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葉鴻鵠聽完,早已停筆,他的眼神很危險,冷笑一聲,“這些人一個兩個,都把主意打到我媳婦的頭上來了?!?/br> 吳冕沉吟,“大帥!宋元駒這邊可能沒有威脅,但常思域邀請了夫人赴宴,夫人也答應了??催@情形是總統府那邊想拉攏夫人,我擔心的是,夫人會因為生育之恩一時心軟答應了?!?/br> 葉鴻鵠撇他一眼,“你當他是什么人?我的葳蕤心里精明著呢,他要心軟,也只對我軟。常思域那個護不住自己女人的軟蛋,哪里配讓我的葳蕤心軟?” 吳冕嘴角微微抽搐,夫人你可快回來吧,大帥他已經發展到一日不見,時時意yin的地步了。 “畢竟是夫人的生父,若是梁女士告訴了常思域,難保他不會抓住這個做文章?!碑吘剐榇?,在尚且講究倫理的民風當下,不孝之人會被人戳脊梁骨,名望也將大大降低。所謂道德綁架,莫過于此。 葉鴻鵠臉色也沉了下來,“想辦法弄清楚梁女士隱瞞的原因?!蔽ㄓ腥绱?,才能對癥下藥,以絕后患。 吳冕記下,然后繼續道:“糧種的事情在報紙宣揚了好多天,除了宋元駒那邊果斷下手,其他各省皆在觀望之中,不過各家的情報人員卻是多了起來,這幾日六爺手底下的人抓出了好幾個搞事情的,恐怕等到這一季收成之后,那些人就會按捺不住了,到時候想要挖走夫人的勢力只會更多?!?/br> “增派暗處護著的人,還有,在京城買處大宅子,修了廚房,讓葳蕤搬去那住?!毖巯绿厥鈺r期,于左棠此人也不能全權信任。事關葳蕤,葉鴻鵠向來謹慎 第97章 癸丑年小滿·忠信莊 葉鴻鵠這廂正派人調查要徹底堵住林母的嘴, 免得他的葳蕤因為不得已的身世成了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又遭人要挾。 或許更深的私心是,占有欲非常強的葉鴻鵠希望他的葳蕤只是他一個人的,沒有旁的突然冒出來的阿貓阿狗以親情、血緣的名義染上關系,有一個林小芃已經是他的底線了。 葉大帥細思極恐,一下子又覺得他的媳婦這么好, 全世界的人都會來搶他,恨不得立馬到北平將人綁回家, 那廂林葳蕤卻是一番試探,看破了梁女士的小心思。 說到底,葉鴻鵠不了解梁映蝶, 恐怕也不了解女人。但是林葳蕤卻是對這個女人有著十多年的記憶在的。 阿福將人送走的前一刻, 屋內因為林蓁芃的到來而氣氛有些凝滯—— 林葳蕤渾然不覺, “梁女士, 你方才是不是想說, 我和那位常都督的關系非常?” 本來還在醞釀情緒的梁映蝶聞言睜大了一雙美目,眼底滿是驚駭,“你怎么……” “我還要感謝您,對我父親最后的一點顏面的保留?!彼谥械母赣H自然是林父,“不過,既然梁女士十幾年了都沒說,那么還請接下去的日子都繼續保密。我父親護您半生,想來這點要求梁女士不會做不到吧。對于您的生恩,往后我也將以贍養作為報答?!?/br> 其實要猜梁映蝶為何隱瞞林葳蕤的身世, 很簡單,只要了解這個女人的性格即可。 梁映蝶的一生,無論是少時長在深閨大院里的無憂無慮,還是后來遇到常思域和林父,都不外乎扮演著一種角色,養在華美籠子里的金絲雀,或者是溫室里的最美的嬌花,這樣的女子,舊時有很多,如今也不少,都是離開了寵著她捧著她的男人和家里,嬌艷的花兒很快便會枯萎。 所以對她來說,在林父逝世后和常思域的重逢,她要考慮的是,林葳蕤的存在會不會成為她追求美好生活的絆腳石。 若是在重逢常思域時,梁映蝶告訴了他林葳蕤是他的親生兒子,那么有兩種結果,一便是常思域信了并且肯定會帶走林葳蕤,但是這不僅會讓林父死后也不得安寧,成為全天下的笑柄不說,常思域也會對她心生芥蒂,畢竟他的兒子被別人養在名下二十多年,這對于一個男人尤其是位居高位的大人物來說,也是個丑聞,更讓梁映蝶無法忍受的是,她可能會成為人人唾棄的女表子。 