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百日宴,這還得要等幾個月呢。 鄭娥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因她自來便是把人往好處想,這會兒也只好應了一句:“他們大概也知道此回回藩地,怕是再不能回京了,所以才想要多留一會兒?!?/br> 二公主笑著搖了搖頭,倒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垂頭看著懷里的孩子,看著孩子嬌嫩白皙猶如花瓣的小臉蛋,還是嘆了一口氣:“只盼著是這樣吧,希望孩子的百日宴上也沒什么事,平平安安就是好……”說到這兒,二公主卻又想起件要緊事,“對了對了,這孩子還沒起名字呢?長卿這幾日成日里的便在書房里翻書,我瞧著煩的不得了,便想要先起個小名叫一叫,總不能成日里的亂叫?!?/br> 鄭娥倒是點頭:“這倒是不錯?!闭f著,她眸光一動,忍不住道,“你適才說‘平平安安就是好’,倒不如給他取個小名,便叫平安吧?叫他一輩子也平平安安,再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好的了?!?/br> 二公主聞言一愣,隨即便是撫掌笑起來:“這倒是好,等你家姑娘出生了,倒是能取個小名叫團圓——到時候四哥哥回來,一家子才算是團圓了呢。平安團圓,團圓平安,聽著便是一對呢!” 鄭娥多少面薄,有些羞,抬眼瞧她,小聲嗔了她一句:“正說你呢,怎么又說到我這兒來了?” 二公主眨了眨眼睛,眸光里帶著笑,面上也只是一徑兒的笑。只是,她的眼神里多少透出幾分揶揄的味道來。 鄭娥被她瞧得越發不好意思,偏又拿她沒法子,便只好點頭道:“那我寫信問問四哥哥吧?”其實給女兒取名團圓也挺好的,只盼著等女兒出生了,便能一家團圓。 鄭娥回府后果真寫了封信去給蕭明鈺,順便把二公主生產時的事情也給寫了,告訴蕭明鈺他又多了個小外甥。臨叫人送信時,鄭娥倒是想起之前蕭明鈺壓在信匣底叫人和信一起送來的自畫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也畫了一幅自己的自畫像,給蕭明鈺送去。 他們如今分隔兩地,總也要有些能夠寄托相思的物件。 這一回,蕭明鈺卻沒遇見什么討人厭的刺客,接了信,倒是十分高興的讓人把自己積了一下子的信又給送去京里頭。他打開信匣,一面摩挲著信紙上面的清雋的字跡,一面想著鄭娥信上說的那些事,越發想念自家王妃。 等他把信紙從頭到尾看完了卻又看見那底下的自畫像。他怔了怔,小心翼翼的將那幅自畫像從匣底拿出來,慢慢的攤開來。 畫中的鄭娥正含笑看著他,目光盈盈如春水,春波搖曳,笑靨如花。 他一顆心都軟了,仿佛是化成了春水,滿心滿心的都只有畫中人。好一會兒,他才閉上眼睛,輕輕的伸手去戳畫中人的面頰,就像是以前夫妻兩人調笑間,他抬手去戳鄭娥頰邊的梨渦一般…… 他是真的、真的想鄭娥了,想得不得了,每夜每夜都會夢見她。弄得他倒是越發嗜睡了。 蕭明鈺忍了忍,忍不住睜開眼去看那副畫里的鄭娥,仿佛鄭娥就站在自己的跟前,如同無數次美夢里一般,含笑看著自己。蕭明鈺只是這般想著,便覺得下頭難受的厲害,左手往下一探,掌心也仿佛被燙到了似的微微一縮。 他就這般靠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動了動左手,好一會兒才輕輕喘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跟著一松,然后才伸手從袖中扯了帕子去擦自己有些滑膩的手。 