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太子妃崔氏滿目擔憂的上前攙著太子的手,柔聲道:“殿下,沒事吧?” 太子回望了一眼這恢弘雄偉的甘露殿,滿目的闔上眼,然后又睜開,輕聲應了一句:“沒事,”他眉頭一抬,又道,“走吧,回府收拾東西。父皇隆恩,特許我們帶些東西去黔州?!?/br> 太子妃崔氏微微點頭,又轉頭安慰了女兒幾句,牽著太子的手一起走出了甘露殿,走出了這座充滿了人間頂端的富貴權勢的宮城。 一月后,崔氏也是這般平靜而又從容的陪著太子與女兒,一齊走出了這座困了他們整整半生的長安城。 長安城里,總是走了舊人來了新人。廢太子一行人四月初離京去了黔州,而五月里,吳王妃便抱著她才出生不久的女兒上了京城。 吳王妃一來,吳王府上下都恍然一新,吳王邊上那些個王昭儀送來的宮人全都被吳王妃自個兒笑納了。她還特特進宮去和王昭儀說話,一臉難為情的解釋道:“母妃給的人都是極好的,我瞧著也喜歡的很,索性便收到身邊留用了?!?/br> 王昭儀多少有些個不開心,嘴上卻還是道:“那便好……”她想了想,不免拿著孩子說了吳王妃一句,“你也是!孩子還小呢,哪里經得起這長途跋涉的?” 吳王妃乃是將門虎女,言語亦是十分伶俐,笑著打趣了一句:“孩子還小呢,哪里能離得了我這親娘?” 王昭儀說她不過,只好笑著指了指她的額頭,隨口道:“你這嘴啊,真真是極巧的!” “可不是,我家殿下也這么說呢?!眳峭蹂弥磷友谥揭恍?,她才生過孩子,面頰仍舊有幾分的豐盈,身形看著十分豐腴飽滿,就跟蜜桃一般的甜且多汁。她這一笑之間,自有一段風情。 總之,吳王妃這作風,王昭儀和楚王是一百個瞧不上的:簡直就是一頭母老虎。偏吳王懼內上頭和蕭明鈺倒是挺像的,都自個兒關起門來不說話。吳王妃左右一瞧,也覺得也就魏王府上親近,幾個妯娌里頭獨獨喜歡來與鄭娥說話。 撇開吳王不提,鄭娥倒也喜歡吳王妃的做派和性子:吳王妃馴馬、打馬球是個好手,吃食保養上頭亦是很有些個人的見解。這常來常往的,不僅鄭娥喜歡吳王妃,就連二公主也都挺喜歡這三嫂的。當然,二公主喜歡吳王妃,這里頭還有些個人小心思——她與張長卿成親也有好一段時間了,子嗣上頭多少有些憂心,免不了要問一問吳王妃這個過來人的。 二公主自個兒偷偷想法子求子不說,還愛拉著鄭娥,和她抱怨最后這些個東西:“我都快兩年了,你也快一年了,這長安城里頭每天都有人生孩子,時不時的就有人請我去百日宴。我這一算,怎么就只咱們兩個沒信兒?要不去拜拜菩薩?” “這才一兩年呢,長卿他都沒說,你急什么?”鄭娥在這上頭可沒什么特別的希求,連忙拉著二公主勸了她幾句,“反正,三皇嫂不也說了,這都是緣分?!?/br> “哪有這么遲的緣分???”二公主嘟嘟嘴,不免又生氣。 鄭娥只好挖空心肺的給她想詞:“這不是你和長卿的緣分來得太早了,送子觀音就故意來遲一點了?!?/br> 二公主聞言羞惱交加,錘了鄭娥一同,忍不住又問她:“對了,阿娥,四哥那頭沒催你吧?我瞧著幾個皇兄家里頭孩子倒是一個個的生了,他年紀原就比你大些,現今不會急了吧?” “還,好吧……”鄭娥搖搖頭,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由面頰微紅的不由垂下頭去——瞧蕭明鈺每晚火急火燎的模樣,真要是懷孕了要他憋上幾月,他還不得哭死? 等晚上蕭明鈺來接她回府的時候,鄭娥偷偷瞧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試探著道:“你喜歡二哥家的青哥兒,還是三哥家的如姐兒?” 蕭明鈺想了想,好一會兒才道:“都還好吧……”仔細想想,無論是楚王府的小皇孫,還是吳王府的小縣主都還是只會吃奶的娃娃,一眼瞧去哪有什么區別? 