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池望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入周子舟的耳中,他抬眸狠狠瞪著池望。 池望又問:“你想看到喬琉陷入那種處境嗎?” 周子舟慢慢地靜了。 他沉默地盯著池望,拳頭仍然捏緊。 “別瞪我?!背赝f:“我沒有辦法,你現在幫我這個忙,我不會那么做的,我沒有那么壞?!?/br> “怎么樣,能成交嗎?”池望盯著周子舟,問道。 過了半天。 周子舟深吸一口氣,也盯著他:“可以,但我幫你治療鐘立奚之后,你必須也要幫我一個忙,配合王瑞在喬琉身上的實驗。還有你剛才說的,讓你家里人從此住手,把以前從喬家拿的,全都還回去?!?/br> 池望說:“可以?!?/br> 周子舟又認真地補充道:“還有要讓喬琉打一頓,不能還手?!?/br> 池望:“……” 周子舟跟池望一起去了醫院。池望顯然是相當焦急,一路上不停催促司機開快一點,甚至恨不得搶過方向盤自己開,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那種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態度。 而周子舟背著書包沉默地坐在旁邊,忍不住掏出手機,手指在通訊錄上面按了好一會兒,收回來又伸出去,最后還是鼓起膽子打通了喬琉的電話。 電話那頭很熱鬧,杯子碰盞的聲音,打游戲的聲音,還能依稀聽見林霍然喊話的聲音:“你特么干嘛啊,接誰的電話要跑出去接?呸,神秘兮兮的!” 周子舟“喂”了聲,叫道:“喬琉?!?/br> 喬琉好像是從剛才的地方離開了,去了個相對來說較為安靜的地方。周子舟聽見他在電話那頭的高興勁兒都要溢出來了,笑著說:“怎么樣,你到哪兒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周子舟摳索了下電話,有點心虛,說道:“我部門里有點事情,我可能會去晚一點?!?/br> 喬琉聲調一下子揚高了八個度:“你干嘛呢,不能推掉嗎?” 周子舟都能想象出喬琉在電話那頭臭著的一張俊臉了,于是趕緊哄道:“我肯定會去的,就是晚一點而已!我保證!” “那還差不多?!眴塘鸨е謾C,站在陽臺上看樓下魚貫而入的車輛,和周子舟的想象不同,他的臉一點也不臭,相反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還有些泛紅。他捶了捶自己的心口,覺得心跳有點兒快。他在猜測周子舟會從哪里,帶著什么禮物,以笑或是靦腆的表情進來。無論是想象中的哪一種,都令他感覺前所未有的歡喜。 “現在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币婋娫捘穷^的周子舟半天沒說話,喬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再給你三四個小時,趕緊過來啊,不然揍你?!?/br> 周子舟說道:“好?!彼懔讼?,從學校到醫院,從醫院到喬琉家,路上總共需要兩個小時。所以說,只要在醫院逗留時間不超過一小時,就行了,那么他可以趕過去,還能和喬琉去演唱會——如果喬琉愿意和他一起去演唱會的話。 “和喜歡的人一起去演唱會?!敝茏又巯肫饐塘鸬脑?。 他沒有喜歡的人,他就是想和喬琉一起去。 到時候可不可以這么和喬琉說呢? 喬琉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車子在醫院前面停下,池望拉開車門跳了下去,拽了周子舟一把,催促他趕緊下車。 喬琉又聽見周子舟半天沒說話,還有點氣喘吁吁的,好像是在爬樓梯的聲音,便不滿地問:“對了,你部門到底有什么破事情啊,還能……比我重要?” 他說完就臉紅了。 后半句話他本來沒想說的,也說不出口的,但可能是因為沒有和周子舟面對面,瞧不見周子舟那張傻得冒泡的臉,所以居然一不小心把這話說出來了。 他后悔了,羞得恨不得直接掛了電話,但是仍沒掛,而是耳朵緊緊貼著手機,忐忑地等著周子舟說些什么。 然后就聽見,周子舟在電話那頭老老實實、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比不上了,毫無比較性?!?/br> 周子舟只是簡單地陳述了一個事實。但是喬琉卻跟聽見了什么最動聽的情話一樣,他覺得這陰雨天倏然都亮起來了。 第三十一章 醫院里人頭攢動。周子舟和池望上到第八層樓的時候, 就見到電梯外走廊靠了一個人, 王瑞將手中并未點燃的煙頭扔進垃圾桶里, 走過來幾步,拍了下周子舟的肩膀:“我一接到你的短信就趕過來了?!?/br> 池望睨了王瑞一眼, 蹙眉問周子舟:“他是誰?” 