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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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搖了搖頭:“不會的,你還會再長高一些,到這里?!彼焓直攘藗€高度,又道:“不過的確未曾見你有過什么胡須,但應該也不影響。是我以前一直沒發現,如今摸了摸才知曉的?!?/br> 崔季明暗自松了一口氣,畢竟殷胥知道前世她的模樣,應該不至于懷疑太多。 某些人前世幾十年的印象一直存在,總感覺怕是這種小端倪再多,他也不會懷疑到她是女子一事上去。 外頭耐冬又催了一下,崔季明心里頭忍不住想,外人估計沒幾個人信,他們倆連衣裳都沒脫過吧。她前世還鄙視那些跟男朋友去開房的隊友,回來說兩人只是抱在一起睡覺,心想這說辭簡直是把人當傻子,實在太不要臉…… 她如今是真信的。 要是男朋友是個束手束腳的呆子,她可以純潔的抱著睡完一張如家年卡。 殷胥要拉著她出去,崔季明道:“可得了吧,你回去吧,我就算是再晚一步回去,旁人都能看出端倪來的。你自己回去,我直接出寺。反正也不想聽他們瞎扯淡,我不懂什么大乘佛教小乘佛法的,還有旁的事兒,我先走了?!?/br> 她說罷,順帶給他理了理層疊衣領,便往門口走。殷胥提著衣擺,跟在她身后,強調道:“今夜我去找你?!?/br> 崔季明斜眼:“白天寺內沒玩夠,夜里非要找事做啊。我有事兒,今日不回蘇州內的宅子,你能不能心思放在辦正事兒上,你以前不這樣的?!?/br> 殷胥也覺得她說中了他的過失,他以前不會這樣總想著圍她轉的?;蛟S是自省,或許是想讓她挽留,殷胥松開手道:“那……我不去找你了,我也有正事要做?!?/br> 然而若是抱著后者的想法,顯然他失敗了,崔季明笑道:“好,去做事吧?!?/br> 殷胥后悔了一下,但他要表現出自省的成果,以及要處理政事的決心,他要比崔季明早轉身,出了門,他立刻轉身朝保圣寺內走去。走過了這條回廊,他看四周無人,才側臉回頭了一下。 崔季明站在門口背著手沒有動,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發現他轉過頭來,笑瞇瞇的揮了揮手。 再度被她猜中了心思,殷胥又氣惱又……高興,這才轉身拐過回廊,朝講壇而去。 崔季明走出保圣寺的山門,下人與馬車都在寺外等待。她在黃璟和幾個南方世族賓客前露過臉,下一步就要進行會選前最后一遍的確認,今天晚上不知道還要去敲過幾家門。于她本心而言,她最煩這種串門試探心思的事兒,明刀明槍的打仗比這些爽快不知道多少倍。 她正快步往外走時,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其中還混有男子大叫的聲音。崔季明回過頭去,只看到一個穿的像破麻袋一樣的男子,被一群持棍武僧架出山門,扔在地上,順著臺階往下滾去。 那破麻袋看那錚光瓦亮的腦門,也是個和尚,他身材瘦弱,眼見著如此長的臺階,他滾到下頭非要撞個頭破血流不可,崔季明猛地伸出手去,撈了他一把,雖抓住了那和尚的衣領,卻不料衣裳也不知哪兒的下腳料縫成的,竟然直接碎開一個口子,他只是稍一停頓,仍然叫著往下滾去。 崔季明連忙在地上蹬了一下,使出她比武時才用的步法,滑下去,一把抓住了那和尚的胳膊。上頭一圈看熱鬧的武僧,沒料到那打扮華貴的世家少爺居然還有這般武藝,也站在原地驚了一下。 