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容禛這才說道:“雖說與羯人這一場戰役無可避免,可還是要占據大義名分,因此黛兒一案還是要盡快破案?!?/br> 陸徵凝神道:“我又重新捋了一遍案子,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如果兇手想要嫁禍,為什么會嫁禍給黛兒公主?” 然而沒等容禛回答,他就接著道:“我們都先入為主了,以為對方是蓄意想要挑起我們與羯人之間的戰爭,可想要挑起戰爭方法多得是,何必要賠進一個公主?” 容禛皺起眉:“你的意思是?” “我覺得嫁禍或許是一個原因,但兇手也的確想要殺了黛兒?!标戓珙D了頓,“我先前曾經給簡余說過一個故事……” “簡余?” “這不是重點!”陸徵撓了撓臉頰,“重點是那個故事?!彼涯莻€jiejie殺了meimei的故事又說了一遍。 陸徵沉聲道:“我一直覺得那位六皇子的態度有些奇怪,自己的meimei入獄,他雖然一直在抗議,卻都是抗議我們對待黛兒公主的態度,而這個案子的真相他卻一點都不關心,甚至對于我們握有的證據都沒有提出要看一看,如果真是疼愛meimei的哥哥,這樣的行為不是很奇怪嗎?” “除非他早就知道那所謂的證據是什么,或者,這根本就是他一手主導的?!比荻G道,卻又疑惑,“可犯人不是女子嗎?” “這就是關鍵了?!标戓缯f,“這位六皇子,真的是六皇子嗎?” 容禛愣了一下。 陸徵畢竟是經過各種電視劇轟炸的電視兒童,所以當他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很快就接受了,甚至還想起了很多相關的細節,這讓他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容禛搖搖頭:“我雖然之前在北疆不曾見過這位六皇子,可也聽過他文武俱佳的名聲,欺騙一兩個人或許容易,可要欺騙一個偌大的羯人皇廷,怎么可能?” “若是有人幫忙呢?”陸徵問。 容禛淡淡道:“蘇依云歌與蘇依黛兒出生之時,蘇依兀牙已經成年并且在皇廷之中有了極大的權力了,若是他肯幫忙,的確可以瞞過大部分人?!?/br> 陸徵點點頭:“就算蘇依云歌真的依附蘇依兀牙,他沒必要不遠萬里來到一個與羯人相對的朝廷,畢竟兀牙成功繼位,他的立場就會變得極其尷尬甚至還會有危險,不管對于一個有野心的皇子亦或想要太平度日的皇子來說,這都不是一個好選擇?!?/br> 容禛立刻敲了敲車壁,馬車迅速地停了下來,一人在馬車外問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讓聶止疏立刻去禮賓院看住蘇依云歌一行,再牽一匹馬過來?!?/br> 那人很快就領命而去,容禛對陸徵道:“我讓車夫直接送你回府?!?/br> 陸徵搖搖頭:“我下馬車,你有正事還是你先忙吧?!?/br> 容禛居然微微地笑了一下:“放心,蘇依云歌就算想逃,也不差這一點時間?!?/br> 陸徵居然被這一瞬間的笑容給攝住了,難怪人家說高嶺之花的微笑最是難得,他見習慣了嚴肅的楚王殿下,對這個微笑簡直毫無招架之力。 楚王殿下的車駕一路暢通地來到了英國公府門口,然而陸徵剛剛下車就愣住了:“簡余,你怎么來了?” 簡余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看到陸徵的時候卻露出放松的神情:“我來找你,卻聽說你被楚王殿下接走了?!?/br> 陸徵和他一起朝外城走去,畢竟簡余只是來找他的,若是去了府中一堆禮數反倒不方便。 兩人并肩而行,簡余側過頭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陸徵摸了摸眼睛,才發現先前哭過沒有梳洗,下了車被冷風一吹,一雙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他不知道怎么跟簡余解釋,只能搖搖頭道:“別擔心,沒什么事?!?/br> 簡余也沒有追問,兩人就這么默默地走著,居然就走到了他們一起吃豬腳面線的那家店。 陸徵似乎也想起了那一段,居然有些不自在,可簡余已經走了進去了。 “兩碗豬腳面線?!?/br> “喂!大過年的吃什么豬腳面線?”陸徵有些無語。 簡余側過頭:“昨晚好歹算是死里逃生,不該慶祝一下嗎?” 這邏輯滿分,陸徵竟然沒法反駁。 恰好簡余先前的那個包廂居然空著,兩人也算是故地重游,想起當初共吃一碗豬腳面線,一切竟然恍如昨日。 簡余突然開口道:“自從母親去世,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如此安穩的覺了?!?/br> 陸徵似乎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么,急忙道:“先吃面!