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自看見孟銜咳血,主動提出扶他下山至今,安子晏與孟銜兩人緘默了一路。眼見兩人府里派來尋的仆從從后頭越走越近,安子晏沒話找話道:“誰家孩子成年了?!?/br> 他說的是夜香樹,孟銜卻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一度沒有接話。 氣氛有些尷尬,安子晏屢屢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得悻悻閉緊嘴巴。 作為弘文學館頭一批學子的孟銜,比安子晏年長四歲,因而兩人雖同為世家子弟,但此前并不相熟。 更何況在求孟銜演算如意魂魄而導致咳血的事實面前,怎么看,都是安子晏欠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 內心五味陳雜的安子晏,不知怎的,忽然憶起祖父在世時說過的一句話來。 “凡是生而知天衍的人,無論男女,最后都活不長久?!?/br> 以前安子晏不明白各中緣由,現在卻猛然間頓悟了。 以凡胎rou體之身,窺視世間萬物規律,天道運行,是要折壽的。 安子晏想得有點入神,因而險些錯過了孟銜的問題。 “還差四個月,子晏便要成年了吧?” 孟銜的聲音如他人一般,淡而悠遠,他語氣十分稀疏平常,仿佛問的壓根不是什么婚娶嫁迎之類的隱私。 在大周朝,問別人什么時候成年,跟希望求娶人家是同個意思。 安子晏只覺得騰地一下,心里簡直有什么東西快要火燒火燎地呼之欲出了。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以這種方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一而再地警告自己孟銜別無他意,奈何三番五次的努力均告失敗。 于是卡在喉嚨口的那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地堵在嗓子眼,憋得安子晏磕磕巴巴地擠出了一句:“???” 孟銜見他沒有正面回答,心里浮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來。他微微搖了搖頭,卻是決口不再提了。 安子晏有些失落地摸了摸合攏的折扇。 恰在這時,遠遠跟在后頭的孟府仆從趕上來,邊伸手接過自家公子,邊客氣有禮地向安子晏道謝。 聽到孟銜要走了,安子晏先是倏地隔空緊攥了一下孟銜的衣裳,在孟銜發現前,又不動聲色地放開了手。他欲蓋彌彰般叩開折扇,微笑著表示不用謝。 “孟兄!”眼見孟銜身影即將沒入馬車內,安子晏不知道哪里涌現了一絲恐慌,他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明日長樂坊聽曲兒你去不去?” 話剛出口,便立即反應過來安子晏:“……” 邀請有深交傾向的朋友去風月雅地聽樂妓唱曲,估計整個牡丹皇城再無旁人了。 瞧見孟銜忽然冷下來的臉色,安子晏內心充滿了絕望。 第18章 傻兒子你養的牡丹沒死啊 作為一只低級的魔,翁和同伴不小心得罪了另外一只非??裢覐姶蟮哪?,在被追殺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翁和同伴因緣際會地潛入了牡丹皇城,遇到了當時病怏怏的弘文學館授課先生——岐山。 一株擁有完整內丹且手無縛雞之力的成年面包樹,在翁的眼里,猶如一道美味佳肴。翁和同伴果斷地瓜分了岐山的生命力與內丹,在保留了岐山的外殼后,順利地“占山為王”了。 翁第一次瞄上許長安的生命力,是在弘文學館。那時候“岐山”剛剛大病初愈,數不盡的世家子弟紛紛返回學館,翁在人群當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許長安體內的生命力。 一簇蓬勃的、好似火焰般躍動的綠色生命力,足有兩個拳頭大小。 “他看起來真像仙人球,除了刺少了點軟了點?!?/br> 翁吸溜著口水想道,他許久沒見過這么旺盛的生命力了,即使許長安身上并存著內丹太小的缺陷,也依舊讓他垂涎三尺。 但是那個時候,許長安這道可口的點心旁邊,跟屁蟲似的跟著一株令人討厭的仙人球。 叫做許道宣的仙人球非常令人厭惡,生命力不夠大,刺還多,攻擊性也很強。 翁不得不暫時隱忍下來。 那天,借居在岐山殼子內的翁和同伴,吃掉了另外一道送上門來的美味——細眉細眼的學子溫元溪的內丹。 坦白來說,溫元溪內丹滋味并不怎么樣,好在生命力味道尚可。 翁和同伴十分順利地吞噬掉了溫元溪,這回他們長了教訓,沒有毀壞溫元溪外殼。 “謝天謝地,終于可以不用和那個家伙擠在一具身體里了?!蓖鴱娦邪哉紲卦|體的同伴,翁如是想。 在吃掉了那么多生命力和內丹后,翁和同伴受的傷總算露出了痊愈跡象。隨著實力的恢復,他再次把注意打到了許長安頭上。 奈何許長安身邊總有一朵礙眼的霸王花,哦天,那臭味隔著十里都能聞見! 臭味稍稍有點影響到了許長安的味道,就在翁猶豫要不要養一段時間再吃掉的關頭,他被發現了。 非常兇狠的食人花,上來二話不說就把翁吞了。 翁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畢竟食人花的可怕之處是有目共睹的。 看著自己被逐漸侵蝕掉的魔丹,翁情不自禁地哭出了聲:“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再也不要當魔了嗚嗚嗚……” “吵死了!” 熟悉的嫌棄響了起來,翁一呆,而后他聽到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砰響,緊接著他就重新出現在了同伴面前。 