恰在此時,外頭的衛兵倒是出聲了:“殿下,蘇將軍有緊急軍情要與您商量,讓您立刻去一趟?!?/br> 蕭明鈺深吸了一口氣,等自己的聲音稍微平穩了一些,這才應聲道:“知道了,我馬上就去?!闭f著,他又凝聲吩咐了一句,“叫人備水過來,我要沐浴更衣?!?/br> 那衛兵也不知蕭明鈺這會兒怎么又想起沐浴更衣這件事,忍不住小聲勸道:“蘇將軍那邊說了,軍情緊急……” “快去備水?!笔捗麾暣驍嗔怂脑?,極冷淡的又重復了一遍——反正,他是不可能穿著濕褲子去和蘇淮真說話的。 不過,蕭明鈺心里也知道若非真的是大事,蘇淮真必是不會這般夜里特意遣人來尋他。故而,蕭明鈺倒也沒再多說什么,動作利落的沐浴過后,換了一身新衣裳,便快步起身去找蘇淮真。 蘇淮真正在營帳里看地圖,身上的甲衣都還沒脫下,俯首站在案邊,長身玉立,竟是仿佛一柄出鞘利劍一般銳利。他見著蕭明鈺姍姍來遲,心里有些個不高興。到底還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殿下倒是難請的很……” 蕭明鈺與蘇淮真相處了幾個月,也大致知道他的性情——似他這般的倒也稱得上是真性情,越是親近便越是不拘束。故而,蕭明鈺被人這般抱怨了一句,心知自己理虧,便也連忙把話題轉回去,多問了一句:“聽說軍情緊急?” 蘇淮真聞言立刻便也把話引回了正題:“是了是了,先說這個!”他招招手,示意蕭明鈺上前來,“之前埋在北狄的人倒是傳回了一個消息——北狄王庭那邊的汗王病死了,只是如今阿史那思歸正在戎城,怕消息傳出去后,底下幾個部落要生事,故而王庭那邊秘不發喪,只等著阿史那思歸回去做主?!?/br> 蕭明鈺聽到這話倒也不是特別詫異:要知道,當初長寧公主捎信回來的時候便也特意提過,說是北狄那位汗王病重已久,諸事都是由阿史那思歸代為做主的。不過,蕭明鈺聞言微微一怔,很快便反應過來了:“您是說……” “對,如今情況緊急,阿史那思歸是真的想要兄死弟繼,那么就肯定要趕王庭處理這件事——然后依照舊例,在王庭里與諸部落的族長祭天盟約,正式登上北狄汗王之位?!碧K淮真神色冷沉,一字一句的道,“所以,如果我們可以在半途截殺他,到時候再把汗王死訊捅出去,那么北狄內亂自生,便可不攻自破?!?/br> 蕭明鈺點了點頭,心中已漸漸有底,眸光漸漸沉了下去。 蘇淮真語聲微頓,接著又道:“我為主將,自是不可輕離大營,不知殿下您可愿意擔此大任?” 蕭明鈺微微頷首:“義不容辭?!?/br> 蘇淮真倒是搖了搖頭,隨即又認真的把情況說明白了:“阿史那思歸思歸是要回王庭奔喪,雖然為著隱人耳目只是輕車簡行,但此行至關重要,他手下率領的必是精兵鐵騎。而殿下您若是想要趕上他,半路截殺對方便不可帶太多人。臣已算過,至多只能有八千兵馬。兩軍相對,勝負恐怕只在五五之間?!?/br> “兵法一道,原就是奇正相合,這八千騎兵便是一支奇兵,若能一舉得成。那么此回北疆戰事便再無可憂之處,殿下您便可以擔此頭功?!碧K淮真抬目對上蕭明鈺的黑眸,語聲輕緩而有力,問道,“臣再問殿下您一次,不知殿下您愿意擔此大任?” 蕭明鈺的身份到底有些不一樣,故而蘇淮真言語之間還是極認真的把內中的險情說了一遍,重又給了蕭明鈺后悔的機會。 蕭明鈺聞言卻又笑了一聲,語聲清朗:“將軍既是肯將此事告知我,想必也是覺得此事只有我才是最適合的。說到底,”他微微一頓,面上到底還是帶了些少年人特有的傲氣,只是輕輕的說了四個字,“舍我其誰?!” 蘇淮真聞言不由大笑起來,伸手按在蕭明鈺的肩頭,目光在他面上一掠而過,輕聲道:“能得殿下此言,臣也算是能放心了?!