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文慎除卻是萬人敬仰天師,還有個身份是畫師,她從小養在文慎膝下,即使沒修煉到知微境界,也不可能認不出她師父真跡. 萬物或多或少都有靈氣,這幅仕女圖靈氣極重,直白來講,她們勉強能稱作畫中仙. 賀喜講要帶走港府鄰居那一刻,旁人反應皆是有鬼. 如果真有鬼,港督府早就煞氣彌漫,麥港督也不會只是睡不好覺那么簡單. 只是過猶不及,這幅畫靈氣太盛,她帶走也好,常人承受不住,自然就把它當成鬼怪來看. 賀喜仔細將它卷起,畫一張清心符咒,以符咒作繩,封在畫卷外. “怪你們調皮,太吵啦,任由你們嬉鬧,會嚇到我阿媽.”賀喜安撫她們,“委屈你們點,我會記得放你們出來透透氣的.” 行將晚間,賀喜送飯去金魚街. 那人許久不見,在和粱美鳳講話,看樣是剛到. 賀喜腳步發滯,粱美鳳已經看見她. “小囡,客生來找,看時間你該過來了,我讓他坐等.” 賀喜看他,狠狠想,依他醒目,不去富康花園,應該是擔心吃閉門羹,拐個彎來魚鋪,料想賀喜不敢當粱美鳳面趕人. 好狡猾一人! 客晉炎兩手插西裝褲口袋,干咳一聲喊阿喜. “阿媽,吃飯了.”賀喜徑自拆圓桌,擺碗筷. 粱美鳳捕捉到兩人之間異常,故作不知,先招呼客晉炎,“客生,留下吃頓便飯?” 客晉炎剛要應好. 賀喜把話接過,“阿媽,飯菜簡單,客生又是忙人,不好留他啦.” 粱美鳳瞪她,轉頭又笑,“客生你先坐,我去添點菜.” 粱美鳳前腳踏出魚鋪,賀喜立時警惕看他一眼. 客晉炎無奈舉雙手,目光掠過她如花瓣的粉唇,正經說道,“我來找,是想你幫個忙.” 賀喜狐疑看他,“不是別有所圖?” 他笑,這次目光是真定在了她唇上,不應反問,“小阿喜想我圖什么?” 察覺到他視線落在哪,賀喜羞惱,捂嘴瞪他. 不待她爆發,客晉炎便正色道,“是我阿弟,晉年.” “你阿弟怎么了?” 客晉炎不著痕跡靠近她些,“槍會之后,我就去了三藩市,晉年生病不見轉好,我在三藩陪他數日,順便商談客氏埠外生意...” 客晉炎著重提他出埠時間在槍會之后,她是醒目小囡,會明白他意思. 他不是吃干抹凈就不認賬的人,哪怕只是貪吃了幾口她唇瓣. “看客生風塵仆仆,是才回來?” 客晉炎頷首,聽她又問,“你阿弟生病還沒有好?” “沒有,發燒不退,爹哋派飛機接他回港,現在伊麗莎白醫院住院.” 賀喜讓他坐,全然忘記方才還針鋒相對待他. “客生,你是要我去看你阿弟有無問題?” 粱美鳳匆匆回來,折疊桌上多幾道菜,狹小魚鋪,三人坐里面不免擁擠. 粱美鳳殷殷為客晉炎夾菜,她身姿肥胖,賀喜夾在二人中間,時常被擠靠到客晉炎胳膊上.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觸碰,并沒有半分不耐. “阿媽!”賀喜嗔她,“你乖乖吃飯,吃完我陪客生去趟伊麗莎白醫院.” “誰生病了?” 客晉炎放下筷,把客晉年情況講給她聽. 臨走前,粱美鳳撈六尾錦鯉裝玻璃缸讓賀喜捧著,“不好空手去.” 又叮囑,“記得懂禮貌知不知?” “知道,我會回來晚點,阿媽你先睡,別等我.” 伊麗莎白醫院病房門口,兩個西裝彪形大漢守門外,看見客晉炎身旁有小囡跟隨,視線不覺落在她身上,她穿棕色格子絨裙,小皮鞋,花一樣的年紀,花一般的容貌,客生和她有說笑. 客晉炎看他們.兩人立時收回視線垂頭. 其中一個大漢為他們開門,偌大病房,除卻菲傭護工,客丁安妮也守在病床旁. “伯母.”賀喜先喊人. 又看向靠在病床的客晉年,他跟客晉炎有五分神似,只不過他略青澀,面龐也更柔和,可見是平時是個愛笑的人. “客生,送你錦鯉,希望你早日康復.”賀喜把玻璃缸擺在電視桌旁. 客晉年燒未退,臉頰發紅,嘴唇干澀,卻不妨礙他打趣人,“我知道了,你是爹哋媽咪口中...” 客晉炎警告看他一眼,卻并未能讓他止住聲. 他又故意拉長聲音,“更重要是我大哥口中的賀大師,對不對?” “我是賀喜,喊我阿喜也行.”