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一個叫沅蘭的女戲子是吵架的頭兒,尖聲道:“班主!旦角兒不準動朱筆可是祖師爺定的規矩,按規矩辦事兒怎么不對了?偏還有人攔著!這不是存心要壞了規矩嗎!”一面說,一面對二月紅推推搡搡的,二月紅腳都站不住地。這時候一個更小的男孩子上前來格開女人的手,把二月紅拉到一邊站著,目光刺辣辣地掃視著周圍。 商細蕊道:“臘月,你又怎么了?” 臘月紅對著商細蕊跪下來,道:“師姐沒有動朱筆,她是拿著我的手畫的!” 沅蘭大叫:“胡說!我親眼瞧見她拿了的!” 臘月紅脖子一梗:“沒有!就是拿著我的手畫的!” 沅蘭把別的人一指:“你想替她開脫,沒門兒!可不止我一個人瞧見嗬!他們也都看見了!” 另一派護著二月紅的領頭人叫十九,望著沅蘭冷笑道:“可我也看見二月拿著臘月的手畫的呀!也不止我一個人看見了呀!你們說是不是???”她身后自然有人應聲作證。 沅蘭和十九就這樣一趕一聲地吵起架了,當然她們是吵不出結果的。沅蘭急了,拉過二月紅打了幾巴掌。二月紅哭著往商細蕊身后逃,臘月紅見師姐吃了虧,那怎么行,沖起來就去踢沅蘭。他們鬧得一團沸水,幾個唱老生和武生的男戲子卻很淡定,揉核桃的,嗅鼻煙的,還有玩蛐蛐兒的。叫罵聲里夾著蛐蛐兒的叫,助威一樣。 沅蘭叫道:“了不得!養的狼崽子還動了手了!這是要造反!” 十九拍手笑道:“有的人著實就該打!” 但是這以下欺上,確實不像話。司鼓師傅厲聲呵斥:“臘月!跪下!” 臘月紅依舊梗著脖子跪在商細蕊跟前,二月紅拽著商細蕊的衣裳,哭道:“班主!您救救我!別叫他們打我!” 商細蕊看看二月紅,又看看臘月紅,不知怎么的眼神有點呆。 沅蘭對二月紅怒道:“你別往他身后躲!沒用!他還是在我裙子底下鉆大的呢!如今成了角兒,也得聽師姐的!” 程鳳臺聽見這話,從報紙里探出頭來笑嘻嘻地看商細蕊。商細蕊聽見這種摧毀他班主威信的話,還是默默的沒有什么反應。 十九輕飄飄插言道:“他的師姐可多著了!誰的裙子沒鉆過?誰不是一樣的疼他?這也值得你夸嘴?再說了,師姐也分什么樣兒的,跟漢子跑了的那位也是他師姐!” 這顯然是在說蔣夢萍。程鳳臺立刻抬眼留心商細蕊的表情,商細蕊眼神一動,皺眉說:“說一個事就一個事,不要扯那么遠好不好!”然后拉開椅子坐下來,居然開始化戲妝了,小來立刻從人群縫隙里鉆出來侍候。 “班主!這事兒您管不管了!” “你們各有各的說辭,我辨不出是非,你們自己商量?!?/br> “您可是班主!您什么事兒都不管,這水云樓還能怎么著??!” 商細蕊嘀咕道:“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你們又不是才認識我。要這么說,這個班主我也不要當了,誰愛當誰當好啦!我不管的……” 于是兩方撇開商細蕊,又開始了一場持久的叫罵,罵得那個寒磣,程鳳臺聽著直搖頭,而報紙上恰好寫到這一節內情——傳言說商細蕊接掌水云樓,純粹是為了擠兌蔣夢萍,和蔣夢萍賭氣,他根本就不是個經營的料。過去蔣夢萍掌管戲班時,曾訂下不準私赴堂會,不準拉黨結派,不準行賄司鼓,不準將戲服頭面帶出后臺等等大小巨靡十來條規矩。雖然有人對她不服,但是戲班在這些規矩的轄制之下,倒也是井井有條欣欣向榮的。然而等到了商細蕊手里,戲班里大多都是他的師兄師姐,從小疼他到大,縱使犯了規矩,商細蕊抹不開這份人情,也不好對他們怎樣處罰。加上商細蕊本身就是個糊涂無能的人,心不在俗事上頭,不發瘋的時候,就是個軟蛋,隨他師兄師姐怎么捏巴。