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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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疑問、憤怒都被拋卻身后,她深夜沖出家門,僅有的想法就是想見他。 她走到跟殷胥只幾步相隔,手里緊緊捏著那信紙。她看清了他消瘦的臉頰,比之前又拔高的個子,以及深色袖口中那慘白的緊緊捏著竹柄的指節。里衣的領口繡有盤龍,肩上的披風有雪狐的毛料,他不會再跟剛離開三清殿、剛進入弘文館時候那樣,穿著不太合身的衣裳,吃飯還習慣著節儉。但崔季明心里頭卻覺得,他比當初傻愣愣的從馬球場上跌下來時,還要讓她感覺心疼。 殷胥面上顯露出艱難的神情,他看著崔季明,想說一堆的話卻說不出來。他想哭想笑,也天生就做不出這些表情。 世事變遷,物是人非。 他半晌才艱難道:“……對不起?!?/br> 他陡然看見崔季明臉上露出一個似崩潰的神情,她一把沖過來擁住了他,撞得他燈籠也松手,摔在地上,被風吹的滾下樓梯去。 殷胥被她抵的后退兩步,旁邊的黃門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崔季明胳膊都在顫抖著,她手臂緊緊掛著他肩膀,guntang的側臉貼著他冷的沒知覺的耳朵,殷胥沒有被人抱過,他反應了半天,才安慰似的環住她拍了拍她后背。 “我不要再去打仗了……我不想再去邊關了,我一走什么都可能發生……朔方逼退了突厥,可是死了一半多的人,你理解么……如今邊關糧草不足,若突厥人卷土再來,這仗沒法打……”崔季明好似懦弱的小聲在他耳邊訴說:“我也會這樣想,我也會有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但天亮了以后還是要繼續。這都是深夜里不清醒的一時想法,不要讓它贏了你?!?/br> 殷胥知道她是被信后那幾句話嚇到了。實際上他寫罷,也后悔了,不該讓崔季明看到這些,但信已送出去,他叫人追也追不回來了。 他伸手擁緊了她的背,安慰道:“我已經過去了那段時間。你要吃玉露團么,我叫下人溫了送來,還有熱茶,還有志怪故事我可以給你念?!?/br> 崔季明悶在他披風的毛領里笑:“你要把我當小孩兒來哄么?” 殷胥竟認真的回答:“你不過比我大半歲而已?!?/br> 崔季明進了宮,仿佛能折騰醒大興宮大半的宮人。 暖閣內,桌案上擺著許多折子,但大多只是過他的眼,殷胥的決策根本決定不了任何。崔季明隨手翻了翻,還有許多書冊和筆記,他正在努力去了解朝廷各部之間的流程。許多朝堂上的事情,雖由俱泰把權,他的意思只是個過場,但殷胥事后都查過前例來了解一番。 不同于其他幾位皇子少年時期都曾入朝聽政,或多或少的入過六部學習,甚至是可以直接問過殷邛。殷胥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如今誰也不會幫他的境況下去學,有多艱難可想而知。 她進了家門連身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著急忙慌的進宮了,殷胥要宮人們拿了新衣來,宮里也沒別的男子,只得拿了殷胥往日的便服來,衣裳上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崔季明已經入了軍營兩年,她面不改色的拿著衣裳到屏風后換。里衣里綁有貼身平整的皮甲,使得她胸前不但摸起來如男人無異的……結實,而且就算皮甲被旁人看見了,她也可解釋道戰場防護用。 更何況她早服了某些藥物,從去軍營之前就不會再來例假了,自然也不可能再生育。只是這事若是讓崔式知道了,必定要把她摁在地里打不可,她自然瞞著所有人都沒說。 