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很快,她就要回到她那一如深淵一般的日子,繼續的沉淪下去。 ☆、番外二 前世篇第二章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突如其來的白巾軍大亂擾亂了所有春陵人平靜的生活。 段家已經提前得到白巾軍要圍攻春陵的消息,一早便開始收拾行囊了。 段家的庫房前站著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女子,她蹙眉看著滿庫的財物, 不由得扼腕嘆息。 蒼白的手指握緊, 她暗自惱道, 這樣多的財物如今怕是帶不出去了。錢莊、當鋪先后封號,就連金銀都兌不到銀票,何況這些古玩之類的貴重東西。 如今戰事一觸即發,一家人逃難帶多了財物只會惹來無妄之災。 云氏嘆息一聲, 對身邊的仆人說:“封庫吧!” 機關啟動,厚重的庫房門重重的關上,她如今只能寄望于將來戰事平息之日再次回到春陵,將這庫房中的財物取出來。 一家人四輛馬車,每輛上面帶有食物、藥材和財物, 還有一些金銀細軟和銀票都隨著攜帶著。 段家的下人多數遣散了,聘請了幾個保鏢,留了兩個丫鬟而已,其他的全部都是段家人, 包括段老爺, 云氏,段東樓,沈茹,傅青芳,庶長子段英,以及段東樓的一個侍妾。 “娘,我這邊的東西已經收拾妥當了?!弊哌^來的是她的媳婦沈茹,云氏斜眼看到她的樣子,頓時帶著幾分嫌惡,斥道:“你既忙完了,也不曉得去幫青芳?跑到我面前杵著做什么?” 沈茹一驚,明明是她讓自己收拾完了過來的,怎的又賴到她的頭上? 云氏瞧見她頭上帶著白色的花兒,衣服亦是素白的,禁不住怒從心頭起:“你這樣子做給誰看?通身的素白,不知道的以為段家沒了人了!” 沈茹神色一凜,眸色頓時冷了許多,蹙眉道:“娘,我母親才去世,我做女兒的難道要穿紅著綠嗎?” 她冰冷的眼神倒是看的云氏有些心虛,云氏冷哼了一聲:“罷了罷了,這個時候我懶得同你吵!雖則你的母親過世,但是你畢竟是段家的媳婦,這副樣子叫人看著多晦氣,你這身衣服穿個三四個月就罷了,到時候再執拗別怪我無情。青芳已經懷了孩子,你瞧你進了門連個影子都沒見到?她身子不方便,你還不快去幫忙?!” 沈茹忍著氣,轉身向傅青芳房里走去。 傅青芳挺著肚子,指手畫腳的讓下人收拾東西,她屋里三四個丫鬟在忙碌,哪里需要自己幫忙。 瞧見沈茹過來,傅青芳笑了一聲:“喲,jiejie過來了?你瞧我忙亂的,正收拾呢。瞧著天氣熱的,丫鬟們都在忙,要是jiejie沒事,就來給我扇扇風吧?我這懷著孩子呢,怕熱?!?/br> 說罷,她故意挺了挺肚子讓沈茹看見。 沈茹冷眼瞧著她,并不會因為她的肚子而受刺激。她對段東樓的心早已冷了,他一個月來她這里也就一兩次。她反倒不希望他過來,擾了他的安寧。 她和傅青芳的關系素來冷淡,她如今是仗著自己懷孕恃寵而驕,竟讓自己給她扇扇子? 沈茹淡淡道:“扇子在你手邊呢,要扇便自己扇,孕婦嘛,多活動活動可是好的?!?/br> 傅青芳“啊喲”一聲叫起來:“不就是讓你幫個忙嗎?你這點忙都不肯幫,那你來做什么的?什么不做的話,我看你還是出去吧,何必來這里惺惺作態!” 她的話音落下,只見門外云氏已是冷著臉站在那里。 “青芳讓你扇你就扇,啰嗦什么?”云氏訓斥道,“女子三從四德難道你一點都沒學進去?如今當以段家子嗣為重,你既沒那個命懷上段家的孫子,還想拿喬?簡直可笑!” 沈茹被氣笑了:“娘,我不是丫鬟,我是你的媳婦,無論我有孕無孕,那都是八人大轎抬回來的,我沈茹再怎樣被作踐,也絕不能給這個女人打扇子!”說罷,她拂了袖子轉身就走。 云氏被氣的臉色鐵青,惡狠狠的看著她的背影。 傅青芳冷笑道:“姨母,這賤人到如今了還有這份別扭,還這是不容易呢。如今沈家可都倒了,她娘也死了,她還以為她是沈家大小姐呢?今日咱們段家能給她吃口殘飯都是抬舉她了,她裝的什么樣拿的什么喬喲!” 云氏臉上浮起一絲狠厲之色,道:“不過是仗著東樓對她的姿色還有幾分依戀罷了。照我說,這樣不懂規矩的女子,早日逐出去也就是了。到時候,將芳兒你一個人做正房,那才暢快?!?/br> 傅青芳雙眼閃亮的看著她的姨母:“姨母,你說真的?什么時候?” 云氏溫柔的撫了撫她的頭發:“找著機會便快了?!?