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書迷正在閱讀:宦難江山(重生)、宮斗專用表情包、苦力女A穿越后、第三支玫瑰、貴圈套路深[娛樂圈]、我家娘子不安分、和情敵在戀綜雙向奔赴了、先婚后孕:通緝在逃未婚妻、帶著最強大腦征服娛樂圈、重生之賴上隱婚前夫
羅昌海的車始終跟在后面,他們快他也快,他們慢他也慢,跟貓抓耗子似地緊跟在后,時不時做點挑釁的動作。 到租界的邊界地帶,明芝哎了一聲,“對了,今晚我朋友在這邊朋友家吃飯,把我放下來就行,幾步路的功夫,我走進去找他?!?/br> 司機把車橫在弄堂口,他和盧小南看著明芝消失在巷尾,才開車離開。 明芝卻沒真的走遠。她走到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像一只大貓般輕巧地上了墻,在屋面上伏下來,然后悄無聲息地脫掉外衣。暗夜里白色上裝跟燈泡似的,會明晃晃地告訴別人她在哪里。明芝曲起一條腿,褪下襪子,從腳踝上解下一根細尼龍絲,這是她特意打造的東西,兩頭做了結實的扣結,只消從后面套上別人的脖子,便可輕松勒斷氣管。 巷口靜悄悄的,仿佛剛才明目張膽的跟蹤只是一場玩笑,酒勁過去了,玩笑的勁也跟著過去了。 明芝調整呼吸,讓自己像屋上的一根草,隨風拂動,跟房屋渾成一體。只要她還記得自己對羅昌海下了多重的手,就不會相信他能輕易放過她。多年打鷹被雞啄,他不但不會放過她,還會折磨個夠,再下手要她的小命。 黑暗里終于有了動靜,羅昌海以和粗獷外表不符的謹慎緩緩向前走去。 小巷深處有人家,門開門合,交談聲,潑水聲,小兒女呱呱聲。 他知道她沒走,肯定躲在哪里,能夠北上在眾多保鏢眼下殺掉軍閥的女人,絕對有足夠的耐心和狠勁等待獵物上鉤。下午她一進大堂他就看到她了,學生式的短發,白衣藍裙,看上去是個好出身有教養的小姑娘,然而那只是她披著的保護色。實則……他無聲哼笑,不知道老九從哪里發掘出來的寶貝,玩起來應該格外有趣。 在顧先生的主持下,他和老九算一笑泯仇怨,互相?;?。不過,他狡猾地想,他可沒答應不動這個女人。 羅昌海越走越進,幾乎快要走到巷底了。 就在這個時候,曾經救過他無數次命的敏覺突然大響警鈴,他猛地抬起頭,一眼看到伏在屋頂的明芝。 黑暗中她烏黑的雙眼閃著一點光,足夠了。 他搶在她動手前發現了她。 第八十九章 誰都沒動。 羅昌海盯著她,而她在羅昌海的視線下紋絲不動。 又幾乎在同一秒間,兩人同時動了。 羅昌海拔出槍。盡管這里離租界很近,但他有十萬分的把握不會有事。和小丫頭不一樣,他手下有實打實的人馬和資源,和顧先生做著各種見不得光的交易。顧先生舍不得滾滾而來的錢財,那是他撈取名聲、地位的本錢,什么急公好義都得排在賺錢的后面。 沉悶的一聲。 明芝跟條魚似的在空中翻了個身,不偏不倚落在羅昌海身后,尼龍絲也準確地掛在他脖上。她死死地用力,不管他怎么掙扎,也不管他發出的聲音有多可怕,更不管腿上的疼痛。那中了彈,熱烘烘的血淌下來,襪子吸了個飽,沉甸甸地箍在小腿上,沒攔住的血爬山涉水般灌進鞋子。 這不是第一次受傷,但如果不是正在全神貫注地做事,明芝覺得自己肯定會忍不住叫出聲。中彈的滋味就是這樣,火燒火撩的刺心疼痛,讓人暴躁得只想發泄。 “住手!” 但明芝沒住手,羅昌海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停止了張牙舞爪,手腳無力地垂下來。 她沒有馬上松開他,反而咬牙又加大了一點勁,直到徐仲九從她手里奪下這具沉重的身體。 “我叫你住手,你聾了!”徐仲九認真地檢查完,確認跟他斗了十幾年的家伙是真的完蛋了,才轉向明芝低聲吼道。 明芝沒理他,在他忙碌的同時她拖著條傷腿艱難地爬上去拿了上衣,又把上衣撕成條包扎止血。 真疼。她很想和寶生一樣爆粗話,好像惡狠狠地吐出狠話能帶走一部分苦痛。 徐仲九皺著眉,黑暗中他的聲音冷酷無情,“走,過一會巡捕過來了?!边@里離租界太近,剛才的動靜瞞不了人。