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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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歡歡何其了解他,一聽這句話,就明白他的邏輯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太子不會待他好,太子也沒責任對宮妃所出之子友善一一雖說兄友弟恭的道德標準擱那,但不是同母所出,一嫡一庶,即使是年幼的二皇子趙湛,也沒有期待過大皇兄會對自己好。 但是,他期待了母妃好多次,一次又一次。 可即便如此,太后現在的待遇也不算差,雖然和大兒子關系冷淡,但她在親情上,還有她自小放在心尖尖寵著的安親王?;噬蠌膩聿蛔柚苟艘娒?,也從不因此嫉妒,只不過安親王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生怕皇帝哪天想起來他和皇兄結伙干過的事,秋后算帳,能不進宮就盡量不進宮,白寵了。 “禮親王向來喜愛女色,除去原本在東宮里,他的妻妾歌姬侍女,他圖新鮮,朕讓人去民間買,總能找到自愿入宮為婢的,只要他不弄出人命來,朕就一直允了?!?/br> …… “皇上,你也……太寵他了吧?”顏歡歡略感艱難。 “有嗎?” 皇上眼中流露迷惑。 而實際上,禮親王的待遇,比他現在說與顏歡歡的還要好。 圈禁禮親王的,不是一處小院子,而是一座宮殿,雅清宮由於位置極偏,占地比長樂宮還大,禮親王后來見皇帝待他態度不錯,還要求挪用旁邊的芙蓉樓來安置他的姬妾一一太多了,雅清宮放不下。最清奇的是,皇上允了,將芙蓉樓也圈了起來,不讓外邊的宮人靠近。 初時,被圈禁起來的禮親王是很委屈的。 他想過死,想過懸梁自盡,半夜撕了被子悄悄的要上吊。 還沒驚動外邊守夜的小太監,他就記起來,以前在床上玩點刺激的時候,曾經勒死過一個歌姬,死狀甚為嚇人。雖然歌姬確實變緊了,可也把他嚇得軟下來。 禮親王登時就不想上吊了。 他想象力有限,平日聽過最多的,不是賜毒│藥便是賜三尺白綾,上吊太疼太慘了,樣子也難看,他想服毒,但是無處尋毒,監視他的太監守衛自然也不會提供毒│藥給他。 而禮親王向來是個辦正事不能耽誤兒女私情的人,他決定先睡幾次美貌小妾,輪著睡,慢慢想辦法一一天無絕人之路,定有方法,可一全他的氣節! 睡著睡著,他發現,行房果然很爽,自己不想死了。 在雅清宮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領著親王俸祿,除了不能外出游玩有些憋悶之外,日子過得不錯,他臉圓了一圈,看著也不像以前那般冷峻了。他是好,雅清宮里的女人卻遭罪一一吃喝得再好,也不是皇帝,而是階下囚,他憋著邪火無處發泄,就從姬妾身上找補回來,沒日沒夜的做,實在連他也生疼了,就用別的手段折騰。 皇上對他的惟一要求是,盡量不要弄出人命。 禮親王終究是忌憚著二弟的,倒沒像東宮時那樣動輒打殺,但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取樂法子,他多得很。 雅清宮上下,人人皆怕他。 只有剛接進去的平民女不怕他,因為他在新鮮勁頭沒過去之前,對待女子態度之溫柔,比情圣都過之而無不及。他柔情脈脈的鳳目,冷眼看著她們愛上自己,再讓她們從云朵變成地上的泥,從每雙逐漸絕望落淚的眼眸里,他找到了一絲復仇的快意。 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最想要的,已經找不回來了。 一直支撐著他的是左相的勢力和先帝的寵愛,左相一除,先皇駕崩,他如沒了鋒牙利爪的老虎,人人可欺。只有當重重寵愛被剝離碎落,他才驚然發現自己什么都不是的現實,而這現實太殘忍,他不愿面對,也不能接受自己雖對權力有欲望,卻為此無能為力。 就像一個用慣了美圖手機自拍的小姑娘,雖然隱約知道自己的真實長相和照片里的人有一定差距??