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費恩李不假思索道:“成功后,給這個呆子買一臺最新的柯達袖珍相機,顏色要棕色的,還有,讓他當奶茶店的合伙人?!?/br> “成交!” 兩人達成了不可名狀的交易后,林葳蕤便找到了葉老四留在這里的人,“告訴你們家大帥,我有一筆生意要跟他做?!边@年頭,林葳蕤不缺錢不缺人,就缺從洋人手上買一些先進機器的門路,畢竟洋人可精明著呢,國際社會還對華夏實行了技術封鎖。不過聽說,葉大帥手中的兵工廠機子多,甚至能跟洋人做生意。正好,拉個大靠山下水。 盡管這個大靠山前一腳還得罪了他便拍拍屁股走人,但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留在這里是處于江坤之下的護衛隊二隊隊長武文,已經被自家大帥親自做了充分的思想工作,完全明白組織交給他的是一個多么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因此非常恭敬重視,行了軍禮就立馬去打電報了。 因為老毛子那邊有情況,葉鴻鵠被屬下急急叫回了奉天坐鎮,此刻會議室里一大堆大佬,但這些平日里手下領著萬把兵,張口罵爹閉口罵娘殺洋鬼子不眨眼的將軍們卻沒一個敢吭聲。眾人面面相覷,有坐在后位的人悄悄問江坤:“老江,大帥火氣怎么這么大?這趟襄城不愉快,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惹奉天?” 江坤望了他一眼,“你說你正跟媳婦打得火熱,結果一大堆人為了點屁大的事把你叫走了,火氣大不大?” 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在座諸位:……你早說啊,咱這不是怕大帥在外頭待久了,那幫查到消息的老毛子和東瀛人又作妖,早知道是在追媳婦,俺們就是再來一次八國聯軍也得頂著呀!造孽??! 所有人都低頭做鵪鶉狀,不敢招惹打了三十年光棍好不容易有些心上人的大帥。 會議室外,“報告!一級緊急電報!” 江坤拿過一看,是襄城發來的,立馬將電報呈了上去。于是接下來在座諸位都見證了狂暴的獅子一息之間被馴服的畫面。 所有人:賭一百個老毛子,這一定是夫人來信! 李二寶背著手,和迎面走來同他打招呼的人點頭示意。先前他憑借著一手被大帥親口贊過不錯的蟹羹,徹底在名廚林立的大帥府站穩了腳跟,雖然后來大帥匆匆出門數月,他的日子也過的相當不錯。不用每日都早起貪黑在酒樓后廚干活,大管家還給他安排了好點的屋子,他現在住的比有鳳來居那邊還好一些,更重要的是,周圍下人對他的奉承討好讓他的虛榮心十分滿足。 明明只過了數月,他已經很少想起當年在村里吃不飽飯和后來到了有鳳來居干活的日子了。 聽說大帥回府了,這幾日李二寶都在廚房里磨練廚藝,主要是做蟹羹。他還記得第一次大少爺教他這道菜時給他示范做的那一碗羹,那才是真正的仙人吃食,他最多只掌握了五成技藝。他想,如果他能做出大少爺那一碗的滋味,主家一定會更加器重他。然而任他費盡心思,用掉了半筐大閘蟹都不得其法。這倒是讓他有些恨上了林大少,懷疑對方根本就沒有將全部的技巧教與他。也是,教會了徒弟,吃窮了師傅。這么壓箱底的食譜,又有誰會全部教與一個外人? 他這邊正怨著,那邊府上的大管家便來了廚房這邊。 大帥府的大管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臉上有道刀疤,下人們都有些畏懼他,聽說他早年是道上有名的人物,此刻他環顧了四周,雖然沒有刻意,但眾人都注意到他在李二寶身上頓了一下。 他宣布道:“今日各位將軍開完會,按照慣例會留在府上吃晚膳,待會把菜名發下去,老規矩個人做好拿手菜,酉時開宴。