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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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有人道:“可是就這么放走太可惜了,誰知道是哪個冤大頭,帶了那么多護衛,肯定非富即貴——” 船上僅僅存活的幾個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眼見著剛剛在岸邊一撐的力道馬上就要消失,再這樣下去船要停下來了,一個護衛連忙沖出去,用竹竿在船尾用力一撐,岸上的人還沒來得及朝船身再射箭,船只已經劃出去一段,隱入了一片蘆葦中,遁進無邊的夜色。 兆喘息了,起身輕點了一下船上的人數。 就剛剛??堪哆呥@一炷香時間,護衛僅剩六人,裴玉緋只有一個丫鬟跟著上了船。護衛無言的點起了燈籠,勉強照亮船內。 兆站起身,望了一眼滿頭是汗的裴玉緋:“可有受傷?!?/br> 裴玉緋面上神情有些復雜:“沒有。我很好?!?/br> 兆這才走到船外,拔了一支嵌在船篷上的箭矢,走進船內靠近燈籠端詳,箭桿上果不其然有兗州附近兵器造局的標記,這顯然就是一支大鄴中原士兵標配的箭。 他踱了兩步猛地暴怒踹了一腳船內,咬牙道:“這還是兵?這也是兵?!他們和山匪又有什么區別!” 裴玉緋讓他嚇了一跳,往旁邊坐了坐道:“魚臺怎么會這樣……” 兆冷笑:“他們把征兵占城,當做了山匪進村,魚臺及附近原有六千多戶人家,單看城內就最少被殺或者逃走了一半以上,而那些村莊,怕是連什么也不剩下了吧!誰還敢留在這里種地,誰還會留在這里生息!這就是所謂的前線以東都是安定的?!” 裴玉緋平復呼吸,道:“這里究竟是誰的駐軍,咱們要查清楚?!?/br> 兆捏緊箭矢:“是必須要查清楚!這場仗開始不過五個多月,還沒有到艱難的境地,就開始向百姓揮刀了,若往后打不下去了,節節敗退了,他們還不知道能怎么瘋!這就是——這就是李公說的太平盛世?!” 裴玉緋冷靜道:“實際上因為是聯兵作戰,且兵力分散,各自為治,光帶兵三千人左右的主將就有十幾位。要想能驅使動這些各地的兵為咱們做事,就有必要給他們許諾好處。比如許他們接管一座城,比如對他們的暴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兆轉過臉來,他沒有想到裴玉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面上的沉靜與口吻,都使兆感覺到了一絲陌生。他道:“所以我們就只能這么看著不管?” 裴玉緋嘆了一口氣道:“說了或許也沒有用。李公與五少主都來了前線,就算你向他們說此事,他們也不可能去給這些主將立規矩的,他們太需要這些人的支持了?!?/br> 兆一直以為裴玉緋只是呆在家中,玩樂聽戲,天真無邪的過著日子。然而連他連影都不知道的消息,她居然知道? 裴玉緋身邊一直貼著她站著的丫鬟,朝前一步站在她身前,袖中掉出兩把短刺,做護衛狀。 兆愣了一下,她的丫鬟會武功,怪不得明明沒人管這個丫鬟,她居然也能跟著毫發無損回到船上來。 裴玉緋神情略顯復雜:“謝謝你一直想保護我,但是局已經設下了,船也到了位置。是我對不住你?!?/br> 兆:“什么?”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了似乎有鐵鉤搭在了船上,幾十只短箭從兩側的蘆葦叢射出,好似連反光都沒有,像是影子做成的箭一般,射中船頭船尾撐船的護衛。兩側有幾架竹排推開蘆葦叢,順著牽線的鐵鉤靠近這艘矮棚船。 