彼f到這里,又沉下聲音,“只是,此事要成,非得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故而,臣才仿佛詢問殿下您?!?/br> 蕭明鈺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神色,輕聲道:“此事宜早不宜遲,要不然將軍還是與我說一說地形吧?” 蘇淮真連連點頭,手指在地圖上輕輕一掠,聲音極輕:“阿史那思歸倘若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回北狄王庭了,那么他應該是要走這一條路?!彼D了頓,尋了一支筆在地圖上做了個標記,然后才道,“而我們若是想要埋伏夾擊,那么就只有在……” 蕭明鈺順著蘇淮真的手指在地圖上看過去,忽然反應過來,直接道:“玉山!” 蘇淮真點點頭:“玉山此處易于藏人,而且馬匹上山艱難,仰擊更是事倍功半,我們便能從容的從上夾擊,從上射箭,必可圍殲北狄精騎。只是,阿史那思歸到底也是善戰之人,肯定也知道:騎兵最怕的便是凹地伏擊,所以要讓他如何入圍,才是一件難事……” 蕭明鈺看著地圖,忽而生出陰差陽錯,因果循環之感——當初,長寧公主為了避開阿史那思歸便是帶著孩子跑去玉山。而后來,長寧公主也是在玉山見到了來自大周的使臣,從而放心交托幼子,獨自一人在玉山上為國自盡。 倘若真能在玉山邊上截殺阿史那思歸,那么或許也算是為長寧公主了解一樁孽緣,為她報了仇。 長寧公主在天有靈,也許也會保佑他們此行順利。 第114章 當然, 蕭明鈺此回如此簡單的便應下此事,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心里實在是想極了鄭娥, 再也不想再北疆苦熬下去了——正所謂“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世間之理皆是如此。 以前沒和鄭娥成婚的時候,作為一個大齡光棍, 蕭明鈺還覺得自己挺正直的,一日兩日沒見鄭娥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勺詮乃袜嵍鸪苫橹? 便仿佛整個人掉進了蜜罐里,早上起來可以看著自家王妃下飯, 用過午膳還能書房恩愛,晚上的時候更是有許多不能對人言的夫妻之事。如此這般,忽而被皇帝丟來這凄風苦雨的北疆, 連收封信都要隔月…… 簡直是,簡直是要憋死他。 蕭明鈺幾乎能想象得到:再這么拖下去, 等他回去與鄭娥恩愛的時候, 說不得還要被問一句“你的手怎么都有繭子來了啊”——當然是磨“劍”磨的, 可真要是這么回答了, 非得把他二十多年的老臉都丟光了不可…… 蕭明鈺這般一想,越發覺得北疆不能久留, 阿史那思歸那個禍頭子還是趁早解決了的好。這般一來, 解決了北疆之事,他說不定還能趕在鄭娥生產前回去。 所以,蕭明鈺倒是半點也沒推脫, 反倒是十分認真的與蘇淮真商議了幾句,定下大事之后,方才起身回自己的營帳。因他與蘇淮真說好了,越早出發越好,故而明日一早便要起行,他回去后,這一整夜倒是都沒睡著,反倒是披著外衣從榻上起來,獨自到了案邊給鄭娥與皇帝寫了兩封家書。 皇帝那一封家書,自然是告知他自己和蘇淮真所商議的決斷——這是以防萬一,這事情的危險蘇淮真已提醒再三,他也是鄭重點頭的,自然也要負起一半的責任。故而,日后自己若是真出了事,總也不能叫蘇淮真一人背著皇帝的雷霆之怒。順便,又讓皇帝替他照顧鄭娥,把事情瞞上一瞞。 人都說,情之所至,言語難表。 寫給皇帝的那封信,倒還好些,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便寫完了??