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于是我暫時沒有說話了。耳中聽著那些聲音從頭頂平移到了門外的位置,雖然我也有點害怕,但我畢竟是為了這個而來的,所以我并沒有閉上眼睛。門外的聲響漸漸大了起來,卻在一個我毫不經意的瞬間。突然戛然而止。緊接著,我看見木門上的鎖晃動了幾下。 我指的是,那種憑空的晃動。就好像有人伸手去開鎖一般,但鎖前其實是沒有人的。鎖響動了數聲之后,突然一只蒼白的手。黑色的袖子,就從門的地方穿透而過。 為了讓這些鬼魂順利進屋,我甚至沒有在門上墻上做任何手腳??吹竭@只鬼手的時候,我也只是手心捏了個紫微諱,以防萬一。從木門的門板上開始魚貫而入了十幾個人。我下意識地想要看仔細,他們清一色穿著黑色的褂子,從服裝的年代來看,的確是幾十年前,到處都是山賊土匪的年代。那些綠林好漢的穿著打扮。只是其中有個小女孩,還有幾個女人,也頭穿著黑色的衣服,臉色蒼白,面無表情。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失神的人。 我開始心跳加速,因為這群人已經漸漸朝著床的方向圍攏了過來,它們似乎沒有一個秩序,就好像我是一個在鬧市上突然倒地的人,而它們就好像聞聲過來圍觀的老百姓一樣。短短時間內。床的四面八法已經被為了個水泄不通。每個人都直挺挺地站著。我靠在床上的高度其實比它們站著的高度要低很多,意味著如果他們要看我,必須要低頭??墒菦]有有個人低頭,而是直接用眼仁朝下的方式看著我。死人的眼仁是渙散的,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無神。被這么多無神的眼睛盯著。說心里不慌,那絕對是騙人。 不過從前一晚紀幼安和她的室友的遭遇來看,她們更多是被這個場面嚇住了,這些鬼并沒有對她們做出任何傷害性的舉動。 眼前的這些鬼魂,看上去就真如師父以前說的那樣,和我們人差不多,只是看上去死氣很重。她們一個個蒼白的臉在黑色的衣服映襯之下,顯得尤為的白??瓷先ズ芟窆撞睦镆姷竭^的那些死人,區別只在于死人眼睛大多閉著,而它們在盯著你而已。 雖然這樣的眼神極具壓迫感,但我還是忍住不發招。我和孟冬雪的下半身都蒙在被子里,因為我們需要模擬頭一晚那兩個女孩的場面。這個時候,我左手捏了紫微諱,在被子下微微發抖,死一般的安靜之下,孟冬雪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左手。 我輕聲告訴她,別怕,我在呢。斜眼瞥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用自己的雙手捂住眼睛。這下子我就驚了一下:如果孟冬雪的手在捂眼睛,那抓住我的手,是誰的? 第七十七章 .安渡眾生 想到這里,下意識地,我迅速把手一縮,從被子里縮了出來。我本來以為這樣會掙脫,就算無法掙脫,也能夠借此機會知道那個抓住我手的鬼,到底力氣有多大。 可是沒想到的是,我這用力的一縮手,竟然感覺輕飄飄的。不僅如此,我還連同抓住我手的那個鬼魂,一起從被子里拉了出來。那是一個中年男性的模樣,臉頰很瘦,唇上有著兩撇八字胡。被我這一拉拽,它的整個上半身就被扯到了我和孟冬雪之間的空隙。 坦白的說,這一下。的確把我嚇得有點慘。若不是害怕嚇著孟冬雪,我一定會殺豬般的叫起來。這個鬼魂的表情和其他鬼魂并無差別,只是它抓住了我左手的手腕,而我的左手掌心,就是一切鬼魂應當懼怕的紫微諱。我找到。此刻在我們倆蓋住下半身的被子里,應該還有鬼魂。這和昨天紀幼安遇到的似乎有點不同。如果那姑娘鉆進被子的時候不睜開眼,那她也就看不見被子里的鬼腦袋,而我并未鉆進去,這個鬼魂卻主動觸碰了我。為的是讓我發現它的存在。 僵持了幾秒鐘之后,我發現抓住我手的這個鬼魂,并沒有出現進一步的動作,它就像一個僵硬的影子,一動不動。由于害怕那些鬼魂去撩孟冬雪,于是我對她說道,現在它們已經在這兒了,無論如何你都別睜眼,如果有什么東西碰到你了,你也別動,忍著。孟冬雪此刻已經帶著哭腔地說,什么?原來那不是你在碰我呀?我一愣,這什么意思呀?是說她蓋住被子的部分已經被鬼魂碰到了嗎?然后她以為那是我? 為了證明我不是輕薄之人,不會再這個時候趁火打劫。我趕緊解釋道,那不是我,我可規矩著呢,完全沒碰你。