崔季明手里拎著的那瘦和尚幾個趔趄,都沒能從地上站起來,崔季明只看他滿臉是淚,哇哇大叫:“我悟了,我悟了!” 她這才艱難得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她偷偷叫崔府管家塞過幾次錢的大和尚。 只是她雖然知道他被驅逐出長安后,心軟送過他不少銀子,卻完全忘了他的名姓,想了半天道:“梨花帶雨少女坐姿的大和尚,你怎么來蘇州了?” 第150章 嘉尚抬眼,他剛剛坐在人群中便見到了崔三郎,卻沒料到會在這里再遇見她。 崔季明松開手,讓他自己走,嘉尚身上背了個破布口袋,里頭丁零當啷的不知道裝了些什么,他理了理包帶,正兒八經的向崔季明單手行了個禮。崔季明只記得當初這個大和尚在播仙鎮內,掩面嚎啕大哭的樣子,播仙鎮的事,于她而言好似已經是許久前的記憶,她笑道:“大師是否又口出狂言,怎么就讓人趕了出來。別站在山門這里,那幫武僧指不定要沖下來打你,邊走邊說?!?/br> 嘉尚這才想起來,道:“大乘佛法講求人能頓悟,我也明白了——” 崔季明向來搞不懂這種出家人一驚一乍,動不動就窺破天地萬物的生活,無奈的跟著點了點頭,將這大和尚拽離了一幫武僧瞪著眼的地方。 她等到四周無人,漫步在兩側枯樹之間的臺階時,才道:“你頓悟了什么?” 嘉尚走的比她慢幾步,這些年不論南北,冬季都尤為的冷,似乎也凍壞了他的腿腳。崔季明瞥了他腳上的凍瘡,心下可憐,本想說叫人給他看看,轉念卻想……這世道有多少人沒得鞋穿,腳上生滿凍瘡的也不止他一個,她也不能哪個都幫,便沒有開口,只是等了等他。 嘉尚表情有些激動,但他面上還掛著剛剛沒擦掉的淚水,道:我悟了為何……師父的真經,不能在這里通行,最精妙的佛法,難以在大鄴傳播?;蛟S師父取經歸來,一心向佛,怕也是真經要束之高閣?!?/br> 崔季明沒想到他悟了的是這件事,她再怎么不懂史,對于玄奘的大名也是有所耳聞。只是崔季明并不知道,玄奘的講論著作也都是在二十世紀才被重視起來,這位滿腹經綸的高僧,在歷史上并未被理解過,唯一能讓人津津樂道的,不過是西域記中的見聞。 而嘉尚在他的師父還未曾回到大鄴前,已經在這保圣寺內的盛況下,預見了天竺而來的真經的命運。 嘉尚道:“真經常人不可能明白,宗教若是不能傳播,不能擁有大量信徒,遲早也是要泯滅的。然而越是純正的佛法,越是不可能在大鄴傳播?!?/br> 崔季明從來就不太認同宗教,她明白在大鄴這種社會,宗教有它的作用,但在她的理解中,宗教更像是一種教人逃避現實的麻醉。比如如今大肆宣揚空宗,教人們念佛,忍耐一切苦難,向往來世來生。 她點了點頭:“的確是,聽聞在天竺,和其他信佛的地區,佛與政不分家。佛教傳入大鄴,歷代帝王一面想利用佛門來穩定百姓,一面又怕佛門有政治上的野心?!?/br> 嘉尚呆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在思索的原因,崔季明卻也明白。他是佛門中人,自然不像崔季明這種家世的貴族少年,有政治的敏銳。 他道:“正是,佛教本就是胡教,本來按理說先魏太武帝是鮮卑出身,理應十分篤信佛門,卻仍然自稱太平真人,大肆滅佛。顯宗滅佛時大量佛寺被砸毀,中宗回朝后卻選擇了崇佛,哪里是為了什么信仰,不過是生怕出現戰亂,也想爭取佛眾的人心。帝王,或者說……大鄴實際握權的這一類人,是沒有信仰的。政權的穩固,長久的安定才是他們最想要的。誰能做到這個,他們就扶持誰?!?/br> 崔季明挑了挑眉,她聽過無數佛門中人,幾乎是用痛恨的語氣講述這幾次滅佛,而嘉尚卻可以說是頭一個說出這種話的人。 