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美人塌前一張茶幾,上面擺放著煮茶的器具,一只長頸細瓷觀音瓶,瓶中插,著幾枝開著正艷的梅枝,梅枝下擺著兩碟哄小孩子的酥糖零嘴,與女子喜歡的糕點,還有一小碟炒的噴香的南瓜子,不過檀婉清不愛那個,容易嗑成瓜子牙,倒成了正月與瑞珠的最愛。 正月端著在爐子上過了腥氣還溫熱的羊奶走了進來,以前三頭羊產奶,現在只余兩只,檀婉清一人喝不完,所以正月瑞珠也都跟著喝。 自福蔭過來后,她也讓他用些,福蔭捧喝得嘴角一圈白,原來到現在仍沒有斷奶,估計他身子弱,那邊還養著奶娘。 正月已經來了一月有余,羊奶喝的臉上光潤多了,加上每日伙食好,跟著吃小姐一樣吃用,不僅日日精致菜色,白面米飯吃不完,就是rou每日都不斷,偶爾吃個窩頭,里面都是夾著豬rou或臘rou的,現在不僅臘黃的臉色好看多了,面皮也嫩了起來,個子也竄高了些,枯黃的頭發有了光澤。 這么一進來,檀婉清打眼一看,竟覺自己走了眼,眼前這個小丫頭長開了容貌,居然還是個小美人胚子。 正月哪知自家主子心中所想,她小心冀冀將奶放到福蔭桌子上,福蔭正手攥著筆,專注筆下的畫,雖然她看不出這一堆亂糟糟的線條畫的是什么,但小姐看的認真,她也就又看了看,可惜除了一團黑乎乎,還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且福蔭拿著筆的姿勢,哪里像畫畫,倒是拿著把劍在紙上四處橫沖直撞,案子上都弄了不少墨。 在她看來,浪費的緊,紙墨是非常貴的,以前在莊子里住的時候,有幾家省衣節食送孩子去私塾,卻耗不起筆墨。 她悄悄看了主子一眼,見她毫不在意,隨著五歲小童折騰,不僅不出言阻止,還拿起小童“糟?!碑嬐甑漠媰骸笨吹米屑?。 在正月眼里,檀婉清臥在美人榻上,腿蓋著錦被,根根如玉雕琢的手指拿著泡干花的瓷懷,拿著案幾上五歲的小童信手涂鴉的東西看著,實在是驚艷。 她不懂什么畫兒,可眼前這般玉面桃唇暈染,微微垂眸時,整個人就似躺在了畫里,若不動的話,這幅畫千金難買,有市無價。 瑞珠正在邊上泡著茶水,嘴里嘟囔著:“這雪水太澀了,茶也不行,要不是小姐說最近吃多了rou,膩的慌……哪能入口???” 檀婉清卻覺得挺好,人吶得分得清身份,懂得此時彼時,她現在能悠閑的喝著這樣的茶就極好,否則就是跟自己過不去,跟心情過不去,跟過去過不去。 正月知道這是瑞珠一早掃的梅花雪泡成的茶,她聞著還是很香的,她實在不懂好好的水不用,非要費事去取雪,更看不出哪里澀,還以為她嫌雪水不好,主動道:“那不如我去打些井水?!?/br> 瑞珠瞪大了眼晴看向正月:“井水?井水是重水,口感又硬又沉,怎么能泡茶?便是露水也好過井水的?!闭f完又哼了一聲:“你是不懂的,咱家小姐以前煮茶的水,都取得京城千鶴山頂渺無人煙最干凈的梅松雪水,那雪泡出的茶,才是真正的極品,小小的一盞就是滿屋子的茶香,那水煮的茶入口也最是滑潤甘甜,韻味深長。 稍次一些就是尋常人家雪后第一岔梅花雪,可有人住的地方到底沾了塵氣,水就差了一籌……” 瑞珠本想取些梅花雪,可這蠻夷之地,竟然無幾家栽種梅樹,最后無奈,只好勉勉強強取了點高處檐上中間那一層干凈的,誰知道差了這么多,可就這兒,也比井水好。 