扇羰悄骋惶?,冷不防打開了別人手機的前攝像頭,高清銳化,暗瘡毛孔油脂粒黑眼圈一覽無遺,即使不手抖摔手機,也必然立刻移開目光關掉相機功能,想忘記它,逃避它,逃避自己長得就是這么丑的殘酷事實。 禮親王簌簌撿起破碎的尊嚴,埋首於暖香軟玉間茍且偷生一一沒錯,這種現代種馬男天天妄想著過的后宮生活,對他來說,只能說是茍活??梢娙吮热说脷馑?。 面對殘酷的現實,他試圖轉移注意力。 他開始想,其實沒了皇位又算得了什么,他根本不在乎江山。 他痛苦如斯,只是因為失去了心愛的歡歡,終生不得見她一面! 想著想著,十年過去,連禮親王都相信了這番自欺欺人的說辭,於是當久病沉疴時,他只求皇上讓他見歡歡一面。 彷佛數十年的不甘愿,都是因為一位求而不得的絕色女子。 “所以……皇上也想讓我去見他?” “不,你不必猜度朕的意思,你不想見,就不見,權當沒聽過此事?!?/br> 對皇上的公允,顏歡歡還是有信心的。 要見嗎? 既然人之將死,見一面也無可不可,加上她的確對禮親王的現狀感到好奇一一十年不見,好歹二人也有過五年情誼,雖是強迫的,但也是最好歸宿,皇位爭奪本就兇險,趙淵將她收入宮中,除了受萬人非議,寵妃的吃穿用度比徐暖竹還好出百倍。他現在變成什么樣子了? 顏歡歡點頭:“將死之人的愿望,又是皇上的兄弟,我愿意一見?!?/br> 她說得慎重,皇上亦然。 【十年之后,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難免淪為朋友~】 ‘……系統,你干嗎呢?’ 【看你最近都不搭理我了,抓緊機會出來刷刷存在感?!?/br> ‘我只是不想太依賴你?!?/br> 表情包和系統始終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顏歡歡與它互相利用,一半靠著自己的美色和智慧爬到這地位,就開始少去控空心思地利用它的能力了。只是被它這一打岔,原本的哀思愁緒也散了大半。她不喜歡禮親王,對他沒好感,但就像我們大部份時候討厭一個人,也沒真想過讓他去死。 十年了。 不知是否禮親王確實命不久矣,皇上很快就安排了二人見面,在去雅清宮的路上,顏歡歡閑閑提起:“禮親王病重的事,其他人知道嗎?”要是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就不會跟溯兒說了。 “朕在早朝上說了?!?/br> 皇上淡淡道。 歲月能沖淡太多事情,他剛登基為帝時,還有囔囔禮親王才是正統的聲音。昨日他提起禮親王的事,人人一臉茫然,彷佛早已不記得這號人物,全權交予賢明的皇上處理。跟過禮親王辦事的,更是盼著他趕緊死,好徹底撇清與他的干系。若說人一走茶就涼,禮親王的茶,怕是放得自然風干了。 連曾經風頭一時無兩的皇兄尚且如此,若是當初顏歡沒替自己擋下一劍,想來他只會更慘,即使不死,以皇兄的行事作風,指不定會怎么折辱他。 設想起來,竟是一絲怒意也無。 畢竟,現在的勝者是他。 “皇上,雅清宮到了?!?/br> 隨井撩起簾子的一角,轎門下是早已跪好讓皇上貴妃踩背下轎的太監。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都處理得比較小心,這三個故人重逢其實是挺傷感的事,但是我很想往搞笑了寫(喂) ☆、175 比起囚禁,雅清宮更像是一座華貴的養老院。 通知過皇上今日要來,整座宮殿都靜悄悄的, 所有王爺侍妾都不得出門窺探天顏, 侍衛肅立在旁一一他們也很可憐了, 因為看守的是重要人物,不能輕易更變崗位, 每日干巴巴地看著囚徒玩女人,生無可戀。 “禮親王呢?怎么還不出來迎接圣駕!”隨井揚眉就要訓人。 “無礙,皇兄身體抱恙, 毋須前來迎接。他在哪里, 朕去找他?!?/br> 皇上語氣平靜,一點也沒有被冒犯的惱意。 他太沉著, 地位如斯,不需要按著別人的頭五體投地來證明自己的權威。他今日是來敘舊說話的,目的只有這一個, 其余的細節, 只要不觸到底線, 他都毫無感覺。 顏歡歡的眸光覷著他,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吧,不過貴妃之位坐得太久,她亦多少開始養出了上位者的氣度來一一蟻螻的嫉恨仇視,連使她動容的能力都沒有,深知在自己面前還須好好當條狗,那點子小動作就入不了她的眼。 