燈籠晃了晃,兆有點茫然的環顧四周,已經撞在了船邊的木筏上,蹲滿了黑衣人。 他看向裴玉緋,她稚嫩的面容上沒有了天真依賴的笑意,微微垂下眼簾,遮住光。兆一時恍惚,他是怎么能認為她像妙儀呢。 她這樣的神情……明明一點相似處都沒有。 裴玉緋開口:“這些人早就設好了,我本來是想請你去魚臺吃一頓,賞賞風景,再送你上路的。沒料到……” 兆往后退了一步,他猛地反應過來,伸手就要去拔他腰側的佩刀,就看著裴玉緋身邊的那個丫鬟率先往前邁了一步,手中的短刺朝他胸口而來。一旁還在船艙內的護衛連忙沖上來,裴玉緋叫了一聲:“小鸞!先不要動手!” 然而已經慢了,兆拔刀時用刀背擋了一下,他的騎射是幾兄弟中最優異的,拔刀速度顯然已經夠快。 然而那丫鬟也是個高手,她角度微微一斜,短刺直直扎入兆的腰腹上! 兆只感覺一陣如火鉗貼上的鈍痛,還沒來得及叫喊,那丫鬟就想拔出短刺,還要再刺! 護衛連忙上前一步,抬刀揮向丫鬟,將兆往后拽去。 那丫鬟不得不松手,短刺就這么留在了他腰腹上。 一截鋼鐵嵌入血rou的感受,實在是讓人無法形容,看不清的燈光下,他滿面驚愕,左手緊緊捂著那半截血rou短刺,生怕鮮血噴涌而出。 那護衛回頭吼道:“王爺快逃!” 兆倉皇退向船尾,卻看著船尾也登上了黑衣人,裴玉緋似乎在混亂中高聲喊道:“迥郎——先停手!”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兆從船內的窗戶中朝外爬去,而連接幾枚箭矢跟隨而來,射中了他的小腿,他從窗戶跌了下去,掉入漆黑一片的湖水中。 船上之人立刻向水底似乎射入短箭,星月雖然很亮,卻不可能照出水下的影子,水面也沒有波動,看不出有誰在鳧水。 迥郎立刻沖上來,一刀殺死了與丫鬟纏斗的護衛,抓住了裴玉緋的胳膊:“你不要緊吧!” 裴玉緋怔怔的搖了搖頭:“不要緊?!彼杆倩謴土随偠?,知道自己該情急之下喊了不該喊的話。兆連中幾箭,再落入水中怕是也活不了了。 就算他勉強上了岸,就看如今魚臺的狀況,他也無處可以去求救。 不論怎么看來,他都已經沒活路了。 裴玉緋過了一會兒才點頭道:“你做的很好。叫人將尸體扔下船吧?!?/br> 落入水中的兆,卻在一瞬間,拼死用出最后一點力氣,扣在船底。 在一片漆黑的水流中,憋著氣隨著船而向前移動。不知道多少血正在流出他的身體,他只感覺水中的腥味極重,什么也看不清楚,不斷有粘滑的魚和水草擦過他的身體。 船上其他護衛似乎被扔下了船只,有人重新撐起了竹竿。落水與撐船的聲音,好似浪灌入他的耳朵,他渾身四處交換著尖銳的疼痛,鼻中口中涌入了大量的湖水,灌得他胸口擠壓嗓子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撐了多久,在極端的痛楚下,時間不再有慣常的定量。 他覺得自己再撐不住了,扣著船底的手松開了。 然而就在松開手的下一秒,兆就落在了黏軟的水底,水底似乎還橫著斷木,他撐了一下水底,發現太軟了根本沒法立足,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水深看起來似乎還沒有一人高。 那艘矮棚船似乎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兆感覺自己喝了不知道多少湖水,卻仍然不敢抬頭,所幸他水性還算勉強可以。他腿上中箭根本不敢劃動,只能用著雙手鳧水,朝更淺的地方游去。 兆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有活下來的本能。 待到他幾乎覺得自己肺部幾乎要炸開時,才抬起頭露出水面喘息了一口,滿面是水的模糊視線中側望了一下,船已經駛的遠了。 而不遠處,他好似隱隱看到了泥岸。 他短促痛苦的呼吸著,朝岸邊游了一段。