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蘇依云歌的唇邊露出一抹充滿媚意的笑容,竟然與蘇依黛兒如出一轍。 第六十一章 血濺烈 蘇依云歌一行馬不停蹄, 一路暢通地到了燕京最近的第一個城鎮, 蘇依云歌固然想要連夜趕路, 越快到北疆越好,可現在人困馬乏,再加上他們出來趕得及, 干糧也沒帶多少,也得到城鎮補充一些才行。 這一路行來蘇依云歌心中不祥的預感卻并沒有減弱,因此在兩個護衛讓客棧小二打包干糧的時候, 她依然牽著馬, 手緊緊地握在佩劍上。 一名護衛見狀,不由得道:“殿下, 您也歇一歇吧,不然連夜趕路只怕您身體吃不消?!?/br> 蘇依云歌搖搖頭:“拿了干糧趕緊走吧!” 那護衛也不敢再多說, 只催促那小二快些,小二無奈地笑道:“客官, 這會正是飯點,咱們這后廚也忙不過來??!” “胡說什么,我們要的是饅頭, 都是早早蒸上的, 要費什么功夫?” 小二笑道:“就是裝饅頭的人手不夠??!” 那護衛沒有辦法,只能接著等著。蘇依云歌看他們久久不出來,只能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護衛連忙把小二的話復述了一遍。 蘇依云歌臉色一變:“糟了,快走!” 而就在此時,那笑瞇瞇的小二臉色頓時一變, 出手如閃電一般卸掉了一名護衛的武器,隨即將他雙手一扭,壓在了地上,而原本在客棧大堂的兩名食客也迅速地沖了出來,將另一名護衛給制服。 早在那小二出手之時,蘇依云歌就意識到不好,急忙跑回馬旁邊想要騎馬離開,誰知不知從哪里射過來的弩箭直接殺了馬,蘇依云歌就地一滾,再爬起來時,身邊已經圍滿了一圈人。 “六皇子殿下,如此著急走做什么?”聶止疏慢慢地走出來,雖然帶著笑意,卻能夠讓所有人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重重威壓。 蘇依云歌一看到他,心就沉了下去,她不知道是哪里露了破綻,讓他們發現的,可既然聶止疏已經來了,恐怕楚王容禛也在不遠處。 “聶將軍這是什么意思?”蘇依云歌站起來,故作不解道。 “六皇子……或者,在下該稱呼您為六公主?”聶止疏嗤笑,“黛兒公主是你殺的吧!” 蘇依云歌沉聲道:“聶將軍這是什么話!你如此無禮,可是大夏對我羯族的侮辱!” 聶止疏不耐煩道:“說這些都沒用,聽說你的功夫是蘇依兀牙所教,在下在戰場上從未有過敗績,唯有一次就是蘇依兀牙所賜,如今他接任大單于,恐怕我們此生再無交手機會,與你這弟子交手也未嘗不可,你若贏了我,我便放你離開?!?/br> “這話,只怕聶將軍做不了主?!?/br> “那本王呢?”護衛分開,容禛騎著馬走了進來。 蘇依云歌一看到他,就知道自己再無逃脫的可能,如此她反倒平靜下來,道:“楚王殿下來的倒是快?!?/br> “你放心,本王不會殺你,會將你和令妹的尸體一同送回皇廷?!?/br> 到了此時此刻,蘇依云歌也不想再隱瞞什么,她固然可以拒不承認,可她女人的身份一旦暴露,是否承認殺了黛兒已經不重要了,至少對于兀牙來說,她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蛟S兀牙也不會殺她,可她最后的命運也和黛兒沒什么區別,早在兀牙讓黛兒和她一同來大夏,她就已經清楚地認識到了,哪怕他曾經有千般溫存,最后也不過將她遠嫁以換取利益罷了。在這一點上,兀牙涼薄的與她們的父皇沒有半點區別。 容禛問道:“殺了黛兒或許是你的主意,可最早兀牙讓你們來大夏絕不簡單,你們不會那么天真的認為本王會娶令妹吧?” 蘇依云歌仰頭大笑:“楚王殿下,你怎么認為我會把這些告訴你?” “想必你也知道,即便你回了北疆,但你是女人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你的命運絕不是你想要的,但本王至少能給你一個不那么難堪的選擇?!比荻G雖然語氣淡淡的,但所說的話莫名就有股信服力。 “這個條件真的很有誘惑力,我差一點就動心了?!?