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咱們也不是戲園子的人,也不是您水云樓的人,鬧出什么事兒都您無關!咱那就是捧戲!” 商細蕊輕輕搖了搖頭笑了一聲,也沒有說拜托,也沒有說不必,看來倒像是一種默許的態度。程鳳臺旁觀了他這些日子,覺得商細蕊是這樣的為人——他從不自己隱忍委屈,凡是有人問起他的難事,他就把難事拿與周圍人坦白一說。如果人在聽后愿意出手相助,他不會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去阻攔。如果聽的人無所表示,他也不會去暗示或者攛掇別人為他做些什么。對座兒是這樣,對水云樓里的同仁們也是這樣。他是這樣坦然,但總是心疼他,愿意護衛他的人比較多一些。水云樓里的那些潑婦辣貨自不必說,就連萍水相逢的座兒也有許多因為崇拜他而愿意為他兩肋插刀的。他們對商細蕊的維護太過于迫切,常常就要鬧出過去周廳長以公謀私扣押鬧場者的事情來,反倒壞了商細蕊的聲名,生出“戲霸”之說。有些心思細巧的,也要猜測商細蕊其實是個很有心計的人,凡事把旁人往前一支,自己甩手站干岸。 對于這些非議,程鳳臺認為那全是商細蕊自找的。雖是無意唆使,然而因為他的“不隱忍”所導致的一些結果來看,可不正是“戲霸”和“站干岸”么。鬧出點事情,商細蕊再回過頭來想平息,那就來不及了。 商細蕊不表態,大家就更篤定了這個以暴制暴的辦法了。趁著他們吵吵,商細蕊把面條和回鍋rou都吃了,一抹嘴,道:“各位大叔大哥的好意我領了!往后戲園子我一定多去。不過清風劇院我也放不開。不瞞各位的,水云樓人多角兒少,全靠在下一人支撐。清風劇院呢,確實比戲園子進項豐厚些。要走了,可養不活這一大家子人吶!” 這是真話。商細蕊的收入有大半是貼補了水云樓,偌大的戲班,因為管理不善,倒成了商細蕊一個甩不掉的累贅了。程鳳臺心想他們名氣那么大,哭窮肯定沒有人相信,別反以為商細蕊在使詐。不料在場的眾人都很信,點頭道:“大也有大的難處,看得出來,您不是個能管事兒的。算計不著,可不就短錢花了嗎。嗨!反正您愛呆哪兒都行,多給咱露露嗓子,讓咱聽得著就行!” 商細蕊默默微笑,感謝理解。 第23章 他們一直聊到一點鐘才離開胡記面館,這大半天去掉了,還沒摸到天橋的邊兒呢。出了面館的門,商細蕊拉著程鳳臺的手一陣勁走,誓不再被任何事情打擾,天橋的風貌才得以躍然于眼前。 也就是塊不大的空地,程鳳臺目測下來,他家王府的花園興許都要比這大??盏厣鲜裁慈硕加?,唱戲的說相聲的算卦的要飯的,還有餛飩攤和看洋畫的,人人據守一處,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十分擁擠。商細蕊拉著程鳳臺東看看西瞧瞧,一個賣面具的小攤上,有各式各樣京戲臉譜。 商細蕊喜道:“這家臉譜做得好??!特別精致!曹cao!你看!還有黃巢!每樣買一個,上臺就可以不畫臉了,這么一戴,齊活兒!”他拿了一個罩在程鳳臺臉上,左右一忖,惋惜道:“可惜戴上了就把眼睛遮了大半。不露眼睛不好。表情也沒有?!?