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姜嶸勸過你幾次? 吳王被皇帝這話問的面色一白,任是他再巧的舌頭一時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姜嶸自從知道了他逼宮的想法后,確實是勸過他許多次,可吳王從來也沒有聽進去,反倒是覺得姜嶸畏手畏腳,若非人手不夠實在是不想搭理他。 皇帝只看一眼吳王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面上顯出一絲苦笑來,面上的神色卻更冷了:倘若吳王最后一刻懸崖勒馬,皇帝做父親的多少也能忍下來當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公主府的百日宴后便打發吳王回去,從此父子天各一方,兩不相見,維持著面上的太平,也算是做父親的最后一點慈心。然而,吳王這個做兒子的卻毫無半點猶豫,甚至早早的就已經打算已打算好了要弒君謀位,再拿楚王做替罪羊……到了這般地步,皇帝便也知道吳王心性已然壞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他若是真留了他一條性命,反倒是后患無窮。 皇帝確實是想要做個好父親,可也不是要做圣父,再這般縱容下去。 吳王已明白過來,瞪眼看著皇帝,眼里滿是血絲,帶著些許的瘋狂和絕望:“廢太子做了那么多事,你還是饒了他一命??晌夷?,不過是一念之差,你便連個改錯的機會都不給我?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父皇您未免也撇得太清了吧?” 皇帝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廢太子確實是做了許多錯事,可他從來也沒有起過弒君犯上的念頭。更何況,他做的那些錯事里面,或多或少,未嘗沒有你和二郎又或者謝氏在背后推動……朕廢太子,不是因為他做的那些錯事,而是因為他不堪太子之位,你明白嗎?” 吳王沒有說話,只是眼里依舊是滿滿的不服氣。他隱約也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一死了,心下大恨,嘴里卻道:“說到底,你不過是沒拿我當兒子罷了。我生母昭才人在你左右伺候多年,為你生下了我,可她自死都不過是個沒人瞧得起的才人。后來王昭儀下手害了她的性命,你竟還任由王昭儀將我抱走撫養。你算是什么父親?!” 吳王咬著牙,只覺得滿心皆是恨,喉間幾乎梗著腥甜的血味,一字一句的道,“你前腳才廢了太子,后腳便想要立蕭明鈺——出了出身,我又哪里比不上廢太子和蕭明鈺……”若不是皇帝偏心,廢了太子之后便立刻想要立蕭明鈺,從未考慮過他,他又如何會想要犯險去逼宮?他做這些,還不是被皇帝逼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已偏激至此,多說無益。想了想,皇帝還是抬手指了指案上早已備好的匕首和毒酒,淡淡道:“事已至此,你便選一樣吧。朕想,你也不會愿意讓底下那些人伺候你上路?!彼褏峭踅羞M來,不過是要把事情說清楚,最后留他一些體面,讓他能夠死的安穩些。 吳王自有一分的傲氣,聞言竟也揚了揚眉頭,反笑道:“父皇隆恩如此,所以,兒臣是不是該磕頭謝恩?” 皇帝沒有應聲。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看著站在庭中坐立不安的楚王,額上的折痕仿佛刀刻一般的深:“當年你出生的時候,多有克親之說,朕念及高皇帝,心中難免不喜,許多地方卻也待你不公……可你到底是朕的親骨rou,自你長大之后,兄弟之間,朕也已經竭力維持公平。便是廢太子當初在位之時,朕也多次想著要讓你們兄弟友愛?!?/br>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面上的五官猶如刀刻一般的線條凌厲,薄唇幾乎抿成一線。