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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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呼了一口氣:“小子,你也跟來吧,我們這一路坎坷,怕是需要個刀客。敢問你的名姓?” 他提著雁翎刀從地上彈起來,面上是藏不住的高興,典型練武練得不知世事缺油少鹽,得意道:“我姓徐,叫徐策!我爺爺是晉州城守將軍!” 崔季明笑道:“原來還是將門之后,快跟上吧?!?/br> 和尚嘉尚一顆梨花帶雨少女心,還有標配的一張和尚嘴,一邊撿東西,一邊道:“圣女可是知道大鄴天象異動才要趕去的么?半年以前家師夜中大驚,說天命將改,不知是福是禍,便派我回大鄴,可我們跋涉了多少年才走過來啊。等我走了半年,到大鄴哪里還會有當年天象異動的痕跡啊,若說是精怪作祟,那也應該去找道士們,家師一個追隨佛法之人,怎么能隨便說什么……” 崔季明真想綁住他那張不識閑的嘴,翻了個白眼,轉身便走。 這里離城南匯合之地不過兩三條街了,似乎有人拖住了突厥兵的腳步,城南雖混亂,卻并沒有多少突厥兵在游蕩。崔季明想起她剛剛舉著帥印的一番話,或許那些親兵真的做到了“死不可退”。 城南靠近城門處,停了一隊幾十人的車馬隊伍,隊伍中絕大多數人做白衣教徒裝扮,少部分人如奴仆,看來都是陸雙在播仙鎮的人。 其中一輛馬車白色輕紗帷幔飄蕩,顯然是給崔季明這位圣女準備的。俱泰與陸雙匆匆領著其他人下去偽裝,徐策躬身作揖,腰猛地折成一百八十度:“圣女jiejie不但人美,心也美,徐某在這里謝過jiejie恩德!” 鬼才是你jiejie。 ……崔季明好想知道陸雙到底給她化了個多么顯老的妝。 不過她怎么也想不到,徐策看不清她遮了的面,純粹是通過胸圍判斷年齡。 崔季明心下又覺得“人美心也美”這五個字兒實在讓人服帖,矜持的微笑著對徐策招了招手。 陸雙有人脈有門道,俱泰則很了解拜火教,又懂多國語言,有本事有見識。 崔季明直接化身成為了花瓶,她偏頭往后頭看去,竟然看到了裹著頭巾的紅毛。他后頭是穿著油乎乎套袖與圍裙、裝作隨行廚子的賀拔羅,以及一身白裙做侍女打扮的杏娘。 她倒是真的要好好謝謝陸雙。 崔季明吁了一口氣,想到言玉、陸雙、俱泰,都沒有她兩輩子加起來活的時間長,或許是舔刀尖的日子過久了,一個個都比她謹慎全面。 她回過頭來,嘉尚帶著頭巾遮住他那人群中耀眼的大光頭,坐在了馬車的前半部分,他會馭馬裝作馬夫,拜火教護衛打扮的徐策站在了馬車旁邊。 坐在她身邊的阿穿一臉不高興,崔季明見慣了她整天一副缺心少肺的樣子,往后依靠在馬車的椅背上,戳了戳她毛茸茸的后腦勺,挑眉問道:“怎么了?想跟突厥人大戰十八回合,舍不得走?!?/br> 阿穿看了崔季明一眼,扁了扁嘴:“郎君,你怎么能聽了陸雙的鬼話打扮成這個樣子!” “你再大聲點,天底下都要知道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我又沒缺胳膊少腿?!贝藜久餍Φ?。 她剛要開口,就聽到了后頭傳來了一陣馬蹄,正是一隊百人左右的突厥兵,立刻就有護衛打扮的白衣人上前,那些突厥兵雖然城內四處掠殺囂張的不可一世,但遇見了一隊拜火教徒,他們還是稍微停住了一點腳步。 “完蛋了完蛋了!大師他們肯定是來抓你的!你要藏好啊——!”徐策已經慌了,滿頭大汗的碎碎念。 崔季明真想拿腳踹他,卻不料嘉尚也被忽悠的如臨大敵,含著淚恨不得把自己鉆進兩匹紅馬之間的縫隙里去。 “那些經書,縱然是用性命也要保??!大師年紀雖輕卻也算得上佛法精通,縱然我豁出命去,也一定保住大師!”徐策已經慌得不行,仿佛守護的是位皇家血脈。 崔季明翻了個白眼,真想說:大哥,別給自己那么多苦大仇深的戲份好么? 她才是讓突厥人趕著抓的那個。 俱泰迎了上去,一段波斯語的嘰里呱啦,突厥隊長十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找個會說突厥話的來!” 俱泰立馬換了蹩腳的突厥話道:“我們這里是公文,請將軍過目,我們打算今日送拜火教圣女離開,還請幾位爺放個行?!?/br> 突厥隊長道:“你們有沒有隱匿旁人。這郡守和某位貴客都已經失蹤了,是不是藏在你們隊里了!” 說著他又問道:“你們這里有沒有個十四歲不到的少年,個子高皮膚黑,練武出身,眼睛很細,下頜寬,顴骨很高?!?/br> 崔季明微微偏頭,往后方看去,她就看到了那突厥隊長手中拿了一張紙,上頭畫了一個……年輕版的賀拔慶元。 崔季明:“……”她真是高估了突厥人的探子水平。 徐策急道:“大師,趕緊躲好!他們一定是在試探!這都是陰謀詭計!” 嘉尚眼含淚花:“我、我躲好了!” 徐策紅了眼睛:“要記著今天,等離開這里,一定不要忘了突厥人的血海深仇!日后要記得給李將軍報仇??!” 這句話崔季明聽入耳中,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大和尚是那種別人要將他開膛破肚都不會拿刀哪種人,這血海深仇的話,明顯是徐策對自己說的。他得了李將軍的命令,甚至都沒有去懷疑過值不值得,便背對那些沖上戰場的兄弟,獨自一人護送嘉尚離開。 他這種喝水就落底的腸子,比那雁翎刀都直。人傻、不知事,才愈發堅定。 那種緊握著手,滿臉堅毅,發誓銘記血海深仇的樣子,于崔季明而言,她實在見過許多。每次見,她都感覺,這種人會努力把他自己活成史書里一行短暫而驚險的句子,在排排客觀到無趣的記載里,如火花啪的那么一閃。 然而她也知道,說出這種話的人,有的庸碌無比忘了誓言,有的走入邪門歪道害人害己,有的話音剛落就死在了路上。 然而崔季明還是一次次感覺到某種震撼。 她看到戰亂之中,無數人遭滅頂之災后將自己鍛成一把細窄的刀,只為嘗盡來源不明的滾血,捅入無所謂誰的胸膛。 中途斷了便罷,若茍活,就用余生來長銹。 崔季明忽然想起了什么,開口:“徐策,若是你在一國長大十幾年,會因為什么原因,二十余歲叛國,對曾經的長輩友人,設下死局呢?“徐策瞪眼:“我怎么可能做的出這種事!” 崔季明笑:“我就問問,若是真的要有一個理由呢。這個理由也可小可大?!?/br> 徐策說不上來。 阿穿卻道:“若非要說,便是我親人父母全都拋棄、背叛了我?或者是,我的故土棄我如敝履,令我絕望?也有可能那個人并不覺得自己是在叛國,在他的眼里,就沒有國的存在?!?/br> 崔季明搖頭:“國或許不存在,但戰爭是會將人命卷入?!?/br> 嘉尚則道:“是那個人不叛國,天下就沒有戰爭了么?