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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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宋晏,俱泰只聽聞他交友甚廣,卻又有耿直剛正之名。這兩條放在一起,簡直就像是說富商在平康坊擲千金買花魁兩人只是玩了一夜投壺一樣可笑。 總要有一條是裝的。 就今年看來,包括他在內的三個人,哪個都不是會在朝堂上沒兩天就被篩下去的那種。 俱泰往后看去,卻愣了愣,往后貢生中,排在第一個的,便有一個他很熟悉的姓氏。 崔元望。 崔家長房不是倒了么? 顯然不止俱泰注意到了,不少貢生也在議論紛紛,不單如此,往后再乙科的卷頭上,也有好幾位各自郡望出身的鄭、王子弟。 這意味著什么,很多人不便去猜測圣意,但仍然是覺得圣上或許在此次科考中真的做到了公平,不問門第,只看策論。俱泰和宋晏也點頭打了招呼,從馬藺道肩上下來,聽見那些考上后滿足著的進士談論著此次糊名制的絕對公平,哼哼笑了兩聲。 而就在諸位進士覺得自己的命運即將迎來重大轉折的時候,殷胥卻只是依然在幾墻之隔的大興宮內,過著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的日常。 只是今日算是生辰,他也想著給自己偶爾放個假,看了看手里頭正在與戶部、工部商議文書,去了澤那里。 澤實際是不愿常年住在宮內,東宮修繕,他住在內宮,總覺得不太合適。澤實際還是比較重面子的人,總覺得有點寄人籬下的意味,若不是因為林太妃實在是太喜歡阿博,他也是想盡快出宮。 殷胥命人購一處舊府改為安王府,說是再等兩三個月就要完工了。 今日他拿了一摞文書來,刁琢與澤夫妻二人各分幾卷在看,殷胥拿著兩只手擋在面前,猛地張開,去逗剛會翻身的博。澤在兄弟中本就算容姿不錯的,這孩子又有像刁琢的眼睛,年紀雖小便神情生動,跟著一驚一乍的亂笑。 澤看著他逗孩子的時候,還有點少年氣,忍不住笑了:“我覺得你不像是來找我商議事情的,更像是來找阿博玩的?!彼黄逞?,殷胥腰上多了個新繡囊,他知曉殷胥是一塊玉佩多少年都不會變動的人,隨口問道:“你什么時候也會掛香料之類的在身上了?還有聽說御前拋了個梳頭婆子下來,你倒也是知道我阿娘心善,肯定攔在手底下,不會讓那年紀的宮人再去受苦?!?/br> 殷胥道:“近日收到個重要的東西,只是拿著繡囊裝著隨身攜帶罷了,并不是香料。形制有點像魚袋罷?!?/br> 澤挑了挑眉,畢竟二人兄弟多年,殷胥有點什么情緒,他都能感覺得到,顯然最近他心情大好。 殷胥伸出手去,捏著博的兩只小手來回亂擺,看澤沒去看文書,反而在觀察他神情,微微扯了扯嘴角,道:“看的如何?” 澤道:“我覺得太冒險?!?/br> 殷胥又問道:“安王妃覺得如何?” 刁琢為妻,按理說不該駁議澤說過的話,卻猶豫了一下,道:“我覺得可行?!?/br> 澤似乎沒有想到刁琢會在殷胥面前反駁,道:“一旦在中原推廣民間探礦,鑄錢的銅礦、還有重要的鉛礦、錫礦又如何處置?” 刁琢道:“咱們之前在宣州,不也是州府收買么。只要是收買價格合理,根據每年產量即時調整,不去克扣礦產,應該是不會流通世面的。還有就是牢牢把住分配的權力,我認為如今既失了山東河朔,南地又有叛軍盤踞,若朝廷不加緊發展,反而會把自己困死?!?/br> 澤轉過頭來,是當真打算要跟她辨個高下:“那冶鐵如何!若不禁鐵,日后叛軍也大量購鐵制兵器又如何?” 