不然就糊了!” “我并不是不辭而別?!焙営鄥s固執地說下去,他從懷中拿出那一塊玉佩,“我早該說出來的,這塊玉佩……” “不要說了!”陸徵突然站起來,大聲道。 簡余愣了一下。 陸徵心亂如麻,很多事情他并不是毫無所覺,只是習慣性裝傻罷了,但是被容禛撕下了偽裝后,他卻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視而不見了。 他抱歉地看了一眼簡余,然后飛快地逃了出去。 第六十章 雙生孽 禮賓院內, 蘇依云歌在房中焦急地走來走去, 他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這讓他甚至無法分心去關注使節帶回的最新消息。 待到午時,他終于無法忍耐,站起來道:“收拾行李, 馬上就走!” 使節一臉疑惑:“殿下,為什么要突然離開?” “本王心里總是亂跳不停,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會發生?!碧K依云歌道, “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就別帶了, 我們輕車簡從,趕緊離開!” “可黛兒公主的案子還未破!”使節爭執道, “大夏的皇帝陛下還贈與我們許多精美的瓷器和絲綢,這些都是精細東西, 必須要小心……” “這使節團是聽你的還是本王的?”蘇依云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使節頓時偃旗息鼓:“自然是聽殿下的?!?/br> “那就別啰嗦了!”蘇依云歌道,“讓人去收拾行李?!?/br> 使節敢怒不敢言, 只能應諾,然而他還未退出房間,就聽見蘇依云歌道:“等等!” “殿下還有什么吩咐?” “你留下?!碧K依云歌當機立斷, “本王和幾個護衛先行離開, 你們按照原計劃離開,若有人問本王行蹤,你就說本王被皇兄急召回去了?!?/br> 使節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見,他也不想餐風露宿,自然希望在后面押送著禮物慢慢離開。 蘇依云歌說完就立刻派人去收拾了細軟, 不到一刻就已經從后門離開。 而就在他離開后不久,聶止疏帶著一隊兵馬緊緊地圍住整個禮賓院。禮賓院的典客慌忙跑出來:“聶大人……下官參見聶大人?!?/br> “大人請起?!甭欀故杳C容道,“在下奉楚王殿下之命,來此抓要犯?!?/br> 典客有些為難道:“這……這都是周邊小國的使臣,怎么會有要犯呢?” 聶止疏似笑非笑道:“大人這話……可是為這禮賓院的所有人擔保?” “下官不敢,不敢?!钡淇瓦B連請罪,他說那些話不過是想要提醒聶止疏,畢竟這些小國使臣都有權直面永寧帝,所說永寧帝不一定愿意見他們,但想必也不愿意楚王惹這樣的麻煩,只不過這個好沒有賣成,他自然不敢再多說話聶止疏一揮手,一列裝備精良的護衛走了出來,他看向典客:“大人,煩請您帶我們去羯人六皇子的院子?!?/br> 典客心頭一驚,這幾天黛兒公主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羯人的怨氣正沒地方發,現在楚王又不分青紅皂白就派人圍了他的院子,恐怕…… “大人可有什么顧慮?” 典客不敢隱瞞,聶止疏卻道:“大人只管去便是,出了什么事在下自然擔待?!?/br> 有了他這句話,典客心中才有了底,連忙帶著那一隊護衛朝羯人居住的院落而去。 羯人使臣名叫青臺谷,他的家族在羯人一族算是很大的家族,羯人以血緣論貴賤,所以哪怕青臺谷才干普通,他依然能夠躋身于羯人的重要職位,這一次來使大夏,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大夏對于羯人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富裕豐饒之地,有著貧瘠的北疆想都想不到的美食和瓷器,有著令人目不暇接的美人和美景。 青臺谷對于這樣的日子流連不已,所以對于蘇依云歌急匆匆趕回去的行為嗤之以鼻,然而等他剛剛吃完一頓豐盛的午餐,愜意地躺在臥榻上剔牙。忽然,一陣腳步聲闖進了院落之中。 青臺谷不悅地從臥榻上爬起來,圾拉著鞋子慢悠悠地打開院門:“吵什么呢!” 一個令青臺谷毛骨悚然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青臺大人,許久不見了?!?/br> 青臺谷一個激靈:“聶……聶將軍!”羯人有風俗,所有的貴族子弟在成年之時都要上戰場,所以哪怕青臺谷這么一個廢物點心,也是上過戰場的,只是身邊有著層層保護罷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被戰場之上宛如殺神的聶止疏給嚇得直接尿了褲子,這是青臺谷最不愿意想起的回憶,沒想到現在就噩夢再現了。 