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書迷正在閱讀:宦難江山(重生)、宮斗專用表情包、苦力女A穿越后、第三支玫瑰、貴圈套路深[娛樂圈]、我家娘子不安分、和情敵在戀綜雙向奔赴了、先婚后孕:通緝在逃未婚妻、帶著最強大腦征服娛樂圈、重生之賴上隱婚前夫
明芝靜悄悄盤算一番,天擦亮的時候仍沒睡著。不過她不擔心,關起門來小樓是她的小天下,不要說遲起,哪怕在床上賴一天都是她的自由。 當然明芝沒睡懶覺,起來的時間和往常差不多。和平時一樣,早鍛煉后吃早餐,吃過早餐,她拿了本書坐在窗下看現在除了養自己外還要負擔三個人,多學一點是一點。 顧國桓拎了只大蛋糕上了門。 他自作主張買了許多過年用的東西,水仙、年畫、青橄欖之類的,還給娘姨和寶生娘、寶生提前發了紅包,叫她們務必盡心服侍明芝。 娘姨在大城市見過世面,早就和鄉下的男人分了手,獨自在外過了好幾年,這一年照舊不回老家。寶生娘和寶生更不必說,但凡對老家還有眷戀,就不會離鄉背井。加上明芝,這四人早就打算過一個清清凈凈的年,用不著顧國桓關照,另外三個也不敢忽視主人。 在明芝的眼神示意下,娘姨她們滿口應承,毫不客氣地收下紅包。 顧國桓自以為做了一件男人應該做的事,喜滋滋湊到明芝跟前,“有學問!是學校的功課嗎?” 明芝手上拿著一本《國富論》,看得睡意盎然。托在商科學校短暫學習的福,她看賬不成問題,上升到理論高度就很力不從心??梢哉f每個字都認識,湊成一句話馬馬虎虎也明白,但大團的文字則是云彩一般飄過,還沒等揮一揮衣袖,已經消逝得不留一絲余痕。 對顧國桓的謬贊,明芝不置可否,反正他自己嘰嘰喳喳會接下去。 顧先生的干兒子們已經從四面八方聚攏來,準備給老頭子拜年,從明天起顧國桓也要守在家中接待客人。他撇著嘴把這一情況向明芝通報,突發奇想,“你要不要來拜年?我爹會給很大的紅包!” 明芝沒有跟一大幫臭男人擠在一屋的愛好,剛要搖頭謝絕他的邀請,想起兩個人,羅昌海和徐仲九。 徐仲九告誡過她暫時不能動羅昌海,但是!他已經離開她,憑什么她還要聽他的話。 不過,顧先生的話,目前還不能不聽。 明芝亮了一下的眼神又黯了。 顧國桓不知道明芝的想法,猶自興致勃勃地介紹,“已經叫好班子,連唱三天大戲,家里是流水席,來了就能吃。你跟我爹道聲好,就有錢入賬,合算極了?!彼砸詾橘N心,“你不是想做投資?我爹人頭廣,隨便幫你說一聲就行?!?/br> 明芝知道,顧先生在黑門生意中撈足本錢,近幾年已經轉了方向,座上客中甚多名流??烧f上至達官貴人、下至三教九流中都有交情,誰都要給他三分面子。 她笑了一笑,“那倒不必。多謝你的美意,不過我不適合出席人多的場合?!?/br> “為什么?”顧國桓說完就想到了,自然是認識明芝的人越多,她越不適合做一些隱秘的事。他一時沖動,伸手去抓她的手,“要不你嫁給我?家里不會短你開銷?!?/br> 明芝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手,站起來走到窗邊,回頭對他輕描淡寫地說,“我已經嫁人了,這里是徐宅?!?/br> 顧國桓驚訝地看著她,“密斯陸,沒想到你思想如此陳舊,如今是自由社會,男女都可以尋找更適合的愛人?!?/br> 明芝看向窗外灰色的天空,“我知道,我很享受這個自由?!?/br> 第七十一章 顧先生是做大事的人,不必明芝開口,讓阿榮送來支票一張,把她和干兒子們一視同仁。 明芝問到人人皆有,連顧府看大門的王伯都得了一份紅包,差別只在金額大小。