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第61節
可惡!心中怒氣升騰,她已將對面那刺客徹底壓制住,握住拳頭,便重重砸向他側臉。 鮮血混著打落的牙齒飛濺而出,阿殷的刀鋒滑過對方膝蓋,徹底阻斷他的騰挪。 那刺客轟然倒地,阿殷袖箭飛出,將他兩只手釘在石上。 對方只剩了六人,有定王在,自是無需擔心。 待局勢初定,阿殷看向地下橫七豎八的刺客,心中霎時一涼——她似乎是低估了這些刺客的本事,非但旁人,就連被她打落牙齒、釘住雙手那人都不知是在何時自盡了。刺客十人,九人身亡,還剩一人被侍衛踢中面門,沙袋般飛向寒潭。 定王此時已然負了重傷,其余侍衛拼盡全力對抗死士,也已是強弩之末,只有她靠得最近。 阿殷幾乎是本能驅使,立即撲向最后那人,想將他捉回來親自盯著,防他自盡。 然而終究是負傷后不及平常靈活迅捷,她還未趕到,那人便落入水中,迅速沉向潭底。 阿殷被潭中濺起的水花澆了滿臉滿身,要再捉回那人已絕無希望,想點著水面飛身回去,卻覺腳下綿軟,失了時機陷入水中,當即心中大驚——她可不會鳧水! 一個“救”字尚未喊出口,忽覺人影一閃,被人拉住胳膊,旋即撞在熟悉的胸膛。 鼻端是血的味道,定王胸前亦是溽熱的血跡,抱著她難以躍回那方石頭,便撲向旁邊的草叢。重傷之下,他的腳沒站穩,抱著阿殷一個趔趄便滾入草叢中。 懷中的身軀玲瓏凸凹,定王低頭,瞧見阿殷被水打濕后貼在身上起伏的衣裳。 “不要命了!”定王語含急切,體力不支,將阿殷壓在身下。 ☆、第62章 1.26 寒潭之側,水珠飛濺。 這潭水處在此寒涼之地,比別處格外冰冷,阿殷方才激戰出了身汗,被這潭水一激,渾身霎時涼透。定王常來此地,哪能不知其中厲害,吩咐那邊侍衛放哨箭叫人來援救,卻是就地一滾,同阿殷到了巨石掩藏之下,將她整個人揉進懷里。 他的身上極熱,方才那番激戰也是他生命僅逢的危險,拼盡全力應敵之下,渾身汗熱,正宜將阿殷身上的寒氣驅走。 阿殷固然貪戀這暖意,卻更擔心他的傷勢,才定了神,低頭瞧見他胸前的血跡,不由驚駭,“殿下傷勢如何?卑職帶了藥,先敷一些么?” “不礙事?!倍ㄍ鯎u頭,疲憊之下抱緊了她,又道:“剛才是做什么,不要命了!” “卑職是想捉個活口……”阿殷這會兒也發現剛才似乎冒進了,有些慚愧。 “捉了也沒用,這種死士最擅求死?!倍ㄍ醯皖^,看到她面頰漸漸恢復的紅潤。方才九死一生,他面對十名死士都不曾有半點畏懼,卻在阿殷失足的那一瞬驚出冷汗。還好她沒事,否則熱身子經這寒潭之水浸泡,怕是得落下滿身的病根。這個陶殷,出手前也不想想后果,有時候奮不顧身得叫人害怕! 那雙明眸也正惴惴打量著他,定王呼吸尚且急促,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多謝你來救我?!?/br> “保護殿下是卑職的職責?!卑⒁蟮氖志驮诙ㄍ跣厍?,摸到其間溽熱,看到定王稍見蒼白的臉,卻還是擔心,“卑職還是先幫殿下上藥吧?”她說話間就想直起身來,卻被定王用力再度攬入懷中。局勢已定,那點傷無關緊要,他現在只想抱著她,平息洶涌翻滾的情緒。 金戈交鳴的險境不足畏懼,這會兒卻讓定王感到后怕——今日大意至此,若是真的葬身在寒潭中,她該怎么辦? 指尖罕見的顫抖起來,定王將手臂收得更緊,像是想把阿殷嵌入身體。 夏日里衣衫單薄,身體相貼時,她的輪廓起伏便格外清晰。 