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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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道:“謝謝你?!?/br> 殷胥:“我知道你有去從軍的打算,你要走了?!?/br> 崔季明心頭一軟,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書呆子,她勾唇竟又去給他倒酒:“謝我什么?” 殷胥對于自己喝醉的事情毫無自覺,他還伸手去接。 殷胥:“謝你將我當作朋友。你是我唯一的……唯一的……朋友。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稱作摯友?!?/br> 崔季明愣:“我怎么就算是你的摯友了?!?/br> 殷胥唇角微微顯露出一絲笑意,他瞇了瞇眼睛:“旁人沒有與我說話的,因為我心里雖想回答他們,但我嘴上說不出來。但你不管我有沒有回答你,都在和我說話。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么多話。還有陪我玩擲錢、玩葉子戲、玩投壺,還有……很多很多。這些都是我不曾知道的?!?/br> 崔季明垂眼,她面上淡定,心里愧疚的狂抽了自己兩個大耳光。 跟他說話,只是因為她無聊話癆??;跟他玩游戲,只是為了各種懲罰他欺負他??! 崔季明虛偽道:“這些不足以為道。你倒是喝了酒話多起來?!?/br> 殷胥:“你給我慶了兩次生辰,送給我了毛筆和前朝拓本。你有幫我在別人面前說過話,我說不出口,但你理解了我的意思。以前我病倒的時候,你還給我念書聽了……不過念錯的太多……”他說道后頭,竟輕笑出聲。 崔季明聽他細數著那些無所謂的小事,卻完全忘了她做過的壞事,心里頭簡直坐立難安。她伸手過去,摸了摸殷胥的額頭:“你是不是發熱糊涂了?要是平日里有那么多話就好了?!?/br> 殷胥竟然極其幼稚的抬手,也要去摸她的腦門,嘴上嘟囔道:“喝了酒不會發熱的,否則你就燙壞了?!?/br> 崔季明笑的無奈,抓著他手腕別要他那亂摸的手指插進她眼里去,菜品沒動幾口,崔季明拽著他倒在地板上,兩人腦袋抵在一處,酒壺放在崔季明腦袋邊。 崔季明其實并沒有太將殷胥當成什么重要的存在,但畢竟幾年內除了五日一休沐,她日日夜夜都面對這個人??粗篑銖拇舸舻淖兊脮@氣會生氣,看著弘文館外的長安變化千萬,他仍然全心全意撲在書本上。 她感受得到殷胥的專注,這份專注給了他幾乎完全清澈的一顆心。她也打心眼里期望,修登基后能給殷胥這樣可以一輩子泡在書中的后半生。修與舒窈成婚已有半年,同處東宮的崔季明時常去探看舒窈,便也在修面前提及過幾次殷胥的事情。 修雖因在暗里與俱泰爭權而焦頭爛額,但他看起來還是對未來局勢很樂觀,點頭說一定會要胥留在長安,再娶位能照料他的王妃,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就好。 修還在東宮,兆已婚配至南地分封,柘城去了東北方的大營中,當年那幫熱鬧玩樂的皇子們,如今還在東宮的只有尚年幼的嘉樹與胥。 崔季明沒有對修說“殷胥已經不算是癡傻了,他和人交流完全沒問題的,只是不大和她以外的人說話,不愛做反應”,畢竟修若是登基,胥還是不要顯眼的好。 崔季明想了想,若是以后她每年休假或非戰時歸長安,要經常來見殷胥。待到日后他們都二十多歲,殷胥那是應該已經開府,或許可能會蓄短須,有了能事無巨細將他照顧好的妻子,或者也可能有個孩子。