/br> 不遠處,一名女子穿著大紅大藍的戲服,上了妝貼了片子,肩上架著魚枷,那是蘇三的打扮,旁邊只有一個老頭給她配二胡。女戲子的嗓音格外尖亮,天橋那么嘈雜的地方,她一唱,就把紛攘的人聲給撕裂開來了。不知道這個嗓子是不是專門給天橋培養出來的。 商細蕊笑道:“這個倒應景!” 程鳳臺也笑道:“在這兒唱這出,比哪個臺都合適?!?/br> 那女子正唱到精彩之處: ——“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br> 商細蕊隨著唱詞品評道:“街字不好,轉字不好,傳字不好,說字也不好……咬字不行啊,她是南方人吧!” 程鳳臺一咂嘴,道:“商老板,不許跟擺攤的較真?!?/br> 商細蕊道:“我沒有較真,隨口說說而已嘛?!币幻嫣统鰩讉€角子丟在銅鑼里,對那姑娘含笑點一點頭,他不管在哪兒遇見唱戲的,感覺總是很親切。 再往下走,聽了一段相聲,看了會兒雜耍。商細蕊剛來北平那會兒,稀罕天橋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天天來逛,流連忘返。發達了以后,世面見得多了,也就沒有那么著迷了,他來天橋是另有所圖——相聲里的包袱有沒有能放到戲里的,雜耍的身段能不能化為己用。程鳳臺來自上海這樣的繁華都市,比天橋熱鬧有趣的場所他都常來常往,因此也沒有特別的喜愛,只覺得這里有一種天然的“俗”和“糙”,是別的地方沒有的,熱辣可愛,別有風趣。 程鳳臺道:“以后有機會帶你去上海的‘大世界’,比這里花樣還多呢!” “那個我知道!在上海走xue時間太緊,沒去成?!鄙碳毴镆粻克种福骸澳銣蕩胰??” 程鳳臺牢牢握住商細蕊的手:“我準帶你去?!?/br> 兩人說著話,對面來了一群臟兮兮的小孩子,小孩們好像是沖著商細蕊來的,很興奮地朝他奔過來,迭聲喊著:“商郎商郎商郎商郎!” 程鳳臺和商細蕊在這股熱情之下,都不由得退后一步。小孩們奔著商細蕊來,團團將他圍在中間:“商郎!商郎給倆錢買糖豆兒吃唄!” 商細蕊笑道:“我這兒什么規矩來著?要想拿大子兒,先來段兒新鮮的?!?/br> 一個孩子拍胸脯:“商郎!我給您來段兒——卑田院的下司,劉九兒宗枝。落魄書生拜為師,傳于我這蓮花棍兒添風姿,抱竹杖走盡了煙花市……” 商細蕊立即道:“《李娃傳》。聽過的?!?/br> 另一個孩子上前推開同伴:“聽我的聽我的——楚漢紛紛民不安,大成縣出了柳成元照二位大賢。那一年,大成縣里遭荒旱,只旱得米貴如珠面漲錢……” 商細蕊擺手笑道:“《二仙采藥》。這是數來寶吧!” “聽我的!商郎!我會!” “嘿!我有新段子!商郎!他們的都不行!” 雖是這樣說,但到底還是拿不出新的。孩子們黔驢技窮,一雙雙齁兒臟的小手往商細蕊身上亂摸亂拽。他們是附近大雜院兒里的貧民孩子和乞兒,過去唱蓮花落向人討錢的時候,商細蕊抄手站在一邊聽過幾回,每次都給五角大子兒。后來把詞兒都聽完了,他們還攔著討錢,商細蕊白白施舍過幾次以后,犯了小心眼兒,這一次捂住荷包說什么都不給了:“哎!你別拽我呀!拽我也沒有!”一指程鳳臺,道:“你們找二爺去,二爺有錢!” 