她心知行歸于周扶持空宗是為了什么。畢竟府兵被削,各地軍鎮會是下一個被盯緊的,而許多寺院有自己的僧律與僧兵,又有大量的財產土地和奴仆,幾乎藏污納垢的最好地點。且一旦行歸于周與大鄴爆發爭端,宗教的宣講可以煽動民眾的意識,講求實用的底層傳法,甚至可能用某些爭端的佛經故事,來刺激募兵,使得世家可以在需要時獲得一批短時兵源。 縱然這些可能看事態,都未必能起到足夠的效果,但空宗宣揚忍耐苦楚今生,也能在戰爭或沖突爆發時,穩定一大批的百姓,不至于讓大量荒田被拋,時局劇烈動蕩。 畢竟……行歸于周謀劃這么多年,并不是想把天下攪得如百年前那樣底朝天再接手。 崔季明知曉,如今空宗到底有多么盛極一時,勢不可擋。天下如今僧尼足有近三十萬,以常規統計的十戶供一僧來算,供養者約有近三百萬戶,這是前年統計的戶數的一半。曾有人說過,天下之財,佛有十之五六,絕不是夸張。 宗教的力量從來不可小覷。她甚至想,行歸于周內說的是想要平穩的交替改政,但若是到最后形勢不對,上位者有屠戮世家的決心的話,他們還可為自保,轉化成神權政治,狠狠的惡心殷姓一波。 她思索了一下,抬手拎著嘉尚走入山道兩側無人的竹林,健步如飛掠出去一段距離后,才回頭道:“那你認為……要想遏制空宗,該當如何?” 嘉尚呆道:“三郎也是同端王一起來的么?” 崔季明驚:“你為何這么說?” 嘉尚道:“是端王將我從長安帶到這里來,他問我的便是,可有什么治本的法子,來遏制住空宗?!?/br> 崔季明垂眼,果然殷胥縱然不知道行歸于周的存在,但對于世家的行動,也心里很有數。她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是她不該小瞧殷胥,他除了情事上傻愣愣的,其他方面的縝密與開明,都有著兩世身處高位的優秀。 崔季明道:“那你想到了么?” 嘉尚這才苦笑了一下道:“斗則兩敗,和則……共存。佛門若是想一直興旺下去,怕是要徹底的漢化。以前也曾有過一次次漢化,漢至十六國,西晉至魏,但顯然這還是不夠的。佛門想要生存,想要避免再下一次的滅佛,必須要跟漢人的一切,要跟圣人想要的,大鄴流行的去結合。但如此一來,這佛法也絕不會再是師父一生追求的真經之法了?!?/br> 崔季明這才明白,這大和尚剛剛為什么被扔下山的時候,一路在哭了。 殷胥找他來,想要讓他宣揚新的佛門,而他想要讓佛法在大鄴常年的穩定存在下去,必定要去自我改革,這樣的改革,也代表著他將要背叛師門,背叛他師父一生的追求。 崔季明或許不能理解,這種對于某種佛法和理論的信仰,以及他為了取真經路上曾吃過的苦。 嘉尚緩緩道:“天竺種姓制度貫行,那甚至不比大鄴,更別提什么‘眾生平等’,僧侶是最高貴的職業,任何動手勞作的行為,都是違背了禪思,都是不凈業。大鄴的佛法仍然與天竺十分相似,然而我卻總是在想,這樣像寄生蟲一樣,大批僧侶活在百姓的支持之下,是正確的么?天竺天生有大批的賤民和奴婢來養活上層人,而如今大鄴已經開始廢除了奴婢制?!?/br> 他道:“我總是想,中原人到底最信的是什么?走過許多地方,從中原到波斯到天竺,讓我感觸最深的,大概就是中原人……信自己。幾千年農耕,沒有不勞而獲和強取豪奪,不論南北,信的是天道酬勤,自力更生,信腳下的土地與自己的雙手。我常常覺得,雖大鄴不尊天竺的真經,卻值得有中原自己的佛法?!?/br> 崔季明聽聞他的“頓悟”,無所謂不震撼。她對于佛法的粗略理解,只不過是一兩句“阿彌陀佛”“立地成佛”,她從未考慮過,在佛門進入中原上千年的時間里,是多少人一代代改革與自修著,又有多少人想曾利用它來謀權政斗過。 