刁琢一慣是不和澤爭口頭,此刻看著殷胥明顯是來問意見的,也不能隱著不說,只得道;“如今禁榷鐵礦流通,叛軍不也一樣不缺兵器么。禁是禁不住的,若真是叛軍從世面上購關中、西北產出的鐵礦,那反而是好事,咱們民間開礦,朝廷收買,是因為朝廷如今有人管理,也有能力做。叛軍是不可能好心放礦給百姓,動亂期間更沒有收買能力?!?/br> 自己命人開礦,顯然太費事了。本來就是逐鹿群雄互相掠奪的內亂,誰能安下心去開礦。 要是從大鄴開始流通出礦產,不、甚至是直接流通出部分精礦、鐵器,河朔山東等地的兵將肯定會去購買! 畢竟大多數人不一定會考慮未來多少年站住腳,而是去做更方便更容易的事情。 大量從大鄴購礦,他們怕是還會嘲笑大鄴將辛辛苦苦開采的礦產給了他們。然而卻沒想到他們掠奪來的金銀卻進入了大鄴,而當看著他們殺得差不多了,手頭錢也沒多少,大鄴一時斷了商路,朝廷以更高價大量收購世面上的鐵礦,商賈也不會越境去賣,在這個兵器損耗如此之快的時代,他們怕是內境要拎著笤帚打仗了吧。 刁琢一說,殷胥立刻想到了這些,她也的確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只是說的沒有太絕。 她身為女子,也更有些謹慎和平和,道:“但我不認為朝廷可以放任對叛軍之地的通商,因為商賈如此程度的發展,是前朝未能有過的。本來商賈一事就有利有弊,沒有人知道如果這樣做后果是什么。我認為這些年朝廷估計也要大量置辦軍備,應該以朝廷每年的需求,決定是比較嚴的禁榷,還是稍微放寬一些,但不能夠完全撒手?!?/br> 澤顯然也在思考,夫妻倆本就因為一同讀書相識,平日里蜜里調油的少,反而是坐在一處認真討論,甚至因為策論吵起來到一晚上不說話的事也有。他又道:“我雖然覺得之前阿琢借官錢助民間開礦一事雖然好,但官收二成的比例太低了,最少三成以上,畢竟如今朝廷仍然缺錢。我雖沒有不贊成民富,但太多銀錢流通市面,并不只會有優點?!?/br> 殷胥失笑,竟沒想著這兩口子議論著就要論出一套理念來。 只是刁琢說不能全通,也不可全禁,他有了更多的想法。 叛軍境內只要不穩定,商賈又如此盛行,就有很多東西可能需要從大鄴來買走,不是民間購入,而是用于那些如今自立為節度使的藩鎮。 養得太過,怕是會管不住自己這邊的商路。 不養不行,殷胥知道做事不能太絕,怕的是他們沒被困死,逼得發奮圖強了。 就要像如今大大方方承認他們的節度使地位,卻不許他們擴張。 他想對付河朔、山東這樣的敵人不是問題,但是想在幾年內,最好不讓崔季明太拼,不讓大鄴流血,不再鬧大的解決此事,就只能把他們當猴來養。 封閉、硬氣幾天,或許各藩鎮要勵精圖治了,轉頭在他們開始起步的痛苦階段,就連忙又開始和氣的與藩鎮通商,甚至可以宴請、加授虛職,讓他們覺得不用痛苦還可以再過幾天舒服日子。 幾個來回,可能出英雄豪杰的沃土都給倒騰沒了。 要錢沒錢,要強軍多少年沒能發展起來,要統帥一方的主上卻少了苦難掙扎的誕生階段,產業農業還會被折騰的倒退不知道多少年,什么也沒有,還能拿什么跟別人爭? 路逼的太死了,讓他們有危機感了,才是給自己制造敵人。 殷胥豁然開朗,此刻連冶礦一事也不急著問了,而是要澤與刁琢爭完了,夫妻倆正兒八經寫下來再呈到他面前來。 他面上隱隱帶笑,捏了捏博的臉頰,這個流口水的小家伙傻傻的望著殷胥,就看著他意氣滿滿,大步離開了宮殿。 他或許沒能力去在戰場上怎么幫崔季明,如今崔季明如果要去河朔山東,他就算國庫充盈也幫不了她?;蛟S能做的,就是幫她慣出一幫軟蛋敵人吧。 