正月過了年十三歲,從來不知水還有這般講究,在她看來吃飽穿暖就極好了,再看屋子里那么多奢侈的擺置,梳妝臺的匣子里也裝滿了首飾,里面大半都是沒戴過,只是放在那里,在想到自己家人,還有外城一起逃難的人,吃都吃不飽,渴的時候連口熱水都喝不著,只覺心里有些難受,也沒有回嘴,低著頭站在旁邊。 檀婉清教福蔭是隨心所欲的,從不訓斥或苛責他,必須這樣必須那樣,對她來說,福蔭是個特別孩子,雖然他在某一方面自閉了些,可是人生偏就是這樣,上帝給你關上了一道門,卻又給你打開一扇窗。 他在五感上的遲鈍,全部都彌補到亂畫中,無論他畫的是什么,那份專注,便是在背后叫上數聲也無所覺,拿起了筆,他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當中,而筆下,就是他的世界,他可以將自己所有的無法釋放的情感放進畫里,放進他的世界里。 小孩子也有情感,是的,小孩子的情感更加純粹,更加直接,她拿起那些被墨涂過完成的紙張,認真的看著,瑞珠看不懂,正月也看懂,可她卻看得懂。 她也曾是被叫做“小天才”的人,她對色彩對線條天生的敏感,能從毫無規則的顏色與形狀里,感受到作畫者內心的世界,他的情感,他的喜好,甚至他的性格。 她的這種敏感給了她吃飯的飯碗,作為一個曾以畫為生的人,沒有點天賦怎以行,可她知道自己的這份細膩的天賦,同樣也局限了發展,雖然給她時間,也必會在畫壇界有一席之地,可她知道自己終究缺了一樣重要的東西,那是她傾盡能力的極限,也無法達到的。 而她從手里的紙張,從那些“亂畫”的線條中,似乎找到了那樣東西的雛形,所以她小心冀冀的啟蒙,鼓勵大于糾正,任他的想象力布滿一張又一張紙,用暗沉的顏色去繪出他喜歡的世界的樣子。 她的耐性出奇的好,就算握筆的姿勢如握著一根棍子,也只道一句“執筆無定法”舒適便好,只偶爾會在他看著的時候,畫個小東西,而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在于,他注意到了那個細小的地方,并在不經意用到了。 檀婉清教的不刻意,他學的也不刻意,反而達到更好的效果。 謝福蔭雖然只有五歲,但因為自閉的關系,十分敏感,誰人對他好,誰人有惡意,他都知道,以前到學堂總是扒著床柱不肯,每次都要謝承祖挾在臂下,也因為這一點,他對謝承祖并不親近。 反倒來檀婉清這兒,每日早早穿戴好,甚至謝承祖送他慢了些,還會跑到門口著急的等著,因為到了香香的地方,沒有人逼他說話,沒有人呵斥他,也沒有人勉強他,不僅有好吃的,還有一張神奇的案子,好多的筆,好多的黑黑,他可以在那里呆上一天,可以弄得身上全是黑黑,也不擔心旁人的冷眼,他還看到自己的畫沒有被亂丟,而是被一個漂亮姑姑整理在一起,放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匣子里,并蓋上蓋子。 雖然他不知道那種歡喜的心情是什么,可是他喜歡那里,喜歡那里的香香,喜歡那里的黑黑,也喜歡那里的姑姑。 第七十八章 夕陽的光線透過紗窗,映射在屋內,暈染出一團團金黃色的光暈,落在波光粼粼的茶杯里,浮了一層忽隱忽現的金光,杯是本是再普通不過的野金菊,竟然泡出了近似金雀芝的茶湯來,色有了,香也有了,飲上一口似乎還當真有那么一股沁肺透息的異香,再就上腌漬好酸酸甜甜的活梅,茶水的回甘與話梅的酸味兒,同時在口中醞釀開來,竟是生了滿口的香津,再好滋味兒不過。 