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可他也沒什么辦法,他就是這么個人,有一點機會就會忍不住拿命去賭,去賭那一絲絲的可能性。 京城死的那幾千上萬的人算得了什么?外頭死的那些才是多的,一個州就能凍死幾萬人去了。 這些消息,送到朝廷來的,一樁都沒見。宣仲安也想等著百姓們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造反,把大韋掀了,光想想他都覺得痛快。 可他光想想這痛快也只是一時,在他們造反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去,難道這些人就讓他們現在去白死嗎? 就沒個人能做點什么? 所以宣仲安在收到一封信,是他結交的一個舊友給他來的信,信中此人說他最好的一個朋友,一個天才一樣的狂生,因為無錢添禾跟他縣鄉里數千被凍死的窮苦百姓一樣凍死在了陋居之后,宣仲安就覺得他想做點什么了。 他想賭大點。 反正都是賭,反正他正好身居那么個要位,何不趁亂他也占點便宜? 圣上不能叫他干了所有的臟活累活,還不給他添點甜頭吧?反正宣仲安心下一橫,就把賞頭自己賞給自己了。 他也沒干什么,就是減免了點賦稅而已,他們不是說他這戶部尚書當得不稱職嗎?那他稱職個給他們看看! 只是,他在老皇帝身上賭對了,卻沒料到他那些朝廷同僚瘋起來跟他一個樣,都不是什么講究人。 真是太不要臉了。 他還沒讓他們夸他干的好,他們還打他。 不要臉。 第73章 宣仲安嚷嚷著疼,上藥時,他半路昏厥了過去,一盆盆血水從臥室倒了出去,等到把人安放到床上后,老大夫也是坐在椅上,氣喘吁吁,便是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胸骨還是傷到了,這段時日,最好是養著傷,哪都別去?!毙脷?,老大夫跟少夫人道:“少夫人,咱侯府都熬到這份上了,就別去跟人爭那一長二短了?!?/br> 這侯府,早晚是長公子的,哪怕侯位沒實權,但歸德侯府的歸德侯總歸是一品侯,就像因著侯爺跟圣上的恩怨這侯府在人心當中低了那么些,但一品侯就是一品侯,有些人家就是祖祖宗宗加一起算,也博不來這個位子。 許雙婉眼睛早紅通一片了,她看了眼床上的人,低頭朝這位老家人回道:“侯府還沒脫離險境,他也受不了侯府被人看不起,不爭,就什么都沒了?!?/br> 過得還不如普通人家來得安寧。 普通人家普普通通就能活下去,他們歸德侯府,現在去往哪家,哪怕論起品級不如侯府的滿京城皆是,但他們都還要縮著尾巴做人,她更是被人明著看不起,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氣定神閑,這還是他有了實權之后,而以前呢?就是侯府想巴上去,都被人拒之門外。 歸德侯府,真正的王公貴胄之家,已落魄到了如斯境地。 公爹也是被那口氣憋得日夜不得安寧,現在這口氣能順過來了,唯夫君馬首是瞻,即便是對著她這個媳婦也是好聲好氣有好臉色,對關于她所做的事情都是往好里想,還不是因為她的夫君,還是不因為他帶著侯府起來了一些? 她夫君要是不爭,不當這個侯府的長公子去爭,侯府這家小歸小,但一被打回原形,散的只會更快,誰都會遭遇著那最不幸的下場。 哪容他不爭啊。 老大夫聞言苦笑,自嘲道:“老朽啊,也是老了,這人老了,就會貪生怕死,到底是不如以前了?!?/br> 他看著她低頭作揖,“請少夫人諒解個?!?/br> 許雙婉黯然地搖搖頭,低聲道:“以往侯府先祖給侯府起的高樓倒了,夫君想把那樓按原樣一層層地壘上去,好告先祖在天之靈,不是妾身不想攔他,實在是……” 實在是攔不住。 他就是憑的這口氣在拼,在賭,在活著,她攔不住,也不忍心攔。 “罷,罷!”這話說的,讓老侯爺的舊人拍著腿,長嘆了兩聲,他按著桌子站了起來,朝少夫人揖了半身,“您給老朽安排個住處,這兩天,老朽就住在這邊了?!?/br> 罷了,他一把老骨頭了,再活也沒幾年了,何不去趁之前,幫著老侯爺再多看長孫公子兩年,日后去了地底,也好有話跟老侯爺說,也好跟老侯爺有個交待。 “是,已安排好了?!痹S雙婉叫了丫鬟進來,讓人送他去歇息。 等人走了,她聞著一室淡淡的血腥味,抬起頭來痛苦地無聲哭了起來。 她想攔啊,她也想讓他好過點啊,可誰都可以來攔他,勸他不要再拼命了,可她不能。他只有她這一個知心人,他把她一個年方才十七的人當作救命稻草般地傾訴絮絮叨叨,會跟她喊疼,是因為這個家里,只有她有可能陪著他,心疼他,知道他的難處,也不會為難他,在他最難的時候選擇站在他的身邊…… 他忍受的已有許多,傷痕已不計其數,她無法辜負他。 ** 這夜,宣宏道歸了家,守了長子到半夜才離去。 次日宣仲安醒了過來,在少夫人的侍候下漱好口,跟少夫人道:“可是跟望康一個樣?” 許雙婉輕扶著他坐起來,看了他的臉一眼,從他的臉上找了找,才找到他的眼睛,點了點頭,又道:“還要胖一點,眼睛也不如望康的大?!?/br> 宣長公子一聽,伸出手要去摸眼睛,但手一慢慢伸出來,看手包得比臉可能還要大一些,便作罷,問少夫人道:“外面可有話傳來?” “有,郭侍郎大人著人來問,看你什么時候去堂部,說有事要找您?!?/br> “你讓阿莫去傳話,說要死人的事就差人送到府里來,不用死人的,他們看著辦?!毙滩康氖潞谜f,刑部現在被他殺服了,哪怕里面妖魔鬼怪眾多,但他才是里頭最大的爺。 許雙婉頷頷首,“還有于侍郎大人著人來請示,說戶部的好些郎中有事跟您商量,來了不少,連回家榮休的那些老郎中也都來了,想見您,還請您盡快回戶部坐鎮公堂?!?/br> “嗯,”宣仲安稍顯困難地喝了口里的粥,道:“你等會一起吩咐阿莫了,叫阿喬去戶部走一趟,問問是哪些郎中大人如此迫不及待想跟我說話?!?/br> 阿喬是刑部的老行刑人,鄶子手,手下斬過的頭沒有上千,但也有兩三百人去了,這個名字是什么人,許雙婉是知道的,聽了也覺得應該要派此人去才好,以后要是狹路相逢,菜市口碰到,雙方還能算是個熟人,到時候斬起頭來還能問個好,就點頭道:“甚好?!?/br> 甚好?宣仲安不由多看了媳婦一眼。 “張口?!痹S雙婉又喂了他一勺粥。 宣仲安便沒多想了,艱難地咽了一口粥,又問:“還有什么人找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