他沒再看吳王,而是直接起身便往外去,沉了聲音道:“至少,今日這般情況,的的確確是朕從未想過的……”虎毒不食子,這世上又有哪個父親會想著要殺自己的兒子? 吳王怔怔的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兒,他才滿是譏誚抬步走到皇帝適才所指的案邊,抬手端起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毒酒,仿佛是品嘗甘露一般。 落子無悔,他既是想好了要逼宮,那么也早就想好了事敗之后的結局。 死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吳王自嘲一笑,尋了一張椅子坐好,挺直腰板,便是死也要抬頭挺胸的死。然而,毒酒的劇烈毒性隨著他的動作開始蔓延開來,酒杯無聲無息的自他手中滑落下來,滾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瓷片,上面映著淡淡的水光,滿室的酒香。 皇帝從屋內出來后就站在門口處沒有離開,所以他此時自然是聽到了屋內杯落的聲音。他凝眉頓足,微微出了一會兒神,忽而轉頭去看姜嶸,目中神色深深。 姜嶸立刻便會過意來,領命入內去看情況,好一會兒才從屋內出來,垂首在皇帝跟前,輕聲稟告道:“陛下,吳王殿下已經去了?!彼藭r心緒也頗有幾分復雜,好在吳王此時干脆利落的一死,皇帝大概也不會追究太過,吳王妃那頭大概也不會跟著受罪。 皇帝聞言不由側頭看了姜嶸一眼,似乎有一瞬沒有反應過來,面上尚有幾分茫然之色。 反倒是一直站在邊上默不作聲的黃順快步上前來,伸手扶住皇帝,連聲道:“陛下!”他滿面焦急擔憂,壓低聲音,輕輕的勸慰著,“兩位奉御先前特特交代了,您的病才剛好些,這會兒可萬萬不能大喜大悲,容易牽動心脈,不利病情……” 黃順在耳邊絮絮叨叨,皇帝很快便回過神來,他抬手把黃順給推開了,抬步走到楚王跟前。 楚王現今已經明白過來,知道皇帝今晚來此,恐怕便是想要親自處置自己和吳王。此時,他聽到了吳王的死訊,立刻便嚇得腿一軟,跪倒在了皇帝的腳下,抱著皇帝的腳苦求道:“父皇,父皇,兒臣我是一時想歪了……”他說著說著,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是兒臣笨,被三弟引著,一路做了那些個錯事,如今已是追悔莫及??山袢罩?,真的不是兒臣的主意,兒臣都是被逼的……父皇,父皇您就看在母妃的份上,饒了兒臣一命吧。兒臣此后一定奉公守法,安安分分,給父皇和母妃盡孝?!?/br> 想著先前吳王那些翻臉不認人的德行,楚王更是悔不當初,哭得更厲害了。 皇帝垂首看著楚王那張涕淚交錯的面龐,只覺得胸膛里的心臟沉甸甸的,喉中梗著一口氣,可有些話卻還是必須要說。 他沉默了許久,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朕出宮前,特意去看過你母妃了……”他的語調不緊不慢,仿佛是拿著刀的獵人在垂死的獵物身上比劃,慢條斯理的把話說出來,“朕把事情前后經過與她說清楚后,她便在朕面前觸柱。她臨死前讓朕留你一命——就當是看在她還有你皇祖母的份上。朕已應了她?!?/br> 楚王本已哭得滿面都是淚水,聽到這話卻是徹底呆住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皇帝。 皇帝卻把自己的袍裾從他手中一點一點的扯出來,輕聲道:“朕知道,那些事大多都是你三弟慫恿你做的。是你總不甘心,偏聽偏信,對著那些舊事耿耿于懷,這才一次次的被他挑唆慫恿?!鳖D了頓,皇帝輕聲道,“可你不知道,當年高皇帝之所以要給朕和元德皇后賜婚,是因為朕暗地里的求情?!?/br> “從一開始,朕想娶的妻子便是元德皇后,而不是你母妃?!?/br> 楚王整個人仿佛都跟著呆住了。他怔怔的跪在地上,看著皇帝的唇一動一動,耳邊卻是轟隆隆的,仿佛什么都聽不到。 什么叫“她便在朕面前觸柱?!?/br> 什么叫“她臨死前讓朕留你一命——就當是看在她還有你皇祖母的份上”。 什么叫“從一開始,朕想娶的妻子便是元德皇后,而不是你母妃?!?