除了戲,他一律的不留心不關心不上心,甚至連戲班的賬本都沒查明白過。逢到神誕祭祀,還要司鼓師傅三催四請,把香火點好了塞進他手里,他這個班主才懶洋洋地給祖師爺磕上兩個頭。久而久之,原來的規矩含含混混全都廢了。戲班里妖孽橫行,滋事生非,全依靠商細蕊一個人的聲望在那兒維持著。文尾還說:“觀今水云樓之經營管理,恐非商氏班主能左右。水云樓雖則姓商,實則大權旁落?!背跳P臺看今天這出,也就知道報上所言非虛,水云樓前途堪憂了。只不過這大權是商細蕊拱手讓人,棄如敝履的,而不是報上推測的被某個野心家篡權。 沅蘭和十九吵了半天吵不出頭緒,最后由司鼓師傅站出來主持公道,問二月紅:“這事再鬧下去也是沒個分明,你是個好孩子,別撒謊,究竟有沒有動朱筆?” 二月紅被她們吵得方寸大亂,低下頭不答言。這似乎已然是個答案了。沅蘭得意洋洋瞟一眼十九,十九寒著臉瞪了瞪二月紅,恨她個不爭氣的,把戲服一甩,也去上妝了。閑雜人等看完了熱鬧應完了卯,除了有戲的,其他都散去了。二月紅就要被拖去打板子,臘月紅大聲喊住他們掌刑的,給商細蕊砰砰磕了急響頭,道:“班主!求您發句話,讓我替師姐挨罰!她都是為了我!” 商細蕊手里的妝筆一頓,對著鏡子里自己的臉說:“不行。誰的錯誰受著,你憑什么替她挨打?”這個時候,他倒難得給了句準話。 “因為師姐待我好!這世上只有她待我好!別說替她挨打,就是替她去死我也甘愿!班主您就行行好吧!” 臘月紅又跪那里磕頭磕個不停。程鳳臺放下報紙從鏡子的角落里看著商細蕊,神情先是有點錯愕,接著便是憐惜。商細蕊被臘月紅的話說呆了一陣,司鼓師傅喚他一聲,他才慢聲道:“其實這事也沒個定論,各有各的理,誰也沒看真了。大家在一個戲班子里,何必撕破臉呢?!?/br> 他這么一說,就知道事態有變了。十九呵呵一笑,悠悠哼起曲兒來。沅蘭生氣地把茶杯一磕:“誰當的差事!越來越懶了!茶呢!” 商細蕊轉身對二月紅說:“去給你沅蘭姐敬個茶磕個頭,說你年輕不懂事,叫你沅蘭姐多擔待著點兒?!倍录t依言辦了。十九護著的人果然沒挨著打,覺著很有面子。沅蘭被二月紅磕了個頭,找補回面子,也沒有再為難她。這么處理實在非常妥帖,程鳳臺發現商細蕊并不像看上去或者報紙評論的那樣無能,就不知他犯的什么懶。 臘月紅還跪在原地,商細蕊認真看著他,道:“別人對你千好萬好都不算真的好,只有自個兒好好對自個兒,才是真的好。懂嗎?” 臘月紅愣了愣,點點頭。商細蕊知道他還不懂,他還小,沒有經過什么事情,沒有吃著虧,傷著心,他怎么會懂。 商細蕊道:“好了。你起來吧。帶你師姐回去?!?/br> 商細蕊有點不開心,他只要回想到過去的有關蔣夢萍的事情,就要不開心。謝幕之后,程鳳臺先回化妝間等他。商細蕊在戲里走過一遍,下了臺,臉上才有點高興的樣子。兩個人聊著閑話,直到把眾人都熬走了,程鳳臺站到商細蕊背后冷笑道:“???別人對你好,都不是真的好,是吧?”他還記著這句話呢。 商細蕊笑道:“可二爺不是別人?!?/br> 程鳳臺也笑了:“商老板其實很會調節人際,為什么不管事兒?” 商細蕊道:“我才不管呢!當年那個誰——”商細蕊頓了頓,程鳳臺恩了一聲,表示明白那個誰指的是誰,“那個誰做班主的時候,哈!她什么事兒都要管。人家夫妻吵架她也要管,結果越管鬧得越厲害,越管越結仇。我有她做前車之鑒,索性就什么都不要管了。有熱鬧只管看,有八卦兩邊聽?!?/br> 程鳳臺道:“你這個是矯枉過正?!鄙碳毴锏臑槿诵惺戮褪沁@樣偏激和極端,“那你不怕他們鬧著鬧著,終有一天散了伙?” 商細蕊微微一昂頭:“有我在就不會散!” “你就這么篤定???” 