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書迷正在閱讀:影帝大佬的小可愛聽說是修仙的、玫瑰色、穿越成媽、將瓷就瓷、今年冬天下雪嗎、商戶家的小嬌娘、蛛光寶氣、寵妃養成實錄(重生)、后宮上位手冊、不正經深情
或許與情愛有關,也可刨除掉情愛的部分。 這種迷戀,使得他每次想到她時,如醉酒般的依賴,然而大部分清醒的時間,他也一次次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你在軍中,是如何隱藏身份的。端王可知道你的身份?” 崔季明直起身子,她單手掐腰,想起了什么,好似歡欣的輕輕哼笑了兩聲:“他怎可能知道。我有穿著護胸的皮甲,就算動手摸也摸不出來?!?/br> 言玉面無神情,目光卻在屏風的縫隙里,貪婪且卑劣的巡綽著她的身體。 崔季明正坐在床上,費力的穿著寬大的衣物。 言玉道:“你月事是月中,如今也差不多。此事在軍中如何藏得過?!?/br> 崔季明不知他的目光,在床上翻出了個都能發出聲響的白眼。 言玉瞧見她生動的表情,忍不住想笑,聲音卻嚴肅:“你回答我?!?/br> 崔季明:“你真是個老媽子,這種事兒有什么好問的??!我現在睡覺蹬被、洗完澡不擦頭發、日日貪杯。你知道了又能怎樣,還能管得著么?” 言玉失聲。 崔季明往床上大字型一攤:“你不是要來給我洗頭么?” 言玉挽著袖子,端來一盆新水:“先洗腳。你都多少天沒穿過鞋了,臟的不成樣了?!?/br> 崔季明不說話,言玉愿意給她洗腳,那是他犯賤,她沒必要攔。 水溫微燙,他蹲下身子,手指細長,抓著崔季明腳背泡入水中,水沒一會兒便洗成了臟水,他將她左腳清洗干凈,先放在了他膝頭,避免再放入臟水中。 崔季明腳心與他膝蓋的形狀恰好吻合一般,她百無聊賴的拿腳趾去蹭他上衣。 言玉捏著她的腳尖擦洗,她的腳除了骨架有些女子的樣子,其余已經由于長途跋涉、受傷累累,變得難看了。他卻專注到有些虔誠,手指抓著她窄窄的腳腕,腦子里盡是剛剛他有意偷窺看到的事物。 崔季明忽然腳尖踏在他膝蓋上,往下踩了踩,忽地笑了:“言玉。你丫是不是想艸我?” 言玉猛地抬起頭來,臉色難看:“你胡說什么!” 崔季明腳背朝他膝蓋內側蹭了蹭,俯視著他輕蔑的笑了:“我不是什么無知的小女孩兒,不會感覺不出男人的想法。你說你是不是個變態?” 第126章 言玉死死盯著崔季明一言不發。 崔季明笑著俯下身子來:“我這不男不女的樣子,你也是口味頗重啊?!?/br> 言玉:“你就是你,不必用不男不女這種詞兒來說自己?!?/br> 他扯下旁邊掛著的軟巾,給她擦了腳,拎起她將她扔到床內去。崔季明以為自己已經夠壓秤了,個子也不小了,還整天讓人拎來拎去的。 言玉命下人進屋再端熱水來,崔季明已經穿戴整齊了,他竟還拿著一床被子,拽到崔季明頭上裹好,只露出個臉來。 崔季明:“……” 待下人合上門,他端了水放在矮凳上,擺到床邊來,對崔季明招手:“以后少說那樣的渾話,過來洗頭?!?/br> 崔季明四仰八叉的躺著,就是不起來,她一條腿伸出床外,蕩了蕩:“好似我說錯了似的。你不敢承認,還一心一意非覺著我是個溫室里的小白花。對,我天真純潔不諳世事,羞澀可愛臉上飄起兩朵紅云。你要是肯與我將‘行歸于周’的話說清楚,我愿意演的逼真?!?/br> 言玉垂眼,心道:她終于開口問了。 他坐在床沿:“崔式沒有與你說過?” 崔季明忽地起身,撲在他背上,兩手從后頭圈住他脖頸,腦袋歪在他肩膀上瞧著他側臉。 她小時候極喜歡這樣攀著他,在后頭傻笑著跟他聊天,那時候言玉無論如何都甩脫不了這個不想走路的小祖宗,只得背好了她,到處在廊下走來走去乘涼。 言玉一驚,崔季明笑出了虎牙,語氣好似威脅:“我知曉你厭惡崔家,我很早就知道,你離開之后與崔家也并無任何聯系。這次為何要特意在我面前提起祖父,讓我來想想,你是想要利用我什么?