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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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燕答應離去,唯一的條件是,兩人的兒子必須由何紹禮親手撫養,不可假手他人。 她記得何紹禮當時連眉毛都不皺就答應了這個條件,大概是巴不得她走。 ——已經是快四年的事情。 非常糟糕的記憶,中間隔著漫長的離別。她丟棄自己的兒子,換來異國他鄉里平靜的生活。失憶前的江子燕難得一笑?,F在的她不,江子燕開始喜歡笑。像三年來每天服用的藥物一樣,對著鏡子擠出微笑,每日化妝,練習乖巧。語言不通的國家,未語先笑,指望那笑容為冷峻容顏添上些人情味。 有志者事竟成,果然養成了良好習慣。 就像此刻,江子燕帶些笑意,推著行李車,手指發白,一步一步走向遠處的父子。只是,她不確定這笑容對這個陌生的小丈夫是否管用。 假如,他真那么恨她,為什么還默許她回來。 何紹禮依舊耐心地等待,他耐心一直很好。正想再低頭看表,耳朵卻被兒子揪住來回搓揉,小孩子手沒個輕重,略有些疼。何紹禮也不阻止,猝然間低下脖頸,騎在他肩上的小男孩立刻失去重心向前倒栽下來,男人好整以暇地伸出雙臂準備牢牢接住調皮鬼。 父子間慣常玩的小游戲,然而等孩子掉落的瞬間,手臂一緊,有人先他之前接過了孩子。 何紹禮抬眸看去,第一眼仍然是她的烏發。 別的女孩在陽光直射下的發色都發青發黃,唯獨她有一頭接近漆色的烏發,接受強光考驗,直又順又非常濃郁。如同冬宮旁的那條靜謐涅瓦河,映襯著不茍言笑的五官,在極寒冷風下又洶著令人懼怕的水波。 江子燕是一個由藍蓮花和水泥混合而揉成的美人。那時候何紹禮的朋友暗地里經常打趣,誰家燕子烏鴉黑,又總說她的臉和兵馬俑般無趣,但所有人都承認那是個氣質型美人。只是見識過江子燕那些軟軟yingying的手段和他自始至終的沉默后,也就沒人再評論她的容顏。 時到今日,何紹禮想她的臉在太多次記憶里已經平淡無奇,但最令何紹禮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發色。 和如今的她一模一樣。 這個……失憶女閻王回來了,嗯。他不由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玩味地想胖子的親媽回來了,自己的無聊日子是到頭了,還是又開始了? 此刻的江子燕卻沒有關注何紹禮,吸引力專注地盯著眼前的小人兒。 這男孩子自然是何智堯,她微微顫抖著,忍住胸膛里的感情對他露出個微笑,但又感到確實缺乏母子間的心有靈犀。掩藏在平靜的深切思念后,今日見到兒子后的第一感覺是……沉。 縱然何紹禮每個月都會定時傳來兒子的照片和視頻,但鏡頭好像掩飾了不少真相。江子燕對何智堯的最后印象,依舊停留在一個只會在懷里哭流鼻涕皺鼻子的瘦弱嬰童。而不是現在這個——這幾年,她在教堂活動偶爾也照顧過小孩子,用西方國家白種人而論,剛剛坐在何紹禮肩上的男孩也屬于體格略超標的行列。 眼前這名大珍珠般圓潤的小朋友,感到同樣詫異。他記得上一刻自己還在爸爸肩膀上,此刻暈頭被陌生人抱著,烏黑眼睛迷惑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人,過了幾秒鐘,咧嘴像是準備哭—— “不準哭!” “不要哭哦?!?/br> 兩個成年人異口同聲地制止孩子,紛紛也是愣住。 何紹禮只是望了她一眼,江子燕話出口就后悔,耳朵后方迅速燒起來。懷中的小男孩倒是要哭不哭地擰著臉,沒吭聲,依舊從她懷里伸出胖手急著讓爸爸抱。 江子燕鎮定心神,略微思索就打算把孩子還回去。但抬頭的瞬間,仿佛看到何紹禮臉頰若隱若現地顯出酒窩。沒來得及細看,他卻已經率先接過她手里的行李車,邁開長腿往前推走。 "幫我先抱著他。" 江子燕一怔,內心那練習了無數遍的招呼底稿暫且咽在肚子里,何紹禮已經走遠,她只得托住小男孩緊緊地跟上。 停車場在地下三層,路程漫長,何智堯像一錠藏在懷里的巨型銀子,沉,掙扎又暖烘烘。江子燕的手臂很快發酸,她咬牙了幾次,剛開始雙手抱著他屁股,后來攬著孩子的小胖腿,到最后索性不雅觀地用肩膀扛著孩子。 