誰知道我這句話一說完,她竟然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磥砦也徽f出口反而更好,雖然會被當做流氓,但至少不會把她嚇得大哭。 當下來不及思考那么多。我裝作沒事一般,起身下床??墒谴策呎局墓砘晁坪鯖]有要讓路的意思,于是我也懶得管那么多,直接就把腳伸了過去。我的腳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它們的身體,不過那種感覺卻是軟綿綿的,就好像頂著風穿過一般。隨著我起身下床的動作,那個抓住我手腕的鬼魂,也被我整個從被子里拉了出來。不過在到了床邊的時候,它松開了手。整個身體好像羽毛一般,慢慢地飄落到了地上。然后又軟綿綿地豎立了起來。 手被放開以后,我張開巴掌,把紫微諱擋在胸前??墒钱斘覞u漸移動我的身體,朝著床的另外一頭走去的時候,我卻發現房間里男女老幼十幾號鬼魂。此刻竟然都轉頭看著我。這無疑給了我一個準確的信息,并且這個信息恰好是證明了之前我的猜測。這群鬼魂此時的目的,并不是躲在床上捂著眼睛的孟冬雪,甚至不是昨晚的那兩個姑娘,而是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昨晚紀幼安說起我是抓鬼送鬼的人之后,它們的出現,就是為了引我現身。它們知道昨晚的動靜,一定會導致有人來找我,而我也一定回來。但是昨天晚上一個通宵我待在屋里,它們都不曾出現,要么是因為我沒有再明白地說出我是誰,我會干什么這樣的話,無法引起它們的察覺。要么就是這“住男不住女”的破規矩,導致我一個純陽的男性出現在屋里。根本形成不了誘使它們的出現。 為什么要沖著我來?要么是想合伙組團滅了我。要么是想被我滅掉。再或者,是希望傳遞一個信息給我,讓我知道它們的存在,好讓我送走它們。 我選擇最后一樣,原因很簡單。它們從頭到尾,沒有對我形成任何傷害?;蛟S那些可怕的樣子,都是在向我表明它們是誰。想到這里的時候,我收起手上的紫微諱。然后慢慢挪動到屋子的一角。找到我之前就提前擺放在角落里的水碗,我必須確認一次。倘若它們真是沒有惡意,那我也必然送上一程。 于是我省去了圓光術的繁瑣步驟,直接開始問起了米。在我丟米的時候,那些鬼魂已經全部轉過身子面對著我了,此刻我發現在床上起初我靠著的位置,這時候都還有兩個鬼魂站著。我沒有啰嗦,直接問它們是不是來找我的,答案是的確是找我的。我又問,找我的原因是為了讓我送走你們嗎?答案果然是這樣。 如此一來,我就放松了一些。起碼我知道這一屋子的鬼魂雖然數量多。但都是為了離開,而不是為了害人。只不過,它們既然穿著一樣,神態和動作都一樣,說明它們是同一個時期存在的鬼魂,并且彼此之間是深深關聯的。于是我突然想到,這群人大概就是老大爺口中說的那些被剿匪部隊槍決的土匪。土匪本是殺人越貨之徒,盡管做的是劫富濟貧的事,但終究是身上背負了罪業。這樣的人因為槍決而死,也算是贖了點罪。假如死后再受懲罰,也絕不至于拖了足足幾十年之久。 正常而言,幾十年前留存的鬼魂,此刻也應當虛弱不堪。即便遇到幾個強烈的,也是因為吞并了弱小鬼魂的關系,斷然不會好像眼前這般成群結隊地出現。于是我心里浮出了一個想法,會不會這些鬼遇到了某種封鎖,以至于多年來既不曾現身作怪,又無論如果走不掉呢? 我把我的問題,再度丟米問米,結論果然如此。而當我問起它們,為什么走不掉的時候,屋里的十幾個鬼魂,從一進屋開始就一直直挺著腦袋的鬼魂,此刻竟然齊刷刷地低下了頭。并且把一只手,指向自己腳的方向,也就是地面的位置。 我這才一想,瞬間恍然大悟。 它們想說的是,這底下的牛棚。牛本具有壓制鬼魂的作用,所以即便是活生生的家畜牛馬,對于鬼魂來講也是會覺得害怕的。牛的眼淚據說是能夠見鬼的工具之一,而牛糞牛尿,都是能夠壓迫鬼魂無法離開的手段。這是我早前在一本書里曾經讀到過的內容,只不過因為那本書更大程度上像是山海經、聊齋這樣帶著天馬行空想象力的文章,所以我只是當做一個故事或者軼聞,沒想到,竟然這件事就發生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我斷言,當吃槍決了這批土匪之后,包括因為“住男不住女”而死在這里的幾房姨太太,還有那個小女兒,他們的尸骨,就被就地埋葬在這里。