手腳干凈點,我可不想明天瞧見誰的頭被喂了狗?!?/br> 人人都分到了工作,只有李二寶沒有。李二寶這會自覺自己挺特殊的,指不定是被派去給大帥做飯呢!于是見沒有自己的名,也敢大著膽子上前問大管事:“大管事,小的應該做什么菜呢?這幾日小的又苦練了一番技藝,您嘗嘗這蟹羹還成不?” 大管事推開他遞上來的吃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直把人看的心底發毛,才不咸不淡道:“倒是差點忘了你,你呀,你就收拾收拾東西,待會去賬房結了工錢便走吧?!?/br> 李二寶大驚失色,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才讓主人家趕自己走,連連追問,大管事懶得搭理他。照他的想法這種背主的奴才就該剁了那雙手,而不是只是簡單地放人走,不過大帥顧及著狗的原主人,難得心慈一會,他身為下人也只吩咐其他人手腳麻利點就走了。 待出了門,底下有好奇的人便問了緣由,大管事看他一眼,涼涼道:“因為一點利益就輕易背主的狗,到哪都招人嫌。況且正主找到了,誰還想要假冒珍珠的魚珠?” 問話的人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激靈,訕訕閉嘴不敢再言。 周圍的人也聽到了大管事的話,往日里阿諛奉承的人這會子一點都沒有要上前安慰出頭的意思,只做著自己的事,低頭竊竊私語猜測他這是犯了什么事。 李二寶狼狽得很,這會子也沒臉在后廚待,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還沒想明白,就聽負責掃洗打雜的下人進來趕他:“大管事說讓你趕緊走,別占床位?!?/br> 李二寶幾乎是被人推搡著出了大帥府,他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前一秒還做著人上人的美夢,下一秒就眼見著無數人夢寐以求踏入的大帥府大門在他面前轟隆一聲關上,竟是陡生蒼茫之感,他站了許久,眼見著門前持槍站崗的衛兵已經開始上前趕人了,才畏畏縮縮地背著行囊走開去。 當初他留下一張紙條就走,在奉天舉目無親,他可沒有那個膽量去質問大帥府為何趕他。此刻見夜色降臨,他尋思著找間破舊旅店湊活一宿,打算明日買火車票南下返回襄城,在那里,還有他的師父和師兄弟們。這大城市,人心難測,大人物們的心思難猜,他可伺候不來。 第43章 壬子年霜降·寒衣調 自從臨時約法出來后, 其他各種法律規定也應運而生了, 教育局下了文件通告各省, 規定全國學堂都必須在秋季開學,林家表小姐林芙萱八月底搭上了去北平的列車, 前往京師女子師范學堂入學,林葳蕤沒去送,只是讓阿福送了點心當做路食。聽說林家二房的林若荷也考上了北平的某處大學,不過兩人不在同一處便是了。 小別業唯一的房客走后, 時間仿佛都過得很快。立秋下了一場雨, 預示著今歲的秋天來得格外涼, 之后氣溫果然很快降了下來。林葳蕤又穿上了大衣, 脖子上還圍了一條黑色的羊毛圍巾,一張臉被一團絨毛簇擁著,襯得越發小。 因為貪涼, 霜降來臨的前夕, 他便感染了風寒。這幾日周圍的人對待大少爺都有些小心翼翼,一來是身體難受的人脾氣更大, 二來是大家對于他這么強悍的人竟然也會因為疏忽患病的這個事實感到十分震驚, 由于這種反差, 心里竟詭異地多添幾分憐惜。幸好林葳蕤不知道眾人這種心思, 要不然肯定脾氣更暴。 即使是身體不舒坦,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他先是出門去了一趟姜莊的田莊。林家田莊幾百畝地, 如今除了供給酒樓那邊的消耗外, 已經成為了林葳蕤收入的重要來源。