傻人麆庸P給鄭娥寫信的時候卻幾乎是涂涂改改,滿心的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說。眼下他馬上就要去玉山犯險,內中險情自是不好和鄭娥多說,至于最近的狀況,要是寫得太順利的恐怕鄭娥不會信,可寫得太艱苦恐怕又會惹鄭娥擔心——她還懷著孕呢,哪里能那樣cao心。 這般想著,蕭明鈺涂涂改改了好幾頁信紙,一直等到天邊光色漸明,曦光燦然,這才回過神來,拿了幾頁信信紙重新把那涂涂改改的信件重又刪改了一遍,很是認真的從頭抄了一遍,一氣呵成,速度倒是快了許多。 給鄭娥的這份家書經過刪改之后倒是顯得簡單多了——他先問了鄭娥身體狀況,交代了一些自己最近惡補的孕中常識,還很是認真的建議她“要是孩子鬧你,你別氣,盡管就記下來,等她出生了,我再替你打她”;又寫了些自己近況和日常飲食,直到最后才表達了自己對孩子小名的看法“團圓二字極好,我會盡量在孩子出生前回來的,勿念”。 此信可謂是避重就輕的典范——以后兩人翻起舊賬來,蕭明鈺還能說“我當時已經寫了會盡量趕回來,所以但是肯定是要去玉山一趟”…… 等寫完了信,蕭明鈺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聽到外頭衛兵的提醒聲,便連忙把兩封信收在信匣里——因他滿心惦記著鄭娥,少男情懷總是詩,倒是特意拿了先前早就備好的精致雕花木匣來裝那封寫給鄭娥的信。 一切準備就緒,蕭明鈺便拿著兩個信匣子交給外頭的衛兵,一一的點了出來:“這兩封信,這封是給陛下的,那封送去魏王府就好……”按照規定,給皇帝送信的匣子少不了要加一道黃封,容易辨認,可這會兒蕭明鈺馬上便要啟程上路也沒了這些閑功夫,索性便把兩個匣子全都交給了邊上的衛兵,嘴里匆忙的交代了一句,“你收拾收拾,叫個人把信送回京里?!?/br> 蕭明鈺趕時間,也來不及多說,最后只能冷聲交代了一句:“此乃大事,萬萬不容輕忽?!?/br> 那衛兵連連點頭,應了下來,等他躬身送走了蕭明鈺后卻又認不出蹙了蹙眉頭:這兩個匣子,倒是哪個是要給皇帝的?他頭腦簡單,又不敢在追上去問蕭明鈺,倒是先瞧了瞧兩個木匣子。 唔,這個精致些的,肯定是送給陛下的。那剩下的那個,肯定就是要送去給魏王妃的。 這般一想,那衛兵便也松了一口氣,連忙給那個精致些的木盒上了黃封,這便也分開了。 鄭娥這會兒自然是不知道蕭明鈺此時正打算瞞著自己犯險,自她送完了信之后,便也開始心心念念等著蕭明鈺的回信,平日里也至多只是進宮去看看皇帝,又或者是去瞧瞧二公主罷了,平日里也算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然而,等到六月初的時候,鄭娥卻聽說吳王妃病了。因為鄭娥與吳王妃關系還算好,挺喜歡她風趣自然的做派,這會兒想了想便也叫人備了車架去吳王府探病。 吳王妃卻也不知生了什么病,病怏怏的躺在榻上沒起來,原本豐潤白皙的面頰也仿佛瘦了下去,明亮的眸光似乎也跟著黯淡了許多。見著鄭娥過來,她倒是頗為驚喜,硬撐著從榻上起來,雖是有些歡喜可嘴里還是嗔怪了一句:“你如今正有身孕呢,要是過了病氣可怎么好?” 說著,她又連忙讓人把簾子給放下來,隔著簾子與鄭娥說話,“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派個人來便是了,哪里用得著自個兒親自來?” 鄭娥倒是被她這模樣逗得一笑,眼睫微微一揚,一雙黑眸猶如寶珠一般的燦然明亮:“還別說,你這隔著簾子說話,倒是叫我想到了漢武帝的李夫人?!?/br> 漢武帝的李夫人病重時候,皇帝前來探病,李夫人便是用被子蒙著臉不肯見人,任憑武帝再三利誘也不肯露臉,反倒是叫武帝盛怒而去。 