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楚嬌身體已經好利索了,親手為謝文純除了外袍,“一身的風塵,也不洗洗就往床上躺?!毖凵駞s充滿柔情與喜悅。 謝文純被去了外袍,便向床里一滾,拍了拍身邊對楚嬌道,“娘子,陪我說說話?!?/br> 楚嬌欣喜的靠過去,用手摸了摸謝文純的臉頰,“你……怎么瘦成這樣?!?/br> 謝文純確實又瘦了,這一月多可說用盡心思,整日勾心斗角,飲食上又不食葷腥,原本還算有些rou的身材如今已經像麻桿一樣了,臉部更是瘦的棱角分明。謝文純笑道,“我倒覺得自己的臉更有男人味了呢?!?/br> 楚嬌心疼的道,“凈胡說?!睘橹x文純散了發,低聲道,“表哥,我學會打同心結了?!?/br> 謝文純低笑,“是么,打一個讓為夫瞧瞧?!?/br> 小別勝新婚,兩人自是有說不完的話。第二天謝文純卻天沒亮就起來了,楚嬌迷蒙之中睜開雙眼,“夫君?” 謝文純穿好衣服卻沒有出房間,正在屋子里亂轉,見楚嬌被自己吵醒頗為不好意思的一笑,“娘子繼續睡,我出去?!?/br> 楚嬌阻止道,“夫君,你緊張什么?我不困了,不如和我說說?”嫁過來這么久,她對謝文純算得上十分了解,心里有事他便會起的極早。 謝文純走到床榻邊,摸了摸楚嬌的頭,“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br> 楚嬌抓住他的手,“夫君,我愿意聽,我想知道,不要都自己憋著,嬌嬌……是你的妻子,夫妻同心?!彼缇拖胝f這句話,謝文純自謝松過世便很少睡安穩覺,睡夢之中也往往眉頭緊鎖,她看在眼中急在心頭,如今終于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謝文純別過頭去,“嬌嬌,這些事情……沒什么好聽的?!彼辉敢庾尦蛇^多的沾染這些勾心斗角。 楚嬌抓住他的衣袖,“表哥,嬌嬌求你了……不要再憋在心里了,你這樣下去……會出事的?!?/br> 謝文純見她堅持,便坐在床邊,猶豫許久,還是沒有說久久盤桓在他心頭的謝松之死之事,而是說起沈灼然來,這也是他一直在想的問題,“嬌嬌……老師他,或者說皇帝,還是不夠信我,我不知道自己還應該做些什么?!?/br> 楚嬌見他肯說,心頭一喜,柔聲道,“夫君為何如此說?” 謝文純道,“老師知道我身邊人武力沒有問題,若信我一心一意的支持新政,當初就該把賬本給我帶來江東……而不是用這種方式逼我,拿出父親留下的……抄本?!彼罱拖肷蜃迫皇欠裣虢璐嗽俅卧囂接谒??若他堅持不拿出賬本,老師又會有什么應對? 楚嬌連賬本是什么都不知道,卻不妨礙她理解謝文純的意思,當下笑道,“夫君,這賬本可是用來對付世家的?”嫁夫從夫,雖說她嚴格講是楚家女但從小在天京長大也沒什么歸屬感,更何況即使來到了江東眼高于頂的楚家女也不怎么和她來往。 謝文純點頭。 楚嬌笑道,“夫君,你這就是鉆了牛角尖了,既如此重要,自不可能只用來對付楚家,還有另外三家呢。更何況這也是夫君老師信任夫君,才這樣做啊?!逼鋵嵥κ且驗橹x文純這個樣子實在很像小孩子爭寵鬧脾氣,類似于“老師竟然不是最愛我”這種思想,不過說出來說不得謝文純就惱羞成怒了。 謝文純聽了進去,卻是是這樣,“我……之前怎么沒想到呢?”其實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一直心中有沈灼然不相信他的不安全感,所以一有什么跡象就易想偏。隨即謝文純便陷入了反思他不該依靠,或者說要求老師同父母般一心一意的為他打算、相信他。