鄭娥蹙蹙眉,只好明著問他:“那,你不喜歡孩子???” 蕭明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過來把人抱到懷里頭,伸手揉搓了一下,逗得懷中的人眉開眼笑了,這才順嘴解釋道:“也沒有,我都挺喜歡的?!彼D了頓,揚眉笑起來,眼角微微往上一挑,口上道,“不過啊,要論起最喜歡哪個,那肯定是我們家的眉眉……” 鄭娥聽他叫起自己的小名,想起往日里他在床榻間,一面叫著名字一面做的事情,面上不免一紅。隨后,她又努力擺正了自己的神色,口上道:“我,我就是想問你喜歡女孩還是男孩啦?!?/br> “只要是我們的孩子,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好……”蕭明鈺垂頭親親他家王妃白嫩嫩的面頰,心里軟的很,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又道,“你別聽二娘那丫頭胡說,她原就比你大兩歲,成婚也比你早,這會兒心急要孩子,我也不好說她??赡隳昙o還小呢,養好身子要緊。咱們兩個還能再逍遙些時候,很不必急著要孩子……” 鄭娥原也沒想這么早就要孩子——她自個兒還有些孩子氣,真沒想過再要個孩子回是什么樣。只是成日里聽二公主抱怨,這才想起來問幾句。如今聽到蕭明鈺這話,她也覺得是這個道理,點了點頭。 蕭明鈺伸手替她理了理發髻,手上動作輕柔,連語調也是極柔和的:“對了,我和父皇說了,正好下月是你生辰也沒什么大事,到時候,我正好能抽出空來陪你去峨眉山拜祭一下岳父和岳母。你說好不好?” 鄭娥本還懶洋洋的躺在蕭明鈺的懷里,聽到這話卻是睜大了眼睛,她一雙眸子就如同兩丸黑水銀,黑亮澄凈,瞪得圓溜溜好似貓眼兒,可愛的很。 蕭明鈺看著,喜歡得很,忍不住又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瞼處,異想天開的道:“要是以后有孩子,最好眼睛像你……唔,鼻子嘴巴也像你……”總之鄭娥哪兒都好看,以后他們的孩子要是能像鄭娥,那是最好不過。 鄭娥被他逗得一笑,推了人一把,呶呶嘴:“噯,你別胡說,說正事!”她連忙端正了神色,開口問了一句道,“我們真的能去峨眉山嗎?還有,我爹娘的事情,父皇他都和你說了?” “嗯,”蕭明鈺點點頭,“我知道,先前準備了這么久,忽然說是不去了,你肯定不高興。正好這回你要生辰,也該帶你一起去拜祭一下他們了,告訴他們我會好好照顧你,叫他們九泉之下也能放心?!?/br> 鄭娥眼睛一紅,抿了抿唇,小聲道:“四哥哥,你真好?!?/br> 蕭明鈺一本正經:“錯了,該叫夫君?!?/br> 第94章 鄭娥被他這模樣逗得一笑, 趴在他懷里,抬起笑盈盈的雙眸。 她那一雙黑眸, 黑白分明, 清澈透亮,猶如一汪春水,眼波流轉之間可以叫鐵石融化。她就這么仰頭看著蕭明鈺, 軟軟的叫了一聲“夫君”。 聲音嬌軟軟的,就像是一根又細又長的白鷺翎羽, 纖白的羽尖輕輕的撓在耳根與心頭,叫蕭明鈺的一顆心都軟了起來, 恨不能把懷里的人好好的揉搓一頓。 只是,雖是說好了要走,皇帝那頭也準了, 可依著他們的身份到底還是不能說走就走,至少得把手頭上的事情得先辦了。而且對著外邊的人, 也不好直接便說拜祭父母, 只說是要兩人一起出去過個生辰。 二公主自是親自去送人, 羨慕的不得了, 死命拉著鄭娥的胳膊,念道兼抱怨:“你怎么不早說啊。早說的話, 我就和你們一起去了……”她在長安城里頭待得都快悶壞了。 鄭娥甚少和人說謊, 對象又是二公主,不免更加難為情,差一點就要道出實情了。 還好邊上還有個蕭明鈺, 瞥了一眼meimei,順嘴教訓道:“你成日里要不長卿,要不就孩子的,別人怎么和你說?”他頓了頓,又劍眉微挑,“再說了,真要帶上你,是不是還得把長卿捎上?” 