春播時候因為不確定改良種的收成如何,所以只播了不到一半地種的改良種。到了夏至末獲得了大豐收后,眾人的膽量便大了起來。 眼看著這壬子年才過了一半,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便在大少的指示下,跌破眾人眼睛地種了第二季晚稻。擱往年,那都是光景最好的年歲才敢這么做。播種的時候,也只留了蔬菜地和玉米地,將其他地都種上了改良種。 老衡抽著旱煙,穿著婆娘新給縫的袍子,美滋滋地哼著小曲看田埂上背著收割機忙碌的勞工們。這往年的收成每畝地能達到三百斤都稱得上老天爺開恩的大豐收,是家家戶戶都要花錢奢侈買rou來慶祝的事情。誰能想到呢,在豫省這種災年荒景沒停過的土地上,竟然還能種出兩季畝產七百斤的水稻??!這放眼全華夏都沒有這么駭人聽聞的數值! 老衡這幾天有事沒事就瞅著這些產金子的寶地,左看右看都覺得比別家的地要來得可愛。當然他沒忘了旁邊的伏仙河,前幾日幾個管事一起湊份子,在源頭處給建了個小廟來祭拜伏仙河公,祈禱來年的大豐收?,F在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聽說西邊地里歉收,有人帶著人造反了,戰打了好幾次,可別波及到他們這里來。老百姓就是圖個盛世太平,誰想打戰??! “老衡!”老衡回頭一瞧,原來是大少爺和阿福來了。 林葳蕤問他:“怎么樣,霜打之前糧食能進倉嗎?” “能!肯定能!大少爺放心好了,有了機子這速度就快多了?!?/br> “大家辛苦一年了,等糧全部進倉,你按照往年的份額給長工們再多加一成糧,算是今年的年終獎吧?!?/br> 老衡一聽這話,激動得手里的旱煙都拿不穩了,黑黝黝的臉上都給急出了微紅,“那我替大家謝謝大少爺了!”老衡和長工們一年的薪資一半是大洋,一半是一層糧,豐收年分到的糧食本來就多,如今又多了一層,老衡心底念著,今年過年去主家家里磕頭的時候要多磕幾個。 “大少,這往年豐收年大伙都會慶祝,您看今年要辦嗎?” “辦吧,到時候各殺一頭豬、羊和牛犒勞大家?!迸赃吢牭降膭诠冾D時歡呼起來,聽得那些短工們一陣羨慕。別說農人了,在姜莊這種地方,就說普通老百姓一個月能吃兩頓rou都是小康水平了。 巡完了農莊又去了鎮上的有鳳來居。進入了秋天之后,因著人人都要貼秋膘,酒樓的掌翼煲和佛跳墻更加一份難求,于是酒樓前幾日又上了烤rou這道新菜。因為烤rou總是有煙熏的,即使是林葳蕤自己設計的設備也難以避免,所以專門在通風口的大堂一角劃了一處,用屏風隔著,專做烤rou區。 烤rou主要是羊rou和牛rou再加少量的豬rou,想吃什么部位都有,都是用的田莊里的散養出來的牲畜,每一處都是好rou,宰殺完用幾十味調料和藥材的秘制配方腌好??緍ou架子是現在改名為華興農具廠的原煙草行做的,各種型號的都有,適合不同人數的客人群。 除了少煙木炭外,烤架最底下還按照一定比例加了棗樹、梨樹和蘋果樹等果木,這樣烤出來的rou表面滴著金燦燦的蜜油,卻嫩而不膩,還略帶果香??竞玫膔ou刷上一層酒樓推薦的作料吃下去,大冷天再喝一口神仙醉,那真是從腳底暖到頭頂,這樣的日子神仙來了都不換。 有鳳來居的烤rou可以自己烤,也可以讓酒樓的人在旁邊幫你烤,不過大多數人都是選擇自己烤,這才有意思嘛!所以進入到烤rou專區的人便可以看到,穿著長衫的先生挽著袖子,穿西服打領帶的密斯脫解了領帶和脫去外套,一個個都躍躍欲試在烤架上翻烤。也幸虧林葳蕤考慮到這年頭比較講究禮儀,所以把烤架做成了內嵌在桌子中間凹下去的樣式,這些文明的先生們才不至于站著吃rou。 林葳蕤越過大堂直接去了后廚,隔著門觀察師侄們埋首干活,后廚有條不紊,所有人都有活可以干,沒人偷懶。這些人比起剛來時,完全判若兩人,隨便一個人出去都能撐起一間規模中等的飯店了。