從胡人那里傳來的佛法,到她所在教科書里、武俠小說里聽聞過的模樣,經歷了多少像嘉尚這樣的人的探索與堅持,像行歸于周這樣的cao縱與野心,前世她從兩三句話內潦草的縱觀歷史,是不可能去了解這種舉步維艱的變革。 她半晌道:“實際我并不信佛,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于我而言,佛法最重要的,或許不是什么機鋒破執,什么即心即佛,懂得那些的只是一小部分人,而佛教是眾人的佛教,不是幾位高僧的佛教。能給信眾帶來怎樣的什么,或許才是佛法的真諦?!?/br> 嘉尚猛地抬起頭來,似乎從未想過崔季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確實如此,歷盡千辛萬苦取回來的真經,與能給無數信眾給予安慰的講義,到底哪個才是佛的真意? 嘉尚坐在講壇上,頓悟的是佛法幾百年來艱難的歷史,是為何不能長久存在的原因。而此刻他頓悟的是,真佛存在的方式,是佛法未來應該思辨與追求的方向。 他目光澄明,面上竟浮現出淺淺笑意,道:“正是。大鄴與漢魏皆不同,佛法亦有時代之分。用忍耐苦難的法子,縱然能籠絡信眾,使他們相信熬過此生便有來世,但這也太狡猾了……這是麻痹人心,這是逃避現世??兆诨蛟S在當今這個百姓還不夠富足的時代,能夠大行其道,但它必不能長久?!?/br> 嘉尚:“我的天眼,可看到端王的前塵重重,卻看不清三郎身上的迷霧。但三郎畢竟是與旁人不同,這番話,是貧僧受教了?” 崔季明卻是一驚:“你能看見什么?你知道……殷胥是……” 嘉尚點頭,他不知為何,將崔季明與殷胥劃作一路人,道:“看來端王連這種事,也可與三郎講過。只是我一直不知曉,為何三郎身上也有些端倪,只是我很難看出?!?/br> 崔季明簡直嚇得要倒退一步。媽的這種玄幻大和尚,永遠都是對于女主角那種“什么時候才能回去”的問題,報以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好似思想能穿越時空到一千五百年后羨慕一下抽水馬桶的發明。而嘉尚為何卻不知她的前世,只知曉殷胥的重生……? 她以自己的腦子,能解釋的大概是她胎穿太久,看起來已經完全本土化了? 崔季明想了想,忽然問道:“我問你個事兒。殷胥……前世是做了皇帝么?” 殷胥總是一次次說不能再重蹈覆轍,也說過與她共死在晉州,她想過,這樣的能力,這樣的責任感,他是前世的帝王么? 嘉尚點頭:“既是本人泄露天機,那也無所謂說不說了。端王前世,正是大鄴的第五位帝王?!?/br> 崔季明以為自己會問類似于大鄴是否亡國了,最后到底局勢如何之類的問題,但她腦子里想的居然是——既然身為皇帝,二十五六沒娶妻,是不是在忽悠她??! 可看他如今這傻樣,也不像是跟別的女子有過接觸的……那前世,他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嘉尚等了半天,崔季明才表情古怪的試探性問道:“那他沒別的女人?宮女也沒有?” 嘉尚:“……天眼不是用來看偷窺人家房內的?!?/br> 崔季明心里得不到個答案,開始難受了,簡直就像是噎了一口咽不下來的氣。 她真想知道前世,殷胥都干了些啥。不單是他與她都做過些什么,她甚至想了解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什么。崔季明好奇了半晌,道:“你那天眼……能不能窺到……嗯,某些人的前世?” 