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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王之友(重生)在線閱讀 - 第41節

第41節

    他們手里也拿著不應該出現在三清殿的月餅和新鮮水果。

    老宮人說著以前給嘉樹和柘城、胥小時候也講過的連環故事,孩子們聽得入迷,嘉樹也有些入迷,輕輕推開門,傻傻拎著衣擺走進去,站在院子里。

    不知是誰發現了他們二人,歡喜的叫道:“嘉樹哥哥!”

    老宮人也連忙回過頭來,無數雙眼睛或歡喜或驚愕的望過來,嘉樹與柘城又羞愧又手足無措,嘉樹走過去,拎著衣擺將那碎了的月餅倒在了陶盆里,局促的抓著油乎乎的衣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大家都顯得有些震驚,也猛的明白,笑著涌了過來:“嘉樹哥哥給帶了月餅么?跟我們的不一樣哎——”

    “我沒想著大家也有月餅吃,是我忘了……”嘉樹看著幾個比他矮的小皇子如同以前一樣熱情的抓著他衣擺,看著他裁剪精良的皇子窄袖衣袍,眼底酸楚:“我還說著,到時候一定求皇后娘娘把大家都接出來的。結果我什么都忘了?!?/br>
    幾個老宮人照顧這些孩子已經很多年,看著嘉樹長高些,打扮的也精致華美,知道他沒有受苦,懸了許久的心里也放下來,伸手摸了摸嘉樹和柘城的腦袋:“你也不用想著求皇后娘娘,若是能讓大家都出來,怎么至于等到今天?!?/br>
    柘城走過去抱起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子,顛了顛他問道:“是阿耶送來的月餅么?他往年可都沒這么關心我們啊?!?/br>
    老宮人里頭照顧他們最久的,便是早年帶柘城與胥的岑婆,后來三清殿里的孩子多起來,宮人們也才多起來,她們大多數罪奴或地位低微的奴仆。岑婆聽著柘城的話心里卻是復雜。柘城一向是最怨恨皇帝,私下連圣人也不叫,只喊殷邛叫做“皇帝”,這會兒卻叫上了阿耶。而語句卻還說著是“我們”,好歹還是將他自己劃分在三清殿這幫皇子的范圍內啊。

    岑婆揉了揉柘城的腦袋,只道:“是胥叫人送來的,有些吃食果品、還有些舊書給孩子們學習用。似乎也有些薛妃娘娘的意思,虧了薛妃娘娘的打點,多年沒來的新衣裳送到了,外頭婆子給做飯也盡心盡力了許多,還有些細碳送來,讓我們備著給過冬用?!?/br>
    往年三清殿里的冬天都太折磨人,就連殷胥腳上還有凍瘡留下的疤痕。

    柘城有些吃驚:“這離著過冬還有那么久——”

    岑婆笑了:“或許別人不知道,在薛妃娘娘還是皇后的時候,我是她手邊的奴婢,也明白幾分她的意思。三清殿管的太嚴,她連精貴的細碳都能送來,沒少使手段,恐怕她也是怕了等到了冬天,時來運轉,她沒有今日的盛寵,也做不來這樣的事情了?!?/br>
    柘城有些吃驚:“岑婆你可能不知道,現在阿耶跟薛妃娘娘可好了,連帶著胥也都風頭挺盛。不過他不愛說話又低調,倒也沒有表現出得瑟來?!?/br>
    岑婆垂眼道:“我跟了薛妃娘娘那么多年,是她從王府里帶出來的奴,怎么會不知道她的想法。倒是聽說胥也腦袋清醒了?”

    岑婆雖然因為三清殿的條件不好,看起來顯老,不過縱然這樣也就是跟薛妃差不多的三十來歲,已經被人叫做婆子了。柘城點頭道:“嗯,不過我感覺也不是很吃驚,他現在也說話,條理清晰的很,不過好像以前也只是不開口,像是一直看著我們并不癡傻。而且因為從馬上摔下來而轉好之后,我才發現他識字比我們都多,看過好多書——”

    “是么?他這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在薛妃娘娘膝下也有不少風險,我倒希望他癡傻不言?!贬艊@了一口氣,她伸手將桌子上的橘子掰開遞給柘城,低聲道:“他倒是不肯回來看一眼?!?/br>
    柘城看著嘉樹正跟他們玩鬧成一團,將橘子瓣扔進嘴里,吃的滿嘴甜汁:“胥送來了東西,人怎么沒來?”