要想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多吃草,林葳蕤身為老板兼師叔,不僅上個月加了月薪,還給換了更好的住處。不過,若是有人要走,他是攔不住也不會攔著的。幸好,除了一個二寶,沒有人這么鼠目寸光。 張師傅年紀大了,徒弟們便把活都攬過去,他就在旁指點。這會見大少來了,上前問了好,聊了會酒樓的情況,末了他有些躊躇地開口:“大少,二寶他那事做的不厚道,我這都無顏面對您了。您也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心軟讓他回來。這要是開了這個頭,那還不得以后人人都效仿,廚房都亂套了!”兩個月前,李二寶回來了,他還不知道自己在奉天的事已經被葉大帥給兜了出去,自以為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就找上張師傅說要重新回酒樓后廚。 張師傅除了在大少爺面前是個好說話的老好人,在徒弟面前那就是一點就著的暴脾氣老頭,當即就拿了掃帚追著他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要打死這個不孝子!李二寶去了一趟奉天,膽子倒變大了很多。見師父不答應,便蹲點找林大少求情,鬧得林葳蕤都知道了這事,這也是張師傅今日這么說的原由。 林葳蕤也知道張師傅講的是心里話,也點了頭:“您能理解就好?!眱扇似查_這個糟心的話題,繼續討論起酒樓的菜色。 臨走前,林葳蕤讓他打包了幾份飯菜,阿福帶著,兩人又去了華興農具廠。詹叔白正忙著給前來看機械農具的大小地主們示范這些機器的功能,林葳蕤沒打擾他,而是徑直去了最后邊新建的化學試驗室。阿福進門的時候,動作小心翼翼,就怕損壞了這里頭的大小儀器,這里頭的東西賣了一百個他都買不起。 “吃飯了,你餓不著,舍得餓飛揚?”實驗臺前的人聽到這話才摘下眼鏡,用專門的消毒液洗了手過來,拿起飯就吃,大酒樓的美味珍饈硬是讓他吃出了廉價盒飯的錯覺,跟旁邊神情升天的助手們完全不同畫風。 林葳蕤拿過實驗數據,隨意問了一句:“有進展嗎?” 費恩李咽下飯菜,回了一句:“還行,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不同氣壓下,乙烯的聚合物結構形態確實不同,等做完全部實驗就可以確定哪種是你要求的薄膜狀?!碑斈甑睦砜粕鷮W霸林葳蕤放下數據,也挺滿意的。時隔多年,世事已經人面全非,未曾想到曾經的高中知識竟然還能派上用場,真是令人唏噓。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學習好,真好呀。 第44章 壬子年霜降·狼來了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林葳蕤問費恩李。 “沒興趣, 我只關心結果?!辟M恩李答道。這樣的合作對象還真是……非常讓林大少爺滿意。不好奇, 不打聽,彼此錢貨兩訖, 相安無事。 在外走時沒發現, 等林葳蕤坐了一會, 頭便開始發昏, 鼻子也堵塞得很,他小眉頭微皺, 原本就比別人白的厲害的臉色更是添了幾分紅暈,看著像是燒了起來。他身體不舒服,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費恩李看了他一眼,難得多說了一句, 盡管這一句讓林大少很想罵人就是了。 他推了推金邊眼鏡,勸道:“有病就得治?!?/br> 林葳蕤毫不示弱懟回去:“可惜你的病已經無藥可醫了?!币驗榭茖W研究生生將自己給整出了雙重人格,可不就是病入膏肓嘛。 據說以前飛揚李還是那個小太陽飛揚李的時候, 他便被他的父親花大把美金硬塞到了麻省理工大學,以期他出人頭地,將來繼承家業。