他走在前面,沒去攙扶明芝,也沒放慢腳步等她跟上來。 剛走到巷口,有車慢騰騰地開過來,徐仲九和明芝不約而同地閃到兩側,緊緊貼著墻。 車子過了巷口,徐仲九看清車牌,明芝也看清了。 是盧家的車子。 沒等想明白他們干嗎回來,還像是在找她,明芝便被徐仲九拎起來一把推了出去。傷口碰到地面,她終于“啊”地叫出聲。 前方的汽車停了下來,兩道身影奔過來,扶著她迅速回到車上。 還好,子彈穿過皮rou,留下了穿透傷。 盧家請來的醫生替明芝做完處理,建議她打上一針止痛劑好好睡一覺?!跋嘈盼?,人的恢復能力是很強的?!钡聡擞貌皇炀毜闹形恼f。 明芝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受傷,以前的傷更重,不也好好地活下來了。 盧家的司機去送醫生,明芝才有機會問盧小南,“你們特意回來找我?” 盧小南嚴肅地點了點頭,反問道,“干嗎支開我們?” “為了方便下手,我要除掉那個人?!泵鎸ι倌曛蓺獾哪?,明芝說了實話。 少年平靜地說,“原來你不是結交亡命之徒,你自己就是。為什么,二jiejie?” 明芝垂眼看向自己的手。由于用力過猛,她的手也被尼龍絲勒出數處傷痕,不過現在也已經包扎好了。她里面穿的是件黑色的半袖,柔軟的布料貼在臂上,小臂纖細,如果她不說,大概別人也想不到她能用這雙手毫不留神地除了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為了錢?!遍_頭是無奈,她只想掙到能夠救徐仲九命的錢,后來是肆無忌憚,反正自己只有一條命,在賠出去之前壓上賭臺換取更多的籌碼。亡命之徒,說得好,她不把別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同樣也不把自己的當回事。 “二jiejie,”少年敏銳地感覺到了異樣,“你在難過?” 明芝側過臉,要命,動不動想哭,今天過完了沒有,沒完沒了??? “二jiejie,我不是審你!真的,我就是納悶,你怎么會跟那些人掛上鉤,所以忍不住想知道?!鄙倌昃o張地解釋,“你下車后我覺得不對勁,本來還可以來得更快。不過我想最好先問問爸爸,結果他沒在家,我們從家里出來找你就晚了,不然說不定你不會受傷?!彼啪徛曇魡柕?,“你是不是痛了?要不要請醫生回來打止痛針?” 明芝拒絕了醫生的建議,她能忍,她需要神志清楚。 徐仲九不會無緣無故替羅昌海說話,既然他生氣,必定是羅昌海有不能死的原因。細想大概跟顧先生有關,也許徐仲九和羅昌海之間有協議,關系到利益,所以羅昌海暫時不能死。 明芝冷冷地想,那又怎樣,她想他死,憑什么顧先生的話比她的重要。既然他徐仲九不把她當成最重要的,那么她又何必看他臉色。 她看了看周圍,剛才盧小南是從后門把她帶進來的,沒有驚動宅院中的無關人員。不,盧小南還是孩子,差使不動司機請不了醫生,也無法完全隱匿這些動靜,這些應該是在有人的默許下進行的。那個人很好心,和盧小南一樣。 “最好把我送走,免得給你們招麻煩?!?/br> 盧小南按住她,“別動,好好養傷,不會有人進這里搜查。你有什么人要通知的,我明天幫你去?!?/br> “不用給友芝她們知道?!泵髦テD澀地說,“有個孩子幫我做事,只要跟他說一聲,他知道該怎么做?!?/br> 盧小南點頭,“我知道了,今天很晚了,你休息吧?!?/br> 他退了出去,關了房間的燈??擅髦ニ恢?,一陣陣鉆心的疼,灼得她滿頭滿臉的冷汗。除此之外就是滿腹心事,徐仲九會怎么對付她,顧先生又會如何對付她,會不會連累到盧家,最好還是盡快搬出去,但也得等寶生到。 明芝不怎么怕痛苦,她有經驗,只要任時間流逝,那些傷口緩緩的都會好,也包括心上的傷。她是不大相信徐仲九的深情的,因為她也是同樣的人,與其把決定權交給對方,不如拿在自己手上,分分合合都是自找,怨不得別人。 到了天亮,盧小南又來看明芝,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 她的臉原先鮮潤得像桃子,白里透粉,此刻那些顏色和水分都消失了,表面泛出蒼灰色,嘴角枯干,眼睛深深凹了下去。 “沒事,喝點熱水就會好?!狈炊敲髦グ参克?,“昨晚可能失血有點多?!?/br> 隔了兩天明芝略為后悔說了這句話。兩天里她吃的是炒豬肝,喝的是棗子水,連飯都是血糯米摻了米燒的。都是不難吃的東西,不過天天吃頓頓吃,就成了負擔。 外頭沒有什么動靜,寶生來了兩次,喳喳嘁嘁說了許多事,包括這宅子主人的底細,盧小南的父親似乎很有點來頭,別人輕易撼不動。不過他絕對是好人,出了名的清廉,呆過不少高位,從沒下手撈過。 又過了一天,顧國桓得到消息找上門。 “羅昌海和他的人出了事,我爹問到九哥頭上。九哥不認,嚷嚷說自己答應不動羅昌海,可那個殺千刀到處闖禍,惹到別人可就沒他好說話了,所以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爹又問他要你,他說你跟讀洋書的姐妹回家了,過幾天再出來?!?/br> 他得意洋洋地一點他的鼻子,“不過我是誰,我只要一聞就知道你受傷躲起來了?!?/br> 明芝聽他說得神乎其神,倒也有兩分起敬??上б簿蛢煞?,顧國桓揭穿了真相,“九哥告訴我的,他把事情都跟我講了。我雖然比不上他能幫你掃除痕跡,但只要有我在,誰敢動你就是跟我家老頭子過不去!” 明芝默默地想,現在是你家老頭子要跟我過不去,那怎么算? 不過也就想想而已,反正她是不會跑去跟顧先生老實交待。等過了這陣子,顧先生另外開發出財路,自然也就好了;而憑著眼大心黑手狠,顧先生的財路非常廣闊,廣闊到其實不用在乎羅昌海的存在,因為除掉一個羅昌海,仍有無數個想發財的羅昌海來替代。 初夏是生長飛快的季節,明芝的傷口得到精心照料,恢復得很快,不久就長合了。她在能下地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又從后門由盧小南陪著離開了盧家。 第九十章 自北平歸來沒上幾天課又請長假,想到校長那次關切的談話,明芝頗感羞慚,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在家好好休養,爭取早點復原。 那天她徹夜不歸,嚇得寶生娘和娘姨擔心了整晚,第二天得信才好些,如今回到家里,自然是捧鳳凰蛋般的待遇。少吃一口少睡一會,兩人便會唉聲嘆氣,生怕她落下病根。明芝長到這么大,還是頭一回享受類似于母愛般的擔憂絮叨,自有一番新奇。 幾個同學上門探病,見她一個人住這么一套整齊的房子,家里沒有長輩之類的鎮守,不由傳出些新聞,但她們也不曾忘記前來的目的,熱情地噓寒問暖。明芝請假的理由是腳摔著了,但天熱不好包扎,她只在傷口上淺淺敷了層藥,外頭穿著灑腳褲。沒有石膏,沒有傷筋膏味,別人看在眼里,又有些想當然的推測,以為實際上她懷了胎,或者相反。 大部分時候,明芝一個人躺在床上,思緒便如萬馬奔騰,全是不可說的陰謀詭計,如何把顧先生除了,如何把徐仲九鎖了,想到筋疲力盡時便昏昏睡去。她失了許多血,身體經不住這種走一步看三步的大型盤算。 風吹動白色的窗紗,明芝悠悠醒來,不知今夕何夕:三年前她還唯唯諾諾在別人手里吃飯,心心念念想要一個過得去的夫婿。 寶生得了明芝的委托,忙得腳不點地,這天又是一腦門熱汗沖上樓,連自家老娘連聲叫喚都沒喊住他。 “jiejie,那家珠寶店是猶太人開的,買珠寶的人沒留下任何聯絡方式,都是上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找了店里的一個小伙計,他每天替我盯著,昨天那人又來買東西,他悄悄地跟在后面,總算尋到了門頭?!睂毶豢跉庹f完,把紙條上的地址拿給明芝看,心頭一陣暗喜,他總算拿到了徐某人的痛腳,“他在那里守了半天,過后有人出來,送了禮盒去了這個地方?!?/br> 明芝瞄了眼地址,目光緩緩移到寶生臉上,好半天才問道,“他跟你有仇?” 寶生一咬牙跪下來,對著明芝的視線老老實實地說,“我討厭他。