周子舟不欲多說, 也沒有介紹,只是道:“監護人。待會兒我和你進去,得有他在場, 可以吧?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我就不進去了?!?/br> 他覺得有必要將這件事情告知王瑞, 讓王瑞趕過來旁觀,做個參考?;蛘哒f, 也可以作為一次實驗數據, 以后徹底治療喬琉的時候,就有經驗和準備了。雖然這種想法有點自私,不過周子舟覺得,這是池望欠喬琉的,所以他并沒有什么抱歉的心理。 “你是做什么的?”池望不放心, 盯著王瑞上下打量一番。 王瑞笑了笑, 有點不以為然地瞥著他:“你覺得呢?” “沒時間和你們耗了, 要進來就進來,趕緊的?!背赝麃G下這句話,率先進了病房,不一會兒有兩個護士跟著進去, 將一張床推了出來。鐘立奚在上面躺著,臉色慘白,戴著氧氣罐,應該是之前做過一場手術,不過不太成功,手背上掛著針,有藥水不斷地輸入進去。 王瑞抱著手臂站在周子舟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和這小子很熟嗎?居然會答應幫他?要是喬少知道了,以他那個脾氣,又得炸開了鍋?!?/br> 周子舟抿緊了嘴唇沒說話。 王瑞看了他一眼,又跟個反派似的,偷偷在周子舟耳邊嘀咕道:“沒關系,把這小子當成一個實驗品,到時候治療咱們喬少的時候就能熟練多了,有經驗,不會發生什么差錯?!?/br> 周子舟神情松了松,道:“他威脅我,我才過來的?!?/br> “又是這一招,還真是百玩不厭?!蓖跞痤D時豎起眉頭,盯著池望的背影,冷笑一聲。 池家完全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們能夠從喬家得到那些東西,是因為喬家在乎。然而鐘立奚并沒有喬琉的那種身份,所以他們不怕威脅。說實話,喬家也并不在乎那點威脅,反正是賞出去點兒吃剩下的罷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喬琉好起來,等到喬琉好起來,池家還不是失去了籌碼的螞蚱,到時候捏在手心里,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了。 王瑞拍了下周子舟的后腦勺,安慰道:“有些渾水你不要摻和進來,待會兒你出來,就先去休息,剩下的我來解決?!?/br> 周子舟點了點頭,那邊池望已經讓護士過來叫他了,于是他不能多待。他這人是非黑白分得很清楚,也絕不拖泥帶水,既然已經決定了幫鐘立奚這一回,便不再忸怩,去旁邊洗了手,便進了手術室。 他進去之前,脫掉了外套,連帶著手機一同放在了外面。 他需要做的,不過是配合池望,將靈芝氣提供給鐘立奚。正如之前王瑞所說,人形草藥這種特殊體質在幾萬個人里雖然偶爾會出現一兩個,但是要想和固定的那個人的命格徹底契合,平衡陰陽,呈現守命格局,或許全世界除了另外一個固定而特殊的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了。正如池望對于鐘立奚而言,他對于喬琉而言一樣。 但是不同于池望的是,周子舟的體質遠遠要特殊得多,能力也強大得多。 時間一點點流逝。 池望盯著鐘立奚被慘白蠶食的的臉色一點點恢復,心底里悄悄松了口氣。 但是周子舟開始有點兒心不在焉了。他時不時盯著外面的天色,因為是冬天的緣故,天一下子就黑掉了,都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他坐立不安,被池望叫了兩下,才緩過神來,突然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拉開房間的門就往外走。 池望頓時急了,在他后面問:“你干嘛?說好了幫忙的?!?/br> “今天就到這里,我有事情?!敝茏又劾_門出去了。 池望壓低了聲音吼道:“周子舟!你別說話不算話!” 周子舟站在門口頓了頓,也壓低了聲音,道:“我已經做的夠多了,他已經醒過來了,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諾?!?/br> 他徑直關上門,看了眼走廊上的掛鐘,現在才晚上九點半,頓時松了一口氣,雖然晚了點,但好在還沒有遲到。就是喬琉可能又要生氣了。 王瑞還在外邊等著。周子舟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然后找到自己的外套,掏了掏,才發現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他勉強把手機開機,剛剛讓屏幕亮起來,就看到未接來電那里足足有一百多通。還沒點開來看看都是誰打來的,手機又屏幕一暗,自動關機了。 