二公主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偏每每見著自家四哥蹙眉冷臉就覺得心里頭發虛,而且她其實也覺得自己成日里拉著鄭娥抱怨孩子的事情做的有些不地道,這會兒只好服軟的嘀咕一句:“我就說說嘛,四哥你成日里的就會教訓我!”說著又拉鄭娥,“怎么忽然想起要去峨眉山???都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這一路上翻山越嶺肯定要累壞了,路上驛館肯定也不大好,你們可得多帶些東西。對了,山上肯定冷,多帶些衣裳……” 這般零零散散,倒是交代了許多。 鄭娥不能和她說實話,心里頭頗有幾分愧疚,也不管是有用還是沒用的,都一一應了。 倒是蕭明鈺也跟著聽了一會兒,見著天色不早便打斷了二公主依依不舍的話:“行了行了,再說下去,就天黑了……”他說到這兒,忍不住用手叩了叩二公主的額角,略帶了些調侃意味的玩笑道,“也不知你這嘮叨的毛病是哪兒來的?” 二公主今日接二連三的被自家親哥嘲諷,不免有些氣哼哼,揚起下巴直接應道:“天生的,沒辦法!以前每回出門玩,父皇母后不也是這么一句句交代的?”她說到后頭也覺得有些失言,連忙低了頭。 兩邊卻也一靜,蕭明鈺那屈起的手指也跟著緩了緩,沒再似之前那般叩在二公主的頭上,只是輕輕的撫了撫她的鬢角,語聲仍舊是沉靜含笑:“好了,那就送到這兒吧,這些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的,必會好好照顧阿娥的,你便放心好了?!?/br> 他頓了頓,又道,“你也是,別總是到處亂跑,也就長卿脾氣好不和你計較。若是真閑了,也可以去宮里陪陪父皇……”說著,他左右瞧了瞧,順手折了一條柳枝遞給二公主,“唔,都說折柳送別,這柳條就送你了?!?/br> 二公主三兩下就被蕭明鈺順了毛,手里抓著柔韌的柳枝,心里一軟也就沒再氣了。她很快便松開拉著鄭娥的袖子,嘟著嘴道:“那,你們要記得要給我梢信,還有禮物!” 鄭娥纖眉一彎,眉眼含笑:“嗯嗯,一定會的?!?/br> 蕭明鈺才沒有她們小姑娘家的離別愁緒——最多幾個月,用得著這么依依不舍?他隨手擺了擺算是與二公主道別,然后伸手一拉,便扶著鄭娥上了馬車,自己則是跟在后頭上去了。 二公主就站在外頭,眼見著他們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馬車,這才扶著侍女的手上馬車回自己的公主府。 時人常說“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從長安去峨眉山的這一路確實是有些難走。 雖說馬車里頭墊了好幾層毯子,有許多枕頭靠著,可鄭娥仍舊是被顛簸的不輕,大半時間都是那蕭明鈺做rou墊,窩在他的懷里頭。只是,如今正是六月里,長安城還好些,蜀地卻多少也已有了些炎熱的影子。有時候,午間駕車在山道上過去,一點風也沒有,馬車里頭更是悶熱。 鄭娥本就被養得有些嬌,算得上是身嬌體貴——早年在宮里頭的時候,不是住甘露殿便是立政殿,自是沒吃過苦,后來無論是在泰和長公主府還是魏王府也算半個主人,自也沒吃過苦。她成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會兒頭一次出門,路上這般一顛簸、一悶熱,就連胃口都被悶壞了,就連飯菜都吃不怎么下,開始時還吐了一回。 蕭明鈺也沒法子,除卻叫人備些藥來之外也只好囑咐邊上伺候的宮人,一路上多買些開胃的點心或是水果,時不時的便給懷中的鄭娥喂一些。 