十六歲的姑娘比之初見時又長開了許多,定王的手臂落在她腰間,胸膛相抵,甚至能察覺她呼吸間的起伏。那是他從未體嘗過的柔軟,叫素來冷靜自持的他都開始心猿意馬。二十余年不碰聲色,多年習武卻是氣血方剛,身上像是要燒起火,愈來愈緊繃,叫他眸色愈發暗沉,就連呼吸都似添了強忍之意。 阿殷有所察覺,道:“殿下怎么了?” “無妨?!倍ㄍ醪桓彝婊?,松開阿殷,深吸了口氣,想要看她的傷口,入目卻是玲瓏身段。 那一襲緋色的官府平常被穿得修長磊落,此時卻緊貼在她身上。遺失冠帽后的烏黑發絲垂了兩縷在膩白臉頰上,她的胸脯腰肢皆顯露分明,甚至修長的雙腿都在濕透的官袍下輪廓清晰。定王只覺得口舌驀然干燥起來,方才強壓下去的那一股邪火又開始在體內流竄。 阿殷注意到他陡然炙熱的眼神,低頭一瞧,臉蛋立時如有火燒。 “卑職……”她畢竟是姑娘,下意識將雙臂收攏在胸前。這樣子當然不能讓旁人瞧見,否則她這右司馬的臉面就要全都丟光了。迅速左顧右盼的尋找對策,瞧見地上的死士,她又嫌棄皺眉——難道要剝那衣服穿?很惡心啊。 忽覺定王碰了碰肩膀,阿殷如被火燙,回首就見定王已將外衫脫了下來—— “有血污,卻能遮著,回去再換身衣裳?!?/br> 他的眼神語氣,也頗不自然。 阿殷大窘,這時候哪還計較尊卑,也不顧定王身上只留了中衣,當即接過來,“多謝殿下?!?/br> 那邊侍衛發出求救的哨箭后沒敢過來打攪,此時也不敢分心處理傷口,圍成一圈緊盯外圍動靜,以防還有旁人來襲。 寒潭之間,只有瀑布的水聲轟隆隆作響。 定王緩了片刻,才算是穩住心神,復看向阿殷,察其傷勢。 方才阿殷窘迫萬分,接過衣裳后便罩在身前,背后還是空著的。那襲緋色官服經水后色澤變深,更看不出哪里有血跡,只是后背……定王探身過去一瞧,便見阿殷后背衣衫似被劃破,這會兒破損處微往外翹。 定王心頭一跳,伸手過去探,發現那破損竟有一尺長,連同中衣也劃破了,指尖觸及里面溫熱的肌膚,竟有血珠。他不知傷勢深淺,自是懸心,道:“背上有傷,轉過來我瞧瞧?!?/br> “很輕的,回去再瞧吧?!卑⒁蟮哪抗庠谔俾g游移,明顯是躲避之態。 定王這會兒才不會縱容她的小性子,當即斂容,沉聲道:“想抗命了?” 阿殷方才被他看了個全,更從他呼吸眼神變化里察知他的心思,正在羞窘之時。且她后背衣衫被劃破,除了外衫中衣,就連抹胸都破了,雖則衣衫貼身,并未受多大影響,然而那畢竟是姑娘家私密之物,下意識就不愿叫定王看見,又聽見他這語氣,當即惱了。 ——就算是關心她,難道不能好好說話,非要用威勢來壓? 她驀地看向定王,臉頰依舊泛紅,杏眼里卻是負氣固執,“就是想抗命,殿下打算怎么處置?”這一瞧,才發現定王面色和緩,與方才的沉肅語氣截然不同。她質問的氣勢當即弱了些許,“可別忘了那麒麟玉牌?!?/br> 定王挑眉,“玉牌呢?” 那樣珍貴的玉牌,阿殷當然不會隨時帶在身上,丟了怎么辦? 她沒吭聲,定王竟自笑了笑,語氣緩和,“是我不對。轉過來我瞧瞧,總不想背上留了疤痕吧?” 這提醒比威壓還管用。阿殷當時為救護定王拼盡全力,對敵之外別無雜念,連缺胳膊斷腿都不怕,這會兒既已脫險,自然要注重外貌了。男子留疤無妨,她是個姑娘,能不留疤,自然是不留疤的好。 阿殷猶豫片刻,轉過身將后背給他,“多謝殿下?!?/br> 定王勾唇,分開破損的衣衫,看到她悲傷有一道極細長的痕跡。