/br> 差一點的意思就是沒有,容禛也并不覺得失望,其實早在陸徵揭示蘇依云歌的身份時,他就考慮過這個可能性,雖然不知道蘇依云歌為什么對兀牙如此忠心,可也無損于大局。 蘇依云歌橫刀立于身前:“聶將軍,請吧!” 聶止疏將目光投向容禛,得到他的首肯后,才慢慢地走到了蘇依云歌的對面,而就在這一步一步中,他周身氣勢也一點一點改變,等到了蘇依云歌對面,他一雙眸子里已是遮掩不住的興奮和嗜血。 聶止疏的武器是一柄馬槊,他身材高大,所用的馬槊也是特制的,這本是在馬上沖鋒的武器,曾經不知道有多少羯人在聶止疏手下丟掉性命,可眼下他將這柄極重的武器用的舉重若輕,就足以叫人看到他的能耐。 蘇依云歌所用的卻是一把彎刀,卻是與聶止疏截然不同的輕巧路子。 聶止疏持槊向前,蘇依云歌輕敲一跳就輕松躲開,隨即身體詭異地一扭,彎刀鋒利的刀刃就順著聶止疏的頸側而去,但卻被槊尾給架住,隨即一股蠻力順著槊尾直沖而來。蘇依云歌卻是借勢往后一躍,就已經抵消了力道,甚至趁著聶止疏收槊不及時,又一次欺身向前,刀刃直指聶止疏的咽喉。誰知聶止疏不躲不避,反而迎上前去,以槊身擋住了蘇依云歌的殺招,隨后橫槊一掃,卻是要將蘇依云歌直接掃成兩段,然而蘇依云歌卻以刀刃為支點,翻身躍起,落在了槊身之上。聶止疏用力一抖,那堅硬的槊身竟仿佛被彎曲了一般,而其上的蘇依云歌卻如履平地,極快地接近聶止疏。 兩人這番比斗可以說是勢均力敵,蘇依云歌身法精妙,刀法不凡,聶止疏卻以力破巧,兩人你來我往,很快已經交鋒了幾十回合。 一旁的容禛卻只是淡淡地看著,哪怕聶止疏處于劣勢也不曾皺一下眉頭。 蘇依云歌雖然是女子之身,但這些年寒暑不輟,又是練了貼合自身的功法,所以與天生神力的聶止疏相比也不落于下風。聶止疏卻難得覺得興致盎然,他習武天分極高,在北疆這么多年也只有兀牙讓他嘗過失敗的滋味,他卻并不覺得難受,反倒高興有這樣一個對手,誰知對方一言不合就當了大單于,除非以后大夏的軍隊直接打到皇廷,否則他是絕不會再領兵出戰的,這就讓他有些難受了,所以哪怕明知道蘇依云歌是女子,他依然手癢癢,容禛倒也沒有攔著他,所以他極為珍惜這次對決的機會。 聶止疏一招一式都沒有因為蘇依云歌身為女子而放水,而越與之對戰,反倒越發興奮,他的馬槊笨重,他出招勇猛,這在戰場上或許是無往不利,可在這種單打獨斗中,蘇依云歌的輕巧竟然隱隱克制住了他,可他卻并不覺得自己練武的法子有錯,容禛在他第一天練武時就說過,這世上并沒有什么功夫是天下無敵,無論什么功夫練到了極致就會是最強的。 蘇依云歌早在拒絕了容禛的條件時就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結局,她這一生都為性別所囿,她并不喜歡練字習武,她喜歡漂亮的裙子和首飾,可這些東西她都無法擁有,這么多年,她所學到的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忍耐。忍耐痛苦,忍耐不公平,忍耐每一刻身份被揭穿的惶恐。 而現在,這些都不必再有,她反倒松了口氣,她和聶止疏這一戰,她終于能夠拋開這些雜念,僅僅以蘇依云歌的身份和他對戰。 蘇依云歌知道自己的優劣,所以一直以游斗的方式來消耗聶止疏的體力,她就像最精明的獵人,耐心且游刃有余地等待獵物在網中掙扎,然后找準機會一擊必殺。 很快,她就發現了這個機會,蘇依云歌眼睛一亮,彎刀宛如一條毒蛇,靈活地貼著槊身,從一個刁鉆的角度襲向聶止疏,然而就在她覺得勝券在握時,突然看到那漢子咧嘴一笑,她暗叫不好,可已經晚了。 沉重的馬槊打在她的腰側,那力道直接撞斷了她的骨頭,蘇依云歌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聶止疏卻并沒有趁勝追擊,反倒持著馬槊在原地等著。蘇依云歌抹掉嘴角的血水,慢慢站起來,骨頭斷掉的痛并沒有消失,且隨著她的動作越發明顯,可她并沒有在意,哪怕她不想承認,可那種忍耐已經浸入了她的骨髓。 聶止疏知道自己那一槊的力道有多重,莫說一個女子,就是一個成年壯漢,恐怕都要趴在地上起不來,所以哪怕明知是對手,也依然讓他對蘇依云歌露出贊賞的眼神。 “痛快!再來!” 