/br> 他這一輩子,都是替母妃和自己不甘心,到了最后放到是要母妃用自己的性命來填平那一點可笑的不甘,為自己這個不孝子贖罪。真是,真是太可笑了。 楚王滿面都是淚,可是卻忽然發瘋似的伏在地上,一面用手捶打地面,一面似哭似笑的叫著“母妃”二字,那聲音聽上去仿佛都要哭出血來。 皇帝看了他最后一眼,許久方才收回目光,輕聲開口道:“你既喜歡與你大哥斗氣,那,朕便送你去黔州陪他吧?好不好?”這話雖好似詢問,可言語之間皇帝卻早已下定了決心。他頓了頓,他抬手一擺,示意邊上的侍衛把楚王扶起來,“也快天亮了,朕馬上就要去早朝,你們把這里收拾收拾吧……” 楚王恍然無覺得伏在地上,哭哭笑笑,幾乎是瘋了一般。 皇帝不敢再看下去,只覺得胸膛里那的心臟好似死rou一般再不會跳動——他已失去了兩個女兒,今日又要失去兩個兒子。 帝王家,原來真就是這般——血親成仇,骨rou凋零,白發人送黑發人。 站得越高,越是高處不勝寒。 走到門邊的時候,皇帝抬眼看了看馬上就要泛白的天邊,腳下一軟,一個踉蹌,幾乎要被門檻絆倒,好容易才扶著黃順的手直起身,慢慢的抬步往外去。 黃順小心的看著皇帝的面色,嚇得臉都有些發白了,只是顫巍巍的道:“陛下,這會兒時候也不早了,要不然,今日便先休朝……” 他的話還沒說完,皇帝便抬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黃順的話全都給皇帝那一眼給堵了回去,嚇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的扶著皇帝上了侯在院外頭的馬車,直接往宮里趕——若是要上早朝,皇帝還得先換了朝服才行呢。 第120章 因為姜嶸的緣故, 吳王妃還算是比較早得到吳王死訊的人。 她心里雖已有一些底可還真沒想到姜家原就是皇帝埋在吳王邊上的眼線。聽說吳王死了的時候,她自然也嚇了一跳, 也說不出心里是悲是喜, 百感交集,整個人都有些呆住了。 姜嶸見她面上仍舊是怔怔的,更添幾分心疼, 只是輕輕道:“當初陛下賜婚的時候便已和我說過一些,為父也知道是有些委屈你了, 只是,君令如山, 實在是……” 沒等姜嶸把話說完,吳王妃已抬手捂著自己消瘦蒼白的面龐,低低的哭出聲來。 姜嶸嚇了一跳, 看著女兒披頭散發、哭得渾身發顫,連忙去撫她的肩頭, 柔聲安穩道:“好了, 都過去了?!彼簧蒲赞o, 語調還有些艱澀但依舊十分柔和, “吳王雖是去了,可你還有如姐兒呢……實在不行, 爹豁出去求陛下, 說不得陛下開恩,便也開口讓你改嫁了?!?/br> 雖然大周不禁婦人改嫁,但吳王到底是皇子, 哪怕人死了,吳王妃若是想要改嫁恐怕還得先去找皇帝。 吳王妃本是哭得厲害,聽到姜嶸這話卻又逗得破涕為笑,她抹了把眼淚,小聲道:“那倒不必了,我如今有如姐兒陪著,便很好了。改嫁之事,自是不敢多想的……”哭過之后,腦子卻也清醒了不少,吳王妃認真想想反倒覺得吳王死了才是真正的好事,要不然有那么一個夫君在,日后總也要出事的。 吳王妃想明白了道理,心里又念著女兒,果真便收了淚水,反倒是抬手推了姜嶸一把,催他道:“爹做這事怕也是瞞著娘的吧?還是快些回去吧,要不然娘聽到消息,肯定也要擔心的?!闭f到底,皇帝讓姜嶸在吳王身邊做內jian這事估計也就君臣兩人心里明白,恐怕連姜家的人都不清楚。 姜嶸見她模樣,多少也放心了些,這才起身回姜家去了。 吳王妃病了許久,這會兒聽到吳王死訊反倒是如獲新生,她一下子便有了精神,揚聲讓宮人進來服侍她起身,然后便又叫人把女兒抱過來。母女兩人一起用了一頓午膳后,吳王妃便抱著女兒往宮里去——說到底,吳王犯的事乃是謀逆大罪,吳王妃這會兒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要抱著女兒去皇帝那兒認罪。至少,面上也要過得去,反正有姜嶸的功勞在,皇帝應該也不會拿她如何。 只是,吳王妃才抱著女兒到了甘露殿的殿門口,便被守在外頭的老內侍榮貴客氣的攔下了:“陛下現今正歇著呢,王妃若無大事,便先回去吧?!?/br> 吳王妃咬了咬唇,索性便也抱著女兒跪在了地上,只是道:“妾,是來向陛下請罪的?!?