她臉蛋發燙,這樣回他. 客丁安妮輕聲斥責他,“好好講話.” 又朝賀喜笑,“阿喜隨意坐,謝謝你來看望晉年.” 賀喜這才仔細看客晉年.剛才她進這層病房時,就察覺到了一種講不出的怪異感,客晉年的病房猶盛,他身上更像是被尸氣所纏繞. 好似常年與墳墓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人員. 她問,“客生,你在三藩市,有沒有去過墓地?” 客晉年臉色驟變,連拍胸,“別唬我,我不耐嚇的.” 他又對客丁安妮發誓,“媽咪,我是州立大學勤勉刻苦好學生,從不參加亂七八糟派對,更不會發癲去墓地找刺激.” 這點客晉炎能保證,“阿喜,晉年是有分寸的.” “連日燒不退,醫生還講沒事,我就講,十有八.九有問題.”客丁安妮兩手捉賀喜手,緊張道,“阿喜,晉年會不會有事?” 賀喜拍她手安撫,又問客晉年,“客生,旁人知不知道你生辰八字?” 客晉年撓頭,細細作想,許久,惱喪拍掌,“我前女友知道.” 客丁安妮瞪眼,“你有女友?” “媽咪啊,我不是三歲小仔,有女友不是很正常?哪像大哥,千年鐵樹難開花,不然之前那位律師小姐也不會耐不住寂寞...” 客晉炎聽不下去,打斷他,“繼續講你前女友的事.” “她,她是泰國人,去年才到三藩,十八歲meimei仔,卜卜脆,然后我就...我們就拍拖啦.” 賀喜想笑,客家兄弟,一母同胞,性格卻大相徑庭. “結果她因愛生恨.”客晉炎替他補充. 客晉年耐不住為自己辯解一句,“女人心思我難猜,何況還是生番婆.” “去年我生辰時她為我慶生,又追問我在幾時出生,那時我也想不到她會與我吵架分手.” 客丁安妮柔柔問他,“所以你想讓媽咪多個泰國來的兒媳?” 客晉年干笑. 賀喜思慮片刻,取出符咒,手指飛動,符咒很快在她手中折成三角,“客生,給我一件你平時總戴在身的東西.” 客晉年第一反應是他胸前垂掛的玉,忙拿出來,“我從小戴到大,沒離過身.” 賀喜提前告知他,“今日它為你擋災,可能會毀掉,你握它在手心,跟它告別吧.” 客晉年吶吶啊一聲.不舍. 臉上笑容漸失,轉為沉默,手指摩挲躺在他手心的玉,良久才遞給賀喜. 賀喜轉對客丁安妮道,“伯母,再給我一根你的頭發.” 客丁安妮依言拔下,忍不住問,“阿喜,為什么要用我的?” 賀喜忍不住笑,“因為您的頭發最長,能把符咒和玉綁在一塊.” 客丁安妮略尷尬. 起身到窗口站立,賀喜再拿三根香燭,夾兩指間,念咒一甩,香燭自燃,面朝西南方三拜,插入香爐中. 客晉炎還好,他是見識過賀喜作法的,客丁安妮和客晉年沒見識過,雙雙口呆目瞪. “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賀喜將綁了符咒的玉放置在窗臺,低斥,“何方妖孽,侵犯我埠,速速現身!” 砰! 符咒自燃,玉碎幾瓣,隱隱冒血氣,越來越多,齊撲向客晉年,隱約能聽聞孩童詭笑. 客丁安妮臉色煞白. 賀喜迅速以玉筆憑空畫符,“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急急如律令,敕!” 剎時金光畢現,符紋為網,盡數擋住血氣,嘶嘶作響,好似飛蛾撲火. 空中依稀有尸焦臭味. 良久,血氣盡散,靠窗處,原本干凈地板掉落一層灰跡,仔細看猶有不明物體在掙扎,直至咽氣. 把玉筆安放在絨裙口袋中,賀喜又飛速折出三張安神符,先給客丁安妮和客晉年,告訴他們戴在身上七日. “阿喜,那,那我是被怎么了?” “你前女友啊,可能找人懲罰你了,拿你生辰八字煉小鬼.” “番婆如老虎,似蛇蝎.”客晉年忿然嘀咕. 賀喜忍不住笑彎眼,她沒坐太久,安撫客丁安妮片刻,便起身告辭. 平治房車有司機在前,賀喜和客晉炎并坐于后,她手中仍有一張安神符未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