一群孩子馬上把程鳳臺包圍了,連聲叫道:“二爺二爺二爺!給倆子兒買糖豆兒唄!” 程二爺看見這群小孩子,拖鼻涕的癩頭的豁嘴的,一個個黑乎乎臭烘烘,心里別提有多麻應了,連蹦帶跳往后退,指著帶頭的孩子恐嚇道:“小赤佬,別過來啊,小心我揍你?!庇致裨股碳毴铮骸澳惆阉麄兺疫@兒引什么?快弄開!” 商細蕊看程鳳臺好像有點生氣的樣子,連忙招呼孩子們:“好啦!要不我打張條給你們?” 孩子們呼地圍到他身邊,商細蕊往程鳳臺身后一躲,程鳳臺很兇地瞪著孩子們,孩子們看他是洋人的打扮,害怕不敢上前。 “寫條子,我沒有紙筆??!”商細蕊說。 帶頭的孩子道:“這個容易!”一踮腳,從墻上撕下一張“祖傳秘方。金槍不倒”的廣告,背過來就是一張白紙。紙是有了,可是筆上哪兒找去。商細蕊眼睛瞧著程鳳臺,程鳳臺只好把他的派克金筆掏出來給他。商細蕊拔下筆帽,很笨拙很用力地捏在手里,遠不如他方才使商家棍得心應手。 “恩……今欠……”商細蕊低頭問那個大孩子:“你叫什么來著?” 大孩子抹抹鼻涕,道:“我叫二傻!” 商細蕊笑道:“哈!是二爺的二!” 程鳳臺一瞪他,有拿二爺跟這小叫花子一塊兒比劃的嗎! “傻……傻……二爺!傻字怎么寫?” 程鳳臺心想你都傻成這樣了還不會寫傻呀?袖手道:“我也不會。商老板自己想?!?/br> 商細蕊咬著筆桿想了半天,還是不會寫,料想再求程鳳臺他也不會幫的,便索性大筆一揮,給畫了個圓圈圈放在“二”字后頭。其豪爽之態,很有殺頭之前畫押的風范。商細蕊俯在墻上刷刷點點,很艱難地寫就了一張欠條:“今欠二傻——”可是哪有個傻字呢?商細蕊對小孩解釋道:“你看,這兒我給你畫了個圈,沒事兒的,一樣的?!?/br> 程鳳臺心想那能一樣嗎?這都一樣了還要字兒干嘛使? 商細蕊朗聲念道:“今欠二傻銀元一個。天工坊予以支付——知道天工坊嗎?” “知道!在王府井那兒!” 商細蕊點點頭。他這里慷他人之慨,把過去的五角定例給翻了一倍,心里有種日行一善的快樂。 程鳳臺笑道:“喲!商老板消息靈通??!還知道天工坊是我的產業。這也是麻將臺上聽來的八卦?” 商細蕊道:“我什么都知道。來,東家給簽個字!” 程鳳臺接過來,心想他經商十年,還沒給誰打過欠條呢!跟著商細蕊傻人做傻事,叫群小叫花子給破了題。嘆口氣搖搖頭,龍飛鳳舞地簽了大名,再往上看一眼商細蕊的字,那幾個字寫得是東歪西倒的,筆畫之間都銜不上軸,像一根根火柴棒子拼起來的,稚嫩可笑。他把這張欠條拿在手里多端詳了一陣子,越看越樂,孩子們卻怕他反悔,仰著小腦袋眼巴巴地瞅著他。程鳳臺看看小孩子,破棉襖的袖子短了半截,手指和耳朵生滿了凍瘡,惻隱之心一動,便在一塊大洋上加了一豎,道:“去吧,把臉洗洗,去找蔡掌柜。拿著錢別買什么糖豆了,一人買件暖和衣裳穿?!?/br> 孩子們抓過欠條,歡呼一聲就跑了,商細蕊和程鳳臺微笑目送他們雀躍的背影。這時一個拖辮子的老乞丐一面轟趕著孩子,一面滿臉堆笑,迎頭從對過弓腰縮背地走來。商細蕊見了老頭兒,馬上背過身走人。 “喲!商郎!別介??!別瞧見我就背過臉兒??!” 商細蕊腳步快,被他驀然張手攔著,險些一頭栽他懷里。