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阿珩……”趙瑾想忍著酸楚把淚咽下去,可她想得越多,眼淚也就越多,直至最后連聲音都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秦惜珩抱著她,像她無數次哄著自己那樣哄著她,“阿瑾不哭,我不說了好不好?這件事咱們往后不提了?!?/br> 趙瑾情緒漸平,壓著聲線說著后面的話,“每當我想倚賴誰的時候,老天就要這樣讓我被拋下。阿珩,我已經習慣了有你的一切,你不要拋下我好不好?!?/br> “我不離開你?!鼻叵х衤犞目耷?,自己也后悔地落淚,“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過這些?!?/br> 她們在黑暗里對視著,秦惜珩替趙瑾擦去臉上的淚,說道:“我不會拋下你,你也不許拋下我。我們同根而生,誰也不能先松手?!?/br> “我不松手?!壁w瑾呢喃,“山水不兩轉,同心不二疑?!?/br> 她在這一刻已經有了對秦惜珩坦然一切的想法,可話到嘴邊,她顧及起所處的境地,還是將話又壓了回去,道:“等回梁州,回了梁州,就什么都好了?!?/br> 秦惜珩輕輕嗯聲,同樣將無數次想問的話咽回腹中。黑夜里的靜埋沒了一切,她們相擁而眠,在被命運囚鎖的脅迫中相依為生。 范棨在侯府休養三日后,借趙瑾的請安折子遞上了面圣的請求。 宮道很長,車輪碾在青石板上,發出一陣陣沉聲,范棨不安地搓著手掌,數次想要掀開車簾看一看,卻又數次猶豫住。 他都是這般緊張,張宓與范芮自是不必多說。 “叔父,”張宓小聲問道,“圣上是個怎樣的人?” “我不知道?!狈稐o法言說,他闊別這里二十余載,再次踏入宮城時只覺得陌生,連這故地都是如此,更何談高座上那個多年不見的人。 不多時馬車便停下,范棨下車一看,頓時愣住。 宦臣在旁道:“圣上說了,讓范爺與兩位公子去朝陽宮一見?!?/br> 范棨這些年已經養成了謹小慎微卑躬屈膝的反應,如今更是忘了自己已是自由身,下意識地便對這宦臣躬了一下身,連連應道,“哎哎?!?/br> 宦臣忙將身子壓得更低,說道:“范爺折煞小的了。圣上還等著呢,范爺和兩位公子快去吧?!?/br> 范棨看著這與記憶里一般無二的長長宮道和朱色不謝的連綿宮墻,心中百感交織。 他閉上眼,好似覺得又回到了少時。在給楚帝做陪讀的那幾年里,他不知在這條宮道上走過多少次。楚帝尊崇范茹,便將范家這個幺子看作親弟一般寵著,從來不讓宮人約束他,好幾次還讓他在自己的寢殿里歇午覺。 宮門之上題在匾額上的字跡是記憶中蒼勁有力的模樣,院內角落里生長的青松挺拔如昨,一切與從前相比并沒有任何的差別。范棨打量著周圍看了幾息工夫后,帶著跟隨的兩人徐徐入殿。 范芮自跨入殿檻就不敢亂看,他低著頭,將事先練過無數次的禮節跪叩完畢,聽到楚帝喊他父親:“阿棨?!?/br> 這一聲不高不低,落在范棨耳中時,是他回憶中和顏悅色的聲調。 楚帝沒有問他字號幾何,依然用舊日這親近的稱喊叫著。 范棨失神半許,繼而有些張皇無措地佝下背,看著地面說話,“圣上?!?/br> 楚帝道:“你抬頭?!?/br> 范棨惴惴不安地照做,楚帝看了他片刻,嘆氣道:“你都有白發了嗎?” “是?!狈稐げ恢撊绾位卮?,便只答了這一個字,這聲之后,再也沒了下文。 楚帝注意到他身后年輕的兩人,問道:“真快啊,你的兒子們也這么大了?!?/br> 范棨道:“蔚熙是大哥的孩子?!?/br> 楚帝從張宓臉上看出了幾分范家長子的痕跡,淡淡一笑,“原來是你啊?!?/br> 張宓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楚帝朝他走來,說道:“你才出生時,朕還抱過你。你叫蔚熙?是哪兩個字?” “是?!睆堝档皖^答道,“蔚彼高藻之蔚,時純熙矣之熙。小民單名言宓,草字蔚熙?!?/br> 楚帝看完他,又去看范芮,笑問他:“你呢?” 范芮心里慌到不行,一開口便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我叫……不是,小民叫做范芮,就是草加內的那個芮,啊不對不對,是芮芮初生的那個芮?!?/br> 楚帝忍俊不禁,問他:“你怕朕?” 范芮不假思索就點頭,繼而又反應過來,變作搖頭。 楚帝笑道:“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范芮扎低了頭,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怕還是應該不怕,老實說道:“我不知道?!?/br> 楚帝看了一眼依舊有些局促的范棨,又問范芮:“你喜歡吃什么?” “???”范芮詫異地抬頭,在看了楚帝半晌后,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道:“糖餅?!彼f完不忘解釋,“我在家只有過年才能吃上一次糖餅,娘說糖太貴,得替瑾哥省錢?!?/br> “芮兒!”范棨趕緊出聲提醒。 楚帝嘴角的笑淡了下去,范芮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惹得楚帝不快,嚇得趕緊跪下,“我……小民就是隨口說說,圣、圣上,您不要生氣?!?/br> “朕生什么氣?”楚帝拉著他起來,眼睛看著范芮,嘴里的話卻是對范棨而說,“你們在梁州,連糖也吃不起?!?/br> 范棨不知該說“是”還是“不是”,他斟酌一下,說道:“小民從前是罪臣之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