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薛寶珠畢竟有求于人,開口先喊了一聲:“嬸兒?!?/br> “喲!”聶氏抬起手抖動著撒了撒上頭的水,“咋是寶珠的啊——”雖然是應了聲,可這說話的語氣卻是不冷不淡,聽了叫人十分不痛快。 要說薛寶珠同她的最后一次交集她還是為了荷花給自己送rou,現在完全沒有了當初的熱絡。 “荷花娘,在殺雞呢,我同寶珠來看看木槐的傷,可好些了沒?”莫大娘怎么會瞧不出她那不待見,為了裘和也只能厚著臉皮往上頭貼了。 “可不是?!甭櫴献旖悄鹆诵┰S冷笑,“我們家木槐傷得重,不好好養著落下病根可怎么辦。老聶家就他一個兒子,指望著傳香火哩?!?/br> 莫大娘賠著小心笑道:“咋的還會落下病根,可沒傷筋動骨什么的吧……” 聶氏一聽這話就老大不樂意的了,臉一下子拉長了起來,“什么沒傷筋動骨!你知道什么!我們家木槐在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她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作勢要驅這兩人離開,“我們家木槐是因為哪個才傷了的,你們不聞不問也就算了,哪里來的臉面還能來說這陰陽怪氣的話!” 薛寶珠曉得莫大娘方才那話中沒有夾雜半點旁的意思,只是荷花娘原本就是揣著旁的心思,自然會聽出不同的意味來。薛寶珠急忙開口,“嬸兒,木槐傷養的怎么樣了?我這回特地拿了東西來,還有一只山參正好跟您這老母雞一塊燉了?!?/br> 要說這山參也是稀罕物,根須少,有殘缺,是??論v鼓藥箱時被她看到,用便宜價賣把她的。薛寶珠一直壓在箱子里頭以備不時之需,給姐仨兒調調底子。這回為了朝著聶木槐求情,少不得都拿了出來。 聶氏聞言果然動作一頓,眼睛中也頓時滲出了光亮,心道這可是好東西,這死丫頭難道真舍得?她還在那將信將疑,身后卻有一人先喊住了她,“娘,既然是給我哥送賠罪禮來的,哪里又叫人站門口的道理,進屋里罷?!?/br> 說話的是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刻意摻入了嬌笑,透著妖妖嬈嬈。 薛寶珠諳熟這聲音,回頭一瞧果然是荷花。 因著已嫁人,她如今綰了婦人的發飾,發間綴了兩朵碗口大小的絹花,穿的是件桃紅的綢緞衣裳。鄉下人家的穿衣服講究一個寬大舒適,哪件哪件衣裳不是往寬松了去做的,可荷花這件卻是收窄了腰線的。她人原本就是苗條纖細,這樣看來更是身段婀娜。荷花走的時候腰盤子再故意扭上一扭,方才進村子的一路直叫那些臭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她身邊還跟了個小丫鬟,約莫才十二三歲,皮膚暗黃,聲量也不足,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出身去當的丫鬟。有這對比,倒是將荷花更襯得膚白唇紅,好看著哩。 “你瞧著我做什么?”荷花的瞥著薛寶珠,怪聲怪氣地笑道:“難道的還認不得我了?當初要不是你,我哪里來這樣的富貴日子過?旁的不說,我可是好好謝謝你的?!弊詈髱讉€字她是直勾勾盯著人刻意咬重了說的。 那邊聶氏早已經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前,她這女兒是有良心的,嫁了人還能想著家里頭隔三差五的叫人捎東西來,她見了哪有不開心的,直叫當是財神娘娘一樣供著?!敖駜壕偷戎慊貋?,娘特地殺了一只雞,你爹也歇了活早早就去張屠夫那買了rou?!?