/br> 榮貴上了年紀,一張老臉越發的白胖,眉頭淡淡的,說話時的聲音也細的很,聽上去十分溫和親切:“王妃何罪之有?陛下今日早朝時已說了——吳王殿下昨夜急病而去,令人以親王禮下葬;楚王忤逆生母,氣死王昭儀,大不孝,故而廢為庶人,全府上下皆發配黔州?!?/br>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已經金口玉言把“賜死吳王”改成了“急病而去”,面上也算是全了吳王的顏面,掩下了吳王意圖謀逆的大罪。 榮貴這般說著,又很是小心的伸手去扶吳王妃,語聲恭謹:“地下涼,王妃還是快些起來吧?!?/br> 吳王妃那一直吊在心口的氣總算是松了下去,她面上顯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來,就著榮貴的手起了身,輕輕點頭道:“既如此,還請公公替我和如姐兒給父皇問個安?!?/br> 榮貴連連點頭:“一定,一定?!彼ЧЬ淳吹乃妥吡藚峭蹂?,方才怕冷一般的把兩只手都攏到了袖子里頭,準備去里頭隔間休息,臨去前他拿眼瞥了瞥邊上的幾個守門小內侍,哼了一聲,“都給我打起精神,要是尚藥局送藥的來了,再叫我?!?/br> 榮貴的聲音細細的,微揚的時候略有些尖,聽上去頗有幾分威勢。 幾個小內侍連忙垂首,諾諾應了,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榮貴去了隔間稍作休息。 過了半響,尚藥局那頭方才送了送了藥過來,不過這回送藥的不是別人,正是馮奉御——皇帝今日硬撐著上了早朝,處置了吳王與楚王之事,方才下了朝便倒下了。馮奉御心知這還是皇帝上次吐血的時候傷了心脈,至今都沒有養好的緣故,此回皇帝忽而舊疾復發,他這個尚藥局的長官自是少不了要親自煎藥送來。 榮貴對著吳王妃甚是恭敬親切,對著小內侍趾高氣揚,對著馮奉御去也頗有幾分和氣。他親自引了馮奉御入殿來,又與他道:“魏王妃也在呢,陛下想著讓您給王妃她看看脈,至于陛下的病情,便不必多說了?!边@話顯然便是告誡馮奉御莫要和魏王妃透露皇帝的病情。 馮奉御心里有了底,連忙點頭:“臣明白了?!?/br> 到了內殿的地方,榮貴便停了步子,遞了個眼神給站在碧玉珠簾邊上的兩個美貌宮人。 那兩個宮人細長白皙的指尖方才掀起珠簾,讓馮奉御端藥進去。 馮奉御一入殿,首先見著的便是靠坐在榻上的皇帝,他背后墊了個明黃色的軟枕,神色看著倒是好些了,此時正闔眼聽著坐在榻邊的魏王妃給他念折子。 魏王妃一頭鴉羽似的烏發只是梳了個簡單的髻兒,正好能看見纖長白皙的脖頸,脖頸到下顎的弧線柔美得不可思議。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紅繡黃蕊臘梅的廣袖襦裙,又因是坐在榻邊,倒是看不太出那已經有七個多月的小腹。 皇帝聽到腳步聲,知是馮奉御來了,便也懶懶的睜開眼睛,淡淡道:“起來吧……”他面上先前的溫和不覺間已如潮水一般褪去,甚至冷淡的道,“把藥擱下便好,順便給王妃看看脈?!?/br> 鄭娥也連忙擱下手中的折子,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我真的沒事,昨晚是我一時多心,倒是驚動了父皇您——其實也就痛了那么一小會兒就立刻好了,后半夜睡得可沉了,真的,真的!” 皇帝看了她一眼,唇角只是勾了勾,線條優美:“你不是多心……”他抬手輕輕的叩了叩鄭娥的額角,似笑非笑,“你啊,是沒心沒肺——朕都和你說了多少次,要小心!你呢,什么時候小心了?便是被人算計了,恐怕你都不知道呢……” 皇帝原還打定主意要給鄭娥一個教訓,可臨到頭又狠不下心,到底還是沒把昨夜里魏王府的事情告訴鄭娥。他想著這到底是兒媳婦,還是交給他那不成器的兒子來教吧,做爹的還是不要太狠心,平白做了惡人…… 鄭娥不明就里,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水盈盈的,顯出幾分羞赧來,更是不好意思。她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小聲道:“父皇!”