吳王妃聽到這話卻不禁一笑,隨即嘆了一口氣:“李夫人是個聰明人,我不及她?!?/br> 李夫人不見武帝卻是有自己的小心機——正如她后來與人所說的“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復追思閔錄其兄弟哉!” 她不見武帝,那么留在武帝心中的便是她那傾國傾城的美貌,一如初時。也正因此,武帝辜負了與他青梅竹馬,讓他說出“金屋藏嬌”一諾的陳皇后;辜負了與他相識于早年,為他生兒育女,做了數年皇后陪伴左右的衛子夫;卻也一直不曾辜負李夫人。甚至,他還在李氏死后,幾次招魂做賦,念念不忘。 也正因如此,吳王妃此時念及李夫人,心中卻也跟著一動,不由大痛起來—李夫人卻是看穿了帝王的真心和假意,知道武帝所愛不過美貌。而她呢?她卻被吳王的虛情與假意多蒙蔽,甚至還曾為著吳王的寵愛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這般鮮明的對比,到底還是叫吳王妃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去。 鄭娥隔著簾子卻也見不到她的神色,見她不說話,便又道:“怎么了?” 吳王妃苦笑了一聲:“沒有,只是從李夫人的事上想起這所謂的帝王之愛——武帝一輩子不知遇過多少傾城佳人,情濃之時不知許過多少海誓山盟??烧f到底,他最愛的卻又不過是他自己……”她說到這兒,微微有些哽咽,卻又咬了咬壓根,低聲與鄭娥道,“阿娥,人都說‘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這世上真正能信的也不過只有自己,便是夫妻之間也萬萬要給自己留些余地,要不然便悔之晚矣了……” 鄭娥聽著卻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對:“四哥哥他就對我很好啊。無論做什么,都是替我著想的……”這般說著,她又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吳王他怎么了?” “其實……”吳王妃已忍了好些日子,幾乎便要忍不住了。她一張嘴,差一點就要把一直堵在嘴里的那句話給說出來。然而,正當她要把話說下去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頭的通報聲——原來是吳王回來了,她掩在簾后的面色微微一變,語聲也跟著窒了窒。 吳王步履輕緩的從外頭進來,見著榻邊的鄭娥,仿佛也吃了一驚,倒是先與鄭娥微微頷首算是示意。一直走到榻邊,他方才含笑問候了一句:“四弟妹來了?” 鄭娥便也起身與他解釋了一句:“聽說三嫂病了,我便過來看看?!?/br> “弟妹有心了了?!眳峭觞c點頭,語聲溫溫,恰是如玉君子。隨即,他又伸手去握吳王妃放在被子外頭的手,語聲微微有些緊,轉頭去看吳王妃,“手怎么這么涼?” 吳王妃沒有應聲,倒是微微垂下了頭,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鄭娥還是頭一回被人當面秀恩愛,連忙避開些,好叫他們夫妻說幾句——以往都是她和蕭明鈺死不要臉秀恩愛的。 吳王卻是漫不經心的模樣,他伸手在吳王妃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仿佛還是個體貼的好丈夫:“有四弟妹陪著你,我也放心許多了。對了,我才從岳父那邊過來……”他頓了頓,輕輕的開口道,“岳母聽說你病了,擔心的不得了,說是晚上便來看你?!?