一時想起逝去的父親,心下又是一陣黯然。 楚嬌見他神色變化,輕輕握住謝文純的手,給予他無聲的支持。謝文純感受到手上傳來的熱度,心下一暖,是了,他現在,還有一個全心全意為他考慮的妻子。 不知鄒青帶著賬本去楚恭常府上說了什么,謝文純等人去清查土地時楚恭常沉著臉報上了較為真實的數目,楚榕猶如啞巴吃黃連,苦著臉將數目記下。楚恭常長子楚楊也來了,在一旁冷笑道,“弟弟辦的好差事?!?/br> 楚榕心下發苦,如今他接的這差事辦完,幾乎是楚家的半個罪人,家主之位幾乎不要妄想,只一言不發。鄒青在旁呵呵一笑道,“楚公子差事辦的確實不錯,將來本官向圣上稟報,說不定圣上會要你入朝作個官職?!?/br> 楚榕心中一動,面上不動聲色道,“多謝鄒大人夸獎?!?/br> 被人當著面挖墻腳,楚恭常不動如山,也未見承受巨大損失的怒火,依舊溫文爾雅道,“各位都辛苦了,我們這便回去吧?!?/br> 待到晚上,楚恭常將兩個嫡子叫到房內,“楊兒,榕兒,此事你們如何看?!?/br> 楚楊先道,“那鄒青著實陰險!父親,不如我們……”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楚恭常有些失望,“榕兒,你看呢?” 楚榕緩聲道,“父親,那鄒青不過一附庸風雅頑固不化之人,我楚家真正是栽到謝文純手中了!”他此時已回過味來,從鄒涯等人彈劾開始,就是謝文純為了插手設下的局!之后謝家“不和”,也是謝文純為了不留把柄做下的!可如今樣樣想明白了,卻沒有一件能夠問責謝文純的事情別說立場了,就是證據也半點沒有。 楚恭常這才欣慰的點點頭,“謝文純,實乃我世家之大敵,之前……是我掉以輕心了?!?/br> 楚楊急于挽回錯誤,“父親,即是如此……不如我們保舉那謝文純,做我江東郡的郡丞如何?” 郡丞為從四品官,按理是相當高的官職,但大晉成例就是一個郡的郡丞除非郡守離任或者死了,不然不能擅自離任,楚恭常還能再活二十多年,保舉謝文純這樣有前程的人作郡丞實是“捧殺”,到時天高皇帝遠謝文純還不是在他們股掌之間。 楚恭常搖頭道,“此時皇帝的調令多半已經在路上了……謝文純必定不會在江東久留?!?/br> “父親,秦河多水匪,出點什么意外也是情有可原。若他……不幸殞身,那沈灼然短時間也找不到這么好使的刀子了?!蓖x文純言談甚歡、稱兄道弟的楚榕似笑非笑的道。 楚恭常閉眼想了一陣子,“好!”對楚榕道,“此事你去聯系,記住,不要讓明家聽到風聲?!?nbsp;同處一郡,楚恭常早察覺明家和錦衣衛有說不清的關系,不然當初明家崛起之時他早能輕松遏制住。 鄒青回京復命,果然,伴隨著江東輕飄飄的小雪而來的是給謝文純、楚榕、狄勛、明皓心四人升官的調令,謝文純越級升四品粵東郡守,楚榕為從四品粵東郡丞,狄勛任從五品清河功曹,明皓心任從四品江東郡郡丞。一道帶著圣旨的吏部批文,四郡皆驚無他,這是朝廷自立朝以來第一次直接插手、沒有打過招呼的干涉四郡官員任命這是指狄勛和明皓心的官職調動。 至于謝文純和楚榕,則被不少曾經又妒又羨的人笑破了肚皮:四品官又怎樣?粵東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當官還是流放?不會是沈灼然失寵了,皇帝給他的弟子來個明升暗降吧? 謝文純接到調令,也是一愣,他本以為會入京述職,卻沒想到是去粵東這個下郡做郡守如清河為上郡,楚恭常三品,中郡從三品,下郡四品,粵東地形復雜且偏遠,是為下郡。正好是出孝的日子,謝文純必然要帶著崔氏上路,但粵東艱苦,要不要勸說母親留在江南?