聶止疏目光掃過整個院子,又重新回到青臺谷身上:“青臺大人,怎么這院子中間只有您,六皇子殿下呢?” 青臺谷盡量保持聲調平穩:“殿下……鄙人也不知道,許是有事去了吧?!彼m然沒什么頭腦,可也大概猜到蘇依云歌匆匆忙忙離開與這有關聯,他身為羯人使臣,自然要以自己國家利益為先,哪怕不能做什么,至少也能拖一拖聶止疏的腳步。 誰知他這一行為卻并沒有達到效果,聶止疏竟然直接派人去搜了蘇依云歌的房間,青臺谷目瞪口呆,隨即大喊道:“聶將軍,你這樣的行為太過分了!你居然讓這些粗人隨意搜皇子殿下的房間,鄙人要將你這樣的行為報告給貴國皇帝陛下——??!” 聶止疏居然直接就提起了他的衣領口,漫不經心道:“既然青臺大人不想讓在下隨意翻動東西,那就將六皇子殿下的行蹤告訴在下吧!” 青臺谷眼珠子一轉,大喊道:“皇子殿下近來常與京中貴族子弟出去游玩,或許與哪位公子一同去游玩了也未可知……” 他的話還沒說完,去搜房間的護衛已經跑了過來:“稟將軍,房中的衣物和行李基本都在,但一些金銀細軟和通關文牒卻不見蹤影!” 聶止疏眉頭一皺,隨手將青臺谷扔在一邊,沉聲道:“離禮賓院最近的是南門,蘇依云歌若是要逃,這條路是最近的?!彼麚P聲道,“來人,去將此事稟告楚王殿下?!庇志o了緊手中的刀,對身后的一群護衛道,“兄弟們,隨我一同去將那沒卵蛋的皇子給捉回來!” 護衛中發出哄笑聲,然而在聶止疏揮手之后卻氣勢突變,每一個護衛的眼中都透出勃勃戰意,這是千錘百煉的精兵,這才是令整個北疆都聞風喪膽的北疆軍。 蘇依云歌騎在自己的愛駒上,這是一匹極其矯健的駿馬,有著流暢分明的肌rou,滑順油亮的鬃毛,以及奔跑時卓越的速度。 這是他在十八歲生辰之時,二哥蘇依兀牙送他的禮物,而同時,蘇依兀牙卻送了meimei蘇依黛兒一條來自大夏的絲綢長裙。這樣一匹良馬的價值絕對要遠勝一條長裙,就像對于兀牙來說,他的價值也要遠遠大于meimei黛兒。 可他卻如此嫉妒黛兒。 他的母親曼姬是依附羯人的小部落公主,雖然擁有驚人的美貌,在大單于的后宮卻毫無后臺,而這里的斗爭要更加激烈和赤裸。曼姬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之下果斷依靠了當時在皇廷已經初具勢力的蘇依兀牙,蘇依兀牙自然欣然接受,有了他的幫助,曼姬很快在后宮站穩了腳步,并且獲得大單于的寵愛。 曼姬有孕之后被診斷出是雙胎,診斷的醫女斷定是一男一女的龍鳳胎,龍鳳胎對于羯人來說是吉兆,曼姬也因此更受寵愛,甚至隱隱有取代大閼氏之勢,然而一朝臨盆,生出的卻是兩個女兒。 曼姬一念之差,將一個女兒當做兒子報了上去,大單于喜不自勝,賞賜不斷,并親自為兒子取名為云歌。曼姬心中惶恐,找了機會將這件事情告訴給了蘇依兀牙。 蘇依兀牙早已成年,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更何況對于他來說,一個小二十歲的弟弟所能帶來的利益要遠遠多過威脅。所以在得知曼姬居然欺上瞞下,不由得大發雷霆,可惜木已成舟,他也別無選擇,畢竟如果曼姬真的倒了,他這些年所花費的心血也都白費了,更別提曼姬的身份所帶給他的好處。 蘇依兀牙下定了居心,殺了曼姬生產之時的穩婆、奶娘以及伺候的宮女,更是親自挑選了伺候的人,居然就這樣將事情給瞞了下來。 蘇依云歌自小就比旁的兄弟瘦弱,騎射功夫也是平平,卻在文之一道上頗有天分,她是兀牙所看重的弟弟,大單于老邁無力,她從小就在兀牙的膝頭上長大的,和兀牙相處的時間比兀牙的幾個孩子還要多,她也自小都仰慕這位兄長,所以哪怕再苦再累也咬牙支撐。 如果她真是男孩子,或許以后真的會成為兀牙的臂助,形成一段兄弟相得的佳話,可這一切都在她意識到自己的真正性別的那一刻被終結了。 她和meimei黛兒一樣,每個月會從下體流出鮮紅的血液,她的胸口漲漲的疼,她甚至會在兀牙握著她的手教她射箭時臉紅心跳。她是這般傾慕這位兄長,這讓她既興奮又羞恥,她享受著每一夜夢中兀牙的愛撫,卻在清晨到來之時,意識到現實的殘酷。 她是蘇依云歌,是兀牙的弟弟,是他未來的左膀右臂,她在北疆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她會為兀牙出謀劃策,為他殫精竭慮,兀牙會越來越倚重他,甚至如果他不幸亡故,這座偌大皇廷也會交給她。 這對于別人來說是天大的誘惑,對于云歌來說卻一文不值,因為這就是一道天塹,永遠地橫亙在他們之間。 蘇依云歌無比地嫉妒自己的同胞meimei,她幾乎每日每夜都在被這種感情啃噬內心,而這種感情在她看見黛兒被兀牙橫抱著進入臥房升到了最頂端。 這樣的臉孔,世界上有一張就夠了! 蘇依云歌感受著凜冽的風劃過臉側,急切的馬蹄聲就像是她歸鄉的情緒,兄長,你要等我回來。 等你的云歌,等你的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