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對的,其他人都吃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丈夫當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怕什么呢。 說服了自己,謝奕接過陳蕓倒的這碗茶,一仰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豪氣一飲而盡,仿佛是在沙場飲歃血的出師酒。 陳蕓在一旁看的捂臉,這個二貨為什么戲這么多,只是喝碗茶而已啊。 到了第二天,莊子上的人大概已經破罐子破摔了,又繼續自發的吃著蝗蟲,烤著吃,炸著吃,蒸著吃,各種吃法一齊上,一大網子的蟲子都被吃的一干二凈了。 很多人還拿回家給一家老小吃,甚至擱在罐子里腌制的蟲子也有人惦記上了,要了幾罐拿回家。 眼見著第一期的計劃順利達成,陳蕓覺得是時候開始二期計劃了。 “莊子上養的生禽,雞鴨鵝這些,都用蟲子喂,能讓他們長得更好呢。還是像昨天一樣,每天都去捕蝗蟲,越多越好,留出一部分來,我過幾天會派人過來取。另外呢,田地有低洼的地方,找幾個人一起開始挖,能挖多深挖多深,早晚挖出水來為止。多打井,用車拉著水罐每天去地里澆水?!?/br> 因為蝗蟲喜旱不喜濕,最徹底的防治就是把它們的產卵環境徹底改變了,這樣才能除根。 莊子上的人這么大張旗鼓的捕蝗蟲,不可能不引起注意,附近村子里的人有和莊子上的下人沾親帶故的,也分到了幾罐子腌制的蝗蟲。 “作孽??!作孽!這些天殺的要是惹怒了蝗神爺爺,我們以后就沒活路了??!” 村里的老人哭著去攔,但是都被莊子上身強體壯的男仆們無視了,還是照樣每天去捕蝗蟲。 村里有些膽子大的,餓的實在難受,也跟著吃起了蝗蟲,沒幾天功夫,像是傳遍了一樣,附近的人都開始跟著捕捉蝗蟲吃了。 有幾家特別固執的,不敢去攔莊子上的人,就去阻攔同村的人捉蝗蟲吃。 “你們這些孽障是要打雷劈死的啊,蝗蟲爺爺也敢吃!” 吃蝗蟲和不吃蝗蟲的兩撥人開始對壘,都是同村人,吵一架打一架的都不當回事,那些餓極了的人,該吃還是自己去捉了蝗蟲吃。 等陳蕓他們回去了,陳蕓就吩咐予深繼續跟進,派人從莊子上每天取一定量的蝗蟲,把京都里一個原先賣水粉入不敷出的店鋪,拿來改頭換面,充作食鋪,主要就是賣各種腌制,煮熟,油炸,烤制,各種口味的蝗蟲,價格低廉,一文錢一大包,夠一個人吃飽一餐的量。 這樣實惠的價格,味道又可以,又對身體無害,很快就被大膽的人們嘗試過,然后風靡了京都。雖然有反對者,也有唾沫者,但是每天鋪子門前依然排著長隊,火爆的不得了,不得不進行每個食客限購。 他們此舉本身就不為賺錢,而是為了推廣治蝗蟲打下基礎。 對付封建迷信,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因勢誘導,徐徐圖之。 同時,陳蕓還想了一個招,讓幾個閑漢到處散播謠言,說吃蝗蟲能夠延年益壽,還讓謝奕胡謅了一段文言的傳說。 本來時人就有“蝗蟲飛入海,化為魚蝦”的說法,被陳蕓胡扯成吃一只蝗蟲就是吃了十只魚蝦,蝗蟲身上都是魚蝦的精華。根據這個說法,謝奕用文言寫成一本小冊子,讓擅長此道的能人弄成前朝孤本的樣子,仿冒古董在書鋪里流傳。 “你還真的損招盡出啊?!?/br> 仿冒孤本成本很高,弄成一捏就碎的枯黃紙張,并不是個容易活,謝奕拿到做好的冊子,自己也吃了一驚,看起來太逼真了,要不是那里面的內容是自己寫的,他都要當真了。 “呸,這叫兵不厭詐?!?/br> 陳蕓也很滿意自己的成果,她有人才也有資財,還有智慧,什么事情做不到呢。 