/br> 沈茹回到房里,關上了房門,背靠著門扇,眼淚就掉了下來。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胸前的衣襟,母親的喪禮她匆匆去了便被叫回來,就連母親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想起慈祥的母親,她心如刀割,她做女兒的,在母親在世的時候沒有好好孝順,過世了竟連這身白衣都不能穿了。她的母親生養了她這個女兒,真真是白養了。 如今段家忙著逃難,沈家怕是也得到了消息,還不知道情況如何。她記掛著家里,卻又不能去看望。眼看著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云氏借著她無孕,時不時找機會呵斥她,她真的以為她的目的自己看不出來,無非是已經瞧不上沈家,想方設法要將她逐出段家。 到如今,她在她們的眼里,已然是一個棄子。 她在段家熬著,始終不肯向她們低頭,她輕聲的抽泣著,心中一片絕望。也不知道到了如今,她這樣的煎熬到底是為了什么。 段家收拾好便趁著暮色悄悄出城了,沒有人察覺,此時的段府已經空空如也。只是段家人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以為完好無損的庫房在不久之后便會被白巾軍的火藥一包給炸開,將里頭的金銀古玩瓜分個一干二凈。 段家在京城有關系,那邊關系已經鋪墊好,只等過去。何況到了京城,乃是天子腳下,段東樓應試做官更加方便。他們現在身上所帶的錢財已經夠他們好幾年的花銷,所謂無論到了哪里有錢有是爺。 因此,段家人的出行并不是倉皇的無奈的,反倒是帶著幾許僥幸和希望的出逃。此去京城一路艱險,半路上他們正好遇到一個剿匪的隊伍,只要跟在隊伍的后面,前面的軍隊便能掃清了一路的賊匪,他們尾隨著軍隊一路而來,倒是平平安安的。 沈茹坐在馬車里,他們馬車的前后也有許多逃難的人,有錢人坐馬車,沒錢的攜兒帶女,靠著雙腳徒步行走。 這沒日沒夜的,個個都形容憔悴疲憊不堪。 半路上到了一處荒野之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到了晚上四周狼嚎不斷,難民們只得湊在一起,燒了篝火圍火而坐。 段家人坐在馬車里,將四輛馬車圍了起來,人沒有下車,但是在周圍也點了篝火確保安全。幾個保鏢圍在四周徹夜巡邏。 隱隱聽到外頭狼嚎,沈茹不由得頭皮一緊,懷中的孩子一個勁的往她懷里鉆,嚷著害怕害怕。 這孩子是段英,段家的庶長子,已經五歲,是那個外室留下的,他娘已經被云氏整死,她只得做了個便宜娘照顧這孩子。 孩子同她并不親,因為五歲的孩子已經記事,記得他娘是誰,也記得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沈茹明顯感覺到孩子對段家的厭惡,同時也帶著對自己的反感。 只是此時,或許他太害怕,鉆進了唯一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中求取溫暖。 沈茹瑟縮在馬車里,手里拿著干糧,她將干糧掰開,遞了一半給段英,段英看了一樣干糧,搖了搖頭:“我吃不下?!?/br> 這干糧干巴巴的,就是有水也難以下咽,都是一向錦衣玉食慣了的人,哪個能吃得慣,但是這樣的處境不吃就得餓死。 “吃不下也要吃!”沈茹板著臉說。 云氏坐在她對面,到底是段家的孫子,她還是心疼的,她呵斥沈茹:“你對他這么兇做什么?欺負他是沒娘的孩子嗎?我既將他交給你,你就得好好的照顧他!” 沈茹沉默了,他沒娘難道不是你造成的嗎? 她沒有心情哄段英,他吃不下,自己亦是吃不下。 車窗外,只見幾個士兵模樣的人端著粥四處施放,那些難民一個個感恩戴德。這些粥恐怕是前面的那些官軍發放的吧?這一路上有好幾次了。 “娘,我要要些粥來吧?!鄙蛉銓υ剖险f。 “也罷,你快去快回?!?/br> 段家出行并未帶什么下人,凡事都得親力親為。沈茹到了士兵跟前,施粥的士兵見她過來立即給盛了粥。 “多謝!”沈茹道。 那士兵一聽她的口音,忙道:“聽夫人口音是春陵人呀,巧的很,我們將軍也是春陵人呢?!?/br> “你們將軍是哪個?”沈茹小心的問。 