檀婉清身子的底子不好,為了這具身體,也算費了不少心了,平日各種養生集冊并不少看,可都基本大同小異,倒是翻看些民間奇聞異錄里,記載著一位活了百余五十載的老道士。 他的長壽秘方竟是吞飲自己的口津,他的道理聽著倒是極為新鮮,乃取自活字舌上水,他近百年常飲不斷,所以才能活得長長久久,檀婉清看罷雖不明頭尾,可看著活字兒,竟覺有些道理。 否則為何要將兩者組一活字? 后無意翻閱幾本述道之書,也發現了搭雀橋一說,以舌尖搭橋引天地氣,形津吞服,可養五臟六腑,通百氣,書中將口中的津液比作黃金,比作天賜靈藥。 檀婉清并不修道,可瞧著卻也上了心,無事時便以舌尖抵著上顎,也并不費什么事兒,習慣后無意識時,倒也自然而然的搭著,果然自此口中津孜孜不斷,并且發現,身子好的時候,津水源源不斷,經常溢出滿口,吞時甘甜,若是狀態差些,津水便水許多,且明顯口干舌燥。 以前倒是從未注意這些,待注意時也略略欣喜,不說是否真如那老道所言能活得長久,但應是多少有些用處了罷,既然做的不是無用功,她便時常注意些,平日也多食些生津之物,雖然沒有明顯的感覺,可自此,一口津水綿綿長長,就算餐食后口中也無什么異味,反倒極是清新自然,隱帶香氣,便是流亡時幾日不曾以鹽洗牙以茶水漱口,也毫無腐臭之氣。 便是昨夜的人也喜愛的緊,時時親著不說,情到濃處時,更抓著她的手指,霸道的探入他口中,不斷吞著她口中豐沛異常如甘泉飲般的舌津。 其實就是吐沫,他倒是不嫌臟了。 今兒個過年,一大早瑞珠與正月就在廚房,著實做了不少好吃的,不過宅子自從歸了守備大人,連同里面的人,也都似歸了他,沒事便往里送吃用,平日什么也不缺,瑞珠嘴巴饞,小姐也好食,自然是僅著好吃的做,這過年與平時也差不了多少。 最多是多幾個菜罷了,且謝守備年節應酬頗多,今兒個晚上也未必能過來,就算過了來,定也是吃飽喝足,肚子不缺,檀婉清便讓瑞珠少做些,夠用就好。 瑞珠每樣份量弄的倒也不多,可便是如此,正月還是吃的滿口流油,在她看來,在這個宅子里的日子,就像與她的家是兩個世界般,好的就像做夢一樣。 瑞珠自廚端來一碟切好的小棗糙豌豆黃兒,這是衛安集市上賣的小吃,瑞珠看著新鮮買了些,小姐竟然贊不絕口,她便學了回來做,與賣的相比,她做的不僅用料足,還費了巧思弄的十分精致。 將豌豆煮爛過篩成糊,加上蜂蜜、桂花與棗漿,還摻了些花生漿,待凝固后切成兩寸寬,半寸厚的小方塊,上面放幾片蜜糕,色味俱佳,香味撲鼻,質地細膩,入口即化,不僅檀婉清喜歡,連小福蔭都愛吃這個。 福蔭已經畫了一個時辰之久,小孩子精力足,畫畫的時候,他的精力更是足的很,只要給他紙筆,他可以一動不動畫上一個下午,檀婉清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畫手的身體都不太好,便是這般了,精力投入到紙筆中,反而忽略了身子,并且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容易餓,吃不足哪能長出rou來。 便取了他的筆,讓正月給他擦了擦手,牽到桌前,一起用糕點。 福蔭雖然不會說話,可心里頭什么都知道,性子也奇倔的很,從小伺候他的幾個奶娘仆人,有心好好伺候,可他若發了脾氣,你便是塞到他嘴里也會吐出來,在學院被欺負,比他大的男童讓他趴著當馬騎,他就是不趴,哪怕被嘲笑挨打,一聲不吭也絕不下跪絕不當馬,這脾氣倒是與他的大哥像了十成十。 