今年制科后,朝廷啟用新進士比往年更快,比起以前要在底層磋磨兩三年的日子,如今對于部分進士,幾乎是兩三個月就轉入了較為重要的職位,而且大多是靠近圣人身邊的,如今朝堂上都能意識到圣人開始要養年輕親信了。 宋晏一直以為自己十七歲登進士榜首,大鄴開科舉半年也是少有的事情,最先邁入實權正崗的會是他。俱泰也以為會是自己,畢竟與殷胥也算是熟悉,在科考后也收到過殷胥親筆的信件,是關于考場上策論的延伸。馬藺道更是覺得自己有莫天平這層關系,可能官職不會太高,但也不會在翰林磋磨太久。 只是進士前三都沒有料到,最先出任的居然是崔元望。 而且一上來便是接替了崔南邦的中書舍人一職! 崔元望參與制科,卻極為低調,他曾是安王伴讀,崔家長房自圣人登基后失去實權,其父崔渾之在幾個月前被一貶再貶,如今只是一州刺史。 他日漸消瘦,本來就性子木訥,如今更是寡言,來參加制科都是悄悄的。 朝廷上重臣,認為是崔元望作為崔家長房嫡長孫,自然有常人難及的教育,更有一般世家難及的眼界。這種猜測基本對,這并不是某種朝堂上緩和的考量,中書舍人是圣人內臣,讓殷胥選擇崔元望的原因,就是因為崔元望本身。 殷胥看過殿試的策論,崔元望答得不能說是精彩,與眾人不同,他有一種悲觀的透徹,一張紙透滿了冷意。 殷胥問的是為何越是推廣政令,越是流于形式,日漸僵死,最后背離初心,是制定政令之時的無能?還是實施過程的弊端? 崔元望的答卷有意摒棄了他世家出身應該能做到的通古博今,而是真心的思考去答此題,放棄了對圣意的揣測。他言說世間從未有過完美的政令,所有的政令都會日漸僵死,但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制定政令者不能說是無能,而是無法預先判斷實施狀況,而這種狀況,是不可能改變的。 其中也分析了這些政令走形的原因,這些原因幾乎都是與爭斗的本性、世間的現狀有關,幾乎也都是無法改變的。 越是他說了什么都是不可能完全改變的,只舉例了幾個辦法,用了大量“盡量減少”“盡力避免”這樣的詞,殷胥越是反而覺得欣賞他。 出生在五姓之家,又遭遇變故跌落谷底,來回不過幾年,再加上曾夾縫在崔家長房、二房之間的摩擦,崔、李兩黨的抗爭之中,他很透徹也很悲觀的看清了很多東西。這種悲觀才是如今一批進士中最缺乏的。 很多時候能將事情做到底的人,不是那些意氣風發暢想未來的人,而是看起來失意潦倒反復思考,什么都不能保證什么都不看好,卻仍然選擇去努力嘗試的人。 更何況中書舍人本就是需要給圣人潑冷水的一批人,崔元望的出身使他畢竟是年輕一代中最了解朝堂的人之人,先選他,再合適不過。 崔元望怕是只做了兩個月翰林就接旨成為中書舍人,也是滿臉不可置信,領了新顏色的朝服而要去內書房面圣。 當年生辰坐在一處吃湯團的少年,如今坐在書桌后,崔元望一時竟想不起來自己當初送的是什么。殷胥跟他說話,也比較隨意,或許是畢竟以前都在東宮住過幾年,如今年紀也相仿,他只是說了些中書舍人相關的事情,說是有意讓中書舍人發表意見更自由,想要改制,問他的意見。 崔元望是個不太會繞彎子的人,他只是說自己的想法,殷胥就很滿意,往后他就要在內書房的側殿行事,殷胥道:“之前有些萬春殿救出來的卷宗,是高祖時期留下的,薛太后整理過一部分,我見她一時處理不完,剩下一部分你也拿去整理?!?/br> 崔元望連忙點頭,耐冬通報外頭還有人等,殷胥便揮了揮手要他退下了。 他走出書房,卻不料在廊下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澤坐在奴仆抬著的小轎上,還在翻看他與刁琢這兩個月間又改過幾次的卷宗,此時已經要入秋,陽光甚好,澤兩條腿垂著,依稀可以看出兩條小腿有些變形,上身卻挺得很直。