王瑞瞅著他的手機,忍不住道:“不是給了你報酬嗎,干嘛不換個手機?” 周子舟現在也有點兒后悔沒有換手機了。 他心里頭有點兒急,但是竭力按耐住,問道:“你有充電器嗎?” 王瑞掏出個蘋果充電線來,和周子舟的手機對不上,便把自己手機遞過去:“剛才的未接來電是不是喬少打來的,他生日,你還沒去,他估計急了。要不你先用我的打過去?” 周子舟感激地對他點點頭,然后趕緊拿著他手機撥給喬琉的電話,但是根本沒打通,那邊傳來機械的女聲:“您好,您的電話已經被通訊人拉入了黑名單——” 周子舟:“……” 王瑞:“……” 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你知道的,喬少就是這個臭脾氣,半點兒道理都不講,我打電話給他,他從來都不接的。我平時找他,都得親自上門逮人?!?/br> 周子舟沒有辦法,把手機揣進兜里,匆匆把外套穿上,揉了揉眼睛就要往醫院下面跑。王瑞在他后面喊:“你打車去吧,現在肯定沒公交了?!?/br> 不用他說,周子舟沖下樓,就直接攔了輛的士,直接沖著喬琉他家去了。 這會兒都十點了,醫院下面路燈昏黃,沒什么人。但是出了街道之后,到處都堵住了。因為是元旦假期間,四處商場步行街都開始做活動,兩道行人很多,情侶牽著手亂穿馬路的都有,霓虹燈閃爍一片,的士融入緩慢流動的車流,開了半小時,路程才顯示移動了兩公里。 可是喬家距離這邊足足有十六公里的,以這種龜速開過去,得開到半夜去了。 周子舟坐在車子副駕駛座上,心里有點莫名慌亂。他一向是不急不慢的性子,從小到大,即便考試要遲到了,也沒有很慌過。但是他這時候心里好像升騰起了某種不大好的預感,令他想要快點趕到喬琉的生日上去。 可即便是遲到——喬琉即便會生氣,也沒什么關系的吧。 畢竟喬琉含著金湯匙長大,是那種眾星拱月的存在,在家里有那么多親人給他慶祝,身邊又有那么多朋友,即便缺了自己一個,喬琉說不定也沒怎么察覺。 周子舟又開了遍手機,就在開機的一瞬間,發現未接來電右上角的數字又多了十幾個。 他心里面怦怦直跳,還沒來得及反應自己在做什么,就扔下一把零錢拉開車門跳了下去,狂奔出幾百米沖進超市,跟趕著去投胎似的,拼命在超市找到了自己這個手機型號的充電器和充電寶。然后用了兩分鐘跑過去結賬,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沖了出去,趕到附近的地鐵站那里去。 上了地鐵,在那里充了電,打開了手機。 周子舟狂奔一氣,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抱著地鐵站的欄桿站在那里。乍一開機,喬琉的電話就撥了過來,他按了接通鍵,開口的聲音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叫了聲:“喂,喬琉?!?/br> “你去哪兒了?”喬琉問,是質問的語氣。 由于地鐵里人太多太擠,還不停有報站的聲音,所以周子舟沒辦法很真切地聽清楚喬琉在說什么,只能捂著另一邊耳朵,竭力聽清晰。 他下意識地就道:“部門有事,我現在正在過去?!?/br> “部門有事?”喬琉聲音聽起來冷冷的:“既然部門里有事,你怎么又出現在了醫院?” 周子舟一下子回過神來,心想,肯定是有認識的人在醫院里見到自己了,所以喬琉都知道了。他一下子很心虛,卻又不知道為什么心虛,明明說實話就行了,但是害怕喬琉一聽到“池望”兩個字,就直接毫不留情面地掛他電話。于是周子舟腦子發熱,沒經過思考,扯了謊:“我,我有個親戚不太舒服,讓我陪著去醫院做檢查?!?/br> 電話那頭,喬琉忍不住冷笑:“什么親戚,我怎么從沒聽說過你有親戚?” 周子舟答不出話來。 他沒想到喬琉會這樣咄咄逼人地追根到底地問,好像不逼問出來不罷休一樣。 “喬琉,我現在可能會很晚才能趕到,說不定得到第二天凌晨了,但我肯定會過去的。為你慶祝的人肯定很多,你和他們先玩著,不用管我……”周子舟說道,他想用輕松的口吻緩解氣氛。 但是他沒想到,喬琉靜默了兩秒鐘,像是竭力壓抑住什么情緒,最后仍是忍不住低聲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根本不知道……” 話說到一半,沒說完。 周子舟道:“什么?” 喬琉像是極為泄氣,又極為疲倦道:“算了?!?/br> 就在這時,周子舟隱隱約約聽到了電話那頭有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好像是宿舍樓下的門衛,隔著老遠喊了句:“這位同學,你哪棟樓的,不要翻墻!” 雖然因為太嘈雜了,沒太聽清楚,但是周子舟一下子心就提起來了,問道:“你不是在家嗎,我都在路上了,你怎么又去學校了?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