這般一路折騰下來,鄭娥多少也有些懨懨了,好容易才被蕭明鈺養得圓潤的下巴又瘦了許多,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著更小了,猶如初夏時候才剛剛冒頭的小荷尖,白嫩纖巧。 蕭明鈺簡直就像是自己被割了心頭rou似的心疼,看著鄭娥那下顎處纖細的弧線,嘴里不免道:“早知道如此,不若叫你留在京里頭呢,我替你來一趟也是好的?!狈凑げ趓ou厚,一路上倒也沒覺得吃了什么苦。 鄭娥瞪了他一眼,細聲道:“到底是我爹和我娘,我為人子女,總也要來見一面。這種事,哪里能夠替的?” 蕭明鈺見著她這般模樣,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紅唇,笑起來:“你爹娘就是我爹娘,怎么就不能替了?” 溫熱的鼻息吐在面頰上,拂動纖細的發絲,皮膚被蹭的有些癢癢的。就像是車廂外頭被熾陽烤的悶熱的熱風,心頭燥熱不由也跟著冒了頭,鄭娥一時間只覺得頰邊guntang,含羞帶嗔的抬眸瞪了他一眼,倒是沒說話了。 蕭明鈺得寸進尺,含著她的下唇小心咬了咬,壓低聲音問鄭娥:“要不,我們來了一回吧?”大概是當初在山上看了許多各式各樣的畫冊的緣故,他在那件事上的熱情顯然非常高昂,而且總有層出不窮的點子,比如說是:溫泉里、椅子上、在花叢里、假山秋千邊上、在車廂里…… 只可惜,因為鄭娥生來面薄,很不樂意配合他這些個“出格”的點子,至今他們兩人都只在榻上做過,做破格的也不過是浴池里。生生是埋沒了蕭明鈺這個“此間高才”。 眼下山道上一片空蕩,并無旁人,只能聽到前頭車夫揮鞭子駕馬的聲音還有左右兩邊護衛的馬蹄聲,四野寂寂,只有偶爾入了林間才得片刻的陰涼。蕭明鈺懷里抱著鄭娥,說了幾句話,難免便生出了這般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外頭的熱風吹得人太悶太熱了,又或者是因為一路上辛苦疲累好些日子沒做那事,鄭娥今日聽到他那低沉的詢問,竟也沒像是以前那樣一口回絕,只是悄悄的垂下眼去。 蕭明鈺見著美人低眉垂眸的靜美之態,心中更是癢癢,忍不住又咬了咬嘴里含著的那瓣紅唇,用舌尖在那姣好的唇線上勾勒了一會,直到那兩瓣紅唇被他吻得嫣紅水潤,嘖嘖有光,他才松開了些,湊過去又親了親鄭娥顫抖的眼睫,道:“你不應聲,我便當你默認了?” 鄭娥悄悄看了他一眼,連忙又閉緊了眼睛,就像是受驚了的兔子捂著自己的耳朵似的。她的眼睫顫得更厲害了,一根根搭在奶白色的皮膚上,仿佛都能數出來。 蕭明鈺喜歡的不得了,一面垂下頭,落下一個個細碎的吻,一面替她解開下頭的衣裙,小聲安慰她道:“你放心,邊上沒人。那些護衛都知規矩,離車廂有些距離呢,小聲些肯定聽不到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鄭娥便更羞了,緊緊閉著眼睛,抿著唇再不敢出聲。 他一面說話,一面忙里偷閑的替鄭娥解開發髻。價值連城的珠釵金簪都被丟到一邊,好似不值錢的石子,而那柔軟烏黑長發卻被蕭明鈺握在掌中,輕輕的落下幾個吻,然后,他便順著那一縷的烏發一直從脖頸吻下去,指尖撫過那輕顫的脊背,喉間干渴的仿佛能冒出火星來。他喉結微動,吞了一口唾沫,以唇膜拜那秀美的雪峰與幽地,語聲仿佛是含在唇齒間的: “眉眉,你好美……” 她滿頭烏發都從肩頭垂落下來,發尾微微有些濕,三千青絲如情絲一般密密麻麻的纏著人。而那一寸寸猶如雪堆玉砌的肌膚卻仿佛是暖陽下輕輕顫抖的瓊枝,瑩瑩泛起薄紅來,美玉一般的姣好。 蕭明鈺身下動著,手心則是一片guntang,慢慢的揉搓過去,只覺得自己一顆心也跟著這車廂上上下下的顛簸著,恨不能一頭栽到鄭娥的心口里。 恰在此時,車前的輪子大約是碾過了一塊小石子,顛了一下,他們貼得更近了。 那一瞬的刺激叫鄭娥差點叫起來,好在她還記得邊上有人,只好順勢垂頭,重重的咬在蕭明鈺染著濕汗的肩頭。