商細蕊當然很篤定,他管戲班手頭松得很,像沅蘭十九這些有地位的師兄姐,與戲班七三分成,私赴堂會的收入也不用劈賬,這是哪個戲班都沒有的。而且他們是仗著水云樓的名號才有人聽他們的,沒了水云樓,商細蕊還是商細蕊,他們可就一文不值了。但是這些事情商細蕊懶得與程鳳臺細說,只把眼睛笑得彎彎的,說:“因為商老板實在是很可愛的,他們舍不得我?!?/br> 程鳳臺撥過他的臉左右端詳,點頭道:“唔。確實是很可愛的?!焙喼笔窃娇丛娇蓯?,程鳳臺忍不住低頭親親他的面頰。與商細蕊吃過夜宵之后,才回家了。 第25章 程鳳臺成天在外面玩,二奶奶在家里也有自己的娛樂,她的娛樂就顯然安靜單調很多了。即使在嫁人之后,二奶奶也恪守古訓,從不輕易會見外姓男子,與她取樂的都是家里的姑娘媳婦或者別人家的太太小姐。 程鳳臺這天回到家里得有十點多鐘了,內院的堂屋還燈光通明,笑語盈盈,炭爐燒得熱烘烘的。兩個兒子和四meimei脫了鞋,趴在一張炕桌上丟豆包玩兒,炕桌上灑滿了蜜棗花生水果糖,還是四meimei贏得最多,她奶娘坐在炕邊給她剝戰利品吃。二奶奶和范金泠,蔣夢萍,以及程家的四姨太太坐了一桌在打牌。她們都是家常的打扮。四姨太太旗袍外面圍著一條白狐毛披肩。二奶奶還穿舊式的玫瑰色旗裝,頭上一對金鳳盤尾的掩鬢。范金泠燙的卷頭發扎成一把辮子,穿洋裝裙子,脖子耳朵上一套粉紅珍珠鑲的首飾。蔣夢萍只穿一件長袖綢袍,就足夠顯出她的嫻靜美麗了。真個兒是錦緞珠釵,粉麝脂香,各有各的風韻。在這扎堆的溫香暖玉里,察察兒面無表情挨著二奶奶坐著,側著身牢牢地望著二奶奶,仿佛在求告什么,二奶奶只管摸牌,并不理睬她。 程鳳臺向來自在寬松,大人孩子都不怵他,見他回來了,叫哥哥叫姐夫的紛紛招呼一聲,玩著手里的東西,屁股都不帶挪窩的。只有二奶奶冷眼瞧了瞧程鳳臺,不吱聲。察察兒只顧盯著二奶奶,也不理哥哥。 程鳳臺笑道:“今天怎么這樣熱鬧?過年啦?” 蔣夢萍覺得很不好意思,欠身羞赧道:“我可打攪一晚上了,真是……” 程鳳臺見到這一位美人就覺著親熱,抬手不迭地往下按:“您坐!您坐!表嫂是稀客!這才幾點,還早著吶!您只管玩得盡興,晚了我讓車送你回去?!?/br> “用不著姐夫的車?!狈督疸鲅瞿樀溃骸拔叶缤硇﹣斫游覀??!?/br> 程鳳臺心說,你二哥要是被女人絆住了,被窩里一鉆,哪兒還記得你們是誰。一面站到范金泠背后看了看她的牌,俯下身子道:“打紅中嘛!” 范金泠推走他:“姐夫!你別跟我搗亂!牌都被你叫出來了!” 程鳳臺便坐到一邊去喝茶。二奶奶看看程鳳臺,向蔣夢萍笑道:“反正表哥不在家,我倒有心留表嫂住一晚,打打牌,說說話——有別人樂的,咱們不會樂嗎!” 蔣夢萍沒有聽出來二奶奶話中所指,愣了一愣,方才笑道:“之新現在倒不是取樂的人了,他今晚是去天津辦案子了?!?/br> 二奶奶說:“表哥是很好的。不像我那個弟弟,家里弟弟meimei老姨太太一家子老少,他什么事兒都不管,就喜歡在外頭亂玩,也不知外頭有什么好東西這么招人?!彼焐险f弟弟,卻橫了一眼程鳳臺。程鳳臺暗想被你說準了,還真是有一件招人的好東西呢! 二奶奶本來是不大管他的,但是他最近出去的確實勤了一點,二奶奶有所不滿,又不方便當面講。這話里的意思,四姨太太和范金泠都聽出來了,連屋子里的傭人奶娘都聽出來了,只蔣夢萍遲鈍不覺,這一點上,她和商細蕊真是同門的師姐弟。 蔣夢萍笑道:“漣弟弟還小,心不定。等趕明兒娶了媳婦就收心了?!?/br> 二奶奶道:“這可未必,也得是個有手段的,轄制得住他的媳婦,要不然只有受氣的份。他是自小家里寵慣了的??!自小就是個爺??!