而其二,便是常思域并不信——畢竟這個年代還沒有親子鑒定這種高科技,滴血認親顯然是不太準確可信的,這一點古人已經有所發覺。這樣一來,梁映蝶和常思域之間必定發生矛盾。 如此一來,將事實說了,引來的都是對自己不利的局面,梁映蝶自然便會順勢選擇隱瞞下去,若不是葉鴻鵠的情報人員查得深,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發覺。 梁女士這一遭拜訪,除了讓林葳蕤第二日見到常府一家子更加漠然外,沒打起一點水花。翌日,林葳蕤穿著最得體的西服赴了約,留下林蓁芃看家。 忠信飯莊,沈清雀被人簇擁而來,一旁的掌柜恭敬地將人迎了去書房。唯有極少數人知道,外界傳聞的為曹帥擋了一箭的奄奄一息的小兵,其實就是當年的沈清雀,這家飯莊后來便成為了他名下的第一處產業,作為他的一個情報據點。 “今日二樓常都督那一間房多看著點,尤其是一位姓林的先生,不可怠慢?!敝倚棚埱f能夠做大到現在,自然是不會因為疏忽怠慢了客人,但是能得沈六爺一句重視話,看來那位林先生也是個金貴人,掌柜的暗自記下了。 常宴西時隔幾天,再次見到林葳蕤的時候,是個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滿臉的訝異。這就是父親所說的那位奉天來的林先生???這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林葳蕤的話將他的思緒打斷,只見眼前的青年伸出一雙比冷玉還白的手,神色清冷但舉止矜貴有禮,“常都督和常大少,幸會?!?/br> 常思域笑得和善,對待初見的林葳蕤宛如對待一個親近的小輩一般道:“葳蕤無須客氣,今日便當是一頓家常便飯,你來京城,我這個長輩的怎么也得招待招待。你和你娘許久未見,想來也是有很多話要說的?!?/br> 林葳蕤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朝臉色不太好的梁女士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然后不卑不亢地入座。 “早就聽聞有鳳來居的大名了,這忠信飯莊也有些出彩的吃食,葳蕤可以一試。我府里也有好些個廚子,都是宴西招攬來的,你們年輕人可以多交流交流,映蝶你說是不是?” 梁映蝶心不在焉,隨意點了點頭,常思域便關心地低聲問她,“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想了想自己萬萬不能掃思域的興,才強撐起笑臉來招待林葳蕤。 第98章 癸丑年小滿·跑江湖 常宴西這會也回過神來了, 他欣喜萬分地起身,臉上帶著十足的驚喜晃坐到林葳蕤旁邊的位子上,語氣熱情:“原來表哥就是林先生??!當日匯賢堂一見,也沒記得問林表哥如今在哪處宅子住著,到底遺憾沒再登門拜訪,沒想今日倒是陰差陽錯見著了!” 他倒是自來熟, 一口一個表哥叫的親熱。常宴西的腦袋瓜一轉,忽然覺得有了這層關系, 父親和母親八成會對自己和芙萱的關系看開些,或許還會支持呢!心里美的恨不得即刻將這事告知萱兒。 常宴西的父親常都督或許由于是草根出身,對門第之事不大看重, 他在乎的只有利益, 兩家的婚姻需要謀求的是利益的最大化。然而他的母親崔夫人卻是正經的舊式世家小姐, 當年崔老太爺覺得常思域大有前途, 才將自己的女兒介紹并下嫁到常家。 因此在她看來, 家世卑微的林芙萱就是一個野丫頭,全然配不上自己貴為少帥的兒子。然而常宴西對于母親為自己介紹的高門大戶千金是敬謝不敏。因此才有了前幾日常家父子倆在書房的那一番談話。 常思域臉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不解:“怎么?林先生和我這頑劣的大兒認識?” 