殷胥是個很規矩的人,他也絕不會突然探頭,所以崔季明跟他一個屏風之隔,換衣裳換的淡定自若。 殷胥道:“你不去沐浴一下?“ 崔季明手僵硬了一下:“不必?!?/br> 殷胥:“你都快臭了?!?/br> 崔季明走出來,殷胥的衣裳也不過袖子長了一截,也不算太夸張,她道:“你居然嫌棄我……” 殷胥無奈:“可你是真的臭了?!?/br> 崔季明承認,在朔方洗澡本就是奢侈,她行軍剛回來就收到消息,又奔波回長安。她都快忘了自己洗澡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如今頭發束著已經不知多少天沒放下來,說臭了……她自己都聞不出來。 崔季明有點不太好意思,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坐在哪兒,殷胥房間了永遠整潔到好似沒人住,她扶著屏風,清了清嗓子道:“我本來就討厭沐浴的時候有人伺候,家中還無所謂,到了宮里,別說我毛病多?!?/br> 殷胥笑:“你是崔家子,毛病多些也沒人敢說你。叫宮人離開便是,宮內的星辰湯是中宗與你祖父、先帝與你阿耶都用過的溫泉,你盡管去。我就不能隨你去了,我……冬日里泡露天的溫泉,出來能掉了半條命?!?/br> 崔季明知道他剛登基時生了場大病,如今面上還有著病容,便道:“那我一個人去?!?/br> 她心里頭松了松,下人抬過轎來,星辰湯離帝寢不遠,她屏退宮人,先沐浴了再入的溫泉。想到泡的是祖傳三代慣例來泡的熱湯,她心里還有那么點小激動,崔季明疲倦的靠在池邊,宮人們一個也不在,她也稍稍安心。 垂著頭撥弄了一會兒水,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想著就歪頭睡一小會兒,有點動靜她就能醒來…… 但當她再一激靈醒過來,卻是因為一只冰涼的手正搭在她肩上,崔季明猛地一哆嗦,驚醒過來,一把捏住了那只手腕,厲聲道:“我說了不要人來伺候了!” 身后回答道:“是我。你怎么睡著了?!?/br> 崔季明驚得身后毛孔都能炸開了,她松開了手,到池中去,仍背對著他,面露冷色:“殷小九,你過來干什么?!?/br> 殷胥后退了半步:“我知道你累,就是怕你在里頭睡著了,那容易病的。我找人要來了消除疤痕的藥膏,你要不要用一點。 崔季明上半截背部在池水之上,上頭不單有箭傷和劃痕,更有許多細小的已經難尋原因的疤痕。崔季明不敢去伸手環胸,她往水中沉了沉,幸而池水加了某種浴鹽,是淡淡的乳白色,否則她真就被看個徹底了。 崔季明道:“不必,傷疤留著……呃,是爺們的證明?!?/br> 殷胥失笑:“你如今軍功累累,在北地名聲響震,進趟長安沸騰了半城未嫁娘子,還要這來證明你是個爺們么?長安的貴家子里,找不出幾個比你更英武的來了?!?/br> 崔季明:……大爺的。 她真受不了了,又不能回頭,簡直痛心疾首無奈道:“殷小九!你是不是傻——!要不然你就是瞎!咱倆都快同住一個屋檐下好幾年了,你……” 她都懷疑自己要是轉過身來,跟殷胥說自己的胸是讓人打腫了,他都能信! 殷胥坐在池邊,聽她又罵他,竟然伸手撈了池水,朝她潑來:“你又說我。我這次說錯什么了?” 他半截袖子都掉進了溫泉里,眉頭舒展著,唇角隱含笑意,好似要跟她打水仗似的。 崔季明要不是沒穿衣服,她真能把殷胥拽緊水里按到水底讓他好好跟水打一仗。 崔季明轉頭:“別這么幼稚?!?/br> 她泡在水中,不再說話了。殷胥卻看清了她肩頭有顆不太顯眼的紅痣,這種痣若是長在崔三喜歡的那種龜茲女人身上倒是風情萬種,在她自己肩頭有些好笑。 殷胥:“你生氣了?” 崔季明:“沒有。我說了沐浴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在,是真的不喜歡。不過這是你的宮內,你想去哪兒都可以,我也不能說什么?!?/br> 殷胥沉默半晌,往后撤了幾步:“抱歉?!?