    “我也問了送東西來的黃門,九殿下確實是不愿意來,他似乎自認幫不了我們太多,也無顏來見。他自說是‘送點東西就來登門,好似給了施舍要別人叩恩似的’,其實我們哪里會想這么多,就是想見見他而已?!贬艊@了一口氣,轉臉道:“我怎么以前都沒有覺得他心里裝了這么多事情,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把身邊人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了,他才十幾歲啊?!?/br>
    柘城默然,他自然也能察覺到,這短短幾十天,胥卻好像變的比所有的人都成熟的多,心里裝滿了未知的思索。

    三清殿內倒是因為嘉樹和柘城的到來,熱鬧了幾分,柘城與嘉樹坐在孩子們之間,也聽著那無數遍聽過的連環故事,靜靜地拍著懷里弟弟們的后背,而使三清殿過上差不多的好日子的殷胥卻沒什么好日子過。

    東宮側殿的寢宮內,殷胥的居室不算很大,耐冬和忍夏都不許住在屋內,垂下來的床帳內,殷胥獨自一人,睡的滿頭大汗。

    “你這醉了酒的樣子,哪里能見人呢~?”調笑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殷胥緊閉著雙眼抓著錦被,咬牙滿面通紅。

    “阿九,你的臉怎么這么紅,你不喜歡我這樣靠著你么?明明是你主動來親我的?!蹦橙说脑捳Z緊緊纏著他的夢境,直到殷胥看著虛光里某人的臉越靠越近,她的手帶著guntang的熱度,按在他的頸上,帶著逼迫他屈服的力量,表情卻這么輕松淺笑,口中吐出使他內心抽緊的話語。

    她的手指順著他脖頸滑下去,仿佛留下了灼燒的痕跡,鉆入衣領,愈發胡作非為,引得他幾乎要戰栗。

    “放開我,崔子介!你敢!”一片黑暗的寢殿內,睡夢中的殷胥失聲怒道。

    “你以為我不敢將你怎樣?!你以為我就不敢動你!再這樣,再這樣胡亂,我叫人把你拖下去,砍了你的腦袋!子介,你放手!”他夢魘的厲害,胡亂的踢著被子,滿身是汗,甩手不小心將床頭的杯子摔砸在地。

    這都驚動了隔壁的耐冬,他連忙起身,跑過來拍著九殿下的門:“殿下,您怎的了?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我非要殺了你不可!”屋內還傳來殷胥斷斷續續的聲音與喘息:“你再敢這樣折辱我——”

    耐冬聽著心里頭大驚,叫了幾聲沒反應,連忙推門進去,殷胥緊緊拽著被子面色通紅,似乎被夢饜住了,趕緊伸手去推醒他。

    耐冬狠狠推了好幾下,殷胥喘息著猛然睜開眼來,似乎神志還不清楚,耐冬端來了冷茶,遞過去扶著殷胥的肩膀:“殿下可是做了噩夢?怎么喊的這么大聲——”

    殷胥久久不得平復,漲紅著臉喘息著,半天才將目光轉到他臉上:“我……做夢了?”

    他竟然做了這種夢!夢里頭全是某人狠狠壓過來的胡作非為,真實到讓他戰栗。

    殷胥拂開他遞茶的手,往日面無表情的面上顯得相當崩潰,重重的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臉,聲音悶悶的傳來:“我一定是瘋了……”

    陰魂不散!

    殷胥心里甚至狠狠地發誓,以后再也不要見崔季明,跟她扯上半分關系!

    “殿下,夢都是反的。不論有什么壞事兒,現實都會反過來,您別擔心?!蹦投y得看著殷胥表現得像個少年,連忙安慰道。

    反的?那豈不是他在上邊——

    耐冬卻看著殷胥猛然掀開被子,黑著一張臉狠狠道:“反著也不行!”

    不論如何,崔季明都不許再出現在他夢里!