常宴西立馬便將當日上匯賢堂觀看比賽,從而見到林葳蕤,以及林先生和林芙萱的關系告知父親,得來常思域的大笑,“如此看來,我常家和林小友還真是有緣得很,林姑娘是北平女子師范的大才女,我這頑劣的大兒自從結識了林姑娘, 這幾月讀的書比起此前兩年都多?!?/br> 老狐貍不愧是老狐貍,見林葳蕤好似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立馬就打蛇上棍,夸起了林姑娘。雖然沒有明說此二人乃追求與被追求之關系,但也道出兩人關系匪淺,以此為突破口,拉近彼此的距離。 林葳蕤早有所預料,因此完全沒有獲得更多的好感,不置與否道:“常公子聰明伶俐,做事不拘一格,都督過謙了?!辈痪幸桓?,是個有意思的夸獎詞。無論是高調追求家世清貧的女大學生,還是身為都督府的繼承人,卻加入了詩社反對軍閥,這一樁樁都是最近林葳蕤從拜訪的林芙萱口中所得。 “宴西要是有林小友一半出息,那我就可以日浮一大白了?,F如今,天下何人不知葳蕤研發出了高產的糧種,只這一項,便可拯救四萬萬農人于窮苦饑餓之中。令常某心生佩服了!吾等軍人于炮火中保家衛國,而葳蕤卻是實驗室中造福萬民??!” 說了半天,重頭戲來了。 到底心里還記著父親今日帶他來吃酒席的吩咐,常宴西見父親開始拋磚引玉,便接著他的話道:“方今臨近農時,我聽父親說,中央農事部正亟為籌劃農事,使農人生計得免困蹙,林表哥有此大作為,不若入朝,為民效力?有林表哥指揮農務,想必此乃全國人民的幸事?!?/br> 常思域面上是恰到好處的贊賞和禮賢下士,“宴西這話說的對,民國初立,百廢待興,正需要葳蕤這樣的專業人才來管理事務,若葳蕤有意,我可為你引薦進入中央?!?/br> 一直做壁花的梁映蝶在都督的示意下,也開聲,不過語氣冷淡,“大帥這是在提攜你,大丈夫志在偉業,能夠進入中央做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兒,你不要揀了芝麻反而丟了西瓜?!苯涍^昨日的私見,梁映蝶以為林葳蕤是心里頭對她有委屈,才不愿在都督府謀事,純屬意氣用事。 林葳蕤今日是獨自一人前往,然而面對都督府常家三口人的勸說之勢,絲毫沒有半分尋常人該有的受寵若驚。他正吃到一塊滿意的茄脯而微瞇起眼,滾水浸泡去掉苦味的茄子曬干,下油鍋茄子皮炸出微焦色,然后用甜醬水、麻油、米醋和小紅椒末干煨成的茄脯入口綿軟,因為沒有激烈的翻炒動作,茄子的纖維并沒有被破壞,因為煨煮色如紫玉,咀嚼完舌尖還帶著點甜辣,夏間十分開胃。 他安然地享用桌上的食物,等到梁女士的話落,才優雅地用錦帕擦了擦嘴角,笑道:“這忠信飯莊的主廚佐食的小菜做的不錯?!?/br> 常思域沒想到自己這番勸說換來的是他對菜色的評價,雖然他為了顯示待遇——畢竟林葳蕤傳聞中對美食頗有見解,這一桌菜色都是特地吩咐過的,但是還是胸口里憋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能臉上笑嘻嘻,心里……地應和:“確實不錯,不過聽聞匯賢堂的廚藝更甚一層樓,下次可以讓宴西同你再前去品嘗一番?!?/br> 林葳蕤卻是緩緩搖頭,“常大帥,您也看到了,君子不黨,我平生志不在高廟,而在乎美食之道也,且糧種非我一人之成果,而乃奉天試驗場諸位同僚之功,若是常大帥想要商談糧種一事,我可以為你引薦奉天的葉大帥,事關全民福祉,想必他定不會推阻?!?/br> 常思域:……要的就是從葉志之手里挖墻腳獨占技術,如何能將這功勞和錢財再送到他眼前! 雖說今日之宴不算不歡而散,但到底常思域吃了個軟的閉門羹。這林葳蕤,比想象中難對付,就連有他的母親在,都不能動搖他的任何決定。 車上,梁映蝶看著上車后一直眉頭緊鎖的都督,擔憂道:“既然他不識好歹不愿去,那都督便不理他了便是。