百姓就不會死在刀槍之下了么?如突厥與大鄴,突厥冬日酷寒,依靠畜牧與掠奪為生,沒有大鄴的田地樹木、運河港口,他們也不甘,也恨為何大鄴能夠如此富足。戰爭永遠不可能怪罪在一個人身上,也不會因一個人而挑起。也想要還是只因圣女恨,對方站在了你的對立面?!?/br> 崔季明皺眉:“我不想跟你討論戰爭能否結束的問題,我只是恨他并非為了自己的民族或國土而加入戰爭,他是為了利益!” 嘉尚雙手合十:“那圣女知道那人有何所求么?所有人高尚或惡劣的行為,其實都是為了理想。只是有的人理想是富貴清閑,有的是家國大業,有的是罪有應得?!?/br> “圣女若是想撼動對方,不若去問問他有何所求?!?/br> 崔季明默然,那人如水滴入大海,故意遠走,她怕是再尋不到了。 若真能尋到,她一定要問: “為何?” 嘉尚還要開口,崔季明避開了這個話題,往遠處看去。 車馬外頭,俱泰仔細的看了看那圖,不太確定道:“的確是沒見過這樣的人,我們隊里也沒大有這個年紀的人,爺要實在不放心,就來搜一搜?” 那突厥人似乎覺得拜火教到處都是白色,又神秘又晦氣,突厥人常認為宗教中的圣女擅長詛咒、巫毒之事,心胸狹窄忌諱又多,一點不對都可能惹惱這些圣女,遭來各種冥冥之力的報復。 他正要開口準備罷了此事,突然聽聞身后一陣快馬,崔季明瞇了瞇眼睛,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一箭射散她發髻的阿史那燕羅! 他面色沉沉,左手握韁繩,馬鞍上似乎掛著一個剛割下來的頭顱。一眾突厥人在馬上躬身向他行禮。 “賀拔慶元的外孫應該還沒有離開這里?!彼掷锇淹嬷幻抖碳骸斑@箭矢做工精致,怕是主人非富即貴?!?/br> 突厥隊長接過短箭來,道:“可這應該是袖弩的短箭,一般也就女人家或者羸弱的文士才會用袖弩,以崔家那小子的武功,何必用這個,怕是這播仙鎮還有別人?!?/br> “本也沒太在意,可這箭矢旁邊,便是一具黑甲兵的尸體,而且那尸體的鎧甲還曾被解開過?!卑⑹纺茄嗔_觀察細致,相當謹慎。 這個距離,崔季明才發現,這年輕的俟斤又一雙極為銳利的眼,薄唇瘦臉,渾身是一股淡淡的血腥與鐵味。 這個男人要是放進鍋里煮,就跟煮一把掛血的銹劍沒區別,嘗一口湯都是滿嘴的生澀腥咸。 “要查這拜火教的隊伍么?阿史那大人,怕是……晦氣?!蹦峭回赎犻L不太愿意。絕大多數的突厥人,都像他一樣避諱其他教派。 阿史那燕羅道:“指不定逃了的人也是這么想的,才主動想混進拜火教的隊伍里來。拜火教往東邊傳,雖說是到樓蘭,未必不想得到大鄴的支持,那姓崔的小子表明身份,用些手段,指不定能哄的拜火教徒言聽計從。你們這里頂事兒的人在哪兒?” 俱泰連忙跑過去。 “一個侏儒來頂事兒?這拜火教也沒荒唐到這種地步吧?!卑⑹纺茄嗔_如鷹般的眼睛緊盯著俱泰。 俱泰面色如常道:“我是從天竺而來向導,又被招入拜火教。天竺人可不會像這里的人那般瞧不起人!我們是是毗濕奴神的第五個化身瓦瑪那的奴仆,受到光明的庇護!” 崔季明真是打心眼佩服俱泰胡扯的水平。 不過阿史那燕羅似乎聽說過天竺人的神中有侏儒身材者,倒是動了動眉毛,也沒有多說什么:“把你的公文拿來給我?!?/br> 剛剛的突厥隊長不識漢字,阿史那燕羅卻認識,道:“你們說是一行共九十八人,如今怎么卻少了幾個?” 