行歸于周怕是漢姓氏族的之間形成的團體,那你在行歸于周內,又是個怎樣尷尬的位置呢?” 崔式曾說過絕不會要她重蹈覆轍,他曾也想過反抗,卻認了輸。而祖父卻仍然在這行歸于周內活躍著。只是祖父年事已高……崔季明心里冒出一個隱約的想法。 言玉斜眼瞧她:“倒變成你在逼問我了。你別忘了,外頭阿史那燕羅還想讓你把涼州大營之事如實交代。不若你將涼州大營的狀況,來換行歸于周的事情?!?/br> 崔季明垂眼,笑盈盈的輕聲道:“若我真的知道,也能告訴你??砂⒐静恢牢襾砹舜鬆I,我偷偷隱藏了身份。若你那位細作都不能告知的事情,我又如何會知道?!?/br> 她似乎確定他會吃這招,縱然言玉表現的巍然不動。 言玉轉頭看她,心中不禁驚嘆她演什么像什么。崔季明抬起睫毛來仿若沉耽著情感去看他,瞳孔里仿佛有世界,世界里仿佛獨他一人。甚至連這個模仿幼時的動作,也怕是她故意而為。 言玉想,若此刻這個人是阿史那燕羅,她為了逃脫,也能演的比如今出彩百倍。 然而他的確很吃這一套。 崔季明這樣專注的只望著他一個人的時候,隨著她長大,越來越少。她的白日生活里是伙伴與練兵,是玩樂與煩惱,夢里是鐵馬與黃沙,是父母與meimei。言玉一時竟因她認真而含情的目光所蠱惑,微微低了低頭,崔季明唇角的笑意變得諷刺且了然,她微微后撤了幾分,搭在他后頸的手指收緊。 言玉猛地回過神來,他沉沉嘆了一口氣:“你學壞了?!?/br> 崔季明笑:“就我這種不停污染身邊人的,還能跟誰學壞去。你要承認,我骨子里就不是個好玩意兒?!?/br> 言玉:“你后頭這句想說的是我吧。你要知道,如今皇姓與世家在權勢上的矛盾、北地新產生的倫理道德與南方的傳統體制之間的矛盾、兵權之間的矛盾,一切都造就了行歸于周的存在。你不用覺得怕我不肯對你說真話,因為你姓崔,你的meimei、你的阿耶都綁在崔姓上,你不可能與行歸于周做對的?!?/br> 崔季明微微松開了手,她被說中了心思。她本想了解如今的局勢,明白想要迫害阿公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卻不料她從一開始,便被劃定了陣營。從蔣經說“天下分二,你必須要找個位置”,到阿公一次次要她歸家別再來往,仿佛她一直在想要替賀拔家出頭、替涼州大營出頭,是可笑且幼稚的。 但就算如此,崔式也沒有說什么。他從來沒有將想法強加于她身上。來涼州一事他知道、殺蔣經一事他也知道,但崔式始終不想對她提起“行歸于周”。 崔季明面露茫然:“到底他們是個什么樣的行事,所有的世家都在南方么,長房也有參與么?” 言玉道:“行歸于周最早成立,與楊、李、盧三家逃至南方不無關系。三姓獄災你或有耳聞吧,弘農楊氏、隴西李氏是自大鄴立國初始就被高祖針對過的族姓,楊氏甚至差點在高祖北上時,被滿門滅族。范陽盧氏不過是后來與李氏有通婚,又多次助李氏,才被牽連?!?/br> 崔季明表情變的微妙了起來。 楊、李。 隋、唐。 縱然后世有史家說李、楊均是鮮卑血統的旁門左道,強掛上了這兩族的名號。但他們的崛起,必定也沒少借這兩姓的勢力。 高祖原先也曾恐慌過這個啊。更何況楊李皆為北朝氏族,而殷姓則是在南地篡權后打上來的。高祖上位后,命太子迎娶宇文氏,又使改漢姓的鮮卑人歸鮮卑姓,重用北地漢姓世家,也是生怕北地族姓的不滿吧。他當年上位,有多少的小心翼翼,崔季明隔百年再看來仍然吃力。 言玉:“本來是三姓想要報復,但有前朝的事情在前頭,雖顯宗登基后承認或許高祖做的過分,但卻仍然不怎么在朝堂上啟用三姓官員,楊李盧想報復也沒個落腳點。至后來,為了籠絡其他或強盛、或衰敗的世家,他們編出了一套謊話,一個冠冕堂皇的未來。卻不料有一大批人,覺得這謊話是可以當真的,是可以實現的?!?/br> 言玉:“各個世家經歷幾百年的沉浮,各有野心,誰都不安生。五胡亂華三百年,這牌洗的亂七八糟。