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蔚熙笑了笑，直接躺在了程新忌指給他的那張榻上。照明的燈一熄，便只能隱約看到外面透進來的火光。

    “好像下雪了?！狈段滴鹾鋈徽f道。

    “你怎么知道的？”程新忌懶得起身去看，閉著眼睛道，“難不成你還能聽出來？”

    “是聽出來的?！狈段滴醴藗€身，將被子裹緊，對他道：“睡吧，馬上又是新的一年?！?/br>
    營外的雪漫飛如絮，蒼茫大地覆上了瓊光，除夕隱匿在黑夜之后，那會是命途未知的又一個天明。

    上和之年的最后一日，朔方生叛。

    第170章 除夕

    喻至忠從酒肆出來，候在外面的下屬見了，趕緊上去問：“軍尉，究竟是誰約您？”

    “不用理會?！庇髦林矣殖扑晾锩婵戳艘谎?，道：“走吧?！?/br>
    下屬走前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見那靠墻的一張桌上，約見喻至忠的人戴上了斗笠。

    店小二見他起身，喊道：“客官您慢走！”

    斗笠人走出了酒肆，背離著喻至忠往另一個方向去，他抬了抬有些遮擋視線的斗笠，露出了一張白凈清俊的臉。

    漸近午時，往日里繁華的街因著除夕的到來而變得空空蕩蕩，街道兩側只有幾家小店還未打烊。有個餛飩鋪的老板見著他路過，招手喊道：“客官，吃餛飩嗎？三個銅板一碗，就這些了，賣完就收攤?！?/br>
    謝昕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去，遞上三個銅板，“那就來一碗?！?/br>
    “好嘞?！崩习羼{輕就熟地下了餛飩給他端上，繼續守在鋪子后邊等著下一個來客。

    除夕日外出的人一向是少之又少，謝昕一看就是個外客，老板瞧了他一會兒，問道：“客官，您不是咱們嶺南人吧？”

    謝昕搖頭，“不是?！?/br>
    老板心道果然如此，又問：“您是來尋親朋的嗎？”

    謝昕咽下一口餛飩湯，又搖頭，“不是?！?/br>
    老板看他惜字如金，便不問了。謝昕吃完了餛飩，對他道：“都除夕了，剩下的賣不完就算了，早些收攤回去過年吧?！?/br>
    “收了攤也是無事?！崩习逍χ鴶[擺手，“我家里就我一個人了，逢年過節冷冷清清的，沒意思?！?/br>
    謝昕聽他說“一個人”，若有所思地想到了過往的許多事情，老板看著他，又道：“客官，左右我也是一個人，你要是不嫌棄，可以來我家中，咱們一起守個歲，也算是做了個伴?！?/br>
    “方便嗎？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你？”謝昕問道。

    “不麻煩不麻煩?！崩习蹇戳丝催@條街，估摸著不會再有人來了，道：“我這就收攤?！?/br>
    謝昕便坐在一旁等，老板收拾著，一面問道：“客官怎么稱呼??？”

    他話少地說了兩個字，“杜琛?！?/br>
    “你叫我李麻子就行?！?/br>
    老板齜牙笑了笑，很快就收好了攤，對他道：“走吧?！?/br>
    謝昕便跟著他東走西拐地進了個巷子，李麻子掏出鑰匙開了門，又將燈點上了，對他道：“有些亂，你隨便坐?！?/br>
    “多謝了?！敝x昕找了個空處坐下，聽到了巷子口傳來的鞭炮聲。

    又是一年了。

    他閉上眼，好似就能看到與秦禎走過的每一個歲寒。他們偎依在一起，不需要用炭火取暖。

    “有橘子嗎？”他問李麻子。

    “正好還有一筐，是前天才買的，還新鮮著?！崩盥樽咏o他拿了來，他見一旁就放著個炭火盆，里面還有沒有燒完的炭。

    “借用一下?！敝x昕重新將炭點燃了，在火盆外沿擺了一圈的橘子。

    李麻子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吃法，頓覺新鮮。他等橘子烤了一會兒后，隨便拿了個出來，剝皮后整個吞下，連連贊口，“杜兄弟，你這吃法可真好，這橘子跟蜜汁似的，還不覺冷?！?/br>
    謝昕只是淡淡一笑，“我烤得不好，之前每次要吃，都是有人代勞?！?/br>
    李麻子正想問是誰，他又道：“可我再也吃不到他給我烤的橘子了?！?/br>
    謝昕出神地望著火盆中的炭，少頃后閉了目，腦中浮現的最后一幕便是秦禎囑咐他少吃些烤橘子，容易上火。

    “小禎?！彼磺宓刈哉Z，“你再也不能給我烤橘子了嗎？”

    鞭炮聲一陣連著一陣，謝昕的輕聲啜泣被掩埋了。屬于秦禎的年歲即將永遠地過去，他存在于這世間的痕跡被撰記在案，只余一段青史評談。

    謝昕睜開眼，眼角遺下了一行薄淚。

    辭舊迎新的爆竹聲此起彼伏，趙瑾接連被擾，半天下來都沒能看完手中這本并城財簿。

    “大過年的，就別這么累了?！鼻叵х穸肆吮P點心來，從她手中抽走財簿放置一旁，皺眉道，“歇歇吧?！?/br>
    “也好?！壁w瑾拿了塊點心吃，咬了一口便問：“你做的？”

    秦惜珩問：“喜不喜歡？”

    趙瑾點頭，“喜歡?！彼齼上鲁酝晔种羞@塊，道：“我打算讓靳叔先留守在這里，他是軍中的老人了，有他看著這邊，我也放心。等過了初三，咱們就回梁州?！?/br>
    “都聽你的?！鼻叵х裥π?，拉著她的手說，“我給你打下手做乳糕好不好？”

    “好啊?！壁w瑾反握住她的手，順勢將人抱著了，正想親一下，客房的門便不合時宜地被人一叩，“侯爺，有人找?！?/br>
    趙瑾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有點不大高興，她開了門，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