蘇依云歌已然負傷,不如先前靈活,很快又一次被槊掃到,然而擦掉嘴邊的血后,她又站了起來。 到了最后,她終于支撐不住的時候,一身衣服早就被塵土和鮮血給染得不成樣子了,可她并非毫無收獲。 聶止疏的手臂和臉頰都被彎刀給割傷,聶止疏抹了一把臉頰上的血,卻是極為鄭重道:“蘇依云歌,你是個可敬的對手!” 蘇依云歌輕輕一笑,她的眼睛已經開始模糊,仿佛又回到了在北疆的時候。 她嫉妒黛兒,嫉妒她每日玩樂享受,嫉妒她哪怕是個玩物也曾經被皇兄捧在手心過,然而歸根結底,她不過是嫉妒對方這種不明世事的天真罷了,這種嫉妒剜心蝕骨,所以在她知道黛兒完成了任務的第一時間,她就想辦法毒殺了她。 現在黛兒臨死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個愚蠢的姑娘恐怕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同胞兄長為何要殺她吧。 蘇依云歌暢快地想著,卻冷不防一個香包落在了眼前,她勉強認出這是黛兒一直戴在身上的香包,她看向容禛,不明白他此舉有什么用意。 容禛之所以來晚了,就是因為這個香包,當他剛剛離開馬車的時候,就聽到了陸徵說的“等等”,陸徵請求要再去看一眼蘇依黛兒的尸體。 陸徵在揣摩蘇依云歌的心理特征時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蘇依云歌也是雙重人格,她的嫉妒滋生了另一重人格,而這一重人格就是她的meimei,蘇依黛兒。 陸徵在蘇依黛兒的香包里找到了答案。 第六十二章 局勢險 蘇依云歌吃力地將香包打開, 在散落的干花藥材之中, 一粒珍珠扣子滾了出來, 格外顯眼。 蘇依云歌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容禛朝前走了一步:“眼熟嗎?” 蘇依云歌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她將珍珠扣子握在手心里,只覺得喉頭一甜, 又吐出一口血來。 容禛道:“你真的覺得蘇依黛兒死了,你就能替代她了嗎?” 蘇依云歌的眼神一變,露出嬌媚而又兇狠的表情:“你怎么看出來的?” “如果蘇依云歌真要嫁禍蘇依黛兒, 至少不會用這么容易被人識破的方法?!比荻G淡淡道, “蘇依黛兒根本就不懂武功,所以只要有人查探她的身體, 很快就會洗清她的清白?!彼D而又道,“所以你不是蘇依云歌, 至少在做這些的時候是你用著蘇依云歌的身體?!?/br> 回到半天之前,陸徵站在蘇依黛兒的尸體旁, 忽然問了容禛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如果你想要殺一個人,你會先嫁禍他嗎?” 容禛蹙起眉頭。 “我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如果蘇依云歌要殺蘇依黛兒, 為什么要在屋頂上留下這么明顯的證據, 引導我們去抓蘇依黛兒?這難道不是自相矛盾嗎?”陸徵分析道,“況且,以蘇依云歌那般縝密的性子,如何會做這樣的事情?” “或許她是想借此引起我們與羯人一族的戰爭?”容禛問。 “先不說蘇依黛兒這位公主是否真有這么大的分量?!标戓缯f,“羯人一族女子地位低下, 哪怕是公主,也不過就是一個聯姻的工具罷了,如果兩國真的開戰,也不過是因為羯人大單于想要發起這場戰爭罷了,有沒有這個公主其實并不重要,何況……賠了一個公主,只不過是因為一個可有可無的理由,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算,不是嗎?” 容禛點點頭,算是認可他的分析。 陸徵這么一說,思路越發清晰:“蘇依云歌的行為前后矛盾,讓人難以理解。但是如果這是另一個人呢?這就能夠解釋,她或許并不是想要嫁禍,不過是恰好掉了一粒珍珠扣子,她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殺掉黛兒,這就能夠解釋為什么這嫁禍的計策錯漏百出。