除了吃喝玩樂,眼里還有什么!” 程鳳臺心想再說下去可就沒完了,二奶奶能這樣指桑罵槐地說兩個鐘頭呢!打岔道:“哎!察察兒怎么了?不高興???告訴哥?!?/br> 察察兒偏著頭,不回答程鳳臺。 二奶奶脫口道:“你才想起來問她!”一說發現口氣太沖了,當著外人,不太合適,便又放軟些聲調說:“三meimei要去上學,我沒答應她?!?/br> 正說著這事兒,察察兒皺眉道:“嫂子,我兩個侄兒都能去學?!?/br> 二奶奶道:“他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不一樣的。你要念書,不是給你請了先生嗎?要是嫌先生學問不夠教不起你了,給你換?!?/br> “金泠jiejie是女孩子,不是也上學堂?” “金泠是十五歲才進的學堂,你還差兩年呢?!倍棠坛督疸隹戳搜郏骸昂螞r那是我出了門子,她二哥偷偷摸摸背著家里把她送進學校的,也沒同我商量。我要在娘家,她二哥也不敢做這個主?!?/br> 范金泠在心里抹了一把冷汗,暗想我要是不念那么點書,也成了一個亭臺樓閣中的舊式女子,人生還有什么趣味可言呢。 察察兒揚聲說:“老葛的女兒比我小四歲,都上學了?!?/br> “老葛是什么樣兒的人家,咱們是什么樣兒的人家?這也能打比?”二奶奶語調緩緩的,堅定道:“這事兒,過兩年再說?!?/br> 這一桌子人,蔣夢萍是客,不好置喙別人家事。范家弟妹素來是怕jiejie的,也不敢說。四姨太太唯二奶奶馬首是瞻。察察兒陷入了孤立無援的情勢。這時候四meimei從炕上爬起來喊道:“嫂子,我也想跟三姐一起去念書!” 程鳳臺幸災樂禍地一笑,想不到居然還有個敢造反的。 四姨太太立刻喝止女兒:“美音!坐下!” 二奶奶轉向四姨太太,很和悅地微笑問道:“姨娘,您怎么說?” 這個四姨太太雖然是程鳳臺父親的妾,在程家輩分最長,然而現在把持家計的是二奶奶。二奶奶身為娘家嫡長女,天生一種權重威儀的強勢。四姨太太寒門小戶里出來的,比二奶奶還小兩歲,平時有點畏懼著她似的,在二奶奶面前,臉上總是恭維地笑著。她也知道程鳳臺的新派想法,但是更怕得罪二奶奶,當然只能說:“我們家的小姐嬌嬌嫩嫩的,美音吃飯還要奶媽喂呢!怎么能上學?我的意思也是等兩年,身體長結實點了再說,不要連筆都拿不穩?!?/br> 二奶奶很滿意地點點頭:“姨娘想的和我一樣?!庇謱Σ觳靸赫f:“你看到了,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心??蓱z你沒爹沒娘的孩子,又是在我身邊長起來的,長嫂比母,我大概還做得了你的主。上學的事兒現在就不要談了——在我這兒不能夠。姑娘家在外面,倘或不妨出點岔子,我怎么對得起你程家祖宗?不然你自己去和你哥哥說。他答應你,我就不管了?!?/br> 察察兒一回頭,大聲叫道:“哥!” 程鳳臺笑笑,心想斗不過你嫂子才想起來有我這哥呀? “我早說了過兩年再講,還問我什么?我們家一早定下的規矩,我只管掙錢,別的事情都由你嫂子做主。你要聽話。你嫂子像娘一樣帶大你的,還能害了你嗎?” 程鳳臺如果擠眉弄眼的,一準兒就要被二奶奶察覺到了。他只能看著meimei,目光定定的,很用力。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察察兒和范漣能領會他這個眼神的用意。察察兒當即就不說話了,又坐了一會兒,告辭去睡覺。 二奶奶發話道:“孩子們也都去睡吧。是不早了?!?/br> 程鳳臺站起來沖孩子們招招手:“走!爸爸送你們回房間?!