微山湖側有許多地方水非常淺,他很快游著游著手都能碰到了底,只得從水底爬上了岸。 他手指抓滿了黏濕的淤泥,水草掛在他的靴子和褲腿上,兆艱難的爬上了淺灘,他最后的理智還記得自己身上有一截短刺,不敢趴下,逼的自己用盡最后的力氣躺在淺灘上。 兆手指扶著腰上隨著呼吸而抖動的鐵刺,鐵質冰涼,他不敢拔。他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做任何事,呼吸急促得好像是盡力把肺中的水給嘔出來,他感覺后背的地面如此柔軟,耳邊似乎還有在鳴叫的蛙。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接近自然,接觸泥土。 他覺得自己的理智正在隨著身上滴下的水而流逝,春風吹得他無法自控的發抖,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讓他覺得震撼。 他居然還有賞景的空閑。 平靜的微山湖上,星月明亮,遠處好似傳來了笛聲,誰也不知道這里曾發生過一場隱秘的謀殺。他不是倒在湖邊,更像是在銀河邊休憩。微山湖像是一片天,將銀河完完整整的映在了懷里,他感覺自己好似還在一艘順春水漂流的小船上,船舷周圍見到的是一片星光燦爛。 原來微山湖如此之美,他死前竟還能看到。 兆掛滿水的眼睫越來越沉,他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一句詩: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泛舟春水,他腳邊擺了一張墨玉棋盤,船角掛著隨風搖擺的燈籠,一個少女坐在棋盤對面,她永遠不齊整的發髻再度被風吹起碎發,她渾不在意,眼中有水的流光,手執白子輕輕落下,對他笑了。 第188章 深夜,長安去往洛陽的官道上。 縱然是夜晚,這條大鄴最寬闊的官道上,兩側的幾十丈一個的石燈還亮著光,明明深夜,巍峨關門外,仍然有十幾個食鋪茶鋪亮著燈燭。畢竟再往前走,就是被稱作天下第一關的潼關。 一行劍客游俠打扮的人騎馬而來,遠遠看過去,為首的居然是個笑盈盈的小娘子。她穿著臟兮兮的灰布衣裳,馬鞍也磨破了好幾處,馬背上放了些繩索行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年幼尚貪玩,馬背上竟然還掛著兩個顏色鮮艷的燕子風箏。 她跳下馬來,對著身后的人道:“如今潼關難過,還是先下馬準備找個地方休憩,停留兩三日都是有可能的?!?/br> 身后有些年齡差別很大的負劍男子跟著下馬,少女身后的一個頭上裹著布條,面目難辨的年輕人也下馬往后走去,伸手將一人扶下來道:“秦師,咱們到潼關了?!?/br> 老秦看不見卻又不肯與旁人同騎,只得找一匹溫順的老馬給他,將老馬的韁繩和另一匹馬相連,牽引著方向。 老秦手中一截短銅杖猛地一甩,變為長拐,他拂開了年輕人的手:“放手,我看不見也能走路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里呢?!?/br> 他說罷拄著拐大步往前走去,對著在茶攤邊跟店主說話的少女高聲道:“阿穿!快點讓他們找個地方住下,我的腿都快疼廢了,這才剛開春難不成要下雨了?” 阿穿應了一聲,轉頭對店主道:“什么時候換人的,我以前總往潼關跑,雖然陸行幫來潼關也不過幾年,但以前這兒是顧老頭的地兒啊——” 那店主是個圓臉雀斑的年輕男子,兩只手在一起局促的揉著,面上笑容好似被蠻橫的客人糾纏時盡力在圓場,輕聲道:“阿穿娘子,以后可別再叫陸行幫了,上頭早改了這說法了,只稱北機。至于顧老頭,您也知道……他是雙爺交命的并肩子,不可能站邊兒,但上頭也總不能說去殺他罷——” 阿穿急道:“所以?” 