他應該還是一心撲在讀書上,除此之外笨手笨腳,什么也做不好,他那妻子大抵會嘆口氣再來將一切都整理好。 這樣倒真好。 崔季明想著,飲了兩口酒,外頭下起了雪。 屋里頭一片燭火的澄黃,映著繪山水的木門,木紋黃的跟千年的紙紋似的,伸出手好似能透過朦朧屏障親手掬一把山間瀑布水。打開的窗有一道窄窄黑暗,層層疊疊晦暗的雪如絮般落下,離窗近的雪花有幸在降落的短暫瞬間染上金光,手頭一壺溫酒,崔季明也變得感性起來,她轉頭對殷胥道:“出了正月我就走。你到時候要常給我寫信?!?/br> 殷胥眼睛亮了亮:“當真可以?” 崔季明點頭:“嗯,到時候我去找人托關系,別走家信的路子,那太慢吶。不用擔心要些什么大事,小事也可寫,青蛙很聒噪、飯食不好吃這種事也可寫。我怕你太老實了,誰都能欺負了你?!?/br> 殷胥爬起來,眼睛里含著四壁木門上栩栩如生的山水,道:“沒人欺負得了我。但,你比我忙吧?!?/br> 崔季明笑:“也不至于看信回信的時間也沒有。我若是一時忙起來了,沒有回你你也不要著急啊?!?/br> 殷胥用力點頭:“嗯?!液芨吲d?!?/br> 崔季明笑了。 殷胥又強調道:“特別高興?!?/br> 崔季明道:“那我也托你件事情,畢竟你在東宮,若是舒窈有什么事可否在信中跟我說。她性子要強,宮內不比家中,我怕她受了委屈也不會與我說。這場婚事……有圣人的賜婚、其實也多是她自己歡喜。我縱然知道是錯的,但見她那么高興也沒有辦法。不過不出意外,這婚姻還是能維持住,畢竟修如今也很努力?!?/br> 崔季明:“我只想著,我要成為在朝堂上能說的上話的武將,手里能握住一座大營的兵權,才能保護得了她。這世上不看好這段婚事的人太多,我必須……必須護著她?!?/br> 殷胥點頭:“我知道的,修也很歡喜她。你不必太擔心?!?/br> 崔季明輕輕的笑:“你知道什么呀,就來安慰我?!?/br> 殷胥:“我想去弘文館讀完了之后,還是想去領個閑職,到了朝堂上,我能聽到好多事情,都寫信告訴你?!?/br> 崔季明淺淺的笑了。她托著腮,望著他的面容,忽然感覺有些什么細小的氣泡從心底冒出來,她剛想開口說好,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崔季明:“進來?!?/br> 兩個異族少女行了個別扭的禮,手腕上套著鈴鐺走進來,對崔季明說著蹩腳的鄴語。崔季明開口說了突厥話,兩個少女如蒙大赦,嘰哩哇啦的說些什么。 崔季明笑著從荷包里拿出幾塊兒碎銀子,拋在地上,那兩個少女起身搖擺著手中的鈴鐺,擰著腰肢,也不去撿錢,光著的腳踏在地毯上,轉著身子起舞。 她倒是每次出來玩樂,身邊幾個混小子總是要叫龜茲女跳舞斟酒,早已看膩了。 她是來給呆子殷胥開開眼的。轉過頭去,卻發現殷胥皺著眉頭,瞥了兩眼不想看。 崔季明湊過去:“這年頭隴右道在突厥人手里,可不比當年酒館門口都站滿了龜茲女人,現在長安胡女少了,她們價碼也水漲船高了。漢人姑娘可不這么扭著屁股跳舞,你看她腰多窄啊,真羨慕。哎,你怎么就不能給我點面子呢,皺什么眉頭?!?/br> 殷胥偏過頭去,看她:“你要是想看,就下次一個人來看。我想跟你安安靜靜說話呢,這鈴鐺聲音也太吵了?!?/br> 第120章 崔季明失笑:“你真是個呆子,別人家到你這個年紀,指不定都快抱孩子了,你怎么還跟沒開竅似的呢?!?/br> 殷胥大抵是讓書里的圣賢道德教育的太好,他感覺到的不只是害羞,還有點尷尬的生氣,更有點對于崔季明無可救藥的惱怒。他搖搖擺擺的就要扶著桌子甩袖離席。他背對著那幾個對崔季明拋媚眼的胡女,獨自坐在窗邊吹冷風,崔季明掃了他背影一眼,忍不住笑,揮手讓那幾個胡女先下去。 