而這里還有個“住生不住死”的怪圈,死人埋在這里,就如果掉進了井里。沒有人救,就只能永遠待在下面。而本來這么些年,一定是有機會超脫的,奈何在埋骨的地面上,又搭起了一個牛棚。牛的屎尿糞便,隨意排泄,壓在尸骨之上,從此它們就無法離開。 而昨晚今晚的連續兩晚出現,我深信也絕非巧合。既然它們都能出現作怪了,那為什么早前的時候,沒有提醒過老夫妻兩人呢。于是我斷言,這幾天的日子,應當就是當年他們被剿匪部隊殺死的忌日前后。 雖然這一點還沒能證實,但那也是早晚的事。既然知道了這些鬼魂并非害人,也并非不想離開。而是無法離開的時候。我頓時就心軟了下來。于是我對著還在床上蒙著眼睛瑟瑟發抖的孟冬雪說道,你等我一下,我這就把它們處理干凈。于是我從包里摸出鈴鐺,拿出早已扎好的招魂幡。因為不知道這些人的姓名,于是我只能當做孤魂野鬼帶走處理。 這些土匪的亡魂。在被牛屎牛尿壓制了幾十年之后,早已經沒有了戾氣。只要稍微凈化開示,它們就會很容易被我送走。我甚至不會讓它們成為我的兵馬。這其實有點可惜,因為這一支土匪部隊做我的兵馬的話,那我還不牛到天上去。 于是我腳踩罡步??谥心畹溃?/br> “幡懸寶號普利無邊諸神衛護天罪消愆,經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律令!” 搖鈴、起靈、招魂入幡。這些鬼魂特別順從,乖乖地跟著我落了幡。于是我打開門鎖,走到外頭,將招魂幡靠在了墻邊。再回到屋里確認了一下是否還有殘留的鬼魂,然后凈化了一下屋子,就打算去告訴孟冬雪,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就在我蹲在床邊,伸手去搖她的肩膀的時候,發現即便天氣寒冷,孟冬雪的額頭上還是布滿了汗珠。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因為熱,而是姑娘膽小被嚇成這樣的。 孟冬雪蜷縮著身子,看上去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于是我輕輕地搖晃著她的肩膀,她大概以為我是鬼,竟然開始大喊大叫起來。 一時之間,我惡作劇心起,開始對著她的耳朵吹氣,然后嘴里還發出吧嗒吧嗒好像在嚼東西的聲音。然后咕咚一聲吞下,然后努力憋出了一個響亮的飽嗝。接著把嘴巴湊到她耳邊用那種壓低的聲音說:“鬼…已經…走了…” 然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她睜開眼,滿眼含淚,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然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并一下子伸手抱住了正蹲在床邊癡漢笑的我。 第七十八章 .奇怪感覺 孟冬雪這突如其來的一次擁抱,弄得我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來,我的手呈雞爪瘋狀張開著,連該往哪里放都不知道。她就這么放肆地哭著,我也就只能任由她抱著我哭。 她的臉貼著我的胸口,我試圖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心跳加快,因為這樣還是有些丟臉??稍绞沁@么想我就越控制不住。幾分鐘后,她還在哭,我半舉著的手都已經快僵硬了。此刻若是老夫妻倆走到門邊,估計會默默地替我們關上門。 我企圖用我的幽默感來化解此刻的尷尬,于是我說,你別哭了,弄濕了我的衣服,回頭徐大媽會笑我流口水的。這一招果然有用,雖然孟冬雪依舊在哭。但還是被我這句無厘頭的話給逗樂了。然后她漸漸停止了哭泣,收聲后,她雙手撐著我的肩膀,把腦袋從我胸膛上挪開。但是她離開的時候,眼睛竟然完全沒有看我一眼。而是坐在床邊,一個人默默地低頭,捋著額邊的頭發,一言不發。 我必須承認,我是挺喜歡這個姑娘的。也許我的喜歡非常膚淺。一是因為長得好看,二是因為心地善良??墒窃谀菢拥哪甏?,有些東西,我只能點到為止。我和她都是暫時來到了這個村子,或早或晚,我們都將各自離開。 