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他眼中惋惜并非做戲,賀喜想了想,還是道,“表哥,我隨你過去看看吧.” 丁家表哥忙不迭感謝,“那現在去?”他又難為情搓手,“你和晉炎今天公證,本來是好日子,我...” 客良鏞抬手打斷,“誒,事有輕重緩急,如果能查出問題,也算他們積德.” 客晉炎電召賴斯安排車. 外面仍舊大雨滂沱,客良鏞坐上車之后感慨,“今年暴雨格外多.” 賀喜遞他紙巾,“爹哋,事出必有因,剛才表哥在我不好講太直白.” 客良鏞微愣,與客晉炎對視一眼. 視線落在樣貌七八分相似的父子兩身上,賀喜道,“爹哋,客生,你們知道以前大肆夷山填海意味什么嗎?” 客晉炎沉思片刻,“逆天而行.” 賀喜點頭. 不可否認,二戰之后港地日新月異,生活一日強過一日,人人渴望住大屋,開平治,出門尾隨三五仆人,趾高氣昂. 無止境的*驅使所有人不顧一切為錢,包括急于表現政績的港英政府. 古時,人人敬神畏神,愚公移山的作法并不受推崇,歷代帝王生怕毀掉基業,逆天的事更是極少去做. 現在人管不了許多,炸山填海,怎么賺錢怎么來.她還有一句話藏在心里沒講,港地風水大格局早已改變,至多再有二十年,它將走下坡路. 一個多小時后,車停在源禾山道路口,客晉炎接過保鏢手中黑傘,攬住賀喜肩,兩人共撐一把. 丁家表哥要在前引路. 賀喜忙攔住,一指身后大嶼山,“表哥,帶我先上山.” 丁家表哥微愣,隨即連連應聲. 大嶼山地勢高,山路崎嶇,客晉炎道,“爹哋,你在下面等,我陪阿喜上去.” 畢竟老胳膊腿了,客良鏞有自知之明,盡管他心里也好奇,還是道,“好,我在守衛室等.” 山路未經修建,又下暴雨,泥濘不堪. 手上雨傘塞進賀喜手中,客晉炎在她身前蹲下,“老婆仔,爬上來,我背你.” 看眼走在前的丁家表哥,賀喜小聲道,“表哥在,他會笑話.” 客晉炎管不了許多,反手扯住賀喜胳膊,“你是我老婆仔,我背你誰好講閑話?” 丁家表哥聽見,回頭道,“路難走,又臟,還是讓晉炎背你,我不笑話.” 講完,他卻哈哈笑出聲. 賀喜無語,驟然間兩腿懸空,人已經被客晉炎背起,他人高步子大,很快越過丁家表哥爬到山頂. 站在山頂俯瞰,整個沙田海岸盡收眼底. 賀喜眾觀全局,忍不住吸一口涼氣,“毒蛇釘.” 對上客晉炎疑惑眼神,賀喜指向西南方,“客生你看,整個沙田馬場狹長蜿蜒,像不像一條無尾蛇伏在沙田海面?” “所以形成蛇釘煞?” 賀喜點頭,“客生醒目.” 丁家表哥才爬上山頂,氣喘吁吁,又聽賀喜講填海犯風水煞,一時兩腿打軟,竟跌坐在泥坑里,狼狽異常. 他把手伸向客晉炎,借力站起,苦臉道,“我只管工程,設計方案歸老四管,出方案前,還特意請風水師看過.” 港地信風水,上至港督府,下到尋常工程建設,動土前必然要找風水師相看. 丁家表哥臉色數變,篤定道,“一定是風水師不懂亂講,白花十萬塊,聽老四講過,請的是徐大師.” 在家養花弄草的徐大師重重打了個噴嚏. 表哥憨厚,相應的,腦子卻不太夠使.客晉炎提醒他,“你該問四哥,錢花到哪處,他應該最清楚.” 私心里,賀喜更贊同客晉炎想法,徐大師為人闊朗,講話又直,故弄玄虛的事他多半不會做. 丁家表哥心頭煩亂,連聲嘆氣,“阿喜,現在怎么辦才好?都已經建成,難道要丟棄?” 賀喜安撫他,“也不是沒辦法,就是要看表哥舍不舍得花錢.” 他幾乎沒猶豫,“花錢不算大事,只要別再死人,看到死人我心里難受,總覺業障太深.” “表哥學佛,長年吃齋,是所有表兄弟中最像阿公的人.”下山路上,客晉炎仍舊賀喜,低聲解釋. 賀喜恍然,難怪她看不出表哥命數. 暴雨漸停,漫天火燒云浮在沙田海上口,延伸出海岸一哩的沙田馬場儼如披了鱗片的蛇,惡形惡相. 守衛室里,賀喜借了紙筆,飛速寫畫,未幾時,沙田海四周山脈公路河流,躍然于紙上. 丁家表哥愈發欽佩,原先他對賀喜大費周章爬山很不解.想看沙田馬場全景,在守衛室三樓頂,完全可以看清.只是他沒想到同樣爬一次山,賀喜竟然把所有山頭河流記在腦中. 