要知道,搞農事工作的人多了去,我們完全可以再請更好的人來?!?/br> 常思域不耐煩地打斷她不以為然的話,“婦人之見!林葳蕤手中的糧種如今已然成為北六省葉志之的利器,如今他們悶聲發大財,完全可以快速積攢糧草,且名望愈來愈高,若是我們得不到此人,那……”常思域此話沒話說,因為他想起了,他的五姨太正是林葳蕤的母親。 梁映蝶再遲鈍也感受到了枕邊人的未盡之意,唰的一下,臉都白了。她緊緊地絞著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心神不寧。 ———————————————— 來了北平之后就神隱了的武文等護衛的人再次出現,細細看,又多了一些渾身帶著煞氣的兵哥。阿福正指揮著一些兵哥往外搬行李。 原小嵐是在昏睡中被抱上火車的,自己沒帶任何行李,但是架不住別人幫他準備了一大堆。一個相對清秀矮小的兵哥見他正搬著大箱子,走過去一把將他手上的箱子奪過去。 原小嵐好歹是個男的,看這小哥也不是什么壯漢,哪好意思讓他幫忙,見狀趕緊道:“多謝小哥了,我自己來就行?!?/br> 誰知那兵哥一咧嘴笑得憨厚,動作不停,出口竟然是一口流利的京片兒:“原先生不必客氣,這對我們來說小事一樁,再說,我們來的時候都被六爺吩咐了要好生照顧您。要不回去六爺可要收拾我們了?!?/br> 原小嵐聽他說起六爺,踟躕道:“你們不是大帥的兵嗎,還聽六爺的呀?” 他一直不太清楚道上赫赫有名的陸六爺究竟是做什么的。大家都道他跟葉大帥是親戚關系,二人莫逆,又似乎是黑白兩道都得利的人物。 陸六爺第一次來看他唱戲的時候,是在北平的如意班,那個時候,原小嵐就被班主專門叮囑過,這位爺惹不得,只管好生伺候著。 那搭話的兵哥知道這位原先生之于六爺的意義,也沒啥隱瞞的,娓娓道來:“據說六爺一家十幾口人全部喪生在東瀛人刀口下,為了報家國之仇便混了江湖……嘿,六爺這名號就是打這時候來的。后來知道了大帥在奉天白頭山起事,就帶著弟兄們和大帥匯合了。若是說大帥是在明的東北王,那么六爺就是那暗處的?!?/br> 原小嵐聽得入神,那小兵又給他講了一些陸予奪從前在道上的事跡,有九死一生的,也有英雄事跡的,這些經年舊事一筆一筆,在原小嵐心中漸漸勾勒出一個有血有rou、清晰的陸六爺。那極俊的眉眼和冷冽的黑瞳,都在點點滴滴中清晰起來。 見原小嵐往屋內去,旁邊的兵哥用手肘戳了戳剛才滔滔不絕說書先生化身的同僚,笑得賤兮兮地:“嘿!大頭不錯嘛!這水平都可以去說書了!”小哥長得矮,但是頭稍微生得圓潤點,在一群東北大兵里頭有個外號大頭。 “那是!我當年還沒加入大帥的兵營時,就是在茶館當伙計。整日里免費聽那些說書的,別看咱沒上過學,肚子里墨水也不少呢!” “夸你幾句,看把你能的!”說悄悄話的兵哥繼續道:“這可行嘛!要是六爺知道我們擅作主張,不得削了我們!” “我這也是實話實說,況且就六爺那樣,誰不知道他對原先生的意思,也就原先生以為是六爺愛聽戲了。放他娘的狗屁!六爺以前從來不看戲的!我這次來弟兄們都叮囑了,要我多多在這位先生面前為六爺美言幾句,你看剛才原先生也挺愛聽的嘛!” “照這樣,那我們是不是更應該在夫人面前為大帥多多美言幾句?” 第99章 癸丑年小滿·王謝燕 這幾個被派來一路護衛的都是跟著葉鴻鵠和陸予奪多年的親兵了, 私下里才敢這般開玩笑。倘若是換做別個,也不會這般清楚和關心上峰們的感情之事。 屋外正在搬東西,但大兵們的動作很輕,一點都打擾不到此刻屋里對坐小飲的兩人。 于左棠為對座穿著長衫姿態雍雅,貌若仙人的友人斟了一杯茶,苦笑道:“早知如此, 我委實是不該接下這趟傳信勸說的活兒,如此一來, 倒顯得你我二人的君子之交沾染了世俗氣了,我的過錯啊?!?/br> 茶水是上好的碧螺春,如今于左棠身居高位, 自有旁人上趕著孝敬。碧瑩瑩的茶水香氣四溢, 和旁邊用黑釉盤子裝著的玉露霜搭著, 極濃和極淺的色彩相撞, 看上去就令人垂涎。