于是我從地上站起身來,故作輕松地吹著口哨,然后沒有目的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孟冬雪始終低著頭,要么玩自己的手指,要么搓自己的頭發,但是從她的臉上,雖然剛才的大哭讓眼睛一圈有點浮腫,但整個面部的表情,除了受到驚嚇之外,還有種害羞的樣子。我不知道她的害羞是不是因為剛才的一時性情,和我擁抱的關系。而事實上那也算不上擁抱,因為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抱著我。 為了輕松屋子里那尷尬得快要爆炸的氣氛,于是我笑著對她說,剛才…呃…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懂,你是因為害怕。今晚這事是我欠你的人情,害你受了那么大的刺激,真是對不起了。 孟冬雪還是沒有抬頭,只是微微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氣氛再一次因為她的冷場而凝結。于是我又笑著對她說,現在這里我已經處理干凈了,此刻也才剛剛過了午夜,咱們現在回徐大媽家里,還能多休息一會兒。于是我走到門邊,示意咱們現在就可以走了。她聽后從床上下來。依舊低著頭,兩只手搓著自己的頭發,好像在搓麻花似的。走到門邊我指著靠在墻上的招魂幡說,這里所有的鬼魂,此刻都已經落幡。只需要等到明天天亮之后。我找個角落把它們送走即可。 我還說,這些人都不是壞人,只是在當初的那個時代,把它們定義成了壞人。就好像我一樣,我本身也不是壞人,但在這樣的時代里,我至少不算個好人。說完我苦笑了一聲,因為今晚我搭救的,就是一個認為我不是好人的人。 孟冬雪這才開口說話,她說你別這么說,你是個好人,你肯幫助別人。說完膽怯地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了頭。 我也是未經人事的小青年,為什么此刻一比,我好像臉皮比她厚了不少似的。不過她的這番話。讓我心里挺溫暖的。因為她說的內容,正是我當年拜師的時候,我跟師父的許諾,我想做一個好人,我想去幫助別人。這么些年來。雖然大家都知道我在幫助別人,可孟冬雪是第一個用這樣的口吻親口告訴我的人,這讓我很感動,也很高興。 于是我帶著她準備下樓離開,當下已晚。我們也不愿意去吵鬧老夫妻兩人,有事明天我再來特別交代一下就行??墒蔷驮谖覀冏叩綐窍碌臅r候,老天爺瘋了似的,突然下起了大雨。 在寒冬漆黑的夜晚,頂著大雨走泥濘的山路,這無疑是一種找死的行為。于是我和孟冬雪就默默站在牛棚邊上躲雨,都是那等下小一點的時候再走??蛇@雨卻似乎沒有要停的跡象,屋外很冷,我們倆直挺挺站在牛棚邊上,玩意老大爺老大娘出來上個茅廁。估計會把我倆當做鬼吧。于是我提議,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去屋里等一會兒,外頭風大。 就這樣,我和孟冬雪又再一次上了樓。只不過我把她送到屋里之后,我卻沒有跟著進去。我說你自己先歇著吧,我在外頭吹吹風。說完我就合上了木門,但是并未上鎖。我其實并非不怕冷,而是我懼怕那種你不言我不語的尷尬,還不如給她一點空間,免得將來見面不好相處。 我靠著門邊的墻壁坐在地上。下雨的天空看不到星星,黑漆漆的一片,但我卻始終把視線集中在那片漆黑當中。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也許是眼睛雖然望著前方,心里卻思索著別的事。但如果要我回憶,我卻一點都不記得,那個時候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沒想。我只記得大約在一個鐘頭后,雨依舊沒停,但孟冬雪卻打開門走了出來。坐在我的身邊,一言不發,就把腦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一夜,我們就這樣一聲不吭得待到了天亮。外邊嘩啦啦下著雨,被雨淋濕后??諝饫飱A雜著泥土的芬芳,卻也包含著底下的牛棚里臭烘烘的牛屎牛尿味,我身邊還有個不合場景的招魂幡,隨著夜風,伴著夜色,輕輕地飄搖著。這看似極其詭異的一幕,卻成了我人生中,第一次溫暖浪漫的回憶。 孟冬雪靠著我的時候,似乎還小睡了一兩個小時,因為她會偶爾輕輕地抽動一下肩膀。