/br> 崔季明:“我這就上去,你在外頭等我一會兒?!?/br> 殷胥應了一聲,捏著那藥瓶轉身離開。 待到崔季明收拾好披著厚衣從屋內走出來,外頭站了兩圈垂首的黃門宮女,她只字不提剛才,笑著跟殷胥走回暖閣。一路上黃門撐著長桿,將點亮的新燈籠掛上木梁,他們走過的路是一片暖黃色的燈火。 然而在他們坐在暖閣內敘舊喝茶時,一個宮人穿過長廊,奔過風雪,直奔內侍省的宮門,求見內相。幾個黃門點起燈,不欲讓他們進來。 宮人連忙說是崔家三郎進宮之事,開門的黃門皺眉:“這事兒幾個時辰前內相就知道了,如今內相正在談事,這種小事何必來叨擾?!?/br> 那宮人神情有些慌張:“此事還需讓內相知曉?!?/br> 內相指的便是如今插手中央軍權的俱泰。一個內監能手握兵權,監視群臣,權勢滔天到如此地步也是前朝難尋出幾個了。殷胥登基前,并沒有多少知道這位九王爺,上位后又民間盛傳他癡傻無能,連字都認不全,更是只知內相俱泰,不知通安皇帝。 俱泰也未有賜名姓,他堅持用著他的吐火羅名字,甚至也不將冗長的姓氏改成漢姓,群臣只得不加姓氏稱其內相。 那宮人得了允許,快步走進內院去。 俱泰的這處院落越圈越大,他還私改宮廷建制,打通圍墻,宗親氣得跳腳也管不得他。 俱泰屋內還亮著燈,來報的宮人等在廊下,沒一會兒便看著宗正寺卿從屋內大步走出,屋內站了個身材高大兩頰松弛的中年黃門,他伸出了那雙極為細膩的手,對宮人招了招手。 那宮人彎腰幾乎是爬進屋,身后中年公公出去合上了門。宮人抬頭,便看到一個身高不過常人一半的黑黃色長發侏儒坐在一團黑的油亮的皮毛里,兩只腳穿著靴子搭在小桌上,手指上帶滿了扳指兒,端著個精雕的象牙被子,他從皮毛里抬了抬頭,凸出的額頭下兩只淺色的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年輕宮女:“你急急忙忙敲門,有什么要向我來報?!?/br> “奴婢在星辰湯做事,今日崔將軍進宮,圣人請三郎去了星辰湯。奴婢無意間偷偷看見了崔將軍更衣,結果竟發現……”那年輕宮女被俱泰盯了一眼,竟肩膀微微發抖。 俱泰笑的和善,活像是跟人談心的耐性:“發現了什么?” 那宮女似乎掙扎了許久,仍豁出去般答道:“奴婢發現崔將軍——竟是女兒身!” 俱泰端著酒杯遞到嘴邊的手僵住了,笑容漸收:“你這話說的太荒唐?!?/br> 第121章 宮女顫聲道:“奴婢是聽聞崔將軍來星辰湯,一時激動,艷慕許久故意偷偷躲在換衣的隔間,想要……想要偷看幾眼。奴婢也以為自己看錯了,于是躲在簾后看了許久,崔將軍在側殿更衣時不知門的那側還有人,她……絕不會錯,千真萬確是女兒身,只是她身上有許多傷口,身量又高,旁人絕不會想到她會是女子!” 俱泰短粗的手指撫摸著杯沿,低聲道:“自她十三四歲時,我便見過。少年奇才,英姿勃發,誰能想到她會是女兒身。不過若她也是女子,崔家二房和賀拔姓聯姻,只生下了三個女兒……怪不得,想要她插手外軍兵權,不惜讓一個姑娘假扮男子?!?/br> 宮女抬頭道:“內相若是想對崔家動手,她的欺君之罪便是最好的著手點,內相也不必再為軍權一事發愁。崔將軍是圣人的伴讀,她或許一時沒法在朔方大營掌權,但一旦她成了朔方大營主帥,指不定會為了圣人帶兵還朝?!?/br> 俱泰瞇了瞇眼睛:“你一個女人家,倒是知道的多。你……是之前在誰手下當值的?” 宮女道:“奴婢以前是在薛妃娘娘手下當值,被虹姑教引過幾年?!?/br> 俱泰笑:“怪不得,薛菱是個女中豪杰,當初她移送太子修出宮,又托親信調令中軍,若不是我快一步,如今我就早被碎尸萬段在地下連個裹身的草席都沒有了。連帶著她手底下的虹姑,也是我見過做事難得穩妥的宮女。山池院出來的,怪不得如今貶到星辰湯當值,都能會把握時機,還心知外朝的動向?!?/br> 宮女害怕,仍然抬起了頭:“奴婢別無所求。只是如今前代老奴丘歸一直在御前照料,丘歸侍奉過三帝,謹小慎微,內相也很難得到圣人最詳細的消息吧。