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 文純開春就二十了~按理說應該是守孝按月份算三年……不過本文改成按年份了……為什么呢,因為我想寫包子!小包子!ps說粵東鳥不拉屎絕對沒別的意思……古代地理偏確實是劣勢。 第53章 破局反殺 謝文純有心讓母親留在江南享福,但崔氏直接回信道“一定要去”,因此謝文純只得給楚榕捎信言“秦河港口見”,兩人同路而行自是搭伴互相有個照應。卻楚榕沒有想到特意來到謝宅道歉道,“家母最近身體抱恙,不如我們江西見?” 江東過了秦河才是江西,楚榕的意思就是兩人分頭過江。謝文純沒有多想,道,“這點小事情怎值得顯揚你親自跑一趟?!?/br> 楚榕一笑,“我也是來看看你,近來族中有傳言說子珩你擺了我們明楚兩家一道,我自是不信那些傳言的,希望子珩心中也不要有芥蒂才好?!?/br> 謝文純心中暗暗佩服楚榕的城府,笑著道,“不過些許閑言碎語罷了,顯揚,那我們江西口岸再見?!?/br> 楚榕走出謝宅,心中冷冷的想道,只怕到時見的是你的幽魂了。 楚嬌忙著打點東西,謝文純來到后院只見她足足裝了十多口大箱子,“這么多?” 楚嬌皺眉道,“這才只是衣物和貴重器具,一些家具……”雖說是租住,蘇州城小小的院落卻是楚嬌第一個置辦的地方,花了不少心思。 謝文純笑道,“我的好娘子,你真把粵東當成什么窮山惡水了?再貧苦,那也是一郡,你夫君是郡守,還能艱苦到哪里去?聽話,帶些細軟衣物即可,別的換成銀票到那里再買?!?/br> “可是……我們打的梨花木的床榻,還有雕花銅鏡,都不想賣掉……” 謝文純不知道這些有什么好留戀的,見楚嬌真心不舍拍板道,“馮風!去找這家房地的主人,直接買下來!”對楚嬌笑道,“現在家具都不用賣了,你放心了?” 楚嬌展顏,“夫君,這是你我第一個小院子……將來有機會,我們再回來看看?!?/br> 謝文純道,“有時間,我們就回來?!逼鋵嵭闹敲鞒浅业沽?,不然自己是不可能再在江東任職了。 到了崔氏那里,崔氏倒是除了必需的衣物什么都沒帶,見謝文純也是輕車簡行,崔氏笑道,“文純和我想一塊去了?!彼胫吠具b遠,更何況如今形勢說不得會發生什么,輕便一些便于行動,更何況——有錢,什么買不到? 最終是三個丫鬟一輛馬車——楚嬌的翠翹,崔氏的一個丫鬟,還有晴柔,崔氏楚嬌一輛馬車,謝文純一輛再加上一車的用品,小廝們騎馬,不過三日便到了秦河邊。 馮風去租了足以讓馬車上去的大船,回來還對謝文純笑道,“老爺福運好,小的剛去便正好有一艘大船停著?!?/br> 一行人上了船,安置好東西后謝文純正站在甲板上吹風,卻見護衛李想、李思二人來到他身邊低聲道,“老爺,這船不對勁?!?/br> 謝文純一驚,“何以見得?”李想的本事他清楚,李思則是平時跟著崔氏的護衛,也是信得過的。 李想道,“老爺,這船船底過薄……且行船之人俱有些功夫?!?/br> 謝文純道,“你們兩個可有辦法將人制服?” 李想搖頭,“老爺,船上的人不足為慮,只怕他們鑿船,老夫人和夫人都不會水,只怕……” 謝文純點頭,“你先下去吧?!比粲腥髓彺袃幢厥且雇?,還有三個時辰可以想想對策。 謝文純來到母親崔氏的艙房,楚嬌也在,他直接道,“母親,三日醉您是否帶了一些?” 崔氏立時反應過來,“這船有問題?” 謝文純點頭,“我本以為調令是去粵東,楚家不會動手,卻沒想還是大意了?!被靥炀┮馕吨苤赜?,去粵東則有點明著升官實為貶謫的意思了,他沒有想道楚家還是想要他的命——不知是不是該得意于自己的能力被如此忌憚。 崔氏沒有廢話,從發簪中旋出幾粒藥丸,“我兒勿要擔心我們娘倆,如有事情逃命要緊?!?