俱泰指著幾個沒有穿白袍的奴仆,一副氣得不得了的樣子:“不過是下頭有些人沒資格穿圣潔的白衣,就被你們突厥人給殺了!” 阿史那燕羅暫且相信了他的話,將公文遞了回去:“你們是護送圣女去樓蘭?其他人挨個搜查,我去見見圣女?!?/br> 那幾個突厥人立刻靠近拜火教徒,準備仔細搜查,阿史那燕羅喊道:“不要相信那張圖,畢竟畫圖之人也沒有見過崔家的小子!就找十四五歲,習過武的,有胡人血統,統統拎出來!” 說著他大步朝崔季明而來,不但是俱泰,一群白衣者站在了崔季明的馬車前,擋住了阿史那燕羅的去路。 崔季明坐在車上,仿佛真有一種自己是什么圣女的尊貴感覺。 “我們圣女只見虔誠的信徒與行善的旅人,這位將軍手沾血腥無數,會犯了我們圣女的忌諱!”俱泰矮小的身子擋在了阿史那燕羅前,高聲道。 阿史那燕羅兩只沾滿血腥的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戰亂時節,你們圣女不見尸體、血液與斷發的規矩,怕是也要改一改,否則沒到樓蘭,先被忌諱氣死。我可以不見,你們也可以不離開?!?/br> 拜火護衛們還是絲毫不退,崔季明將嘉尚從馬中拎了出來,讓他坐在馬車前頭,又轉頭對阿穿無聲說了一句。 阿穿用波斯語道:“讓他過來吧?!?/br> 陸行幫扮作的拜火護衛立刻讓開,阿史那燕羅微微抬了抬下巴,一身鎧甲微響,大步走了進來。阿穿又用突厥話道:“請將軍站在簾外便是?!?/br> 阿史那燕羅不依不饒:“馬車寬敞,我怕有人藏匿其中?!?/br> 阿穿做出生氣樣子,崔季明微微一點頭,阿穿便吝嗇的將車上的白簾掀開一條縫隙,阿史那燕羅不耐煩了,直接猛然扯下整片白簾,攥在手里用來擦滿手的血污。 崔季明仿佛就是撕開裙擺般突兀的裸露在血味濃厚的空氣中。 “你!”阿穿猛地彈起身來就要拔出匕首,崔季明卻輕飄飄的將手放在了她手背上。 阿史那燕羅瞇眼看著車內兩個白裙遮面女子。 左邊拔刀的不過十二三歲丫頭片子,看身形應該是個走靈巧流的近身護衛。 而右邊的便是所謂的圣女,不但白巾遮面,綴著金鈴鐺的白紗也圍住了頭發與脖頸,手上還帶著白色柔絲手套,包裹的只露出眼額與一小片肩膀。 阿史那燕羅心道:這么多年就沒見過裹得這么嚴實的圣女。 “這短箭可屬于圣女?” 崔季明感覺自己擰三圈擠不出幾滴的女人味,都用在了這會兒,她手指輕柔的撫過右臂衣袖,微微扯起來一點,露出半截袖弩,輕聲道:“防身用而已。俟斤該不會責怪我自保的行為吧?!?/br> 她聲音微啞,顯得成熟而低沉,語氣也有些心不在焉。 阿史那燕羅顯然對女人也很有招,他顯得十分有禮的彎了彎腰,用剛剛扯下的白簾擦凈了那短箭,雙手遞給崔季明,目光銳利的望向她的眼瞼,似乎在等她接過。 崔季明在面紗后笑了笑,對阿穿使了個眼色。 阿穿也算是機靈,抬手接過箭矢,遞給崔季明。崔季明戴著手套的指尖將短箭裝回袖弩上,阿史那燕羅忽然朝她的手抓來,崔季明躲避不及,心中一跳,怒道:“放肆!” 阿史那燕羅捏著她的手笑道:“好一雙細窄的女人手,就是骨頭硬了點,圣女可否讓我看看你的掌紋?” 阿穿陡然拔出懷中細窄匕首,朝阿史那燕羅刺去,阿史那燕羅又顯露出如躲開箭矢一般的輕松樣子,微微偏頭,手臂上的鋼甲撞上阿穿的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