如今在長安,就連三百多年前擁司馬睿東渡的裴姓只剩下一枝獨秀的裴敬羽;《晉書》上‘世載輕德,見稱于世’的庾氏如今成了鄉村野夫;自漢以來受舊族歧視的謝姓,淝水之戰揚眉吐的那口氣兒還沒完就被劉宋屠了個差不離。誰都不想成為歷史上下一個他們,楊李盧的下場已經表明了殷姓的態度,各個世族早已心懷不安?!?/br> 崔季明好似在聽著古早的傳說般,竟不知如何回答。 言玉看她茫然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你若是早在之前玩樂的時候多讀讀書,也不至于聽點什么就兩眼摸黑。謝氏之后,實際上所謂的門閥時代便結束了……皇帝恢復了獨尊權威,世族有著政治優勢,皇姓贊禮充使、擢才取士離不開世族。這種表面上的光鮮持續了不過百來年,世族已經漸漸意識到,他們連這點面子很快也都要受不住了。南北不統一的時候,或許世族們還很難坐在一起說話,如今天下統一,他們的敵人變成了一個?!?/br> 言玉道:“你問我所有的世家都在南方么?我可以告訴你,南方更像是個幌子?!?/br> 崔季明瞪大了眼:“你是說如今在長安洛陽的世族,牽連最廣?” 言玉笑:“也并非牽連最廣,但位置必定比你想的要重。崔王鄭前朝往南遷走的僑姓高門早就脫離宗族鄉里,吳姓高門也由于江南風俗的影響,宗族關系疏遠。宗族關系越弱,意味著他們力量越不足夠團結。而北地世族關系緊密,朝堂上多有重職,甚至許多家族是前朝豪強,曾手握兵權。但北地離長安太近,官職過高而十分敏感,且如今南風盛行,朝廷上的觀念與制度、國子監的學風與思想,也漸漸往南朝靠攏。北方漢姓世族便都稱自己老家在南地,拉攏部分碎小的南方世族當個擋箭牌?!?/br> 崔季明沉默。的確,她家里一直稱到南方是歸家,清河的宗族沒見回去過幾趟,將建康置辦的沒幾個人的宅子稱作老家,實在是有些荒唐。 北地如今是大鄴政治的中心,也唯有在南方,這些世族才能伸展開手腳。 崔季明仿佛這時候,才發現她所知世界的另一面,朝她緩緩打開了大門。 她搖頭冷笑道:“行歸于周……萬民所望。這是想天下分封諸侯呢,還是想貴族共和啊。自楊李盧南遷也快有七八十年了吧,這些年就一直沒有露頭?還是說在默默籌劃?” 言玉道:“這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行歸于周內部摻雜著很多大大小小的世家,外頭沒個結果,里頭先開始相互吞并起來,誰都不想做出頭鳥、墊腳石,誰都想在開局后占盡了優勢。不過若不是袁太后帶中宗還朝時,還尋求過世家幫助,后來為了能夠奪權用新政向世家妥協,行歸于周大概在中宗時期就趁亂而起了。后來各姓又協助殷邛殺死強勢的兄長,支持殷邛,暫時平靜了十年。殷邛如今突然翻臉,世家們也不滿在朝堂上與殷姓爭了,索性想要開始動手,換個玩法?!?/br> 崔季明睜大眼睛:“若你這么說,那豈不是絕大部分的世家都牽扯其中,王、鄭且不論,或許裴、蕭、何也…那這就太可怕了?!?/br> 言玉笑:“自然也有膽怯的、自以為可以從殷姓上撈好處的,就連已經知曉行歸于周,或參與的世家也有部分呈觀望態度。但畢竟已經不是前朝魏晉時候的世家,也不可能說動手就動手。他們也沒退路,只要開始動手,一旦輸了,各個世族怕是比前朝謝家還慘?!?/br> 崔季明輕聲道:“若是能成?” 言玉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道:“你此次歸家后,可要去見過翕公?翕公身在已有近兩年未曾見過了吧,他怕是對你印象總是那個小女孩,不知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br> 崔季明不言,她松開手稍微往后靠了靠,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祖父怕是需要有人來接替他。阿耶曾于祖父決裂,長房已經分離太久,祖父難免將他們當作外人。而你與我說這些,是希望我能進入行歸于周?