    而此刻夢中胡作非為的主角,也已經隨著賀拔慶元回到了勛國公府,第二日便是要離開長安,崔季明正檢查著行囊,言玉用了些簡單的藥已經睡下了。

    殷胥說著再也不要見她,卻沒有想到,崔季明這一去,卻讓他悔的想把這話咬碎吞下。

    第35章

    沙丘一半埋在夕陽的陰影下,顯出濃郁的藍灰色,風順著平滑的沙丘向上拂過,從沙丘尖頂上帶走一小片散沙,吹向崔季明的臉,砸在她皴裂的皮膚上,她也混不在意。

    崔季明正跪在沙地上,看著裝滿沙子的羊皮袋子上幾個孔洞正流出潺潺清水,連忙用頭盔接住,也不管這從別人那里討來的頭盔里帶著一股半個月不洗頭的味道,她唇湊在冷硬的頭盔邊,飲了一口清水。

    綠油油的嚇人的死湖水被沙子過濾后清潔的多,但還是有些死水不新鮮的味道,崔季明不敢多喝,倒出羊皮袋子里濕透的沙子,端著頭盔往回走去。

    戈壁荒漠上亂石和灌木叢生,龐大的驚人的車隊如一只倦怠臟污且年邁的龍,鱗片上點點星光是馬鞍上的油燈,它靜默的匍匐在地上。紅日如同從血里濕淋淋的拎出來,掛在遙遠模糊的天際線上頭,夕陽像是厚重粘稠的橙紅顏料潑在沉默疲憊的馬匹上,每個人的肩頭都仿佛擔不起這沉甸甸的紅光。

    崔季明看著后頭商隊的隨軍商人已經累的想要支起帳篷休息,連忙加快腳步,她的靴子里也滿是沙子,不但磨腳更使得腳步沉甸,她抱著頭盔,往商隊前部依然身姿筆直的軍隊那里去。

    “阿公,這水不知道能不能喝,我已經過濾過了?!贝藜久髯呦蛘驹隈R邊看向遠處的賀拔慶元。賀拔慶元平日飽經風霜的面容沒有太大改變,只是胡須顯得臟兮兮的,他看見崔季明點了點頭:“別人不熟悉這過濾的法子,我還不敢叫他們去。拿來我嘗嘗?”

    后頭軍隊穿著輕甲,沉默的目視前方,沒有命令決不東張西望,和后頭散漫的商隊實在是對比明顯。賀拔慶元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頭:“這水不行。雖然沒有渾濁,可太不新鮮,就算是馬喝了也受不得?!?/br>
    崔季明也大概明白,這水在湖里綠的可怕,縱然是過濾卻沒有殺菌,這么大一個隊伍喝水,總不能全都點火煮沸了再喝。車隊中幾輛專門裝水的車子已經沒水了,他們不能留在這里過夜,必須要往前加快速度走到下一個城鎮。

    拿著地圖的向導趕緊上前,在沙地上攤開地圖,拎著燈籠在羊皮地圖上投下一層金色的光暈,手指著光暈說道:“賀拔將軍,咱們離石城鎮少說還有八十里,今日怕是天黑前走不到了,倒是前頭有個原先的舊村,可惜村里頭唯一一口井也在十幾年前干涸,里頭的村民已經撤退了?!?/br>
    “還有些樹木么?”

    “當年還是有樹,怕是如今只有枯死的胡楊了?!蹦窍驅С蠲伎嗄樀拇鸬?。

    這個狀況,的確是超乎賀拔慶元的想象,作為這支包含著商人、僧人和軍人的龐大隊伍的指揮,他沒有想到隴右道這一大片疆土,這幾年已經因為東突厥不斷的入侵sao擾以及猖獗的馬賊沙盜變的不成樣子。

    曾經在地圖上標注過的館驛、綠洲和小鎮,沿途過來大多數都成了殘垣斷壁,沿路可以休息的地方越來越少,使得行在路上沒有補給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命那些商人奴仆不得休息,立刻起身。找一輛儲水車,前去湖邊取一車的湖水。先用著這些,咱們到村落那里再去慢慢過濾燒開湖水,勉強夠大家一夜喝的?!辟R拔慶元沉聲道。

    賀拔慶元的副官道:“將軍,縱然是那村落有枯樹可以點火燒水,可明日起來出發時,隊伍里就沒有一點水了。明日還要半天行程才能到石城鎮,將士們可以強忍口渴,僧人們也都性情隱忍,可那些商隊的人恐怕又要——”

    “半天不喝水死不了!”賀拔慶元皺緊眉頭顯得有些煩躁:“也不過是怕他們怨言連天拖慢行程,今日他們看了湖不肯走,咱們也不能就讓他們喝這些水,全都死在路上。到了村落,也給他們燒水了,堵住他們的嘴,讓他們知道明日不走就是活活渴死,保準他們走的比誰都積極!”