馮奉御還在呢,能不能給她留些面子? 皇帝嘆了一口氣,倒也沒再多說下去,只是抬了抬下顎,示意馮奉御把藥端過來。 馮奉御這才小心上前來,將那碗還熱騰騰的湯藥遞了上去。 皇帝親自接了過來,抿了幾口,便轉頭去看馮奉御給鄭娥請脈,問了一句:“王妃身子如何?” 馮奉御蹙眉看了看脈象,很快便松開了眉頭:“王妃胎像極好,應無大礙,只是這幾日大約有些心事,臣開些調節的藥便好了。只是再過幾月便到日子了,還是要多走動走動?!?/br> 聽到“心事”二子,皇帝倒是輕輕挑了挑眉頭,抬眼去看鄭娥,目光中頗有幾分揶揄——唔,這是想四郎了? 鄭娥羞得厲害,抿了抿粉色的櫻唇,白玉似的頰邊浮起一絲絲的薄紅,好似霞光徐徐照在白瓷玉片上一般。 皇帝瞧她這模樣,倒是略開懷了一些,抬手打發了馮奉御回去,輕輕的用手掌拍了拍鄭娥的手臂,溫聲安慰她道:“放心吧,四郎大約也快回來了……”阿史那思歸死了,北疆戰局肯定是要大變一番,蕭明鈺自是馬上就要回來。 鄭娥哼哼了幾聲沒應,不過她心里確實是極想蕭明鈺的,這會兒聽到皇帝這話也放心了不少。 有鄭娥在邊上陪著,可皇帝心情倒是略好了一些,只是顧著鄭娥如今身子漸重,等他用過湯藥之后便讓黃順把人送回王府。 鄭娥走得時候還不放心,連連回頭,叮嚀道:“父皇你要是不舒服,記得派人來找我啊?!?/br> 皇帝不由得被她這話給逗樂了,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找你做什么?難不成你的醫術比馮奉御或是楊奉御還高,能給朕治???” 鄭娥白皙的指尖在頰邊撓了撓,理直氣壯的應聲道:“我可以陪您喝藥啊?!?/br> 皇帝看著她那雙極明亮澄澈的水眸,不覺也露出笑容來,擺擺手:“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吧。你這話說的,倒好像朕沒人陪似的……” 話雖如此,送走了鄭娥,黃順上來問皇帝是否要召幾個美人來伴駕,皇帝猶豫了許久卻也搖了搖頭——他現下確實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不怎么想要一個人呆著,可真要是說找人來陪又覺得不太得勁。 皇帝對著后宮興趣一向不怎么打,說起來,后宮里頭的舊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元德皇后、王昭儀、謝氏……如今大概剩下一個賢妃和容昭容了?;实巯胫t妃那張看似端重的面龐便覺得有些煩——他喜歡元德皇后的端重,可賢妃端重卻又有些不對味,好似正品和偽造品一般的對比。至于容昭容,她現今一心禮佛和照顧外孫,皇帝自也不想擾人清凈。而那些新得寵的年輕美人固然溫順聽話、嬌嫩美貌,可一眼看去也記不得誰是誰,多少還是有些鬧心的。 皇帝把后宮那些人想了一回,頗是興味索然。 至于剩下幾個兒女——二公主才添了兒子,正是一家和樂的時候,皇帝也不想這會兒把女兒叫進宮來。而吳王與楚王的事情才剛過,這風口浪尖更是不好召見五皇子或是六皇子,雖說他們心里頭沒有那些個念頭,可若是叫底下一些人想歪了、生出旁的心思便又不好了…… 皇帝猶豫來猶豫去,最后只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到底還是誰都沒叫,擺擺手讓黃順下去了,口上吩咐道:“朕休息一會兒,等晚膳的時候,再讓賢妃過來吧……”王昭儀的喪儀,說到底還是要與賢妃商議一二。 黃順瞧著皇帝略有些蒼白的面龐,心中更是擔憂,忍不住道:“再過些時日,魏王殿下大概也要回來了。陛下萬萬要保重龍體才是……” 皇帝也不知有沒有把黃順的話聽進去,拉了榻上的薄被蓋在身上,果真闔了眼休息了。 因為吳王和楚王之事又或者是皇帝舊疾復發的緣故,宮內宮外連著好些日子都安靜得很,生怕惹得甘露殿的皇帝心里不快活。 一眼望去,這些天來,長安城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看不見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