店主將她往鋪席內扯了扯,道:“潼關如今是北機幾道線的匯點,來往的消息都要在這里有過匯總,他的身份,肯定不能在潼關這地方呆了。上頭直接讓他跟著雙爺走了?!?/br> 阿穿手指捏著油乎乎的桌沿,似乎氣苦道:“顧老頭都一把年紀了,他不過也比秦師小幾歲,哪里還經得起這顛簸!” 店主連忙道:“那也是他愿意走的。阿穿娘子既然是自己都選過邊兒站了,如今身上帶的信物都是北機的,何必再多管這些,雙爺都已經算作自立門戶了?!?/br> 阿穿總不信陸雙真的能自立門戶,給朝廷做過事,還能說走就走?;蛟S他跟圣人之間立過什么約定,否則那些人早就該被殺了。 她撇嘴道:“是是,咱們都成朝廷走狗了?!?/br> 圓臉店主笑了笑:“這年頭誰不是別人的走狗,有靠山總能活命機會多些。啊,秦師父也來了,這個時點肯定進不了城內。如今東邊有戰事,來往的達官貴人和信使不知道有多少,外頭這幾座驛館都滿了。后頭倒是有棚,只能委屈你們今日先住棚內,等明日早上,我跟城內的線子聯系,估摸能把你們送過去?!?/br> 阿穿無奈點了點頭,轉身對老秦道:“咱們應該是只能住棚了?!?/br> 老秦道:“那驛站讓我住我也不敢住,連個單間兒也沒,幾張長炕擠在一塊睡,指不定半夜被哪個夢魘的給一腳蹬掉半條命!住棚也省得我聞那些臭腳味兒?!?/br> 店主笑了笑,道:“是是,小二,快去帶人往后頭!阿穿姑娘,進來按印畫押,對消息罷?!?/br> 阿穿嘆氣道:“現在改了之后,可真麻煩,也不能跟以前似的帶口信就得了?!?/br> 店主引著她往后頭驢棚走,笑道:“這不是也沒法,如今不是誰都能用這些路子了,官驛傳不了的都到咱們這兒來了?!?/br> 阿穿進了內院才掏開了包裹,一陣翻找,找住三件銅器,拼合在一起才形成了一個帶名字與編號、有效時間的形狀奇特的印章,道:“來來,我這都印了一路了,真是一步走到了哪兒都有人知道啊?!?/br> 老秦坐在了一處棚下,棚內鋪著十幾張草席,中間有兩個陶盆放著幾根快燃盡的白燭,顯然也曾有不少來晚了進不得城的人在這里留宿。 老秦盤腿坐在了草席上,旁邊渾身好幾處纏著布條的年輕人幫他把銅杖收好,剛要去起身給他倒水,老秦忽然開口:“坐下吧。你不像我們,在馬背上根本睡不好不是么?” 那年輕人才坐回了遠處,有些無所適從的盤腿在原地。 老秦:“修,你該把那些布條摘掉的?!?/br> 修搖了搖頭系緊了手背上的布條,啞著嗓子道:“他們老是看我,路上那些人?!?/br> 老秦:“這會兒才開春,還不熱。等到大夏天的,難道你也要這樣纏著么?沒用的,反正你自己看不見自己長啥樣,讓他們看去罷?!?/br> 修抿了抿嘴,不說話。 大抵是這兩年又老了,他連對崔季明時候強硬的勁兒也被消磨掉了幾分,看他沉默,忍不住開口道:“你聽得見么?那是黃河奔流的聲音。潼關南依高山,北瀕黃河,形勢險要,內有十二連城,雄關虎踞,通有最多兩人并行的小路——” 他講述著潼關的歷史,從曹cao破馬超,到赫連勃勃屯關中,修讀書并不用功,他沒大聽說過潼關這刀關門四百多年的往事,忍不住側耳傾聽。 老秦也是覺得自己年紀越大話越多,平時摒著不肯跟小輩多說,但真要是有人愿意聽,他也能從東漢扯到北魏,如數家珍。 他以前聽說過修,絕不是如今的沉默寡言。而知曉了那一場宮變,他也很難說去評判什么。年輕人識人不清是常有的事,只是他身在皇家,就會為自己年輕的疏忽付出更慘烈的代價吧。 或許是因為他不肯說話,默默傾聽,偶爾發問,使得老秦話更多了起來。 說著說著,談起桓溫伐秦,不克后還自潼關的事情,也漸漸累了,一雙手過來似乎很笨拙的給他敲了敲腿。修道:“秦師若累了,便歇下吧。明日進了城,可以到時候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