    也不怪軍中這些人煩躁,往日里都是軍隊前行,只要有命令便能服從。這回帶上了商人,他們真的是事兒多嘴雜,好幾個脾氣暴躁的營主既難忍他們的指指點點,又受不了他們的散漫無度,氣的暴跳如雷,恨不得甩下這商隊。

    賀拔慶元畢竟是一軍之主,浸yin官場多年,還算是有些活絡手段,從中來協調些。

    殷邛塞上這么多商隊和僧人,其目的跟所謂的“與波斯深化經濟文化多邊戰略合作”沒關系,他是想籠絡住隴右道這僅剩的一條下部絲綢之路沿途的小國。

    這些小國由于西域行路的時斷時續,跟大鄴聯系的愈發少,不但是大鄴內胡商人數直線下降,王公貴族能見到的西域特產越來越少,這些周邊小國的貴族更是多少年沒有得到新時的綢緞茶葉了。跟東突厥打了百年了,他們早就習慣,但從大鄴來的源源不斷的財富卻不是什么時候都有的。

    這些被朝中大臣瞧不上眼的綢緞瓷器竟成為了籠絡小國的最佳手段之一。更何況早些年大鄴一大筆的收入,還是依靠著來往不絕的胡商帶來的財富與商業賦稅,窮的兩眼冒綠光的殷邛自然想疏通這條商路。

    另一個手段便是佛法。高祖時期,派遣僧人從沙洲一路往樓蘭、龜茲、據史德到了安國,也就是所謂的波斯。僧人住持的精妙佛法引得眾小國國主虔誠瘋狂的追隨,從那之后整個西域對于大鄴而來的僧人與佛經歡迎異常,在這樣的態度下,高祖用迂回的手腕使得隴右道一片小國成為了大鄴的附屬,又再利用商隊給他們帶去財富與技術,將大鄴的版圖擴展到了最大。

    不過東突厥多次掠奪波斯而獲得大量財富,逐漸壯大,開始用鐵蹄踏過隴右道這些富得流油且安逸懈怠的小國,這才破壞了從高祖時期建立的雙贏政策。

    另外這些商人敢如此叫囂的原因,便是大鄴沒有將經商貶為下等的說法。

    這些在崔季明看來有些匪夷所思,因為重農輕商幾乎是中原大地幾千年來的思想。秦朝曾將一大批商人及祖輩為商人的后代,統一發配戍邊;漢朝立國時,高祖“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v然是大鄴之前的魏晉南北時期,仍然有根深蒂固的“禁工商不得乘馬”“必不可與朝賢君子,比肩而立,同座而食”的思想。

    大鄴也并非不歧視商人,只是受歧視的程度堪稱是自秦統一天下來最低的。

    高祖立國時,在立法中刪除所有對于商人苛責的律條,雖未有大張旗鼓的宣揚平視商人的想法,但當人們想要刁難商人時,卻發現律法文件中,甚至找不出一句前朝通行的“視商販與仆役、倡優、賤民同列”的說辭。

    后來顯宗詔令:“榜商稅澤例于務民,不得擅改更增損及創收?!眹澜倮衾账?、刁難商賈,不得隨意滯留商人、乞取財物。

    這些律法與詔令都是緩慢而默不作聲的修改,不注意到的時候仿佛不存在,唯有觸及商賈利益時才會如幽靈般出現在律法中,成為了那些小商小販的護身符。

    再加上高祖與顯宗時期的國相與大儒,都表示出尊重言利,四民皆本的言論來。這是由于國子監諸多儒家流派的爭論而誕生的,還是高祖授意,令受人尊重門徒遍天下的大儒替他發聲,已經不得而知。

    縱然到了殷邛時期,新思潮過去,不少儒者又認為功利主義使得國之根本撼動,但由于殷邛得了商賈行業更高賦稅也不會有苛政惡名的甜頭,再加上大鄴由于農人生產力依然很低,種地還是需要家中大量的人員,并沒有太多民眾投入到行商來,擔憂的“國之根本撼動”也并沒有發生。

    崔季明也感慨,大鄴如今許多方方面面,都跟崔季明想象中的隋唐時代不同,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地方,但這些仿佛都是因為高祖立國時期默不作聲的引導,而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副官已經到隊伍后頭喝令坐在地上搭建帳篷的商人起身,崔季明也往后走一點去找自己的金龍魚。金龍魚長結實了一點,可是一路行來灰頭土臉,哪里看得出閃耀的皮毛和優良的血統。