你不是恨崔家么?” 言玉回頭望了她一眼。 崔季明忽然明白:“你在行歸于周內如此位置尷尬,又不屬于任何一個世家,你雖厭惡崔家,但怕是想往上爬唯有崔家可靠。你——” 崔季明本想說的很難聽,想嘲諷他前頭毒瞎了他,后來又想來拉攏她??伤睦镱^陡然蒸騰出一種感覺。 人活在世上,總會有有別人不計較利益站在他那邊?;蚴羌胰嘶蚴桥笥?、甚至或許只是片刻的伙伴或知己,或是半輩子都與他同行,或是只能短暫的相遇給予過支持,誰的人生都有過這樣的經歷。 縱然這些都沒有,人如羊一般,在野外總要屬于一個群體才可敢說話?;市帐茄杂癫桓已缘睦佑?,世家也將他一腳踢開,他既不屬于羊群,也不屬于虎群,他是孤零零在野外游蕩生存的畸形怪物。 言玉活到現在像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似的,過去與未來都不會有人不計利益的支持他,站在他那邊?;蛟S曾經的崔季明或賀拔公可能會替他說話,但畢竟有如此復雜的背景在,言玉始終認為自己是個外人,也未必肯向崔季明或賀拔公露出一點真實心意。 或是為了野心,或是不得不往上爬,他將與世間最后一點臍帶也斬斷。 再見時,崔季明也能笑著往他心里捅刀了。 或許他做個不會表露真實心思的石頭太久了,等來了突厥后,他才漸漸感覺到。 他是個單獨的人。 來時人人厭棄,走時什么也留不下。 縱然是殷邛怕是也比他好。至少有孩子,有過曾真心愛的人,有過少年的朋友。 如他曾無比希望崔季明能依賴他,他恨不得將她寵壞 ,將飯食做到讓她歡喜迷戀,將她一切都照顧的井井有條。他期望自己能成為別人生活里重要的部分。 此刻他甚至渴盼著崔季明能恨死他,至少他在一個人心里還能帶著情緒的存在著。 可事已至此,他不往上爬,就是只有死路。 他心知崔季明厭惡他,他也厭惡崔家,卻不得不來取得支持。 崔季明甚至想,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在她面前可以那么笑出來的,是如何坐在床頭于她講一天的趣事。經歷許多事情,他是如何在她面前,維持了七八年平和溫柔的假象。 他固然可憐,可崔季明卻仍是看不清他,她仍猜不出他何時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仍抱有歇斯底里的陰謀,還會不會突如其來的傷害身邊人。 但她知道,僅僅如今的樣子,他決不可能滿足。 可憐使得她可以不那么恨他,卻不能使她親近他。 崔季明半晌道:“行歸于周忌憚代北軍權,所以派你來鼓動協助賀邏鶻?甚至給突厥人以物資上協助?涼州大營的細作、謀殺太子的兵力,全都是他們?我以為看不見的可怕敵人,實際與我祖父息息相關?” 言玉回頭,見她笑的慘淡,垂眼道:“這是大勢,只是你祖父有敢一賭的魄力。你本就恨我,我也不必隱瞞。協助突厥削弱代北軍一事,我參與的程度比你想的多的多。我話已至此,你心里頭應該有選擇。你或也可以像你阿耶那般領個閑職在長安玩樂,縱然你是睿王伴讀,但也不會牽連太深。只是真的,不要再來打仗了?!?/br> 崔季明長吁一口氣:“毒瞎我,還真是為了這個跟糊弄人似的理由?!?/br> 言玉:“這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罷了。行歸于周內也有人視崔翕為敵,你是他獨孫,也有人不希望你廢了不能接替崔翕才好。而我雖養在崔家,但也被別人捏在掌心里,不得已而為之?!?/br> 崔季明輕輕笑了兩聲:“不得已。世間原來許多的事情都能用不得已來概括。我阿耶不得已,祖父為了崔家不得已,你也不得已。世間不得已再多,也有人挺直了脊梁,走自己該走的路,夜以繼日為了渺茫的未來,未曾服輸?!?/br> 如賀拔慶元,如……殷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