那本贗品以適當的價格被一家商賈老板買入了,獻給了一位官員,然后官員又獻給了長官,不到半個月,整個清涼山的達官貴胄們,都嘗過蝗蟲的滋味了。 “這些傳言是真的嗎?據說吃蝗蟲大補,身上都是魚蝦的精華,愛卿吃過嗎?” 謝奕再次被小皇帝召入宮中時,劉瑞好奇的問謝奕道。 “傳言如何微臣不能確信,但是微臣不才,蝗蟲卻也是吃過的?!?/br> 謠言雖然是陳蕓編的,但是造假總有自己的一份,謝奕有點心虛,對著陛下信任的目光,也不敢隨意胡扯。 而且隱隱約約的,從這件事中,謝奕竟然窺出了之前沒有發現的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所謂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朝堂上的縱橫闔捭他暫時沒有體會,但是民心善變,如果有心人以此為切口稍加利用,像陳蕓做的那樣,多方入手,就能很快的以自己的想法為導向,不知不覺的從民間影響到朝堂。 陳氏這個女人,真的不簡單啊。 當時初次聽到她的計劃,謝奕只覺得仿若天方夜譚般,怎么可能這么順利呢,但是她的計劃一環連著一環,環環相扣,還真的按照預期達到了目的。 如今各地的人牲祭祀已經進行不下去了,本身就沒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做所謂的“祭品”,若是能靠吃蝗蟲活下去,他們才不想看著孩子去死。 蝗蟲嚴重的村子大部分人都在吃蝗蟲為生,只剩下以祭祀為業,號稱能夠溝通神明的所謂“蝗蟲爺爺”,還在負隅反抗,聲稱著他們這般惹怒蝗神,一定會遭報應。 但是對于在餓死邊緣的人們來說,能活一天是一天,報應什么的太遙遠了。 在書房獨坐靜思,想著陳蕓的這一連串舉動,謝奕不禁為她嚴密的籌劃和周全的心思所震撼,渾身都因為激動戰栗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樣想做就能做到,心思和才智一點不輸男兒的女子,真是…… 太讓人佩服了! 謝奕感覺自己的妻子就像一宗走勢詭譎的棋局,讓他越是接觸,越是忍不住被吸引,深深陷入,無法控制。 第44章 秋荻 天泰三年的夏天,依舊和往年一樣灼熱惱人,長期高溫沒有下過一場雨。 旱災嚴重,加上蝗災泛濫,北方的局勢略有不穩,朝堂上人心不穩,本年度的恩科發榜后,更是激流涌動,把矛盾推向了極致。 恩科發榜第二天,就有落第舉子隋慶玨實名舉報以本期恩科的狀元譚慶學為首的十三名南方舉子與南派官員趙展鵬,陳宇景等人私交過密,早就拜在南派官員門下,并且考試之前就拿到了考題。 這又牽扯到了專門管理科舉考試,為國家選拔人才的樞密院,隋慶玨言辭鑿鑿的說樞密院掌故呂一山泄露考題,給太宰丞趙展鵬等官員大開方便之門,提前給了他們考題,以照顧他們的門生奪魁。 隨之,朝中一片嘩然,舉子和朝中大員雖然可以有所聯系,但是朝廷嚴令沒有考中授官的舉子不能私下拜入官員門下,以防徇私舞弊。 隋慶玨舉報過后,還有三名北方的落第舉子也隨之站了出來,其中一人說是和舉子譚慶學考試前同住一家客棧的,撞見過考前譚慶學偷摸拿著題本在做文章。 當時此人不覺得有異常,只是以為譚慶學拿的是長者贈與的猜題,畢竟南方學子進京應試的,都要去南派官員那里走一圈,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甚至可能只是同姓,都能以此為借口,以官員遠親的身份攀上關系,作為同鄉之情,一般南派官員也多少會照看一二,這已是慣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