一只節骨分明, 白得可見皮囊下青筋的手伸了過來,取走了一杯散了熱氣的茶水。 林葳蕤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茶水清甘,放在從前的他看來,必定是要拿到一些的極品茶葉,正好用來做西湖龍井蝦。但是自從喝過了小洞天里的茶水之后,挑剔的舌頭便只覺得其他入口之味便是尚可,也難怪喜歡炫耀收藏吃食的于左棠剛才都說了一句將就喝著。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何來過錯之說?”于公,于左棠是總理秘書長,要責在身,無可厚非。于私,他依舊是林葳蕤的吃友,自然他不會因為身為黨國之人的于左棠被指派來當說客就對他生了嫌隙。 “這幾日有了右禮的幫忙,有鳳來居的店址大致定下,往后我少不得往返京城,難不成次次都來叨擾?總該在北平有一處自己住著的房子?!?/br> “可是葉大帥他……” 林葳蕤輕笑了一聲,難得為葉鴻鵠說了一句,“四哥只是喜歡面面俱到罷了?!?/br> 于左棠見他這一笑里有著人間煙火味,好似一提起葉大帥此人,自己的這位友人就連表情都生動了些許,像是被落下了神壇,他突然便有些好奇,“我這話可能有些冒犯了,但是葳蕤你同那葉大帥莫非從前便相識?” 就他所知,在襄城的時候,他同那警察廳廳長有了官司,也是葉大帥讓人出面壓下的。更別提,來北平之前,好友還一直住在大帥府的小紅樓。外界一直時有桃色傳聞,此二人乃情人關系。對于此等言論,于左棠從前是不信的,然而今日見友人神態,卻是有些猶疑。 林葳蕤單手撐著精致的下巴,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頭的忙碌,嘴邊掛著絲笑意,似漫不經心道:“嗯,好像是前世認識的?!?/br> 于左棠聞言面上發笑,心里卻是有了幾分底??磥韨餮圆⒎强誼ue來風啊,然而奇異的是,他心頭倒是無甚反感,反而有股意料之中的觀感。此二人皆當世杰出之青年,若是彼此吸引,倒也合情合理,試問嬌滴滴的深閨小姐如何能成為革命伴侶呢?他從前同夫人本也是媒妁之言,婚后相敬如賓,卻無熱情可言,若不是后來夫人開始關注時事,恐怕如今依舊是兩人一日說不了三句話的光景。 “別的不說,你這一走,我這最難受的不是心,而是這被養刁了的嘴巴呀!”于左棠拿起那泛著絲絲涼意的玉露霜往嘴里一扔,糕點入喉,仿佛全身舒了一口氣。這四五天來,他起先還借著小兒的名義討吃的,到后來,或許是臉皮厚了,干脆明目張膽地蹭吃蹭喝了,父子二人經常踩著飯點拜訪居住在家里的客人,搞得于夫人不好意思極了,不斷往林葳蕤那送珍貴的食材。林葳蕤照單收下,權當飯錢。 兩人正說著,外頭阿福的聲音傳來,“大少爺,有您的一封拜帖?!?/br> 林葳蕤接了過來,拆開,抽出信封里頭的白色信紙,一目十行看了下來。 于左棠見他眉宇間有些許意外神色,好奇道:“怎么了?” 林葳蕤猶疑了一會,然后問起:“右禮可識得何雎時此人?” 于左棠也沒想到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會給林葳蕤遞拜帖,當下便道:“自然認識,此人乃本國留學東瀛第一人,回國后頗受重視,如今就任北京大學之校長,不過他最近日子可不好過?!?/br> “何來這一說?” “你也知國庫虧空,中央為減省辦學經費,預備將辦理不善的北京大學停辦了,并入天津北洋大學,他這個校長這些日子以來正為保全北大而徒勞奔走。不過如此說來,葳蕤同這何雎時倒可以說得上是同窗關系?!焙析聲r同樣是京師大學堂的學子,不過比林葳蕤高幾屆,林葳蕤見了他還得叫一聲學長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