程鳳臺一把將商細蕊護到身側,皺眉道:“大爺,說話,別動手?!?/br> 那老頭兒一瞧程鳳臺的衣著氣度,更是眉花眼笑點頭哈腰的:“這位爺,小老兒眼拙,沒瞅見您。您好氣派呀!天庭飽滿印堂發亮,一看就是發大財的!您干什么買賣呢?”老頭兒是一副公鴨嗓,又扁又尖又細,聽得人寒毛粼粼如刀刮骨的。 商細蕊打斷他:“您要沒別的事兒,咱們先走了?!?/br> “哎哎哎!商老板!商老板留步!”老頭又張手去攔,礙于程鳳臺的威勢,那手剛一伸出去就悻悻地縮回來,在衣擺上蹭了蹭,做出一副苦惱的表情:“商老板,嘿,您看我這……” 商細蕊虎著臉:“沒有錢!” “商老板您行行好!我這一天沒吃東西了。這個大冷天兒要一頭栽路邊,非死不可。您行行好,多少給點兒?!?/br> 商細蕊暴躁道:“怎么我每回來天橋,你們都跟打劫似的!” 老頭兒連連給他作揖:“那還不是因為商郎心腸好嘛!” 商細蕊道:“誰說的!我心腸最壞了!比方這次,就指定不給錢!” 程鳳臺不禁笑出來。 商細蕊慢慢往前走,老頭兒寸步不離跟著。商細蕊扭臉看著他,邊走邊說:“哎,老弦兒,您為什么不去天津找九郎呢?您是南府戲班一塊兒出來的,他一定會管您,哪怕求他在琴言社給你安排個閑差。你上了年紀,要飯不是個事??!” 程鳳臺聽見這話,便好奇的仔細看了眼老弦兒。老弦兒灰白的頭發打成一條細細的辮子甩在背后,矮小的身量,臉上皺紋出奇的多,比起一般的老頭兒,總有種怪異感——程鳳臺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是南府戲班里的太監。 老弦兒哎喲喂一聲:“九郎!九郎認識我是干嘛地的呀!掌院太監趙大腦袋都不管咱了,咱還能腆著臉找九郎?九郎可是老佛爺跟前的紅人兒,和咱這幫閹貨不是一路里的!”老弦兒緊趕了幾步,又繞到商細蕊前頭去堵著道兒了:“所以,咱這不是找商郎來了嘛……” “找我也沒用。就是沒有錢!” “瞧您說的。誰不知道您??!九郎走后,京城就數您是這個!”老弦兒比出一根大拇指,“您往臺上打個噴嚏都有人叫好,您收成大著吶!” “沒有錢!” “哎喲!商郎!您都不可憐我,我可真沒活路了!” “你沒有活路,我也沒有錢?!?/br> 老的沒個正形,小的是個倔驢脾氣。商細蕊被逼得犯了擰。這么磨嘰下去,幾時算個完。程鳳臺上前插在他們一老一少中間,勸道:“好啦好啦,聽著還是舊相識。商老板,要尊老嘛!” 商細蕊哼一聲:“你有錢你給他。我沒有錢!” 程鳳臺看看老弦兒,掏出支票簿打開夾層,里面放著薄薄一疊鈔票。老弦兒眼里死死盯著錢,嘴上不停地奉承他:“爺,您是好人,我一看就知道您是好人!老弦兒我這輩子見過的人多啦!就瞧出您眉毛尖兒里透著股慈善和義氣!他日必定逢兇化吉,心想事成,多子多孫,發一輩子財!” 程鳳臺常聽人罵他流氓混球,乍聽此言,居然有幾分高興。微笑著捻開鈔票,不待他抽一張出來,老弦兒眼明手快地從他手里抓了幾張卷了卷壓在帽子里,一面說著恭維的話,一面倒退著跑了。 為這兩個錢,程鳳臺不見得再去搶回來,望著老弦兒的背影干笑:“這還真是打劫??!” 商細蕊憤然道:“他老這樣了!過去還搶走我一只手表。他是拿錢去賭了!” 