她提著酒壺坐過去,殷胥倚在窗框上,軟趴趴的活像是個渾身無力的熊貓。崔季明拽了拽他袖子:“人家走了,這回不吵了。你跟我說話吧?!?/br> 殷胥坐過來,從軟趴趴的倚著窗框,變成倚著她。 往日里都是他正坐著、脊背停止的像塊鋼板,崔季明則在旁邊又笑又鬧趴在桌子上不起身。 喝了酒便反過來了。 她剛想開口,就感覺殷胥腦袋一頓一頓的往下沉,她偏頭過去,殷胥閉著眼,好似睡著了,一點點從她肩頭滑下去。 崔季明眼疾手快的撈住他肩膀。 殷胥比她稍高一些,她這么攬著他,竟不知道該把他怎么放下才好。 然而某些人一壺甜酒下肚已然神志不清,崔季明只好伸直腿坐好,讓殷胥腦袋枕在她腿上,犯起了愁。這一會兒難不成還要把他背出去? 她身為少女,竟然要背一個比她還高的少年? 殷胥對于她的憂愁絲毫不知,睡的活像是冬眠。崔季明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臉頰。他臉頰上沒什么rou,很硌人,她又伸手將他眉頭捏出幾道川字紋,又去捏他鼻子。 殷胥睡夢中,喃喃開口道:“季明……你可要平安歸來啊?!?/br> 崔季明心頭一顫。 殷胥似乎在睡夢中也想起了什么,他聲音都在微微發抖:“我如今連邊塞詩也不敢讀……連史書里打仗的段落也不敢看。什么白骨露野……什么馬革裹尸……我當真怕你也回不來?!?/br> 崔季明手貼在他微涼的額頭上,心里頭柔軟起來:“不會啦不會啦。我很厲害的,阿公也在營內。你好好讀你的書就是啦,不要來擔心這些?!?/br> 殷胥似乎奇跡般的被她安慰,咕噥道:“今日是你生辰……”睡的漸漸沉下去。 崔季明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少年人沒有大辦生辰的,今日不是休沐不能歸家,也就敷衍過去,沒想到他還記得。 崔季明心里暖了暖,指尖抵在他嘴角向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望著他那樣子原地傻笑起來。 在那之后,沒有半個多月,崔季明便去了朔方。 涼州畢竟是賀拔公掌權的地兒,崔季明直接去涼州發展不大合適。朔方的將領也是代北軍出身,崔季明去了也會得蒙照料。 殷胥的信一開始寄得很頻繁,營內沒有筆墨,朔方那兩年正是在艱苦的反擊。崔季明看的歡欣高興,但因太忙,回的內容卻潦草了些。 直到第二年,他的信來的越來越少,直到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崔季明一封也沒收到。她開始兀自惶恐起來,覺得是自己態度太過敷衍,殷胥心里頭生了氣,不再給她來信了。 入了夏,恰逢戰事歇息空檔,崔季明練兵練得累如狗,心里卻卻閑的長草,等的焦急。 她便連忙借了紙筆,用她那狗爬的字洋洋灑灑寫了兩張紙,連軍中發的窩頭里吃出馬飼料這種事也寫上,讓人托了出去。 等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回。 她忐忑了一陣子,又覺得自己還有一些該說的話沒說。便再寫了封說自己立了軍功、年末必定回家的信。不但如此,家中的信也斷了許久,朔方這里還是邊關,縱然長安出了點事也不會往這邊來送消息。 崔季明心中不安之時,突厥人卻又趁著夏末來打仗了,這一場戰事足足折騰了四五個月,朔方損失嚴重,但各營配合著追上陰山,絞殺了當時在突厥坐擁重兵的伺犴。 崔季明也沒少受傷,她頭一年雖上戰場,守過城見過死人,卻從未見過尸山人海、以尸體為屏障戰壕的仗勢,沒見過萬箭齊發如同蝗蟲一樣從頭上掉下來的境況。