因為太過羞惱的緣故,她這一口咬得極重,牙關緊緊的,恨不能嘗到血rou味道才好。只可惜蕭明鈺皮糙rou厚,肩頭這一塊筋骨結實,一口咬下去倒是咬得她嘴巴發酸。只是鄭娥不愿示弱,只好這般惡狠狠的咬著。 蕭明鈺卻也不覺疼,反倒是將她抱得更緊,幾無空隙。他的鼻息盡是如火燒一般的灼熱,一點一點的噴在皮膚上,燒得人肌膚guntang冒汗,汗液津津。他就這樣伏在鄭娥的耳邊,一面喘息,一面啞聲含笑道:“眉眉你‘咬’得我好疼……” 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人不要臉果然是天下無敵! 鄭娥知道他說的恐怕不是她嘴巴上咬的這一口,又氣又惱,她此時都后悔死了自己今日的默許,臉都跟著氣紅了,偏她還不能松開嘴——就怕一松開就叫出聲,驚動了外頭的人。 蕭明鈺卻愛極了她這一刻如火般的明艷,伸手抱著她那嬌艷如桃花的面頰親了親,深深看入她的眼底,這才意猶未盡的在那一路的顛簸里出來了。 這會兒的渾身酸痛卻又與被馬車顛出來的酸痛不同,鄭娥靠在蕭明鈺的懷里,忍不住罵了他幾句:“你,你也太過分了……”再重的,她也不知該怎么罵了。 蕭明鈺權當打是親罵是愛,十分享受的接受了自家王妃的“愛”。他先拿了帕子替鄭娥擦了擦,然后又替她理好衣襟和發髻,等一切都好了,這才掀開車簾,道:“現下應該不熱了,通一通風,吹吹涼,心情也會好些的?!?/br> 果真,此時已將近傍晚,馬車行在山道上,這一條山道倒是十分平坦,順順當當的行了過去。左右樹木茂密,郁郁蔥蔥,依稀可見彤陽照在葉尖,只薄薄的一點紅,一寸寸的流動著,流光一般的濃艷,nongnong的翠色仿佛是上好的翡翠。更遠一些,是此起彼伏的山巒,淡淡的一點黛色,參差不齊,峻秀皆有,有大半都隱在云端,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也不知是天上煙云還是人間煙火。 悶了一個午后,此時林間終于吹過幾縷微風,帶了些草木的清亮,拂過面頰,吹動發絲,仿佛是慈母的手掌一般柔軟且溫柔。 鄭娥那羞惱焦躁的心情不知怎地竟也好了許多,她眨了眨眼睛將目光投向遠處,看著那乳白色的雪峰,忽而到:“常聽人說,白云深處有人家,也不知那么高的山,住的會是什么人?!?/br> 蕭明鈺心思靈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必是我家岳父岳母那般的神仙眷侶?!?/br> 鄭娥把頭貼在蕭明鈺的心口處,大約是情事才過的緣故,蕭明鈺的心口依舊是一團火熱,依稀還能聽到里頭的心跳聲。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鄭娥也漸漸放松了下來,小聲問道:“父皇有說,我爹娘為什么要選在峨眉山隱居嗎?” 蕭明鈺正伸手替她理衣襟上的折痕,聞言倒是微微一頓,隨即反應過來便輕聲道:“嗯,說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道,“當年你爹娘要隱居,不知要往何處去。你娘因為少時一些緣故,便選了峨眉,說這里是‘如螓首峨眉,細而長,美而艷’,正是天下奇秀之所?!?/br> 鄭娥仰頭看他,一雙明眸仿佛是被水洗過,明凈秀美:“父皇一定把事情都告訴你了吧?你就和直說好了……”她靠在蕭明鈺的懷里,“之前,我心里頭一直有些怕——也不知怕什么,就是不敢多問。所以,所以也沒和父皇問太多,可馬上就到到山上了,我做女兒的哪里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便和我說說罷……” 蕭明鈺把下顎抵在她柔軟的發間,嘆了一口氣:“你爹叫李簡,你聽過嗎?” 