程鳳臺拍拍他的背:“商老板,咱不和他置氣,又不是大錢?!?/br> 商細蕊皺眉道:“不是錢的問題。我最討厭為老不尊的!” 兩人一徑回到了車里,這時候已經將近五點了。老葛枯等了幾個小時,然而精神抖擻,整裝待發,絲毫沒有不耐或者松懈,真是個稱職的司機。 程鳳臺問:“去清風大劇院?” 商細蕊點頭,他今天唱的是夜戲。 第24章 老葛把車停在老地方,程鳳臺帶著商細蕊從小黑巷里進后臺,商細蕊笑道:“我進后臺從不走這條路,您比我還熟呢?!眱扇瞬抛叩介T口,就聽見化妝間里頭大人叫,孩子哭,女人們在哇哇大吵,肯定又不知為的什么雞毛蒜皮的事情打起來了。商細蕊習以為常似的,也不見他著急,嘆了口氣,道:“二爺,里頭亂著吶。您怎么樣?” 程鳳臺最好看個熱鬧,笑道:“我等你唱完夜場,送你回家?!?/br> 商細蕊就愛聽他這么說,一聽就笑了:“您這個身份,在我后臺干坐著等呀?” 程鳳臺道:“不干坐著,開了戲我就到座兒上去看。為了商老板,我在清風訂了個包廂呢。開戲前商老板就收留我一會兒,行嗎?” 商細蕊笑著點點頭,慢悠悠推開門,態度輕巧地問道:“怎么啦?你們又在吵什么呀?” 程鳳臺跟著就進去了。商細蕊掌權之后只定了一條規矩,那就是開戲之前必須比他到得早,此時拉琴的縫補的整個水云樓的人都擠在化妝間里大眼瞪小眼。程鳳臺有陣子常常沒事去后臺坐著與商細蕊聊天,水云樓里的人都認識他,見到他也沒有什么拘束或者收斂。而且幾個潑貨都是不要臉的,當著外人只有更來勁,把一個嗚嗚在哭的女孩子往前一推,道:“您自個兒問她!” 商細蕊低下頭,很和氣地問:“二月,你說,怎么了?” 這一個唱小旦的二月,藝名二月紅,是商細蕊來京后親手買下來的。因為買她的時候正是二月里,就順嘴給取了個這么個窯姐兒似的名字。同年買下的她的幾個師弟師妹們,依次是三月紅、五月紅、六月紅、七月紅、臘月紅……一順嘴就順到底了,商細蕊從不在這些小事上多費心思。 程鳳臺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沙發上有一卷報紙,后臺當然是沒有人要看報紙的,只因這一份周報印了商細蕊的軼聞連載。商細蕊每期都要買,然后著人念給他聽。程鳳臺抖開報紙就看見那一篇以商郎為主的梨園傳記,一邊讀報,一邊旁聽文中主角處理內務。 二月紅哭成這樣,究竟也沒什么大過錯,都是他們戲班子的舊規矩,唱旦的不能動朱筆,動了就是對祖師爺不敬,要挨打的。二月紅今天頭一回亮嗓子就得了個滿堂彩,直到下臺后還很激動。一個師弟對著鏡子學描花臉,招手叫她過去幫幫忙,兩人說說笑笑,二月紅一時大意,拿著了朱筆,不巧被幾個刁鉆婆娘看見,就喊打喊殺鬧起來了。又有幾個更刁鉆的婆娘為了尋釁吵架,硬是護不叫打,兩方把水云樓都嚷嚷翻了。 程鳳臺聽著就知道,除了派系之爭,二月紅新秀試嗓,恐怕還引起了女人和同行之間的嫉妒。翻報紙的間隙看了一眼二月紅,可憐姑娘看個子才十二三歲,妝還沒卸,臉上哭得一道紅一道白的。她還那么小,在這樣邪性的戲班子里討生活,可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