澤抬眼竟看見了元望,也是一怔。當初各家皇子實際與伴讀關系都不算極好,但他與元望也算是不錯,當年他們也經常躺在一處徹夜長談,兩個曾經活在父親威壓下的少年,也曾經互相傾訴過苦楚。 如今卻是一個殘廢,一個家破,宮中相逢。 澤面上先笑出來了,他有些感懷,嘆道:“元望,我后來聽人議論才知曉你考上了甲科!我還以為你會……去建康?!?/br> 崔元望傻站在廊下,木木的搖了搖頭:“家中有些人走了。我沒走。聽聞你已有一子?” 安王之子博被立為儲,他很難不知道。 澤道:“是啊,六個多月了,長得可真快啊。你最近如何?崔府沒什么人了,你獨???” 崔元望往他方向走了走,更仔細的看這位當初令他百般不愿入東宮,后來卻漸漸熟知起來的皇子,二人都已經弱冠,神情都變了許多。 崔元望:“你知道的,我一直就想獨住,遠離家里那些人,如今終于可以了?!?/br> 澤:“最近可還下棋?” 崔元望:“偶爾。退步的很?!?/br> 澤笑:“我亦是,已經要被嘲笑成臭棋簍子了。當年還成夜成夜下棋,如今沒這心力了。我如今住在內宮,你或許不方便來,等休沐,我帶博,去崔府上與你下棋,可好?” 崔元望訥訥點頭:“行,家中都要沒有好棋盤了,我叫下人收拾收拾庫房……” 他說著說著卻沒有聲了,澤抬頭,就看著崔元望眼眶紅著,兩顆淚匯聚在眼底,徑直掉下來。 澤驚:“你哭什么——” 崔元望竟就在內書房門外,蹲下來,手緊緊抓住澤的手臂,哭出聲:“對不起!澤……我對不起你……” 澤連忙去拽他:“到底對不起什么?”他看見了元望望見他雙腿時自責的神情,但當初他身為太子連接著崔家長房,此事必定不是長房而為。 元望掩面哭泣,他也不知道自己對不起什么。 萬花山遇刺、馬車受重傷,兩件事都算是出自李黨手筆;當初明知澤彈劾賀拔慶元的折子會被當成靶子,他沒有說也算不上背叛;澤受重傷宮中封鎖,他想來看也看不了,這也不是他的錯。 找理由是多么的容易。 然而元望卻心里清楚,澤未曾懷疑過身邊人,對他或許不算熱絡,卻也是誠摯的。 而他卻在很多事情選擇了不多說,裝作不知,這難道不是罪惡了么? 事到如今,所有變故都算不到他頭上來,但是他就完全心安了么? 元望甚至不知道哭的是當初的自己,是現在的澤。 澤忍不住笑了:“你這咕噥了半天,也沒說清楚你為什么哭??!新任中書舍人在書房門外大哭,幸而這里沒旁人,否則你就要丟盡了臉!” 元望抹了抹臉,顯示出幾分當年不肯做伴讀時的稚氣:“……我也不想哭啊,我就是忍不住?!娴?,澤,能見著你真好?!?/br> 澤看他新朝服上袖口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笑:“快起來吧,我要進殿了,可沒工夫在這兒哄你。你如今要經常出入宮內,我們有的是見面的機會?!?/br> 元望這才站直身子,揉了揉眼角,應了一聲。 宮人抬起小轎,元望往后退了一步,看著澤就要被抬入殿內,道:“休沐,我命人備好棋盤云子,你務必要來啊?!?/br> 澤回頭笑著點了點頭。 第212章 太行山橫亙之處,算是危地,給叛軍與朝廷之間劃了一道難以跨越的極限,而妙儀此刻就在這界線之上。 她怎么都未想到,進山竟是真的進深山,山路與馬車同寬,崖在手邊吸人低頭去看,車夫額上汗涔涔沁成一層鹽花,馬腿走起來,一鼓一繃血管遒起,似隨時都能爆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