jiejie,他對你不好,你別跟他在一起?!?/br> 明芝沉默不語,寶生向前膝行兩步,差不多貼在床頭,“jiejie,我全都知道。那時你從家里跑出來傷得那么重也沒回來,要不是我和弟弟急病要用錢,你絕不會讓他找到?!彼戳艘谎鬯闹?,房里素凈得沒有多余的裝飾,“這里再好,也不是你想要的地方,我們走吧。我現在身體好,不會再生病,等以后我養你?!?/br> 聽著他的話明芝想到住在窩棚的時光,不覺失神,最后一句又把她拉了回來。寶生養她?她腦海中自動把寶生娘胖乎乎的臉和自己的等同起來,好笑。她和寶生娘已經兩清,寶生娘救了她,她也救了寶生,現在養著娘倆,不過是為了有個幫手,并沒預想要寶生將來的孝敬。 寶生發現她神色的變化,心里發急,連忙補充道,“jiejie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要是做不到,罰我給jiejie做一輩子的牛馬?!?/br> 他說得懇切,明芝心里微動,但面上卻不露出來,板起了臉,“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我又沒有七老八十,要你養!”她又看了看紙條上的地址,沉思了一會,“你去這地方看看,注意周圍的環境,別被人發現?!?/br> 她不接寶生的話茬,寶生滿心委屈,以為明芝不信他,但也無可奈何,沒精打采應了。 見他耷拉腦袋走到門口,明芝厲聲叫道,“回來!” 寶生以為她著惱,話都不敢說,規規矩矩站在床邊。 明芝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動,這孩子不知什么時候長成個大孩子的樣子,圓頭圓腦,高大壯實,粗手大腳,只是咬唇的表情仍是一團稚氣。她沒和顏緩色,冷冷地敲打道,“給我打起精神,我們的對手不是普通人,樣樣比我們強。要是你還是這付蔫樣,趁早給我滾一邊去,我不想你丟掉小命,你娘沒了養老的人?!?/br> 寶生聽她把徐仲九列為對手,而她和自己才是同一陣營,大喜過望之下說話都有些結巴,“我……我……明白!” 寶生走后,明芝下了床,她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只是還不能用力,走得一瘸一拐。她走到窗邊,在那看著樓下的寶生娘和娘姨做事。她倆正湊在一起剝毛豆,阿冬去上了正式的學堂,娘姨對明芝是死心塌地了,因此愿意傳授一點家務的訣竅給寶生娘,新鮮毛豆籽用點雪菜一炒,是早晨過粥的好小菜。 寶生娘低聲笑道,“你做得精致。太太不是講究的人,不過看到好的還是愿意多吃一筷?!?/br> 從前在窩棚的時候,明芝病得歪歪倒倒,寶生娘從自己和兒子嘴里硬扣下大米,熬了粥喂她,偶爾還有寶生從河里摸到的小魚小蝦。 寶生娘是開朗的性子,明芝毫不懷疑,即使日子再苦十倍,她也能找到活下去的法子。窮有窮的過法,富有富的過法,現在她胖了兩圈,把身上新做的藍花褂子擠得鼓鼓囊囊。 院子里種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植物,繞在鐵柵欄的薔薇是娘姨的手筆,而角落里整齊的蔥蒜是寶生娘的。明芝在遠近之間切換視線,這是她鍛煉眼神的辦法。想到可能有的一場對決,她微微地有一點熱血上頭,那是必須有的興奮,讓她渴望著戰斗的到來。 寶生挨了一頓訓,渾身骨頭都舒服了,任勞任怨地起早摸黑,兩天后給明芝畫了張詳細的地形圖,“這里的住家非富即貴,輕易住不進去,不知道他從哪租到的房子?!彼附o她看,“房子是兩層半的結構,閣樓上視線很好。院中有汽車房,能放兩輛車。進進出出的人不多,都是青年,有兩個像帶著家伙?!?/br> “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偷偷扔了個甩炮,他倆同時猛地回頭,手放在腰里,是拔槍的姿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