可旁人他愛理不理,但檀婉清卻不同,他極聽話,有的很時候還很親近她,經常抱著她的腿,仰著頭看檀婉清的臉,小眼晴亮晶晶,似乎有話想說般。 雖然眼前這個人不會像其它人一樣順著他,討好他哄著他,可他就是知道她好,比旁人好,甚至比大哥好,那時候的他并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依賴,并不知道她給與他的是一份尊重,是他日后于畫道一途最珍貴的啟蒙。 他從小失母,大哥常年忙于軍事,因無親人的陪伴,他幼年的情感匱乏到極致。而檀婉清的出現,是他生命中第一縷陽光,多少年后回憶起來,盡管記不得很多事,可是那種無盡黑暗中,突然出現的一片亮堂堂,就像印在了骨子里,就算日后才力枯竭,每當回想起那一片絕望中的亮光,就會如雪后陽春,無盡的生機蓬勃騰騰升起。 對他而言,她不止是嫂嫂,更是老師,是朋友,是知已,是母親…… 是……他喜歡的第一個女子,她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太多的第一次,就算垂垂老矣,回憶起整個人生,都只有一個人,一個改變他一生的人,從來不曾消失,從來不曾忘記。 檀婉清吃了幾塊小棗糙豌豆黃兒,兩塊玫瑰糖,就見瑞珠與正月抬著只箱子進來:“早上小姐未起身的時候,謝大人讓人送過來三箱子東西……” 衛安城行水路旱路的幾多商行糧草大戶,想要在內外城走動無不要仰仗謝承祖,來年外城門建起,大批車馬運貨進出城門,少不得一紙通行文書,可銀子金子謝大人皆不收,這些人也算想破了腦袋,投其所好的又給軍庫又填了十幾車運糧草,順便夾連帶些零零碎碎。 這不就搬了過來,兩人將箱子小心放在地上,瑞珠道:“其它兩箱子都是大烏參、干貝黃,鹿茸等滋補養身的藥材,這一箱是頭面首飾與妝盒,小姐看看有沒有喜歡的?!?/br> 箱子一打開,正月忍不住瞪大眼晴,箱子里的東西實在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女人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三歲小童,就沒有不喜歡這些精致事物的。 瑞珠在檀府就管著小姐的衣籠箱篋,夫人去世的時候,留給小姐的嫁妝單子就有好幾個冊本,這點東西還真不夠看,她都這般了,小姐又怎么會放在眼里。 不過是謝大人送來的,開了箱子后,倒也瞅了眼,瑞珠將里面的東西一一揀了出來,一只雙層匣子,里面放著一套精美的牙雕梳子、篦子、抿子,通體乳白,打磨出了一層淡淡的光澤,也算不錯。 另一紫色香檀妝匣,五層木屜拉開后,里面擺滿了江南時下流行的彩妝口脂,瑞珠分別打開了香露,細粉,胭脂給檀婉清看了看,雖然不及馥春齋的脂粉自然香郁,可勝在瓶罐精致投巧,顏色多種,倒也難得,尤其是其中一管五寸口脂,檀婉清到是多看了兩眼,類似于后世的唇膏。 瑞珠也稀奇的瞅了瞅,沒想到才大半年,竟又有了新貨,之前京城時,口脂還都只有薄片狀,或盒中糊狀,用時挑出來暈開,這樣成形的倒是沒見著。 剩下的便沒什么稀奇之物,幾對銀笄花鈿,與玉、貝所制的珠花,都是衛安不常見的新樣子,另還有些瓶瓶盒盒的花粉,緞面的紅背子,冬日貂皮的遮寒帽,與幾件錦緞比甲不知是誰人贈于謝大人,一并送了來。 除了那兩匣子東西,其它的就讓瑞珠與正月分了。 