賀喜一指沙田海對岸的香港水局,“沙田對出海面是水局入口,是天門所在地.” “天門在風水中被比作人的喉嚨,是命脈所在,現在沙田馬場基地直沖咽喉,儼如毒蛇緊咬,如果不改格局,不僅馬場事故連連,海對岸水局也會出問題.” “想要破解蛇釘煞也不是沒辦法.”賀喜又改指對岸鳳凰嶺,“鳳凰嶺由太.祖山分支而來,是龍脈一支,過水局,又入沙田海,途徑馬場,止于火炭.” “破解法需要找到這支龍脈的過峽點.” 客晉炎道,“過峽點,也被比作喉嚨?” “客生醒目.”賀喜在鳳凰嶺上圈住一點,“既然毒蛇咬喉,那就在龍脈喉嚨處布陣反釘死蛇頭.” 她敢篤定,沙田馬場的設計師一定深諳風水之道,至于對方設計這樣惡毒的蛇釘煞,到底存了什么目的,賀喜不得而知. 丁家表哥迫不及待,“我該怎么做?” 賀喜思慮片刻,把丁家需要準備的東西寫在紙上,“表哥,當務之急是要備齊六十四根黑黃檀.” 黑黃檀,世上最硬的樹,子彈穿不透,釘在地上儼如鐵釘,擺八字鎖喉陣非黑黃檀不可. “黑黃檀?”丁家老四難以置信,“大哥,六十四根黑黃檀少講五十萬.” “還要挑家里年份最久的古董作法器?”丁家老四嗤笑,“我看她才是吸血毒蛇.” “阿四!講話注意分寸.”阿公不悅,“我問你,建馬場之前,花十萬塊請風水師,你請哪位大師了?” 丁家老四語滯,囁囁嚅嚅,“阿爸,過去這么久,誰還記得.” 阿公心中有數,重重嘆氣,不再多講. 月末,賀喜穿上新添置的白襯衫,打上紅絲絨領結,下穿藏藍裙,和一干女同學尾隨密斯朱繞校園走一圈,去往圖書館頂樓會議室參加畢業典禮. 這一天仍舊下雨,客晉炎撐雨傘,站在一眾家長中間.他穿一身拉夫勞倫馬球衫,碎發蓬松,眼鏡未摘,好似在校學生. 賀喜經過他,偷偷扭臉朝他鬼臉,他招手,無聲喊“老婆仔”. 粱美鳳和客良鏞夫婦在圖書館門口等候,仔仔環抱大束玫瑰,他鬼馬精靈,“阿姑,你今天好靚,靚過玫瑰.” 賀喜笑彎腰,捧他臉左右打啵. 仔仔羞澀,不忘道,“阿姑,師公買的花,快親下師公.” 客晉炎伸手摸他腦袋,醒目仔,沒白疼. 他殷殷朝她笑,賀喜朝幾個長輩看,趁沒人注意,在他臉上飛快貼面. 典禮結束,一行人轉去怡東酒店晚飯. 客丁安妮路上道,“阿喜,沙田馬場的事...” 賀喜握住她手,“媽咪別擔心,表哥備好東西之后,我隨時能去.” 客丁安妮稍放心,轉又嘆氣,“阿四和若欣家的三個仔仔,還不滿一歲,昨天圣母瑪利亞醫院查出心臟病,會不會也因為沙田馬場犯煞?” 賀喜感慨,現世報太快,“媽咪你多想,與沙田馬場無關.” 客丁安妮心性單純,但不傻,聽賀喜這樣講,她低頭若有所思. 晚上掀開四柱大床的蠶絲被,賀喜躺進去,準備睡覺. 客晉炎靠坐在床頭,枕臂沉思. “客生,怎么了?” “在想孝澤,剛才我接到他電話,他講要回來.” 賀喜道,“那我們為他接風洗塵.” 客晉炎應聲,“他回來訂婚.” 賀喜沒再講話,良久才道,“其實我不懂,你們男人似乎都喜歡唐菲菲那種類型.” “別算我.”客晉炎深感無辜,“我只喜歡老婆仔.” “嘴貧.”賀喜靠在他臂彎里算時間,“已經快半月,表哥也該準備好東西了.” 念曹cao,曹cao到.轉天天光,丁家表哥開車來接她去鳳凰嶺. 車停山腳下,賀喜隨他上山,鳳凰嶺龍脈過峽處,堆足六十根長短一致的黑黃檀,丁家傭人一旁等候差遣. 丁家表哥又把錦盒打開,遞給賀喜看,“九龍朝珠,蘇富比拍賣行兩百萬拍下,阿爺最喜歡的寶貝.” 賀喜拿起,指尖摩挲,“是不可多得寶貝,表哥,喊他們開工吧.” *** ☆、 68|27號一更 八字鎖喉陣,故名思議,用六十四根黑黃檀擺出八字,緊鎖蛇頭,再以朝珠作法器打入陣心,目的是死釘毒蛇七寸. 陣法狠戾,鎖喉陣一旦催動成功,對沙田馬場的設計師反噬極大,但賀喜管不了許多,能設計出這種破壞港地風水大格局的設計師,也絕非善良之輩. 她找不到更好的破煞方法. 從藤箱中取出羅盤定位,賀喜抓糯米在陣點上標記,再以朱砂墨畫出蛇頭圖案. 丁家表哥忙著指揮傭人,沿賀喜所作標記釘下木樁,又請來工匠打磨花崗巖,直至花崗巖與蛇頭圖案契合. 等所有準備工作忙完,天已漸黑. “阿喜,現在開始?”丁家表哥跑過來問,夏季悶熱,他早已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