士,你要想個辦法撒謊,把這件事掩蓋下來,不要傳得太開,病人的流動性很大,主要還是那些護士。如果有必要的話,你甚至可以專門為這件事辟謠一下。 黃大夫點點頭,想必這兩件事對他而言并不困難。師父接著說,第三件事,等查到這個鬼魂骨灰的地址后。你給它親屬欄上的這個“胡勝利”按照地址寫一封匿名信,詳細地,把今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你甚至可以故意嚇唬他,但是記得一定要提一句,如果他不回來妥善安放骨灰。將來我林某人還要找他麻煩! 師父最后這句話,霸氣十足。按理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些家庭的確不像大多數一樣和睦,也各有各的問題。既然是家事,就該人家關著門處理,師父的話,還是顯得有些霸道了,不過盡管如此,我還是挺欣賞他的手段的。 在黃大夫答應了我們這些事之后,我們就下樓,趁著夜色。逃離了醫院。那一夜,雖然跌跌撞撞,好歹也算處理好了這件事。我身上負傷,有些虛弱,于是我跟師父就在汽車站外的候車廳里,坐在凳子上睡了一幾個小時。 天亮之后,師父帶我去找吃早飯的地方,席間將魯班尺又一次交給了我,不過這一次他什么也沒說,就好像這東西原本就是我的一般??晌覅s忍不住問師父,你為什么要把你的尺子給我,你自己以后難道都不用了嗎?師父說,不用了,歲數大了,干不了多久了。留下點日子,就給自己積點福報吧。師父說,這魯班尺是代代相傳的,又不是隨隨便便去買個工藝品就能夠替代的,要我好好保管,將來不管學不學,都把它當做師門的寶貝,找人傳下去。 當天下午我們趕回村子里,孟冬雪得知我受了點傷后,感覺非常焦急。那之后的半個月,幾乎都是她在照料我。我們雖然在外人看來,就好像戀人一般,但實際上,誰也不曾把一些話擺明了說出口來。也許是有顧慮吧,我一直在這么想,因為我曾經聽徐大媽說過。插隊到村里的知青,如果想要回去的話,必須在本地呆滿兩年的時間。期間如果和本地的人結婚或者談戀愛的話,就會按照“回鄉知青”的方式對待。而所謂的“回鄉知青”,大概就是說,從今以后,就需要入戶到當地的意思。 雖然我對于這樣的奇葩規定不以為然,畢竟我也不是村里的人,也只是暫住在這里??蓪τ谡彽娜藖碚f,未必就會這樣覺得。我想大概是這個原因,孟冬雪始終沒有跟我挑明這層關系,而我們就這么曖昧著,始終保持著距離。我就像一個帶球奔跑很遠的球員,眼看球門在前面,卻沒有射門的勇氣。加上性格本來比較拖沓,所以孟冬雪既然不提,那我也就得過且過了。 師父在四月份的時候,再次離開村子。再度不知去向。這一年六月份的時候,一批新的知青陸續插隊到了本村和附近的幾個村子里,一時之間,這些狂熱的青年,在原本安寧的山村里,再次變得朝氣蓬勃起來。幾個相鄰的村子里,知青們互相交流,互相幫助。有時候還會組織電影放映隊來村子里給大家放電影。孟冬雪常常會約我一起參加他們知青的活動,雖然我的文化程度不如這些年輕人,但是論到生活履歷,我卻完全可以做他們的老師。 自打幫助了紀幼安和她的室友,以及和孟冬雪這莫名曖昧的關系,村子里的知青團體,也很快將我納入了他們的小團體內,甚至包括先前偷狗被我揍過的那個男知青。他們喜歡讓我給他們講故事,盡管經常會被我嚇得尖叫連連。 日子就這么安靜地過著,直到有一天,村里的一個男知青,帶著另外一個陌生的男青年來找到我。那個男青年一見到我,立刻脫下帽子朝著我鞠了一躬,那感覺特別肅穆,就好像我已經名垂千古了一般。我趕緊把他扶起來,告訴他天氣熱,不用行這種大禮。想必你是來找我幫忙的,有什么請盡管說便是。 這個男青年我并不認識,經過村里的知青介紹,說是鄰村蘇家沱的插隊知青,因為常常兩個村會聯誼,于是他們互相認識。蘇家沱是挨著本村的另一個村子。規模比這個村稍微大一點,走路的話,也就半把個鐘頭就到了。兩村之間,僅僅隔著一條機耕道的小路,左側是本村,右側就是蘇家沱。 男青年告訴我的這件事,讓我一下子就點燃了興趣。 他告訴我,就在三天之前,自己晚上下了工回宿舍,中途會經過那條兩村共用的機耕道。當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天已經擦黑,但還有一些微弱的光亮。在經過一個小拐角的時候。他隱隱約約,聽見一個女人的哭聲。 他告訴我,女人哭泣的聲音并不大,但是在晚上的環境下,還是能夠很輕易地分辨出聲音傳來的方向。男青年的宿舍距離這個地方也不算很遠,再走過去。就是村子里人口稍微密集點的地方了。而且男孩子本來就膽大,當時也沒有想很多,出于熱心,就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在越過轉角處,繼續朝著小山上走了二三十米后,他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身上穿著紅色的布衣,用手絹捂著嘴,坐在山坡上傷傷心心地哭泣。 我問他,大晚上你看到一個穿紅衣服的,難道你不害怕嗎?我實際上聽到這里的時候,基本上就斷定了這個女人,多半是個鬼。因為在那個年代,大多數人的穿著都非常樸素,很少有人會穿得大紅大紫的。這附近并不富裕,因為富裕的都當做走資派打倒了,所以一個年輕女孩大晚上在山坡上穿著紅衣哭泣,這對于我這樣從業數年的神棍來說,已經很輕易就能判斷出來。 男青年說,當時他并沒覺得什么不對勁,而且那個女孩子的表現,也并不像是一個鬼魂。于是男青年就湊上前去問那個姑娘到底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哭得這么傷心??墒悄枪媚飬s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邊捂著嘴哭泣。一邊默默搖頭。雖然姑娘捂住了嘴巴,但是男青年看得出,這女孩子長得還挺好看的,于是就說,天色也不早了,你一個女孩子在這荒山野嶺的,也不安全,要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那個女孩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點頭。接著就跟著他一起下了山,一邊走,一邊還在嗚嗚的哭泣著。 男青年說,走近之后,他才發現,那個女孩子的聲音似乎很低沉,但還是能夠聽得出是女聲,但是總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問他怎么個奇怪法,他說似乎聲音有點空洞,還以為是捂住了嘴的關系。 下山后,男青年問她住在什么地方,女孩子還是一邊哭一邊朝著前方一指,于是男青年就開始送這個姑娘回家。不過他告訴我,那天晚上后來遇到的事,恐怕他到死的那天,也忘不了這種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