    言玉正站在一邊給它喂豆子,轉過頭來看到崔季明笑了一下:“怎么這么愁眉苦臉的,讓國公爺去憂心吧,怎么都不需要你心里裝這么多事情?!?/br>
    “唉,沒想到這一路來如此不順利,幸好是人多,一路上遇到那么多幫馬賊,沒有一個敢動手的?!贝藜久鲊@氣道。言玉用水囊里剩的不多的水沾濕了帕子,遞給崔季明讓她擦一擦臉。

    “這才從長安走出來不到一個月啊,你就給曬成了這個樣子?!毖杂窨粗凉櫇窳四邱辶褧窈诘哪橆a,有些不忍,從馬鞍邊的行囊里掏出一個瓷盒來。

    崔季明認得出那是舒窈非要塞上的潤膏。

    “省得了,我要用這個,旁人看見還不知道怎么笑話我呢。好不容易在隊里頭,沒人說我這個五姓公子哥了?!贝藜久魉α怂κ?。

    言玉只好收了起來。的確是崔季明雖然連入伍的年紀都沒到,還是穿著輕甲將自己當作隊伍中的一個兵,除了夜晚在荒野上支起簡陋帳篷的時候,她只跟言玉住在一起,其他時候再沒有喊過苦累。

    而賀拔慶元也經常使喚她跑前跑去,崔季明恭敬把事情都辦好了,眾人對他也無話可說。再說這支隊伍里,除了從長安帶走的小部分羽林,大部分都是涼州大營的中軍騎兵,和崔季明都很熟悉。

    “崔家三郎,東西我都要過來了,您嘗一點吧!”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后頭商隊的方向踉踉蹌蹌跑來,手里頭捏著用油紙包好的牛rou干,頗為殷勤的遞了過來。來人正是右眼上蒙著一塊軟巾的俱泰,他穿著粗布衣裳,黃黑相間的頭發臟兮兮的耷拉在額前。

    崔季明接過來拿牛rou干,香味引得吃了一個月粗糧餅子的她直咽口水,卻還是郁悶的遞還過去了:“我吃不了,這玩意兒太干了,吃了就想喝水,現在哪有水讓我喝?!?/br>
    俱泰只好又遞給言玉,言玉面無表情:“不用給我,我也不吃?!彼恢币詠砭蛯闾]什么好臉色。

    也不是崔季明非要把俱泰放到身邊來的,本來殷邛讓宮里人把俱泰扔出來是給王晉輔的。

    可他是個顏控,身邊跟了一個瞎眼帶疤的侏儒,他連飯都吃不下,特別不要臉的說要把“恩人”還給崔三郎,崔季明看著俱泰走路慢又騎不了馬,也不好留在身邊,便讓他去做看水車的奴工。

    可這個隊伍里放飯是分撥的,將士這邊吃一鍋飯,僧人們吃一鍋飯。

    奴仆那里自然也有干糧的定量,俱泰遭到各邊嫌棄,眼見著就要混不上一口飯吃,崔季明只好叫他跟著她來吃飯。

    到了飯點和休息的時候,俱泰就屁顛屁顛跑過來,他后來跟商隊那幫人關系好了,經常討一些商隊那里帶的奶酪、rou干或著干果脯給崔季明解解饞。

    這一支隊伍從長安出發的時候還旌旗飄飄,威武軒昂,到了這兒已經有氣無力了。

    崔季明看著商隊的奴仆們已經被轟起來了,裝湖水的儲水車也回來了,連忙上馬,將牛rou干拿過來:“嚼不動我就嘬個味兒,你趕緊回去吧?!?/br>
    俱泰笑了笑,臉上露出的疤痕跟著扭曲了一下,小跑回去了。

    隊伍緩緩移動起來,前頭領隊的軍士逐漸加快馬匹的速度,眼見著疲憊的駱駝拖了后腿,隊伍斷成一截一截的了,東邊已經深藍的地平線那里,忽然出現了馬匹踏過的陣陣煙塵,空曠的戈壁上,慘叫與呼救的聲音依稀傳來。

    賀拔慶元立刻回頭,遠處群星已經閃光的天空下,可以看到一隊有馬有駱駝的人影,仿佛是連滾帶爬,夾雜著慘叫而來。

    “結隊!立陣!左三至七隊,后退包圍!”賀拔慶元高聲道,他身后的旗兵立刻揮旗號,黑色輕甲的軍隊立刻分開隊形,僧人與商隊原地不動,立刻抱團,成行的騎兵團團圍住他們,馬頭長槍向外,將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與駱駝保護住,目光緊盯著那遠處越靠越近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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