因劍氣鋒銳,這一下割得頗深,皮rou卻損傷不大,只是激戰中被撕扯開了些許,血珠子往外冒個不停。 指尖觸及溫軟的肌膚,那感覺令人戰栗。他卻不敢分神,怕露出異狀又惹得阿殷惱怒,只擦凈血跡,取了藥膏抹上去止血。這藥膏是極好的藥材制成,藥效極佳,不過片刻,血珠便慢慢停了。定王又撒一些藥粉,將衣衫重新合上,扯了段尺許寬的衣襟壓住破碎處,自阿殷腋下遞過去,叫她自己綁好。 末了,才取過他那件衣衫,叫阿殷穿好——自然是格外寬大,卻也能將那玲瓏身形完全罩住。 此時蔡高已率人來救,因此地不宜久留,收拾殘局后,帶上那是個死士,便往別苑趕。 * 回到別苑,定王渾身的傷將嘉德公主嚇得險些哭出聲來。 阿殷自去尋了套衣裳換著,又因激戰疲累,吃了幾塊糕點。待她再回到定王居處時,忽然那邊人頭攢動,閣樓外站著不少人,簇擁著中間一位盛裝婦人。阿殷透過空隙也瞧不出那是誰,只見嘉德公主陪在旁邊,想來那也是位貴人。 待阿殷走近,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聲“她來了”,那一堆丫鬟仆婦便齊齊轉身看過來,自發讓出路,讓嘉德公主和那盛裝婦人走過去——竟然是高相的夫人。 阿殷不用猜都知道是高夫人找她,難道也是跟高妘懷疑的散播流言有關? 她穩步上前,行禮道:“高夫人?!?/br> 高夫人面上盛怒,與從前在萬壽寺相見時的一團和氣截然不同,待得阿殷近前,她也不發一語,竟是揚手就要朝阿殷打過來。阿殷敬她是誥命,并未直接去捉她手臂,只是往后疾退半步避開,面上笑容也消失殆盡—— “高夫人這是做什么?” “你做了虧心事,還有臉問這話?”高夫人盛怒之下,厲聲道:“你縱不喜皇上為妘兒賜婚,她也是欽定的永安王妃。你算什么東西,竟敢出手傷她?妘兒若是有半點閃失,我就取了你性命!” 這指責太過突兀,非但阿殷,就連嘉德公主都愣了,“夫人這話是怎么說的?陶司馬傷了高姑娘?” 高夫人瞧一眼面露茫然的阿殷,倒冷笑起來,“果真會演戲。我只問你,鳳凰臺便的斜坡上,是誰將妘兒推了下去,叫她受傷受驚?那鳳凰臺是何等險要的地方,你是會武功,不怕什么,妘兒卻只是個閨中嬌養的姑娘,她滾落斜坡,渾身不知傷了多少。別以為攀附定王我便不敢動你,回去稟報圣上,我絕不饒你!”她咬牙切齒的說罷,非但聲音,就連那雙手都在顫抖。 阿殷聽得一頭霧水,“夫人是說我將高姑娘推下了斜坡?” “你還裝!”高夫人更怒,也顧不得一品誥命的禮儀了,盛怒中扯住了阿殷的衣裳,“妘兒和眾丫鬟親眼所見,就連常家那位姑娘都遠遠瞧見了,你還敢裝無辜!走,叫你看看妘兒的傷勢!”她的眼睛都是赤紅的,看樣子,仿佛高妘真負了重傷,叫她全然失了往日的穩重。 可是…… 阿殷敬她是長輩,沒敢還手,只肅容道:“高夫人說是我在鳳凰臺的斜坡上推了高姑娘,可我自公主受驚后,便直奔寒潭去找定王殿下,直到方才回來。中間根本沒再去過鳳凰臺,怎么可能對高姑娘出手?” “你還抵賴!”高夫人更怒,厲聲道:“妘兒親眼所見,難道是她說謊!惠定侯府的蘭蕙也看到你經過鳳凰臺,難道她也是說謊?陶殷,你未免也太張狂!” 這一聲厲斥滿含怒氣,滿院丫鬟仆婦皆被震得不敢擇聲,就連嘉德公主也愣了,沒敢輕易插話。 閣樓前片刻安靜,忽聽門扇被推開,旋即便是定王沉肅的聲音,“鬧什么?!?/br> 他身上傷處已然包扎完了,換了干凈的衣裳,外頭罩著青金色的云紋長衫。