若不是前世也見過血,營內還有不少手下需要依靠他,她或許也再撐不住…… 追擊得勝的隊伍折損大半,如迎風飄舞的一面破碎旗幟,從前線邊關蕩回到朔方,崔季明的腿上的皮rou幾乎磨爛了黏在褲子上,進了營還未來得及下馬,便聽到了令她眼前一黑的消息。 親兵道:“將軍!如今改朝換代了!當年的九王爺登基,已改年號為通安了?!?/br> 崔季明當時疲憊到腦子里只?;貭I這一道弦,半晌沒反應過來:“九王爺……?那太子呢……太子妃呢?” 親兵咬了咬牙道:“太子與太子妃已死。將軍走后,圣人寄了信來,您要不要先看一眼?” 崔季明張了張嘴,竟笑了出來:“瞎他媽扯蛋!小九那傻樣還能當皇帝?滾邊兒去,這有你說話的地方么!” 那親兵一把拽住了崔季明的馬韁:“將軍!真的——長安早亂了套,這事兒在您離營前就發生了,只是咱們這兒來消息太慢了,當今圣人登基都已四個多月了!太子與太子妃半年前就——” 他再怎么吼,崔季明對于“舒窈已經死了半年”這件事,無論如何提不出半點實感來??伤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不可能是胡扯。 崔季明忽然感覺一股力道擠壓著她胸腔令她如溺水般無法呼吸,耳邊聲音漸行漸遠,腦袋千斤重——她再抓不住韁繩,從馬上翻倒下來,面朝下摔進泥地里。 臘月的深夜,長安又是一陣雪虐風饕,殷胥坐在寢殿側的暖閣里,兩層門隔著外頭的冰天雪地,他正坐著翻書,忽然身邊伺候的黃門敲了暖閣的內門,躬身走了進來。 “圣人,崔家三郎從邊關歸來,正要求進宮面圣。已過了宮禁,但外宮侍衛與崔家三郎相識,又考慮他是您的伴讀,便放進了中宮來。您可要見?” 殷胥翻書的手指哆嗦了一下,他背上披著的外衣也從肩上滑落,過了好半晌,他才回過頭來:“見,自然要見?!?/br> 一下子屋內擠進十來個人,有的拿手爐,有的那外衣披風,本就點了一盞燈燭,屋內僅剩的光線被陰影擠滿。 他散了發,本不適合再見人,卻仍披上厚重的披風,端著手爐走了出去。一推開暖閣最外頭那層門,風卷席著長廊下僅剩的殘雪,朝他劈頭蓋臉砸來,一群宮人黃門頗為滑稽的伸手擋在風來的方向,好似他們能組成一面墻。 殷胥從一個宮人手里接過燈籠的竹柄,順著臺階往下頭走去。 崔季明此刻正穿過中宮兩殿之間寬闊的廣場,上頭一排排石燈亮著,雪地上只有一排排侍衛夜巡走過留下的橫線,崔季明和禁宮的侍衛跨過那橫線,留下一道窄窄的腳印,朝側殿燈火處走去。遠遠的,崔季明就看見臺階下站著一群人影,稀稀落落幾個燈籠的亮光,她本以為是迎她的黃門,卻沒料到在中間看見了殷胥。 她一步步走近,卻完全不知該說什么合適。 她從營內昏倒后醒來,便收到了殷胥寄來的信。她以為信上他會將事情講個概況,卻不料上頭只寫了幾個字。 “我對不住你。你托我的事情,我未能做到?!?/br> 崔季明心頭一顫,翻過那宮中御用的白鹿紙去,反面的字體卻不若前頭那般整齊,幾乎是握不住筆般的歪歪扭扭。 “子介,我當真撐不住了。我背負不了這些,我贏不過那人?;钪彩墙o他的行事作幌子,我若是死了,他定當為難?!?/br> 崔季明心里一涼,恐慌到極點,也不管軍中私自離開是怎樣的罪,隨意扯了個臘日假的幌子,策馬帶著一兩個親兵便離開了朔方。 崔季明連夜奔波歸長安,先回了趟家里。她見了阿耶,見了妙儀,也才知道這短短半年,長安發生了多大的變故?!瓕m內除了早分封走的永王兆,以及在邊關打仗的柘城,其余人,幾乎無一幸免,大興宮內也發生了一場大火,燒毀了大半個萬春殿。 一切都為了讓殷胥成為別無二選的傀儡。 他身邊熟悉的人轉瞬間一個也不見,連對外人話也說不好就被推上朝堂,稀里糊涂的就被別人捏在手心里。崔季明想的他該有的生活,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