贝笊贍敽投贍斅犚娺@話,都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們的父親可是很久沒有正眼看過他們了,連忙穿好鞋跑到父親身邊,二少爺剛要去牽父親的手,不料程鳳臺把身子一蹲,道:“美音來!哥背著你!”美音歡呼一聲趴到程鳳臺背上,胳膊摟著他脖子,手上的蜜棗汁抹了他一領子,程鳳臺一點兒也不在意,二少爺失望極了,咬著下嘴唇快要哭了似的。他哥哥拉了拉他的袖子,不叫他鬧別扭。 程鳳臺馱著meimei,對范金泠笑道:“泠姑娘,你好好陪著表嫂玩??!你二哥那混蛋東西要是不來接你們,就派人去叫老葛,千萬看著你表嫂進門才走開。其實還是住下來的好?!?/br> 范金泠現在和蔣夢萍可親了,比親哥哥親jiejie還要覺著親,她自然萬事體貼,何用程鳳臺羅里啰嗦cao閑心。 程鳳臺又向蔣夢萍道:“表嫂,失陪失陪。改天等表兄回來了,告訴他我請他吃飯??!” 蔣夢萍笑道:“哎,我一定轉告他。他是真忙?!?/br> 程鳳臺道:“以后表兄不在家,您就上我們這兒來,多陪陪我們家二奶奶,你們談得來?!?/br> 二奶奶稍微被他一體貼,心里就軟和了,嗔笑道:“快去睡吧你,又婆婆mama的?!辈觳靸簭亩棠躺磉吰鹕硪?,二奶奶拉了一下她的手腕,眼光里暖暖的:“好姑娘……” 她們姑嫂感情非同尋常,簡直近乎于母女,不見得為了這點事情就有齟齬了。察察兒拍拍二奶奶的手,柔聲道:“嫂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知道的?!?/br> 程鳳臺繞過一個走廊,把小meimei從背上卸下來放進奶媽懷里,再把兩個兒子一趕,準備與察察兒談話。美音撲棱著手腳還沒叫哥哥背夠,不肯下來,噙著淚水扁著嘴,奶媽打起十分精神哄著她把她抱走了。二少爺繞著程鳳臺腳邊轉了幾個圈,還依依難舍,程鳳臺道:“咦,快回房去,你跟著我干嘛?”在二少爺哭出來之前,大少爺把他拉走了。 第26章 程鳳臺一手摟著察察兒肩膀,在回廊里邊走邊說話。因為今天家中有牌局,傭人們都醒著侍候,院子里也比平常明亮一些。廊檐下一排鳥籠子罩著黑布,程鳳臺揭開一只,里面是一只橘黃色的芙蓉。鳥籠一晃它就醒了,在橫桿上跳躍兩下,很警覺地轉著腦袋。 程鳳臺逗著鳥,道:“妹子,今年得有十四了吧?” 察察兒倚著廊柱坐著,淡淡地恩一聲:“有的?!?/br> “那么,哥哥有些話也該和你說說了。我和你嫂子的結合……當年你還小,現在總該明白,我和你嫂子不是常之新和蔣夢萍那樣的婚姻,我們是父親和姨娘那樣的?!?/br> 察察兒點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你想說,你和我嫂子是兩個時代的人,你們的結合是被迫的?可是這為什么要與我說?”她真是個冷心冷面,直截了當的小姑娘,和程鳳臺一點都不像。美音還小,看不出性情。只說程家上面這三姐弟,相互之間實在是一點點相似之處都沒有的。 程鳳臺放掉鳥籠子坐下來道:“我是想告訴你,對你嫂子我們只能遷就,很多新興的道理,是休想與她說通的。既然說不通,那就不說,免得她生氣。她的那套老式思想我也不贊同,時代不同了??!女孩子不受教育,沒點眼界,結婚了還不是受丈夫擺布嗎?也不能良好地教育子女,是吧?可是你看我與她爭嗎?我從來不爭一句?!?/br> 剛結婚那會兒程鳳臺爭得可多了,常把二奶奶氣得不理他,他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