/br> 謝文純當沒聽到,拿了藥丸交給李想,“下在飲水之中會使人一炷香內昏睡?!笔侨司蜁人?,如今唯一可慮的就是如何讓眾人同時喝水、會不會有人在昏睡前發出信號一類的東西。 謝文純故意對船家道,“船家,泡壺茶水來?!蹦玫讲璞?,淺飲了一口便唾在地上,“這什么茶葉?”一副極其嫌棄的樣子。對濯香抬下巴道,“去拿爺的大紅袍來!讓這些鄉下人都開開眼!” 濯香泡好茶水,謝文純喝了一口,又嫌棄道,“這水太澀了,糟蹋了我的好茶葉,罷了,賞給你們船夫吧?!弊縻瑺钷D身回到艙房內,趕緊把茶水吐了。 濯香一臉和主人如出一轍的鼻孔朝天的樣子道,“都喝??!老爺賞你們的,還不道謝?” 艙板上四人俱喝了茶水,艙板下兩人一個被李思制住帶到謝文純面前,一個則被將身上搜遍后帶上來開船。謝文純對著跪在腳下的船夫道,“你們約的什么時辰?” “亥……亥時?!边@“船夫”臂膀上鮮血淋漓,是李思怕他有所動作直接剁了他的雙手。 還有一個時辰,謝文純面色平靜,“來幾個人?” “船夫”顫聲道,“十……十個?!?/br> “可有盯梢?幾艘船?” “有,有一個?!?/br> 謝文純微笑道,“發信號,叫盯梢的船過來?!?/br> 那“船夫”在李思李想惡狠狠地注視下,向天空發了一枚煙彈,不多時便有一艘小船靠近。謝文純對李思道,“麻煩了?!?/br> 只見李思長勾甩到那小船上,不待人反應過來便飛身躍出把那船上二人直接打暈在地。江面有些來往的船,不過離得較遠這番動作并看不真切。謝文純對楚嬌和崔氏道,“母親,娘子,請你們先帶著丫鬟們、馮風李思上船。濯香和李想同我留下即可?!瘪T風不會武留下無用,李思可以保護眾人,雖說人數略多但丫鬟們輕想小船還禁得住。 崔氏急聲道,“可你不會游泳???” 謝文純一笑,“兒子遇到過一次水鬼,后來便找機會學了,你們放心??熳甙?,我倒要會會他們?!?nbsp; 說的便是和易行止進京趕考途中遇到的明家那批要過路錢的“水鬼”。謝文純是找機會學了不假,不過只是勉強會游動,這么說是為了讓崔氏楚嬌放心。 楚嬌慘白著臉道,“夫君,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母親,你先上船,我……” 謝文純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崔氏果斷拉過楚嬌,“你留下來無用,快走,抓緊時間去江西口岸!至于丫鬟們和馮風,都留下!人少,速度才快!有李思保護足矣!” 江西口岸歸綱縣管理,而如今綱縣的縣令正是謝文純的好友——易行止,三年過去易行止也從縣丞熬成了從六品中縣縣令,這升遷速度也是不慢。雖說縣令無權調兵,但派些差役定做得到,這也是謝文純決定冒險留下來的原因之一。選擇向易行止求助而非在江上隨便攔下一艘明家的船則是因為謝文純心中清楚——明傳庭,恐怕也是恨自己入骨,即使不敢動手但一定會袖手旁觀。他假托花朝之名的事情瞞不了多久,花朝會在皇帝面前擔下此事邀功,但也同樣會私下里寫信把明皓心罵的狗血噴頭。 崔氏亦知道兒子同易行止的交情,此時快一分便是一分,不顧謝文純想讓丫鬟們上船的努力,強拖著楚嬌上了船,冷著臉對謝文純道,“你記住,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做事之前想想你父親,想想我和你妻子!”說罷轉身離去,讓李思看著船夫開船。楚嬌站在船頭哭道,“夫君,夫君,求求你,讓我陪你!我不要走!你答應我的,不拋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