這禮卻之不恭,她便老實不客氣收了下來。 橫財獨享無趣,當天明芝叫上寶生娘倆和娘姨,打算帶他們三個去禮查飯店開洋葷。寶生人小鬼大,但仍是個孩子,聞言騰空翻了個跟斗,打掉花瓶一只,弄了個“碎碎平安”,在寶生娘的大罵中躲到墻腳。 見明芝看他,他笑嘻嘻探出頭吐了吐舌頭,轉身跑掉了。 明芝握著書神思昏昏半日。太陽西斜,寶生搬了張板凳守在她腳邊,寶生娘換了幾身衣服,連向來淡定的娘姨也頻頻走動。見時間已經差不多,明芝丟下書,也懶得更衣,披了件大衣就出門。 禮查飯店在黃浦江和蘇州河的交匯處,天冷了,水面船只不多,路上行人也少。 隔開還老遠的距離,坐在前面的寶生眼尖,已經看到它家建筑的尖頂,歡歡喜喜地嚷,“到了!到了!”明芝若無其事地把視線從灰蒙蒙的江面上移到前方,一邊對過去的自己在心里嗤笑一聲,當時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禮查飯店有電梯可以直上五樓,但寶生娘她們貪看西洋景,寧可一層層走上去。寶生撒腿跑在前面,寶生娘走在明芝后面,跟娘姨竊竊私語。她倆平時難免小有摩擦,但在金碧輝煌的飯店里,在及時交流觀感的同時,不由自主生出了知己之感:難怪有錢人喜歡朝外跑,這里比大世界還要好玩。 首先,這里溫暖得如同人間四五月,來來往往的人穿著單薄,袒肩露背的女子更不在少數。要不是從拱形窗能看到外面,真的要以為自己弄錯了時令。其次,各種洋鬼子都有,西洋的,東洋的,金發碧眼的,和服細步的,都有。 寶生娘靠雙手養活自己和兒子,向來以見過世面而自詡,但進來后還是露了怯。墻上的大玻璃鏡照著她的鄉巴佬樣,棉襖太新,花樣太村,走起路來窩著脖子,頭也不敢抬,眼睛也不知道看哪才好。她悄悄瞄了眼娘姨,后者也不比她好多少,雙唇抿得緊緊的,笑起來干巴巴的帶著局促。 畢竟服侍人的,擺不上臺面,寶生娘曉得自家的斤兩。再看明芝,后者行走間十分坦然,仿佛對這花花世界司空見慣,雖然她穿的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藍布夾襖。 到底是小姐,寶生娘想。明芝從沒跟她們說過自身的來歷,但寶生娘猜得出,她一定出自大戶人家,沒辦法,舉手投足不一樣。 小孩子天生就懂什么是好,寶生、福生繞在明芝身邊時那個乖巧樣…… 她看向自己僅剩的兒子,眼睜睜看著他一頭撞在對面走來的先生身上。 唉呀呀小赤佬,活像碰上好日子的狗,不惹是生非不痛快。寶生娘加快步伐,想搶在對方發火前賠禮道歉。 然而那人愣在那里,還是他身邊的小姐們脫口而出叫道,“明芝” 大表哥,沈家的六小姐、八小姐,還有初芝。他們衣冠楚楚,大表哥是淺灰色的西裝,六小姐和八小姐一個是杏色旗袍,另一個是水紅色的,一色的高跟皮鞋。初芝不同,她穿著條西洋裙子,裙擺蓬蓬松松,顯得腰是極纖細的一把。 叫她的人是八小姐。 明芝的視線從他們身上輕輕滑過,停在剛走來的那個人那里徐仲九。 她對他們一點頭,“新年好?!?/br> 腳下不停,不快也不慢,她從他們身側走過。 寶生娘不清楚這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對方沒有為難寶生的意思,趕緊走是上策。她拉著寶生的胳膊,等走過才小聲罵了他幾句,無非是再頑皮的話,新年里不準出門。 娘姨經過徐仲九時,微微行了個禮,小聲叫道,“先生?!彼F在從明芝手上拿家用開銷,日子是一樣的過,還比從前做的活少了些,沒什么不好。所以一聲招呼之后,娘姨低頭匆匆跟上明芝。 禮查飯店在五層的大廳有樂隊現場演出,還有舞池,客人飯余下池一舞的也有。 