/br> 荷花當著薛寶珠的面的故意道:“那邊啥都沒的吃?雞rou羊rou牛rou魚rou頓頓都供著,原先覺得的豬rou是個好的,如今入了嘴里頭的總覺得有股腥臭味?!?/br> 荷花娘聞言臉色一僵,縱然是荷花心里頭也對這話嗤了一聲,暗道豬rou還有啥腥臭味。她稍稍露出不高興卻立即想到了薛寶珠,忙先開了籬笆門要將荷花迎進去,對著旁的那兩個道:“沒瞧著我們家荷花今兒回來?你們這來摻和什么,走走走,我們家不歡迎你們!” 荷花早踏入了院子中,一把按住了聶氏的手腕,語氣堅決的開口道:“娘,我說了,叫她們一道進來,這原本就是給大哥賠禮的,怎么就不好來了?” 聶氏只得聽了荷花的話,將人放了進來,可全無半點好臉色。而后將她們家籬笆門重重的合了起來,泄憤似得。她心中暗想,這薛寶珠的就是個掃把星沒錯,先是叫自己家里頭在村里頭丟了面子,現在又是害得木槐受了傷,可見是邪氣得很,碰到誰害誰。不知道荷花心里頭到底在尋思些什么,竟然要將這人請進屋子里頭去。 屋子里有人疾步往門外來,高喊了一聲:“是不是meimei回來了?”語氣中帶著掩不住的歡欣。應聲在門口露面的正是聶木槐。 這聶木槐先前一直的在屋子里頭,只聽見了自己娘和妹子的聲音,哪曾想興沖沖的跑出來一看竟然薛寶珠也在,當即僵住了臉。不過片刻,他便轉身回了屋子。 這場面實在叫莫大娘不憤,轉過頭去看聶氏,還說傷重躺床上的,剛剛那影兒是啥!可聶氏一副坦然,好似也不怕被他們撞見似得的。她才要張口說上兩句,就讓薛寶珠輕輕拉了下她的衣角,搖頭示意她不要。莫大娘心里頭冒著火,她素來也是和軟的性子,可這事情實在是他老聶家太欺負人了,剛才看聶木槐可是又能蹦又能跑,半點都沒事的!做啥子坑人! 薛寶珠哪能不知道木槐根本沒事,只是關系到裘和,只能忍下去小心對待。她抬頭看著屋子大門,今日這里頭就算是有著豺狼虎豹,她也要硬著頭皮進去了。 第43章 紫菜餛飩面 堂屋里頭桌椅茶幾擺的一應俱全,又有后頭添置的描花琺瑯瓷瓶碗兒什么的充門面,跟大戶人家學樣兒,在見慣了土屋瓷碗的地兒乍看到生出的不是華貴感,而是有些不倫不類。荷花進門就往太師椅上落了座兒,身后跟著的小丫鬟等她坐下,忙是捻一撮茶葉給主子泡茶。 “慢著,就用那個好了?!焙苫ㄍ蝗粨Q住了人,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去拿薛寶珠手里那支參。 莫大娘一下瞪圓了眼,要拿這支山參泡茶?薛寶珠立在她面前不遠,聞言攥了攥手心,沒有錯漏她眼底的森寒惡意,這樣的荷花宛若變了一個人,如果說之前只是嬌蠻任性,現在則讓人有一絲害怕。 “這東西不是用來賠罪么,到了我手里還不是任我用,還是說你連這點誠意都拿不出。杏兒,送客!”荷花坐著,抬眸冷意瞧著,就是這個人害自己匆匆嫁給了朱老爺,也是她,在自己已經如此難過的情況下說她在村里私通男人斷她活路,那些被關起來毒打的日子現下回想都叫她渾身寒戰,要不是,要不是后來她想通了,豁出去了,憑著年輕貌美虜獲老爺喜愛,就此翻身,恐怕真就死在那陰暗平仄的柴房里。 而這些都是敗眼前人所賜,聶荷花眼中流露的是真真切切想生吞活剝她的恨意。 “別——”薛寶珠既然來了,哪會輕易放棄讓人趕出去,遂咬緊下唇把手里的參遞了出去,“荷花姐,你別生氣,我是給聶大哥賠罪來的,望他大人不記小人過,去衙門里把這案子銷了,余下的咱們好商量?!?/br> 荷花沒接茬,指使杏兒泡茶,泡了兩杯,用的大茶碗,一杯擺在她面前,一杯讓杏兒送去了聶木槐房里。 旁邊聶氏進來看見,眼珠子就勾那茶里去了,好家伙,這一整根參都沒了,都給泡茶里頭,這不浪費呢么!