/br> 一直沉默的吳王妃此時終于咳嗽了一聲,啞聲應道:“我知道了?!?/br> 吳王這會兒卻又轉頭和鄭娥說話,仿佛玩笑一般:“我還有事要去書房,你們說話吧。對了,弟妹你也替我盯著些。我常說,病從口入,這會兒雖是有些熱,可她脾胃弱,卻也不能再叫她吃那些冰的涼的了。這要是再病下,如姐兒那頭怕是再瞞不住了——這孩子總也哭著叫娘親,誰哄都不成?!?/br> 吳王妃另一只手緊緊的抓著被褥,緊緊咬著牙根才能忍住自己的哭聲,她知道,吳王是想要敲打自己,告訴自己“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更何況,她的娘家此時也已與吳王站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里還能脫得了干系?更何況,她還有女兒! 吳王妃氣得眼前發黑,幾乎要暈過去,卻還是竭力忍著沒出聲。好容易才使勁把手從吳王手里抽回來,依舊有一種擺脫不了的惡心感,就像是被毒蛇纏上了,很是用力的在被子上蹭了蹭,仿佛是要擦掉什么臟東西似的。 吳王瞥了眼,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反倒是與鄭娥點了點頭起身告辭,直接往書房去。他自覺自己手里捏著吳王妃的“七寸”自然也不怕對方胡言亂語壞了自己的籌劃。 等到了書房后,他便見著已經等在那里的楚王。 楚王甚少等人,這會兒多少有些個不耐煩,偏他也知道此時乃是關鍵時候,不能輕忽,更不能和吳王這個合作兄弟鬧翻了。故而,他還是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來,耐下性子與吳王說話:“對了,我來時,聽說鄭娥今日也來了——你家王妃倒是真真的交游廣闊。應該不會有問題吧?!?/br> “沒事的,”吳王隨口道,“遲些兒我讓人把如姐兒抱過去,瞧著女兒,王妃那頭的病就算是不好也要好了?!?/br> 楚王往日里只覺得自家兄弟懼內懼得十分沒骨氣,這會兒卻又忍不住有些狐疑:“以往瞧著你與她夫妻恩愛,這會兒倒是……”倒是冷淡的很。這般一對比,楚王便又想起了當初王昭儀勸他留心吳王的那些話——要是吳王往日里那些個夫妻之情全都是演出來的,那么他對自己的兄弟之情不會也是演出來的吧? 這般想著,楚王渾身都有些發涼的。 好在,吳王倒是反應極快,不由一笑:“瞧二哥你說的。男人與女人,左右不就是那些事情嗎?”他頓了頓,又道,“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衣服嘛,要是不好自然可以換,可兄弟就不一樣了。咱們自小一起長大,再親沒有,如今為著二哥你的事,那些個女人自然不在話下?!?/br> 楚王聽得這些話,耳根子便又軟了,心里還有些愧疚,嘴里不免道:“都怪我一時不小心,倒是叫你家王妃聽了去,這才惹得你府中不安?!?/br> 吳王倒是不在意,擺擺手,漫不經心的模樣:“無事,總也要叫她知道的——畢竟,那件事,我岳父和舅兄那邊總也要知會的?!?/br> 楚王點點頭,也覺得是這個理。他聽吳王提起“那件事”,很快便也進入正題,猶豫了一會兒,咽了一口唾沫,又問道:“真定下來,就在百日宴那天?” “這倒也不一定,”吳王一頓,若有所思的模樣,“我當初原就只是這么一說。畢竟父皇平日里甚少出宮,但公主府百歲宴的時候必然會出場,卻也算得上是一個良機。但是近日見著四弟妹,倒是又想到了一個好法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