明芝隨手塞給侍應生一張鈔票,“清凈點的?!?/br> 侍應生知道來了闊客,低頭哈腰把她們領到一處隔開的雅間。那處視線很好,既可以吃飯,又不耽擱欣賞外頭的演出。明芝看了一眼菜單,叫侍應生選貴的套餐上。 侍應生看出除她之外另三個不是懂得吃西餐的人,便自作主張擬了菜單,算是中西合璧。主菜是腓力牛排,頭盆蘆筍、火腿,湯是奶油雞絲鮑魚鴿蛋湯,魚盆是白汁鮭魚,甜品是香草布丁,給寶生單獨一份冰淇淋,明芝她們三位女士喝紅茶。 明芝又點一瓶香檳。見侍應生刀刀叉叉的開始擺放,她擺手示意拿下去,“不用這些,每人一付碗筷?!?/br> 侍應生拿了大額小費,哪怕明芝說日頭是西邊出來的都沒問題,何況只是不用刀叉這種小事,隨即應了聲,轉頭送上四套碗筷,牛排更是切成小塊才送上來。 寶生娘笑道,“我剛才還想,我這土包子不會用西洋人的家伙吃飯,別給人笑話了去。笑我也罷了,誰教我是真土,只是連累太太?!?/br> 明芝喝了點湯,把自己那份菜都遞給寶生,慢條斯理喝香檳。聽寶生娘這么說,她笑了笑沒答話。倒是寶生從菜肴中抬起頭反駁道,“花了錢,怎么吃是我們的事,管人家怎么看?!?/br> 當明芝面,寶生娘不好大聲罵兒子,免得掃了她的興,只能瞪他一眼,“吃吧?!?/br> 這時樂隊成員已經到齊,各自舉起樂器,開場來了首情歌。 明芝隨著音樂輕聲哼了兩句,“如果沒有你,日子怎么過,我的心也碎,……我的腸已斷,我就只能去闖禍?!彼嫔降?,非喜非悲。寶生娘和娘姨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感覺徐仲九竟不回家,很是不妙,但這當口也不便對女主人耳提面命自己的看家本領。 實在是此地過于繁華,不宜一哭二鬧三上吊。 而女主人是怎么意思,她們也摸不清,她和遇見的那幫人非親即友,卻冷冷淡淡的話都不說。見到男主人,她也不像難過,但要說已經對其無心,卻也不是??!不久前她才跟顧家少爺說自己是徐太太。 吃過飯,寶生娘他們在飯店自有的電影室看電影,明芝走了去喝茶。在一樓的大廳,她又遇到沈鳳書。 沈鳳書背靠墻,目光如電,無論有誰進出都在他的視野中,包括明芝。 明芝毫不遲疑,直接走向他。 沈鳳書緩緩站起,為她拉開椅子,“請坐,二表妹?!睕]等她說話,他問,“你喝什么?” 桌上擺著一壺茶和兩只杯子,一只已經倒滿茶,一只還沒用過。她拿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大表哥,我喝這個就行了?!?/br> 過去的已經過去,她什么也不怕,因為活著就有希望。 第七十二章 入夜后大廳也有一支樂隊,黑管與中提琴的演奏者配合得十分默契,樂聲如天鵝絨般妥帖。然而,沒有多少人在聽。 大廳那么多桌子,每張桌子都有人,談生意的,會友的,玩累了歇腳的,還有他倆。 喧鬧是最好的掩護,足以蓋住心底的波瀾。 沈鳳書很有一些話想問明芝,開了口卻變成,“吃點什么?”他叫來侍應生,點了一客鮮奶栗子。 面前的少女短發過耳,鵝蛋臉光潔如玉,睫毛纖長。如同剛綻放的花蕾,她正在最好的年華,但她的神情,手上的傷疤,又讓她有別于嬌養在閨中的姐妹們。 明芝發現沈鳳書在注意她的手背。她猶豫了片刻,坦然道,“已經好了,可以使力,除了繡花之外什么都能做?!遍L時間的針灸和按摩,讓她的右手恢復到從前的八九成。 沈鳳書抬起眼和明芝對視,越發確認她已不再是往日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女孩,這讓他的心微微作痛時光對誰也不曾留情,而他錯過了她的。