“荷花啊,就是剩下擱雞湯里那也是好的啊,咋就這么……” 聶氏的話還沒完,就止在了荷花冷幽幽的目光里,莫名不敢再出大氣兒,可心底還是rou疼得不行。 荷花就是故意的,她喜歡看聶氏這樣不滿她卻又不能反抗的神情,這些她們看重的她偏要糟蹋,她是過上了富貴日子,相伴而來的是無休止的后宅內斗,她心里恨薛寶珠,更怨聶氏,仿佛只有通過這般才能發xiele。 而薛寶珠看著也是心疼,即便是吃,那也是切一段一段下來用,哪有這么整個,她那分明不是吃茶,吃一口參的圖啥!然荷花端起茶碗就不說話了,堂屋里的氛圍也著實古怪陰冷,薛寶珠只得硬著頭皮出聲又喚了聲荷花姐。 就是這輕輕一聲,就好像驚著人了似的,荷花手里的茶碗沒捧牢往前潑去,動作快得讓人反應不及,那guntang的茶水悉數潑往薛寶珠,所幸被她拿手擋了一下臉才不至于毀臉,可手上被潑到的地方一下起了紅。 薛寶珠悶哼了一聲沒有叫,硬是咬牙忍住了。茶水guntang,荷花剛才那么端著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讓她心底生出寒意。 “哎喲,你說你這突然出聲嚇我做什么,沒事罷?”荷花站起上前,一下就捏住了她燙傷的那只手,臉上緊張關懷,手上卻使了大力,就是要讓她疼。 薛寶珠嘶嘶的倒抽冷氣,極是用力地抽回了自個的手,那疼已經讓她說不出話,腫的地方都有些麻木??煽粗厣弦粸┧锱莸膮⑵?,薛寶珠再抬起眼,只曉得荷花沒打算善了這事。 莫大娘也是沒反應過來,咋都沒想到荷花嫁了人后竟會變得這么手黑,剛才制止不及,這會兒心底都冒著涼氣兒,“荷花,你咋能這么弄寶珠吶!” “莫大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弄她了,您偏心眼兒可不能這么亂說話!”荷花一昂頭,依然是笑瞇瞇可卻透冷意。 “我……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寶珠手燙紅你還掐……” “大娘?!毖氈槌读顺赌竽?,心底默念忍字訣,才再開口道,“荷花,你氣撒夠了,能不能讓聶木槐出來講講清楚?!彼膊辉僖豢谝粋€荷花姐了。 “講什么,事情就是你表哥犯下的案子,我哥是無辜受害的,你們一家的喪門星,沾上就沒好事,照我說就該在牢里吃吃苦頭,像那樣的兇蠻漢子受受教訓,省得將來做更壞的事,禍害人家!” “我表哥不是壞人?!毖氈闆]理會她說自個喪門星的事,卻對她說裘和覺得刺耳,這些日子來那人如何對自己和對家里弟妹她都看得到,話不多,可都能到點子上,也做得多,受這無妄之災已經讓她心里難受,容不得荷花這樣潑臟水! 荷花翻了一眼,滿是嘲諷,“是表哥還不是親哥呢,這么護著說你們清白我都不信,長明哥還能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這么說著她自己也不好受起來,畢竟這樣一個薛寶珠還能讓孫長明放不下,自己又輸在哪了,他為何不能娶了自己! “你恨我這事我可以任你出氣,但莫要編排莫須有的,一茬歸一茬,聶木槐得去衙門銷案?!毖氈檎f道。 “喲,還不讓人說道?!焙苫ň褪怯憛捤@副死樣子,好像什么事都在掌握一樣,她想看她跪下來哭著求她,越落魄越難看越好!“行啊,你求我,你跪下來求我,我就讓我哥考慮考慮?!?/br> 薛寶珠直勾勾盯著她,后者撣了撣裙面等著,大有一副她不求就沒得商量模樣。薛寶珠咬住了唇,把手往后頭背了過去,神色一定,便豁了要跪卻叫一雙滿是皺紋的手給攔住?!安还?,咱不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