瑞珠倒還好,小姐對下人向來大方,當年檀府時,光小姐給的賞錢她都存了好大一筆,吃穿用度都于一般府邸的世家小姐無異,可正月卻是瞪大了眼晴,久久沒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看著瑞珠分給她的東西。 花粉兩盒,珠花五支,銀笄兩對,緞面的紅背子與幾件錦緞比甲,瑞珠自己能做,所以只挑著樣子不錯的一樣挑了一件做樣子,剩下的都給了她。 不說至少要百來文錢的珠花一支,單是銀笄與花鈿上面點的翠就絕不是三五兩銀子的便宜貨,她在宅子里一個多月,看也看得懂了,還有那背子和比甲,無論料子和做工,都頂頂的好的,她一人竟得了三件,她身上這身棉衣還是來宅子時,小姐讓瑞珠帶她買來的料子與棉花做的,那是今年頂頂好的新棉花,又軟又松。 正月正在發愣,檀婉清讓坐在那里一個勁兒拿豌豆黃兒吃的福蔭,把奶喝了,隨口道:“正月想家了吧,晚上不用跟這伺候了,讓瑞珠到廚房給你割塊rou,拿些糕點炸食兒,再裝一口袋米,回去跟家人團聚吧,好好待兩天,過了初三再回?!?/br> 檀婉清一說完,正月當即反應過來,立即跪下嗑頭,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口里直道著:“正月謝小姐,正月代爹娘謝小姐恩情,代弟弟meimei謝謝小姐的恩情……”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豬rou蒙了心,竟還覺得伺候的小姐不過是傍了大人,命好些罷了,若她吃過她們吃的苦,哪還會那么糟踐東西。 淚水咸咸的流進嘴里,這一刻,竟覺得自己有些忘恩負義。 瑞珠給她多割了兩斤,一小袋上好白面,正月不要,只要一袋糙米耐餓的就好,可廚房還真就沒有糙米,只拿了一小袋大米給她,讓她回去讓家燜一鍋米飯,扔兩塊rou進去,開鍋后,米粒上都帶著層油,油滋滋的,又香又好吃。 各種糕點rou窩裝了一包袱,另還給她拿上一條魚,正月不敢要,瑞珠塞到她手上,小姐不是計較的人,她有的話,大家都有,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就算知道了,也只會夸她機靈。 這么多東西,正月一個人拿不了,反正路又不遠,瑞珠索性給送到了外城。 正月一家七口,爹娘養了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閨女,正月排行二,上頭有個大哥,下面全是弟弟meimei,最小的弟弟還在吃奶,meimei也才六歲,瘦的像個竹竿支著衣服。 家里實在是太窮了,根本養不活這么多孩子,才想把正月賣了,本打算賣給城里一五十歲掌柜子做小妾,正巧被謝大人看到領了去,現在聽說在大人的宅子里伺候夫人,吃的好穿的好活兒又輕省,每個月還有銀子拿,靠著那點銀子,一家人總算存了點米過年。 本以為過年宅子里都忙著,二妹是回不來了,一家人早早的就吃了,哪想到傍晚竟是大包小包的回了來,而且被宅子里夫人身邊的圓臉大丫鬟送了回來。 正月的爹娘激動的弓腰跟瑞珠說著話,正月的弟弟meimei高興的圍著正月轉,眼著盯著她里的東西,正月笑著摸摸他們的頭,將東西遞給他們,讓他們提回去。 只一會兒的東西,破陋的屋子里便傳來驚喜聲,瑞珠走的時候,正月的爹娘將人送出老遠,回來的時候,同是難民不少人羨慕的看著,有的還道正月娘養了個好閨女,有了好主家,以后日子可好過多了。 