而我卻一夜沒睡,天亮之后,我遠遠聽見老夫妻倆打開門的聲音,于是我借口要去撒尿,孟冬雪才把頭離開了我的肩膀,只在我的肩膀上留下長時間壓住的觸感,以及她身上的氣味。 我告訴老大爺,事情都解決了,但是你們家這牛棚,估計得挪個位置。不管是要挪開位置,你還得想法子挖開牛棚底下被屎尿長年累月浸泡的地面。因為那下頭,埋著許多死人。用屎尿覆蓋辱人尸骨,難保將來還會不會出些幺蛾子。 而老大爺也證實了我另一個猜測,他回想起幾十年前剿匪的時候,那些土匪,的確就是這個月份,差不多也是這些天的時間打死的。交代完這一切之后,我問孟冬雪,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回徐大媽家?她還是一副小姑娘害羞的樣子說,讓我先回去,她待會再走。 雖然我不明白她為什么這樣做,但我還是先離開了。原本我以為,我和她之間的關系,假如說在此之前隔著一張紙,那昨晚發生的一切。應該說算是捅破了一點吧。盡管在昨天之前,我對孟冬雪也只是單方面的心存好感,我壓根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我這個人??墒亲蛲淼哪菆鰮肀?,以及她自己走出來,一言不發地靠在我身上。這難道不是在向我表達著什么嗎?還是說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人家小姑娘興許只是害怕而已。 當天回到徐大媽家里,告訴了紀幼安和她室友,屋子已經被我弄干凈了,從此可以放心。她們連連道謝。尤其是紀幼安,那種溢于言表的感激其實是裝不出來的。這下子我覺得,起碼我和她之間的這些誤會,也算是因為這次幫忙而消除了。作為感謝,我也不知道紀幼安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她竟然摘下自己胸前的領袖徽章,說要把這個送給我。我也不好意思說什么,只是皮笑rou不笑的收下了,從此以后,我的包里就多了這么一個再也沒拿出來過的小東西。 我一夜未睡,紀幼安她們占據著我的床,于是我只能到門口靠椅上坐著睡。但卻怎么都睡不著。起身看書,也怎么都看不進去。偶爾走到門邊張望,也沒看到回家的路上有孟冬雪的身影??傊?,我第一次出現了這種樣子的焦躁,這讓我非常煩惱,然而,我卻不知道這一切的煩惱,究竟從何而來。 就這么焦慮地挨到了傍晚,徐大媽家的大黃狗朝著遠方叫了起來,我一看,是孟冬雪回來了。不知為何,我竟然沒有出息地站起身來,好似迎賓小弟一樣,拘謹地站著。在她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本來想問她今天去了哪兒,過得怎么樣,她卻只是沖著我微微一下,然后直接越過了我,進屋和紀幼安他們說說笑笑去了。 哎,看來,也許是我想多了。 第七十九章 .砍竹少年 從那以后的連續好多天,孟冬雪和我的關系卻始終停留在相視一笑的階段。其實和以往并未有太大的不同,但因為那一夜在牛棚上的小木屋里,我和她畢竟有過短暫的親密,也許正因如此,才讓我無所適從。 我是一個對女性幾乎不了解的人,所以我也沒辦法去猜測孟冬雪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起碼我自己而言,我心情是比較矛盾的。自打紀幼安和她的室友回去之后,我依舊每天睡在堂屋里,每到孟冬雪早出晚歸的時間,盡管我并不想讓她察覺到我的關心和關注,卻依然忍不住會時不時望著她離開或回家的那條必經之路。 我曾尋思著,要不然就直接把這層紙捅破得了,省得讓我整天猜來猜去的。但我卻沒有說出口的勇氣,我終于發現我并不是害怕對她說,而是害怕說出來被拒絕。同在一個屋檐下,到時候就更尷尬了。 就這么胡思亂想了好多天,我的精神也為此大打折扣。紀幼安被我搭救了之后。自然免不了在其他人跟前多說我的豪華。于是我察覺到許多對我另眼相看的知青,到后來態度都慢慢發生了轉變。是的,在這樣一個村子里,即便我這種人屬于另類的存在,但還是能夠漸漸被大家所尊重的。 終于有一天,生產隊隊長來找我。說自己的小外甥好像是撞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要我去幫忙。