奈何他的頭腦比起那些天之驕子,差的不是一個太平洋的距離。 諸君須知, 不在沉默中爆發,人便在沉默中變態。巨大的學業壓力讓飛揚李瘋狂崇拜起化學界的大神卡爾·道爾頓,每日將他的畫像和化學理論貼在窗前、課桌, 床上, 平生恨不能與之為友。 時間一長, 周圍人倒不覺得有什么,畢竟麻省天才多,怪人自然多。飛揚李又天性熱情,待人友好,有點小怪癖也是可以寬待的。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有一次諸位學生在導師的教導下,嘗試做一個極其復雜的實驗時,飛揚李不僅獲得了全部評分的第一,而后更是性情大變。后來人們便發現,當從事研究工作時,飛揚李便會轉換成另外一種性情,沉默寡言,但是天賦驚人,那便是后來聲名鵲起的費恩李。 林葳蕤卻是在第一次見到費恩李時,便知道,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格,知識儲備獨立,思想獨立,性格分裂,盡管好似彼此知曉,又共享記憶。 染了風寒不當回事就算了,不在家休息反而勞心勞力在外奔波,一整天時間襄城東西南三個方向跑了三個地方,林葳蕤又還沒有找到門路買小轎車,所以被外頭的風吹久了,理所應當的,病更加重了。在底下人的勸說下,好歹將所有事務都停了,在小別業修養。 西邊的舞陽縣是白狼起義軍的大本營,他們從投身綠林之后的半年時間,已從一個不成氣候的十幾人小團伙發展成了五六百人的起義軍。如今占據了舞陽縣周邊的兩座城鎮,每到一處便令殷富大戶人家輸納財物,救濟貧民,所以盡管帶來了戰亂,但是在民間名聲非常不錯。到哪都有老百姓為他們打掩護,因此到現在官府的剿匪部隊仍然沒將他們殲滅。 但是他們的日子并沒有比起義之初想象的好過,此刻,窗外霜降打露,屋里 起義團伙的幾位首領愁眉不展。 其中的二當家是最早跟著首領白狼的,他急吼吼地發問:“大當家的,眼看著天氣冷了,兄弟們還穿著秋衣,我們的糧也快沒了。您倒是快想想辦法呀!” 白狼也不過二十五,當時起義不過是憑借著一腔熱血,砍了逼糧的地主,如今手下人多了,除了煩惱槍支外,還要考慮兄弟們的溫飽問題,這會也是無良計可施展。 但是他們一沒錢二沒勢的,去哪要糧?那些富戶們的糧倉已經被他們搬空了,這些糧食有一些分給了鄉親們,留下來的糧要供給五百多漢子的胃,又是不節省的吃法,吃上個十幾天也就沒了。 白狼環視在座各位兄弟,問道:“弟兄們有什么好主意嗎?”眾人沉默不語。 最外圍一個小頭領眼珠轉了轉,突然扔下一個重磅炸彈:“我聽說,姜莊那邊有戶姓林的人家,也是個大地主,今年收成田里收了近百噸糧食,全是稻米?!?/br> 眾人嘩然,都是面朝大地背朝天出身的,自然知道這個糧食數多驚人,二當家結巴道:“這,這得多少米啊,夠多少人吃了!” 其他人也咽了口水,難以置信:“今年到處都是旱災,怎么可能有這么多收成?” 這位頭領姓姜,名軍,是姜莊人,在外游手好閑時恰逢白狼起義,兼之痛恨富人錦衣玉食他卻給人當奴做牛做馬還掙不了幾個錢,便假做受害百姓投了綠林。后來投誠的人越來越多,他這個元老竟也混成了小頭目,又因著搶糧的時候沖鋒陷陣最不要命,所以最近被提了上來做了頭領之一。白狼見他這么一說,也追問具體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軍將自己從要好的娘們那得到的消息全盤托出:“那姓林的地主聽說是個海外留學回來的,哼,都是百姓身上的吸血蟲!他手里頭有洋人的改良種子,所以種出來的糧食產量自然比普通的糧種高!” 他又做忿忿不平狀:“這種崇洋媚外的所謂上等人,拿著從我們身上壓榨的血汗錢去巴結洋人的大腿,現在回國了,指不定又如何剝削底下的農民了。