嘉尚覺得自己當年為了向端王投誠的手段,如今成了別人閑來無事想看唱戲的法子,道:“或許能,但我上次用罷,雙眼傷了半年多未能恢復?!?/br> 崔季明只得放棄這個想法。她這會兒完全忘了剛剛討論的什么佛法精深,腦子里全想的是,要是殷胥忽悠她,那他平日里,倒是很會裝??! 嘉尚卻定了定心思。他曾經有意找尋端王,一是天眼驅使,他曾窺得過天象變化,亦對大鄴曾經的走向有過一絲了解,想要改變些什么。二則是他想要端王支持他與師父的真經著論,能讓師父在回大鄴后也有自己立足的宗派。 然而前者,這位前世的帝王顯然已經知曉自己的方向,他行事的計劃由不得嘉尚這種外人插手。后者,如今他也已經明白,舊派的佛法是不可能在中原完全立足嘉尚猛地躬身行禮,道:“三郎,我負端王之命來保圣寺,佛法推行,或許需要位高權重之人的大力支持,但我不能為權勢定制佛法,我走過長安,去過西域,還未曾走過江南嶺南,我想去尋找真正適宜中原的佛法?!?/br> 他說罷,拎著自己裝滿了鍋碗瓢盆的破布袋子,就生怕崔季明攔他似的,雄赳赳氣昂昂的順著竹林往下走。 然后就讓砍斷的矮竹節絆了一跤,連帶著那袋內丁零當啷響的玩意兒,剎不住車似的朝坡下滾了下去。 崔季明回過神來想撈他,沒撈著,看著他剛剛那個大徹大悟,又滿懷信心的青年人,跟一只失足的熊貓般卷著竹葉滾到快看不見了。 她本來想說,說是去尋佛法,但能得到殷胥支持的機會,卻并不多?;蛟S等到他尋找到佛法,殷胥也找到了別的與空宗相抗衡的宗派,嘉尚和他的中原佛法,可能就像是過眼云煙一般還沒興起就被束之高閣。 但她沒法去說。畢竟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被嘉尚這種不懂的投機取巧的人改變的。很多領域內,也都是因為他這樣無數固執且不計成敗的笨蛋,才一步步興盛起來的。 若是殷胥知道,自己千里迢迢帶過來的大和尚,卻自己陡然要離開,不知道會如何做想。然而她想得更多的是……她好想知道,到底前世的殷胥,干沒干過什么沒良心的事兒! 第151章 殷胥是第二日夜里趕去崔家在蘇州的別宅時,才得到消息說崔季明臨時有事去了建康。 他本是想只是去建康見她一面才走,但去建康的路上,一場南地近百年沒有過的暴風雪,籠罩了江南地區。耐冬一路將在北地才拿出的皮毯和暖爐全都堆在了車內,艱難的頂著風雪才到達了建康。 就在他們到達建康的第二日,江南絕大部分地區的官道因凍雪而無法通行,殷胥幾乎是被困在了建康。最讓他擔心的,卻是如幼苗般羸弱的新政,經不經的過這一場場風雪。 他幾乎是可以預見到這樣一場風雪,會帶來的后果。 漢人是很早便有救助百姓的政策,自周禮時便有“保息六政”,但如今這種貧民救濟,越來越依托于佛家寺院了。大鄴的集會貿易、戲曲娛樂、病者隔離救治,基本都是依托佛教來運作,但其實背后很多的資金都是朝廷提供的。 可百姓看不見這些。 這場災害更像是對他的打擊,對于空宗的一場東風。 但殷胥心中既然有數,他哀嘆是沒有用的,災害時時有,就算顯宗的盛世,也有天公不作美的時候,他必須要看清楚一場凍災背后暴露的缺陷,盡力去補全他。 他處處都希望修補,想要讓大鄴這個四處漏水的桶恢復該有的模樣,但他連改政都不敢動手太多,一是時代未必能適應,二則是會有許多人盯著他的動作,尋找漏洞。 殷胥沒有住入建康的行宮,他不想弄的大張旗鼓。但前頭一兩天,他先隨耐冬,暗訪了當地的和劑局與慈幼坊,這是大鄴除了佛寺外,最主要的朝廷安撫救助地。然而西京東京一代幾乎是能厚養于民的兩大機構,在繁華的建康狀況卻不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