我在完全沒有得知情況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因為我需要一個理由,讓我暫且不去胡思亂想,甚至是暫時離開這里。 也許是我答應得爽快,這讓生產隊長還有些訝異。他家住在村頭。這次出事的他的外甥,是他meimei家的孩子,meimei嫁去了別的村子,距離咱們這兒,大概得有半天的路程。于是我此刻不但有了轉移注意力的理由,還有了暫時離開村子去辦事的理由。 連事情都沒打聽我就答應了,約好第二天早上,我去村頭他們家等他。 這件事我連徐大媽都沒說,只是告訴她我得出去一趟。第二天天剛剛開始擦亮的時候,我就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徐大媽家里。這短短一里多的路,竟給了我一種逃離煎熬的感覺,走得無比輕松。 生產隊長姓李,村里人都稱呼他為“李隊長”。和村長不同的是,村長負責管理村子里的閑雜事務,協調鄉親們的家長里短。生產隊長則只負責耕種和收獲。在那個年代,每家每戶按人頭和政治成分,每月或每季需要給國家上繳一定份額的糧食,作為回報,則以積攢“工分”的形式,來考核每個人每月的工作是否合格。合格的人則可以分到一些自己家沒種的糧食,還有rou,酒,布匹等物,不光如此,還有錢拿。 聽上去很美好,但實際上,做的還是當年地主的那些事。 在去另一個村子的路上,李隊長才跟我說起了這件事的經過。 他的外甥今年8歲,由于農村上學晚,今年9月的時候,才把孩子送到鎮上的中心小學去上學。前一個月相安無事,孩子上學也挺用功的。村子距離鎮上不遠,所以孩子每天都是早上出門上學,下午放學后還得回家幫忙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8歲的孩子也沒辦法做多少事,也就只能幫著割下豬草,或者喂喂家禽牲畜。忙完了這些之后,才能夠開始寫作業。 李隊長說,可是就在一個禮拜之前,孩子照例放學回家,幫著家里去后山砍竹子,但是這一去就一夜沒回家。家里人等到晚上開飯的時候看見孩子還沒回來。于是就特別著急,全家動員還拉上附近的鄉親,漫山遍野地找孩子,始終沒能找到。第二天白天也繼續找,想著有光線也許能夠看得清一些,可是依舊沒能找到。 李隊長告訴我,鄉下地方小,有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很快就全村都知道了。雖然大家都很擔心孩子的安危,卻免不了出現一些胡亂的猜測。說什么孩子是被狼給叼走了,或者說是遇到毒蟲毒蛇,給摔到山下邊去了,甚至還有人說,是被外鄉人用糖果騙了走了。 短短一天時間,猜測和傳聞就到處流傳著。這對于自己meimei家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雖然人家的猜測都沒有得到證實,但是那些情況,卻恰恰是自己擔心的。我打斷李隊長說道。難道小孩子走丟了你們都沒報案嗎?李隊長說,當然報案了,人家民警同志還來了,但是我meimei那村子吧,因為靠近鎮上,所以村的范圍挺大的。鄰村的人多少有些不熟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去了鄰村玩什么的,這么大的范圍,多數都是野地和農田,要找一個八歲的孩子,實在是非常困難。 李隊長接著說。到了失蹤的第二天下午,終于傳來了消息,說孩子在離家大約十里之外的竹林子里被找到了,但是找到他的時候,他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在幾株粗大的竹子之間,側臥著,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手臂之間,整個人看上去很像是一個球狀。而且找到的時候孩子沒有反應,當時還以為是死了,結果很快就醒了過來。當人們問起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的時候,孩子卻顯得迷迷糊糊的,好像不知道中途發生了什么事。 從李隊長跟我說的這些情況來看,如果說一個人走在山里突然失蹤,被找到以后,卻對山里的那段記憶,例如怎么走到那兒去的,又例如為什么身上沒穿衣服,等事情沒有記憶的話,我初步判斷,孩子有兩個可能。