翁愣愣地回過頭,看見白天還兇猛無比的食人花,竟然已經自爆了。 細碎的血rou與魂魄的白點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轉眼就消散地無影無蹤了。 劫后余生的翁被同伴痛罵了一頓,沒過多久,那朵臭里臭氣的霸王花,來為食人花尋仇來了。 眼看同伴馬上可以干凈利落地處理掉霸王花,魔物們非常畏怕的捕蠅草居然趕到了。 在實力相差懸殊的捕蠅草面前,翁隱匿住自己的氣息,淚流滿面地看著同伴被捕蠅草吃掉了。 “我恨這些rou食的植物!”捕蠅草帶著受傷的霸王花走后,翁哭著回到了岐山的身體內。 失去同伴的翁,很是萎靡不振了一段日子。不過很快,他這種悶悶不樂的情緒就被打破了——他再次遇到了許長安,那顆刺少生命力強大的仙人球。 這回軟趴趴的仙人球身邊,既沒有令人厭惡的許道宣,也沒有臭臭的霸王花。 翁完全忘記了同伴生前的叮囑,他興高采烈地跟著許長安回到了大司馬府邸。 說來也是歪打正著,自從知道許長安在養著三皇子,為了防止府里的仆從以及暗處的侍衛瞧見一些不該瞧見的東西,許長安他爹大司馬許慎,將許長安院子里的人手撤掉了多半。 因而,翁分外順利地潛了進來。 悄無聲地穿過了鏤空雕紋窗戶,翁看著睡得不省人事的許長安,伸出了自己尖利到足夠一爪掐出生命力的爪子。 然而沉浸在美味即將到嘴興奮里的翁,下一刻就愣住了。 一只手扣住了他的爪子。 望著突然出現的墨紫色人影,翁悚然一驚,很快他又放松下來了。 “沒成年的小皇子,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翁粗嘎的嗓音冒了出來。 同伴生前說過,皇室的人最好不要沾惹,不然皇帝會傾一國之力來復仇。 想到鋪天蓋地全是是捕蠅草霸王花食人花的景象,翁不禁咽了口唾沫,目光再也不投向巍峨的皇城了。 現在,翁自認為是十分好心的勸誡,可惜面前的這個小皇子不僅不領情,反而更像是被激怒了。 攜帶著山呼海嘯氣勢而來的青碧色枝條,讓翁輕輕一掌就化解了。他不敢用太大力,畢竟對于植物來說,大部分沒成年的都很脆弱,并且容易死。 翁不想惹怒皇帝被捕蠅草追得亡命天涯,所以也不準備對小皇子下死手。他勻出一團烏黑色的魔氣,將小皇子釘在墻上動彈不得之后,就打算接著挖軟趴趴仙人球的生命力了。 就在流著口水的翁低頭的功夫里,放置于房梁上的,一盆似放未放的青龍臥墨池,忽然有了急劇變化。 墨紫色花瓣的顏色不斷加深,從偏紫轉向了濃郁的深紫,而后仿佛活了過來,先是猛地一下將所有重瓣緊緊收了起來,跟著如同飛速旋轉一般,一層一層地打開了所有的花瓣。 隨著花瓣層層疊疊的綻開,白口青釉的花盆撐不住似的微微顫抖起來,光滑的瓶身慢慢浮出了裂紋。 在最內里接近花蕊的,一層纖弱細小的花瓣即將綻開的剎那,青釉花盆終于承受不住,從房檁墜落下來,摔了個粉身碎骨。 與此同時,花盆里的那株枝葉繁盛的青龍臥墨池不見了。 故有詩云,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為牡丹開花而驚動的翁來不及轉身,整只魔便凝住了。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無聲刺進了翁的魔丹。 翁低下頭,在自身一團洶涌翻滾的魔氣中,竟然瞧見了墨紫色的花瓣尖。 魔丹碎裂的時候,翁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同伴生前說過的一句話。 “原來他就是那個失蹤的開花期皇子啊?!?/br> 翁最后的念頭在劇痛中漸次消散了,他殘余的魔力引發了一聲巨響,看不見的巨大波動險些掀翻了屋內的太師椅。 薛云深一邊抬手抹掉了所有聲音,將臥房里挪動了位置的物什復位,一邊朝床榻間的許長安走去。 即使發生了這兒大的動靜,甚至差點當場喪命,許長安依舊無知無覺地熟睡著。 看見臉蛋睡得酡紅的許長安,薛云深臉色緩了下來,唇角不由露出了笑意,他抬指在許長安額間輕輕一點,墨紫色霧氣瞬間沒入許長安眉心。 從“全身不遂”的狀態里解脫出來,許長安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靠近,不安地蹬了蹬被子。 臉上依舊殘留著花瓣印記的薛云深,伸手按住了許長安蹬來蹬去的小腿,而后俯下身,在許長安微微撅起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暫時先放過你?!?/br> 沒忍住啃了又啃,薛云深不得不壓制住沖動后退小步,遠離布滿許長安誘人氣息的床榻。 他開花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回皇宮,屆時若是他還沒回去,按規矩他父皇是要大張旗鼓地來接的。 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薛云深狠狠痛斥了一番礙事的規矩,然后極其留戀地深深端詳了一眼許長安,輕手輕腳地開門走了。 不久后,帝后翹首以盼多時,失蹤近一個月的三皇子終于回宮了。 ****** 翌日,許長安醒來,看見地上碎了的花盆,和蹲在旁邊興致勃勃扒拉泥土的許道宣,立馬從迷迷糊糊的狀態里清醒過來。 “你干的?”許長安陰森森地問。 胸前掛著個月白小布包,許道宣聞言茫然抬起頭:“???” “噯!”捂著腦門的許道宣痛呼出聲,“長安大清早你干什么?!” 許長安簡直快氣笑了,他隨手抓了個什么東西,一面砸許道宣一面憤憤道:“我干什么?我要打你!” “許長安我警告你,你再打我就要還手了!哎喲!” “你別拿枕頭打啊,你枕頭是玉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