說到底,不過是我們先入為主罷了?!币舱怯羞@樣的心思,導致天牢守衛不嚴,才害了黛兒的性命。 “你說蘇依云歌也是一體雙魂?” “極有可能,但她的情況和葛回又不一樣,她應該能夠知道另一個身份的存在,或者說,她兩種人格的界限并不清楚,這也是為什么我會覺得她的另一重人格是蘇依黛兒的緣故?!标戓珙D了頓,“她們是同胞姐妹,命運卻截然不同,蘇依云歌嫉妒自己的meimei,這種嫉妒讓她恨不得自己成為meimei,于是她開始模仿自己的meimei,或許因為壓力太大,他在這種模仿之中漸漸生成了第二個人格,或者說靈魂?!?/br> 正在這時,派去禮賓院的護衛趕了過來,從蘇依云歌的房間里搜到了女子的衣裳、胭脂水粉以及首飾等等,還有最重要的就是一雙能與蘭敬儀背后鞋印相符合的女鞋。 蘇依云歌平日里出門都是穿男裝、男鞋,聲音也是偏低沉,這也是他們一開始完全沒有想過蘇依云歌居然是女人。 找到的這些完全驗證了陸徵一開始的推論,而他的第二個推論,則就在蘇依黛兒的身上。 陸徵正好翻到了蘇依黛兒的香包,他摸了摸,然后把香包打開,在里面發現了一粒珍珠扣子,他將這??圩臃诺饺荻G面前。 陸徵搖了搖頭,嘆口氣。 他們在蘇依黛兒的房中找到一件丟失了一粒珍珠扣子的衣服,卻從未考慮過,這??圩邮翘K依黛兒自己拿下來的?;蛟S蘇依黛兒早就發現了自己jiejie的行為,她發現蘇依云歌深夜歸來,發現云歌的衣服掉落了一??圩?,為了保護自己的jiejie,她把自己的一件衣服上的扣子拿了下來,放進自己的香包里。 蘇依云歌的眼神不斷變幻,一會痛苦,一會得意,一會仇恨,一會茫然。容禛卻只是一直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她知道是我……”蘇依云歌低低出聲,似乎帶著刻骨的恨意,卻又有眼淚不斷流下來,“她早就知道了……” 到了這種時候,很多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慢慢地出現在了腦海里。 幼年時,她與這個meimei的關系是很好的,她自小習武,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母親不敢被其他人發現她的秘密,每次都是親自給她擦藥,那時候黛兒就躲在門口,怯生生地往里面望。等到母親離開,她才跑進來,小心翼翼地呼呼自己受傷的地方。 后來,她們漸漸長大,她的學業越來越重,meimei則被拘在了宮中,但是有受寵的母親和兄長,她的日子過得極其愜意,性子也越發跋扈,兩人這才慢慢疏遠。蘇依云歌嫉妒meimei,蘇依黛兒何嘗不曾嫉妒這個jiejie? 只不過外表看似溫柔謙和的蘇依云歌內心狠毒寡情,而外表看似囂張跋扈的蘇依黛兒卻還保留著姐妹之間的一點溫情。 容禛沒有再多說什么,蘇依云歌悔恨的表情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然而就在此刻,一名護衛騎馬飛奔而至,而容禛聽完他帶來的消息后,臉色立刻嚴峻起來,聶止疏揮開給他包扎的人,走過來問道:“主子,發生什么事了?” 容禛沉聲道:“蘇依兀牙撕毀了協議,已經陳兵邊城,蘇岱求援的信恐怕已經到了皇兄的案上?!?/br> 聶止疏一驚:“我們事先可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容禛在北疆建立了完善的情報網,絕不可能到了蘇依兀牙兵臨城下了才接到消息。 容禛搖搖頭,臉色極為難看:“只怕北疆的夜梟也出了事?!?/br> 夜梟是容禛最初為了對付羯人所建立的情報系統,后來兩國之間暫時談和,容禛就將大部分夜梟都分散在了各地,只留了一部分在北疆,這一部分夜梟的身份除了他本人,就只有負責北疆夜梟的分堂主辛罡毅知道,他是容禛一手培養起來的,若非信任他,容禛也不會將北疆的夜梟交給他負責,卻不知他是什么時候背叛的。 聶止疏撇頭看了一眼蘇依云歌,壓低聲音道:“我們是不是可以把她當做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