奴婢知圣人年歲雖不小,但由于一直癡傻,不知人事……若內相肯安排,奴婢愿意到御前伺候?!?/br> 俱泰笑:“當今圣人也不是個你想象中的癡傻。他比誰都清楚狀況,你就算爬上床,他也心知你會是探子,要不然根本就不會碰你,要不然就是碰了你之后殺了你。還是你忘了半個多月前,從帝寢里被扔出來,差點凍死在外頭的宮女?怎么,你是覺得你比她美?” 宮女竟然頗有自信:“只要內相肯將奴婢安排至殿內,就算是個垂手遠遠隨侍的也罷。圣人畢竟未見過多少年輕女子,奴婢會有辦法的?!?/br> 俱泰差點笑出聲。宮內的女人總一個個盲目篤信個人的魅力,越是殷胥那種心無旁騖之人,越難以攻克,一個個宮女見到癡傻、年輕的皇帝,腦袋中已經幻想著,自己運用自己的年輕和情愛令傻皇帝言聽計從了。 俱泰只道:“崔家將軍一事你絕不能說出去。剩下的事兒我需要考慮,賈小手,帶她先下去?!?/br> 那宮女躬身叩首,還未來得及將禮數做全,賈小手便推開門來,兩個健碩的黃門隨著風雪進屋,將宮女架走了。俱泰對賈小手點了點頭,賈小手便對那兩個黃門打了個手勢。 俱泰看著賈小手合上門,道:“她在說我要對崔家出手的時候,就決定了要死。趁她死前,再多陪她聊會兒,讓她做會兒白日夢?!?/br> 賈小手跪到榻后,給俱泰揉肩,道:“那宮女說了什么?” 俱泰沒回答他,兀自思索著。 崔三女扮男裝這事兒斷成不了能拿捏崔家的事兒,但崔家不滅不成。 俱泰本以為他上位后最大的敵人會是宗親或群臣,卻不料妄圖竊國的卻不止他一個人。在大鄴的腹地,蠶臥著一只肥軟的寄生蟲,它蟄伏了數十年只等著最終翻盤,卻不料在他們慢吞吞且小心的動作下,冒出了俱泰這只毫無道理、喪心病狂的奪權者。 俱泰也是因為密切監視群臣,才漸漸察覺到行歸于周的存在。但最讓他恐懼的是,行歸于周的牽連之廣,幾乎可以讓他在朝堂上毫無立足之地。而正是他的上位,才可以讓行歸于周連最難得到的正統名號都可以不去考慮。 永王與行歸于周是否有牽連還不知道,但不管有沒有,他們遲早會以永王之名,來長安“清君側”,“滅小人”。到時候,殷胥再有“死于宮變”“被jian臣俱泰毒殺”之類的意外,永王必定能坐上龍椅。 更何況,當初殺害澤之人,怕也是行歸于周。 俱泰不如行歸于周勢力廣泛,多的唯有在明的身份以及行事的喪心病狂。 他不比那些世家君子,他的罵名已經夠多了,若想不死的太慘,他必須盡快碾碎行歸于周…… 至于崔三。 俱泰對她的印象,便是她總笑的春風拂面和眾人交談著,走在悶頭前行的殷胥身邊,卻總是偷偷看著殷胥,好似轉眼他就能走丟似的。 倒是幾年前,俱泰頭一次穿著可笑的鎧甲在圍獵時演小人戲時見過她。下了臺到戲子營帳的路上,他受不住那身鎧甲的重量,跪倒在地幾乎昏過去。 路過的少年崔季明單手拎著他,將他送去了營帳。 她面色絕不算好,居高臨下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沒膽子編排這戲,是那心眼比針尖還小的皇帝讓你演的。若這是你編的,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br> 俱泰那時也沒力氣解釋,他趴在營帳外的草地上喘不動氣,他想解開鎧甲卻半天不知道如何做。 崔季明嘆了口氣,伸手三下五除二解開鎧甲身上的幾處系繩,道:“你穿著個縮小的鎧甲,拿著把木頭劍比劃比劃就能累成這樣,你可曾想過邊關的戰事吃菜粥燒餅,三月不聞rou味,穿著幾十斤的鎧甲,扛著幾把長矛長劍日行幾十里,是什么感受。連鎧甲都不會解開的人,是沒資格來編排為大鄴立下汗馬功勞的名將的?!?/br> 俱泰想著,如今她雖為女子,但也與其他男子無異,穿著幾十斤的重甲,烈日曝曬下上戰場砍殺,絞殺突厥主力立下了汗馬功勞。若不是她這樣的人在邊關的努力,或許俱泰也沒得機會可在長安篡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