斟酌一番言語,他終究開了口,“過去的事,仲九已經全部告訴我?!?/br> 全部?明芝眉毛輕輕一揚。有意思,不知道徐仲九會說些什么,她很好奇,“比如呢?” 看著明芝清澈的眼神,沈鳳書講不出口。徐仲九隱瞞實情,強行婚姻,還將她送入牢獄,害她身受重傷。他這么做的原因不難理解,她囚禁他,以致他身患重病,差點病死他鄉。這其中誰傷害誰更深,似乎沒有答案。但推原歸本,沈鳳書只恨自己竟未察覺她的言不由衷。 是,他問她是否愿嫁。她答了愿意。然則,她可以不愿意嗎?她一個小姑娘,哪能違背家庭的意愿??尚Φ氖撬昧怂拇饛?,自認仁至義盡,再也不曾深思。 沈鳳書口齒生澀,千言萬語淹沒于心潮起伏。他終于掙扎出聲音,“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讀書,賺錢?!泵髦フf完,想了一想又補充,“走一步是一步?!?/br> “要是錢不夠……”沈鳳書還沒說完,明芝在他手上輕輕一按,打斷了他的話,“大表哥,不用。我欠你很多,再欠我怕還不清?!彼赐噶怂男乃?,“我現在過得很好。既然出來,我就該自己想辦法,否則也沒有離開的必要?!?/br> 沈鳳書都明白。他并不后悔投筆從戎求仁得仁,犧牲在此難免,但…… “大表哥,說了這么多我,你呢?”明芝用小匙輕輕撥弄碟中點心。她推卻不掉,一時之間卻沒有胃口吃。 謝將軍脫險后,極為感謝沈鳳書和徐仲九二人。聽說沈鳳書已離任,謝將軍不由分說替他謀得軍校教職一席。沈鳳書感其美意,便切切實實去做了老師。只是江南地帶的男子文弱者多,不少學員熬不過三個月就退學回家,嚴厲的沈鳳書也是他們嘴里抱怨的對象。 軍校生活勞心少、勞力多,因此沈鳳書倒恢復了一點舊日風采。加上中藥的長期調養起了效,他也不必時??恳庵緣悍⊥?,神氣間比往時好得多。 “我在教書?!鄙蝤P書看著明芝,“那次我在長沙?!庇行┰捳Z如哽在喉,唯有傾吐,“我一路找到長沙,尋到你們暫時租住的宅院,卻已經人去樓空,連房東也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時候走的。我南下追到廣州,聽說謝將軍出事,又趕回長沙。但我又來晚了,你已經受傷,生死不知。我們找了很久,卻始終找不到你?!?/br> 他曾經是戰場上的勇將,所以即使無望,也要爭取一線勝機。 “我知道。那時,你來抓我回去?”事過境遷,她問得平靜,“徐仲九的人救走了我?!敝劣谝院蟮氖?,不知道徐仲九說了多少,但她并不想重提。那些是付出,付出后有收獲。 沈鳳書想過,找到明芝以后看著她、管著她。確實,他是來抓她回去。 他點了點頭。 意料中明芝不吃驚,在父親和他眼中,大概她就該被關在家里,免得做出不恰當的事。盡管她自有底線,接的那些生意,有哪個真正無辜?既然他們和她一樣是亡命之徒,那么死了也不要怪命苦。她看他們如此,看自己也如此。 “對不起,大表哥,我不會跟你回去?!彼畔滦〕?,不想吃,所以不吃了。 明芝笑了一下,言語輕柔,卻很堅決,“我也回不去了?!?/br> 他和她對視良久,退下來的是他。 明芝站起來,“我要走了?!彼龔街贝┻^大廳,離開了他的視界。 說了那么多話,一場電影卻仍未結束。明芝閑步走到露臺,寒風吹得大衣衣角零亂,如同此刻的心情。見過了一個,還有一個呢? 可是來的不是徐仲九,卻是初芝。 “我們進去說話?!泵髦ヒ姵踔ヒ轮鴨伪?,鼻頭凍得發紅,當即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