禮親王在雅清宮的庭院里。 庭園依著他的喜好種滿了桃花樹,絳桃瓣數多層,朵朵深紅欲滴,艷得要晃花人眼。這種桃花是沒有香氣的,可是庭園里卻彌漫著甜膩花香,皇上剛踏進去,眉頭便不自覺的一皺,猶如踏入哪位宮妃的閨房里。 坐於樹下石椅,一襲黑袍的男人,正是禮親王。 他聞聲抬頭,臉龐英俊,神色莫測。 想不出什么開場白,讓他起身見禮?過得還好?統統不想,於是皇上二話不說坐到他面前,顏歡歡拿不準兄弟倆想說什么,便坐在皇上身邊,離禮親王最遠的位置。 “皇兄?!?/br> “二弟,”禮親王一頓,笑了下:“皇上?!?/br> 當朝三兄弟,都是好看的。 他尤其像先帝,五官冷峻,眉眼細長,按理說該比皇上還有威嚴的,只是他不吝嗇笑容,對女人尤其溫柔多情,說是笑得艷如桃李都不過分。這時病重,臉色蒼白理應影響顏值,可他卻不走男子尋常路,往薄唇上抹了點胭脂,極淡,無師自通了裸妝的奧義,提升血色感。 在雅清宮里的日子過得是真好,臉圓了一圈,使得刀刻般輪廓有了歲月打磨后的溫柔。 這對著皇上一笑,更是非常撩妹。 皇上被強行撩得打了個寒顫:“你向來叫我二弟,就一直叫著吧,聽你叫我皇上……聽不慣,而且你心里沒把我當皇帝,更不必強要你說?!?/br> “看來二弟這次來,是真想好好說話的?!?/br> “毋須你承認,我也是大晉的國君?!?/br> 禮親王一手支著下巴,三十好幾的男人了,笑起來沒個正形:“二弟誤解我了,我為何不承認皇上?若不是皇上治國嚴明,能讓我好吃好喝這么多年,安穩享清福嗎?” ……你這福哪里清了? 顏歡歡腹誹了一下,他卻如有心靈感應般轉眼過來:“可是我今日想見的是歡歡,二弟……” “是顏貴妃?!被噬洗驍嗨?。 “你隨我喚你二弟,卻不容我叫她一聲歡歡?” 皇上冷眼看他,二人雖然關系惡劣,但始終有血緣關系,這一眼過去,禮親王就知道他若是再親昵喚她,他是會動真怒,便擺擺手:“是臣錯了,貴妃娘娘?!?/br> 見皇上神色略緩,他才問:“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我來了?” “不曾忘記?!?/br> “被男人惦記,真讓我頭皮發麻?!?/br> “……” 皇上無奈地撇他一眼:“我并無此意,皇兄的病……” “許是熬不到入冬了,”他坦然,只是食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誰不怕死呢?他怕極了,原覺得深宮高墻郁郁不得志,一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越發珍惜起這樣的日子來:“你也好松一口氣了?!?/br> 他沉默,沒乘機打擊他一一禮親王在朝廷上的勢力,被他拔清了大片,剩下的都是年輕才俊,巴不得撇清跟前太子的干系,好得新帝重用。這說出來,許是能讓原本就落魄的大哥更屈辱,可又如何呢?面對關在皇宮一角的大哥,他毫無落井下石的欲│望。 禮親王卻緊盯著他,須臾,皇上承認:“嗯,你走了,我放心多了?!?/br> “甚好!我這輩子對你,沒盡過為兄的責任,如今一死能讓你帝位更穩,也算是好事一樁?!?/br> 得到他的肯定答復,禮親王暢快笑道,他關在這里十年,仍能牽制著二弟,稍稍彌補了他的自尊心。笑得太急,他一下緩不起來,猛地掩住口鼻轉臉咳嗽,咳得狠了,蒼白臉頰浮起一陣不自然的紅。 兩人靜待他平伏下來。 “讓你們見笑了,”旁人要回避,禮親王只能親自用手帕擦了一下:“二弟今日難得來到,有什么想說的,大可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時日無多,若現在不問,恐怕只能等你大行之后了?!?/br> 皇上倒不忌諱別人把他的生死直白地說出來,反而對這種有一說一的說話方式頗有好感,只不過身邊惟獨容妙真敢這么跟他說話,就算略一提點官員,對方亦只會泥首下去深感惶恐一一誰知道皇上會不會突然反悔呢?怕是衛靈公分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