第一是畢竟歲數小,魂魄沒有長齊整,就容易給一些山里游蕩的邪物擠出去,這種方法就跟最早的時候,村里王家人喪事現場,那個叫廖宇軒的小朋友一樣。另外一種,就有可能是鬼打墻。 所謂的鬼打墻,大多時候是在指,人在一個地方來回打圈,卻怎么都走不出去。就好像鉆進了一個迷宮一樣,眼前看到的和腳下實際走著的,其實并非同一條路。這種狀況多數發生在農村又墳山的地方。以往交通不便,人忙活一天回家后,許多都要從一些零零星星的墳邊路過。這個時候,就很有可能出現鬼打墻。不過鬼打墻基本上是對人無害的,頂多也就是感覺到稀奇而已,事后并不會對人產生什么壞的影響。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鬼打墻,在極少數情況下。也同樣會產生危害。這取決于讓人出現鬼打墻的這個“鬼”其動機的好壞。例如有些人走夜路,莫名其妙地就鉆到了墳地里,然后中途記憶空白,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天亮了,自己才發現,原來我昨晚在墳地里睡了一覺。這種情況,就跟李隊長外甥遇到的,有那么一些相似。但是還有一種就比較危險了,鬼打墻的方式都是一樣,結果卻截然不同。例如有人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眼看前面是條筆直的路,一腳踏過去,才發現那是一個懸崖,或者一條河。如此一來,人多半就沒了命。這種鬼打墻的始作俑者,多是惡鬼,且沒出現一次,受害者非死即傷。 李隊長的外甥沒有受傷,但卻無從保證他遇到的這個鬼是好是惡,因為畢竟他身上一絲不掛,時下已經是年末,農村本來就又更加冷一些,加上竹林這樣的地方。相對潮濕,夜里更是冷得刺骨,那么這個孩子赤身裸體了一晚上,就算是人沒死,估計也是傷了元氣了。 但是這些猜測我并沒有告訴李隊長,因為目前我只是覺得有可能是,但未必就真的是。于是我讓李隊長接著說后來發生的事。 李隊長告訴我,孩子被送回家以后,父母一邊哭一邊責罵,這個孩子是比較懂事的,以往看見父母傷心,他一定會安慰或者跟著一起哭,但是這次他卻完全沒有反應,神情呆滯,精力無法集中,感覺對身邊的東西,都非常麻木一般。 我問道,那他還記得這地方是自己家。這兩個人是自己的爹媽嗎?我之所以這么問,是因為突然的性情大變,也有可能是被鬼上身的緣故引起的。但是李隊長卻說,當然認識,回到家后一切都和尋常孩子一樣,一天到晚三餐不落。該玩就玩該睡就睡,只是父母擔心他的狀態,暫時跟鎮上的小學請假,所以這一個多禮拜,都在自己家里。 聽他這么說,我竟然有點糊涂了。我原本根據李隊長的描繪。心里對孩子的癥狀是有個初步判斷的。但每當我的判斷剛剛出現的時候,他卻用另外的事實,來駁斥了這個判斷。李隊長說,雖然孩子感覺沒別的異常,可是作為朝夕相處的家人來說,怎么會對孩子這突然之間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沒有察覺呢? 于是孩子的mama,就瞞著孩子的父親,偷偷去找了村里一個80多歲的“麻油婆”,讓麻油婆幫忙看看孩子倒地怎么了,結果麻油婆說,她看見孩子的手腳腰部,都被粗大的繩子纏繞著,正在往遠處拉,孩子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有東西在拉扯自己。 我心里一驚,如果麻油婆看到的幻想是準確的,那這個孩子有可能離死不遠了。 第八十章 .奇門卦象 在幾百年前的四川,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據說那場屠殺之下,有一千多萬人的四川,被殺得只剩下五六萬人。對于這場屠殺,人們眾說紛紜,有人說應當歸罪于當年那個叫張獻忠的義軍領袖,有人說是歸罪于清廷剿殺張獻忠的時候,順便屠了川,把罪過嫁禍在張獻忠的頭。 至于真相是什么,我一個只上過幾年舊學的人,無從說起。但正因為當時的四川遍地無人,以至于不得不從外省遷移人口過來。這就是有名的“湖廣填四川”。彼時的“湖廣”。通常指的是兩湖兩廣,也就是當下的湖南湖北,廣東廣西。除了川東地區受到的災劫較小之外,大部分如今的四川人,其祖先都來自兩湖兩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