比起高夫人的厲聲斥責,這聲音著實平緩,甚至不帶情緒,然更因不帶情緒,便見威儀沉肅,令人心頭凜然。非但阿殷,就連高夫人都轉過身,朝定王看了過去。 定王緩緩步下臺階,打量著高夫人,只點了點頭以示招呼。 這態度在五十歲的高夫人看來,未免倨傲,加之有端午那日拒婚的舊怨存在心里,當即冷笑道:“定王好大的威勢!臣婦前來是有要事?!彼仡^冷然瞧著阿殷,“小女今日前往鳳凰臺,不知是何處得罪了陶司馬,竟被陶司馬推下斜坡,身負重傷。小女縱無官職在身,卻也是皇上欽定的永安王妃,即便沒這層身份,只是個貧賤女兒,難道也任由欺辱不成?定王即便身居高位,也不能如此包庇縱容吧?” “若此事屬實,自當依律裁決?!倍ㄍ貂獠较蚯?,“只是高夫人未經查問便定了罪責,未免輕率。陶殷——” “卑職在?!卑⒁竺C容。 “是你推的嗎?” 有了定王鎮著,高夫人縱有再大的怒氣,也不至于像方才那般咄咄逼人,不給人開口辯駁的機會。 阿殷得了空隙,拱手道:“卑職隨公主同往鳳凰臺,碰到常姑娘與高姑娘,因高姑娘有事要說,便隨她前往往上的那座亭子,這事不管宮人或是高家的丫鬟,皆可見證。在那亭中話還沒說完,卑職聽見鳳凰臺上有人尖叫,便立時趕回去,公主說看到有人影晃過驚駕?!?/br> 她微微一頓,旁邊嘉德公主印證似的,點了點頭。 阿殷便續道:“隨后卑職請公主回別苑,由蔡高帶人護送。因怕定王殿下有閃失,便點了五名侍衛趕赴寒潭。這之后便一直在定王殿下左右,直到回這別苑,也沒再見過高姑娘片刻,如何將她推下斜坡?”未待高夫人反駁,她又搶著道:“夫人說有尊府的丫鬟看到我推了高姑娘,是誰看到的?” 高夫人身后便步出個丫鬟,目中也有憤怒,“是奴婢?!?/br> “你何時看到我推了高姑娘?詳細說說?!?/br> 這是高妘的貼身丫鬟,因為給自家姑娘抱不平,對阿殷便含怒,道:“你聽見尖叫后去了鳳凰臺,過了會兒常姑娘派人過來說此處危險,讓我家姑娘一塊回去。我家姑娘到了鳳凰臺的時候,公主殿下已經走遠了,常姑娘陪我家姑娘一起走,到了斜坡的地方,你突然沖出來將我家姑娘推下斜坡就逃走,當時奴婢和常姑娘親眼所見,你難道還想抵賴!” 這樣一說,阿殷反倒吁了口氣。 若高家說是在嘉定公主尖叫前她推了高妘,那么在場的只有她和高家眾人,無人作證,她想辯白都說不清。 這下么…… 她將那丫鬟打量兩眼,“你看清了是我的臉,是我推了高姑娘?” “陶司馬這身裝扮容貌,難道我還能認錯!” “這就怪了?!卑⒁蠹贡惩χ?,朝高夫人道:“當時我擔心定王殿下安危,點了侍衛后便趕往寒潭,率先趕王殿下身邊,這件事殿下和眾侍衛親眼所見。那樣短的間隙里,我不可能中間折返去害高姑娘,又在其他侍衛之前趕到。隨后我一直在殿下身邊,難道夫人不信?” 高夫人冷笑了聲,“這么說你是毫不知情了?妘兒和常姑娘親眼所見,難道是撞見鬼了!” 她既然不肯信定王,認準了高妘所說的話,阿殷再辯白也是徒勞,便道:“高姑娘受傷,理應過去探望,不如我隨夫人走一趟,與她當面問個清楚,如何?” “請!”高夫人冷聲。 后面定王怕阿殷獨自前去吃虧,便道:“我也去瞧瞧?!庇终賮聿谈?,叫他先看守好那些死士,加緊周圍戒備。 一行人出了別苑,便往高家的住處去。途中阿殷回想前后事情,只覺得疑竇叢生——從行刺定王的十名死士,到假扮她推傷高妘的人,處處都是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