她們聽著,自是挺直了脊梁,將頭抬得高高的,進了屋子。 今年注定能過個好年。 到了晚上,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一通響,然后是孩子的笑鬧聲,檀婉清與瑞珠等了又等,不見謝大人來,瑞珠嘀咕:“謝大人真是的,既然不來,也不讓人支會一聲兒……”還要讓小姐等。 檀婉清倒無礙:“忙了一年了,不容易才松快松快,許是與人喝上了,忘了此事。倒也清凈,往年每當年節,總能讓我頭疼一陣,今年倒是未疼過,只苦了瑞珠你只能守著我孤孤單單啦?!?/br> “小姐說什么吶,能守著小姐瑞珠不知道多開心,小姐放心,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能伺候小姐舒舒服服的?!?/br> 其實檀婉清很早就想對瑞珠明言,因為瑞珠的賣身契早就被她贖了,她不需要再以丫頭自居,且她們共生死共患難,實際感情早已是姐妹不分,她很想為她打算一番,尋摸著了兒郎有個家,有個好歸宿,總比一直這么跟著自己好,可這丫頭固執的很,三個丫頭都嫁出去了,只有最小的她不肯。 她知道瑞珠七歲跟著她,不僅是主子,也是親人。 雖然她很難理解那種即便不再是奴婢,也還是骨子里認她做主子的情杯,但若是將這一點理解為一種親情,也就認可了,如果這樣的話,若提出分離,必是要傷了瑞珠的心,她也就沒有再提及。 飯菜是現成的,下午正月走前都做好了,只在爐子上煨著,福蔭跑到院子里看了好久的羊,又趴在門縫看大人放鞭炮,滿足后才被瑞珠抱回屋吃飯,吃完就迷糊的睡了。 將人安置到西廂,主仆二人舒舒服服的泡了回澡,瑞珠給檀婉清晾干了頭發,兩人也早早睡下。 誰知剛過一更剛過,外頭就傳來拉門聲,瑞珠驚醒后,匆匆的掌燈下地,自門內向外看,竟是謝大人,她趕緊把門打開,迎面就是一陣撲面的酒氣。 她在旁邊小聲道了句:“大人,小姐睡下了?!笨芍x大人即不應聲也不說話,仿若未聞般沉著臉仍向東屋走去。 瑞珠趕緊關好門,等到她回身不放心的往西廂走的時候,就聽到東屋傳來一聲凳子倒地的聲響,嚇的她手上的燭燈一晃,然后謝大人怒氣沖沖的聲音便傳了來:“檀婉清,你給說清楚,你與*之子,你們……你是不是忘不了他?要給那個狗屁鄭清名守著呢!”78 第七十九章 檀婉清早早沐浴換了全新滑爽的衣衫,臥在床蹋間,就著明亮的燭光翻看著手中的畫本,就在有了困意,放下本子快睡著的時候,聽見了外頭的響動,待她清醒罷自枕上起身時,見到門打開一陣風帶進來,惹得燭光搖曳,幔帳輕晃,翠色的紗帳上,影影綽綽有一個高大身影走進來,腳步有些凌亂,似乎勾到了什么,傳來一聲凳子倒地的動靜,接著就是瑞珠聽到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質問。 她倒也屏息回想了下鄭清名是誰? 哦,若非他此刻提及,檀婉清早已將此人忘卻腦后,原來他話中所指之人,是早年與她訂過親的內閣學士兼副都統*長子,鄭清名,后因鄭家滿門抄而殞命刑場。 鄭清名自小文采出眾,生的長身如玉,英俊倜儻,乃是京師有名的風流俏郎君。雖與她有婚約在身,可府中貌美姬妾早過一手之數,他雖心儀檀氏嫡女,可對美人一向溫柔憐惜,是京城聞名的風流才子,竟有世家女生起嫉妒之心,嫉妒檀承濟嫡女可得此完美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