士兵將手一指:“瞧,那邊篝火邊站著的那個身著銀色盔甲的就是?!?/br> 沈茹轉眼看去,只見那篝火邊果然立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身著銀色盔甲威風凜凜。 他轉過臉時,沈茹睜大了眼睛,那人,似曾相識。借著明亮的篝火,她看清楚了他的模樣,塵封在記憶中的那張臉驀地浮現在眼前。 她之前已經聽說這將軍是叫陸歆的,沒想到這個陸歆竟然就是當初救了她的那個人。 她的心“咚”的跳了一下,那人朝這邊看過來,她立即低了頭,端著粥快速的轉身離去。 陸歆早已看到她了,其實在他們第一天跟上軍隊隊伍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在馬車里,只是她鮮少下車,只是偶爾看到她的背影而已。 她低了頭轉身離去,怕是因為看到他了吧?一如第一次相見之時那樣,她還是那么害羞。 他的嘴角禁不住浮起一絲無奈又溫柔的淺笑。 他隔著這么多人伴她一路,可惜到了前面兩條岔路,怕是要分道揚鑣了。 這時士兵遞過來一碗米酒,敬道:“將軍,喝口米酒吧!” 他端過碗,一飲而盡。軍中是不允許喝酒的,只是這米酒淡薄又是當地居民的饋贈,所以是不禁的。 他干凈了這碗酒,卻依然澆不滅心中的失落和眷戀。 軍人給的粥有一大碗,沈茹端進來的時候,分了小碗,云氏將粥給了段英、自己和傅青芳都吃了,只給沈茹留了一小半碗。 喝著帶著玉米粒的粥,味道其實是不錯的,在這樣的荒郊野外逃難之時能夠吃到這樣的粥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一切都是托了他的福。 她心中震動不小,不知道他是怎么做上將軍的,可是那是一個同她擦肩而過的人而已,他是將軍是王侯又與她何干? 第二日,軍隊便同段家的方向分道揚鑣了。 沒了軍隊的守護,段家人有些心慌,一路到了茯苓鎮,到了茯苓鎮,大家有些歡喜,因為前面的京城就沒那么遙遠了,目標指日可待。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在他們到達茯苓鎮的當天,反賊張昊的人馬也同時到達了茯苓鎮,將整個鎮子團團圍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被趕到了廣場中央,張昊貪得無厭,在搜查了所有的客棧民舍之后,又讓士兵一個個的搜身,非得將這些難民所有的金銀珠寶隨身財物搜刮個一干二凈不可。 張昊有言在先,讓所有的人拿出身上的金銀錢財,否則一旦搜到便格殺勿論。當搜到段家時,張昊的士兵在段東樓的身上搜到了財物,立即一把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張昊的目光落在了段家一行人的身上,當看到沈茹時,他的雙眼放出了光芒。 段東樓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立即叫道:“大人饒命!只要大人放了我一條性命,這女子小人孝敬給您!” 沈茹大驚失色,氣的渾身顫抖。她轉頭看著段東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懦弱的男人為了活命竟要將自己獻給別人。 云氏也跪下求道:“求大人放過我兒子,這女子大人盡管帶走?!?/br> 沈茹看著這些人,一顆心仿佛浸在了冰水里。 張昊伸手拉過她,抹去了她臉上的灰塵,乍然看到那精致的眉眼,他哈哈大笑:“果然美人兒!這美人兒千金難求??!” 他伸手將沈茹丟給旁邊的副將,道:“將她隨軍帶著,好好的照應著!” 張昊心情大好,看到段家人頓時順眼了許多,道:“我不但要放了你們,還要將方才搜出來的金銀還給你們!去吧!” 張昊伸手將那些銀票如同雪花一般的灑在了他們的面前。 段家人如獲大赦,歡天喜地的去撿那銀票,滿臉的歡喜和劫后余生的慶幸,哪里看到沈茹眼底的絕望和凄楚。 撿起了銀票,段東樓抬眼看了沈茹一眼,眼底有幾分歉疚,沉重道:“沈茹,你別怪我,我們也是情非得已!” 云氏冷漠的掃了她一眼,對段東樓叫道:“東樓,耽誤什么,還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