鄭娥怔了怔,她猶豫了一下:“我之前聽小月亮提過一次,害了齊王妃鄭氏娘家的就是李簡?”她再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一時間都有些驚呆了,“是,是我爹?” “嗯,”蕭明鈺點點頭,想了想便又道,“因為齊王的緣故,很多人都沒敢多提李簡的名字??墒窃诋斈?,他可是當年名重一時的大才子,人都道他是天資卓絕,才略出眾。他原本是前朝時的狀元郎,也不知怎地后來就投到了高皇帝手下,做了軍師,再后來又給父皇他們做了先生……” 鄭娥咬了咬唇,小聲道:“那,鄭家的事情?”她說到這里,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睜大眼睛去看蕭明鈺,“我信鄭?我娘姓鄭?她和鄭家有什么關系?” 蕭明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耐心的把皇帝告訴他的和他查到的事情兩相結合,從頭說了一遍:“當時,純孝太子戰死后,底下便有不少人和高皇帝提議立齊王為儲——若論長幼之序,齊王自然在父皇之上??筛呋实坌睦镱^卻暗暗心儀父皇,于是便想先按下手下那些輿論,等父皇來日立下不容置喙的大功后再提立儲之事,到時候有大功為依仗,自然也名正言順。所以,高皇帝便決定要動一動鄭家——鄭家乃是齊王妃母家,也是那些提議立齊王為儲的一群人的領頭人,而且那幾年鄭家借著有個皇子女婿也確實是囂張太過。鄭家勢大,頗有些功勞和舊情又是皇子妻族,真要查起來自然是要選個德高名重、能壓得住場面的人。所以,高皇帝便選了李簡?!?/br> 論名望,李簡乃是當世聞名的才子、名士,有德君子;論功勞資歷,他是最早投靠高皇帝的人,還給高皇帝手下那些個不識字的將領們上過幾堂課,算是有半師之誼,朝中上下多少也能說些話;論身份,他當時乃是幾個皇子的先生,對著齊王府那一邊的人也能站得住。 馬車的車輪從山道上咕嚕嚕的滾下去,一路順暢。蕭明鈺的聲音也極平穩:“只是,高皇帝也知道這不是件好差事——齊王和齊王妃夫妻恩愛,齊王妃那會兒又有孕在身,鬧個不好,齊王必是要記恨李簡一輩子的。所以,高皇帝思來想去便找李簡把話說清楚了,甚至還把自己立儲的為難之處也說了。李簡當時便應了下來,不過,他和高皇帝商量的是:要是不想多生事端,必是先要瞞住齊王和齊王妃,先派齊王去外征戰,再令齊王府左右借著養胎的借口,嚴防死守不叫鄭家的消息入了齊王妃的耳里?!?/br> “原本,事情倒是極順利的。先有安排好的御史彈劾鄭家受賄,高皇帝再令李簡徹查此事。后來鄭家里面又有人密告李簡,說是鄭家通敵——鄭家這幾年氣焰囂張,私底下竟還買賣軍械糧草。這事一出,高皇帝更是氣恨,再不肯輕饒鄭家上下,索性便要借此將鄭家上下處置干凈。只是沒想到,那會兒齊王府沒看好,竟是叫齊王府鄭氏知道了那事,她還懷著孕,日日入宮求情,日日上下打點,讓人送信去給齊王。鄭家處決之后,齊王妃早產,生下一個不足月的女兒,沒養住便也去了。齊王悲憤之下駕馬出城,摔壞了腿……” 鄭娥咬著唇,小聲道:“那我娘呢?” “你娘她是鄭家女,也是當時密告鄭家通敵之事的人?!笔捗麾曔t疑了一下,還是沒修飾,直截了當的道,“她生母原是好人家的女兒,不知怎的居然就鄭家老爺看中,搶了回去,上頭老父老母求告無門,氣恨交加竟也給氣死了。她生母自覺自己連累了父母更是氣恨,生下你娘親后郁郁而死。鄭家老爺風流多內寵,子女多,她是庶出又沒有生母,自小便過得極艱難。好容易長到十三歲,鄭家那頭又想著將她嫁給一個姓羅的將軍做繼室……她那會兒大約是真的恨極了鄭家上下,見李簡查辦鄭家之事,便暗暗的收集了鄭家通敵的證據,暗告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