大當家,不如帶幾個弟兄,去劫了那家人的糧倉,那么大一筆糧,到時候除了分給姜莊的鄉親們一些,留下來的也夠我們度過這個冬天了?!?/br> 白狼皺眉沉思,其他的頭領卻是都開始意動,畢竟是那么大一筆糧食??!在彈盡糧絕的此刻,不亞于雪中送炭,焉能不動心? 二當家是個嫉惡如仇、沖動的性子,每次就數他殺的地主最多,此刻他也勸說白狼:“大當家,那姓林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不如就抄起家伙和弟兄們做了這一筆!好叫大伙過個好年!” 白狼不同意:“這不妥當,我們并沒有聽說那姓林的人家魚rou當地百姓的傳聞,怎么可以草率將人定了罪,若是就這樣上門搶了人家的糧倉,這樣我們與那些無惡不作的土匪又有何區別?” 他看著眾人,知道從揭竿而起到現在眾人見到了太多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的慘劇,血氣沸騰,又太過勝利,所以此刻一聽到有地主屯著大量糧,便將之視為盤中餐,這種想法很危險。 白狼為起義軍的未來感到憂心忡忡,擔心以推翻壓迫劫富濟貧為初心的弟兄們最后會變成危害鄉里的毒瘤,到時候失去了民心極有可能墻倒眾人推,大家都沒好下場。但是顯然這種擔憂,已經垂涎欲滴的諸位頭領無法得知。不過也好在白狼在軍中的威望極高,幾番好言相勸,好歹將人穩住了。 他提出明搶是斷斷不成的,不過可以跟那位林老爺借糧,等熬過了這個冬天再來做打算。眾人倒也勉強同意了。 林葳蕤回到小別業,進門之前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阿福那叫一個擔憂啊,“大少爺!您這病情又加重了,我給您去請個大夫吧!”先前阿福也提出來了要去請大夫,結果被自家少爺斷然拒絕了。 誰也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大少,平生極其不喜看醫生,能不去醫院,則不去。按他的說法,醫院里和醫生們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只會嗆得他病情加重。 可這會都病成了這樣了,誰還理他喜歡不喜歡,阿福趕緊跟阿七道:“快去鎮上找杏林館請最好的大夫來!”回頭又想這大少爺是個先進先生,可能比較習慣西醫,又改口:“還是去醫院里請位洋醫生吧,不差錢?!?/br> 阿七點點頭,趕緊去了。林葳蕤此刻頭重腳輕,眼前花的厲害,眼睛瞪人都沒力氣,也沒了勁去計較他們陰奉陽違。 待洋醫生來了,一量體溫,好家伙,三十九度!可別把人燒壞了,好說歹說,給林大少爺架吊瓶輸了液,還喂了藥。 平日里怒時橫眉冷笑,讓人完全不敢直視的矜貴公子此刻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潮紅,頭上貼著濕布巾,胖嬸便給他換上涼的布巾邊念叨:“大少爺你就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都燒成這樣了,怎么還往外跑。我看啊,就得有個小媳婦來管著你,你們男子就是不知輕重……” 林葳蕤頭疼著,喉嚨嗓子眼都難受,旁邊的人一個兩個還碎碎念,跟念經一樣,還扯到了娶媳婦上,他沙啞著聲音,不耐煩道:“要造反了啊你們,吵死了,都出去?!?/br> 見他生了病脾氣越大,眾人面面相覷,只得順著他都出去,關上門,在門口注意聽著里頭的動靜。林葳蕤原本是想到小洞天去,那里總會讓他更舒服些,但是礙于門口那些預防著他不測時刻都要沖進來救駕的人,只好無奈作罷。 真是太不會看臉色了,這些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