小男孩最初被爸爸拋下,驚嚇中堅持不讓她碰,后來被顛得七葷八素時候委屈摟住她脖子。他身子一直下滑,大概察覺這陌生女人的瘦弱臂力比較不可信,生怕摔下去,連忙摑得更緊。江子燕本就要三步并作兩步才能跟上何紹禮的腳步,此刻被稚嫩但堅強的手臂纏住脖子,整個人勒得喘不上氣。 “堯寶你松開一些,不然我追不上他啦?!彼人缘氐吐曊f,又忍不住笑了,“我不會摔到你?!?/br> 何智堯沒搭理她,那雙眼焦急地看著前方何紹禮的背影。 江子燕無法,也只得繼續前行。這番疾走活生生在冬天里悶出熱汗,等終于氣喘吁吁地來到車前,松了口氣,卻又再被何紹禮趕下去,示意后面有兒童座椅。 她不由挑眉,想如果這是下馬威,倒是確實出乎意料。幸好面皮早就厚了幾尺,居然神色不動。等把親兒子五花大綁在安全座椅上后,左右看了半天,試探問:“我這樣捆他對嗎?” 何紹禮放置好行李,從另一側探頭過來拉了下什么,點了點頭。 江子燕坐上車后,略微平定著氣息,回想著他剛才對自己的稱呼,是子燕姐。 這何紹禮比她足足小四歲,稱呼她為jiejie并不奇怪。江子燕側頭多瞧了他幾眼,這張面孔,從不皺眉,男人中極少有生得這樣好的。更難得五官也不顯涼薄,有點像唐人街路邊賣的二郎神貼畫,擋不住的神采。 她收回目光,僅憑外貌,何紹禮確實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人,不怪曾經的自己對這樣的人物死纏爛打。他幾年前的言談舉止就已經平穩,如今半點多余情緒也瞧不出來。 江子燕耐心地等待了會,主動開口打招呼:“好久不見?!?/br> 何紹禮像聽了個不好笑的笑話般,應付地抿了抿嘴,沒動聲色地說:“子燕姐,歡迎你回國?!?/br> 他顯然也在打量她。 江子燕隱隱覺得渾身如被針刺,面上不顯,只能輕聲說:“謝謝你今天來接我?!?/br> 何紹禮再笑了笑,這次他什么都沒有回答,轉過頭開始打方向盤。 第一關算是過了。江子燕松了口氣,她沉默地系自己安全帶的時候,從后視鏡里和正在好奇盯著自己的小男孩對視。何智堯倒是不怕生,歪頭審視自己。 這孩子,和他爸爸長得一模一樣,倒是應和了句有其父必有其子。何智堯從眉到鼻,都是何紹禮的翻版,遠遠地望去眼睛里黑靈靈的一片,完全沒有半點像她的地方。三年間,每次一想到這個兒子,江子燕就去教堂里獨自坐著??扇缃?,何智堯出現在眼前,她居然不敢多看。在飛機上千百次想過和兒子相見的場景,等真的見面了,比起愧疚,辛酸,反而更多是一種無措,甚至覺得自己帶了身沮喪勁兒。 見了何智堯那么一會,江子燕就隱隱感覺出什么怪異感。好像是哪個地方不太對勁,別別扭扭的,說不好在哪兒。 旁邊的何紹禮沉默地開車,也在用余光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思考著同樣問題。江子燕這次回來,給人的感覺好像是不同了。 他這么想的時候,看到她把目光從后座的何智堯身上收回來,堪堪落到自己臉上,顯然是下定決心先應付他。 轉過頭來,江子燕對他露出一個春風三月般的笑意。 “對不起,紹禮,當時訂機票沒考慮那么多,忽略了接機時間這么晚。讓你久等,是我的失誤?!?/br> 神色滿當當都是歉意,也不是裝的。她登機前五分鐘才收到短信,確實沒想到何紹禮居然肯來接自己,還帶著何智堯來。 何紹禮扶著方向盤,他一時間簡直以為自己在夜路中看花了眼。這般和氣笑容,包括這句服軟的話,哪里是曾經面無表情居多的江子燕,能夠說出來、做出來的? 他忽而問:“你還沒有恢復記憶吧?” 江子燕的笑容略微僵在嘴臉。從這個角度望過去,也能清晰看到她態度里的什么,迅速地淡下去。這女閻王生氣起來還是那德行,緊抿著唇,眸色深深。但比起露出陌生微笑的江子燕,還是這副生人勿進的表情更讓人熟悉。 不過片刻,江子燕神色緩了緩。 “恢復記憶,哪有那么容易?!彼龂@了口氣,唇邊重新提起的笑容顯得無害溫柔,卻又有些無謂,“有什么問題嗎?” 何紹禮抬手摸了摸鼻子,他也笑著說:“不,沒有什么問題?!?/br> 江子燕緊繃著心弦,斟酌地想繼續說點什么。對方卻出其不意地按了幾下喇叭,她蹙眉往前看去,車路燈照射處依舊是筆直的公路,一公里處暢通無阻,也不知道這人發什么神經。 她全副心神準備應對接下來的詢問,但何紹禮沒有再開口。接下來,是大塊的沉默橫在兩人中央,隨著車飛馳過了機場高速。 ☆、第 3 章 車緩慢地停在三環邊公寓的地下車庫內,是何紹禮自己的公寓。江子燕對這個安排不置可否,隨便望了眼冬日里依舊蔥蔥郁郁地小區環境,再透過后視鏡有些疑惑地盯著孩子。 一路上,兩個大人各懷心事,無話可說。何智堯在后車廂保持安靜,低頭玩著玩具?,F在安全座椅上的小胖子頭一點一點的,是睡著了。 她心里的一股不安更放大了。但,到底是什么這么奇怪? 車停穩,兩人下車后第一個動作都是想去抱孩子,她有些尷尬地收回手。還是何紹禮又看了她一眼,側身把這個機會讓給她。 江子燕這次長了記性,巧妙地借用肩膀使力,動作更加小心翼翼地抱起何智堯來,他已經睡得很沉,只呼吸沉重了些,有著晶瑩的小鼻子。她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孩子柔軟的臉頰,那動作自然而然,就像千萬次這么做。 嘴唇剛碰到何智堯時,江子燕腦海中有什么一動。 何紹禮提起她的兩個行李,地下車庫里安置著各種通風和下水管道,有隱隱的噪音。他走了幾步,發現江子燕沒有跟上,依舊站在原地,凝視著臂彎里孩子的安靜睡顏。 她驟然醒悟,之前那股縈繞心底里的異常究竟是源自哪里。從回來見到兒子開始,就沒有聽到何智堯說一句話。甚至此刻,手臂縮緊,也沒有聽到他呢喃半聲。孩子沉沉地睡著,鼻翼輕動,有著不符合兒童愛吵愛鬧天性的那種安靜,像冬日般心悸。 一個令人沉重的猜想壓在身上,背后冷汗涔涔。江子燕先是愣著,然后“呵”地笑了,想掩飾神色,又覺得不必要。 何紹禮看出她的異常,還沒有開口,就聽到她冷冷地說:“原來如此?!?/br> 他微怔:“怎么了?” 江子燕抬頭,望著何紹禮啞聲說:“你把何智堯養成了一個啞巴?” 這話脫口而出,看到何紹禮拎著行李的手背青筋一冒。江子燕不由收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但她毫不退縮,冷冷回瞪著他。大腦里像下了整場大雪白茫茫的,仿佛回到失憶的狀態。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紛紛涌上嘴邊,她咬住唇才站穩。 何紹禮放下行李,摸摸鼻子笑了。很熟悉的人會知道他已經動怒,他淡淡地說:“這是怎么說話的?” 江子燕面沉如水:“我要你給我一個解釋?!彼曇羧岷?,但每次這樣輕聲開口,感覺總是說不出得冷意,“你曾經答應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如果你做不到,不如開始就不要說?!?/br> 何紹禮略微沉默,望著她這幅樣子,內心那股怒火不知道為何突然熄了。人身上的微妙感覺很難明說,比如現在,他強烈意識到江子燕確實是失憶了。失憶后的江子燕,才會把喜怒很明顯地擺在臉上。 他看她情急模樣,終于解釋:“胖子絕對不是啞巴?!?/br> 江子燕還沒松一口氣,何紹禮接著緩慢說:“我帶他去醫院檢查過,聲帶沒有問題。但他從小就是不愛說話,只喜歡打手語?!彼呎f話邊緩慢走近她,她僵住身體,忘記躲避,任由眼前的年輕男人溫和地伸手捂住兒子的耳朵,不讓沉睡的小朋友聽到接下來自己父親殘酷的話。 “他平時就這么安靜。如果,何智堯真有毛病,我想這大概是娘胎里帶的毛病,誰讓……他是他母親灌醉他父親后生下的產物?” 江子燕一顆心在瞬間提起又被放下,隨后被這最后的話沖擊得渾身冰冷,面色冷白。她的眼睛不再有剛才的逼人,略微躲避過去,反而有些不忍。 何紹禮剛硬心腸,微微一笑。他長著張娃娃臉,笑容溫柔,那氣質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間,除了他話語沒有熱度,眸子里卻有什么光芒在強烈地閃。愉快的,殘忍的,刺痛和如釋重負的。 他重淡淡說:“子燕姐覺得我沒養好他,或者受不了何智堯現在這樣子,你想再逃出國躲兩年——”若有所思地頓了頓,眼前的江子燕表情陰晴不定,依舊垂著目光,像根沉默的釘子釘在地板上。 她當初跳下樓的時候,看來摔得還不夠疼。何紹禮得打從心里佩服江子燕,一個人無論失憶前后,字跡不同、飲食習慣不同、偏偏內核性格如此統一,喜歡挑別人和自己的脊梁骨的刺激。 到底是什么樣的母親,會問也不問,直接就斷定自己的孩子是啞巴?他自認還算大度,但江子燕有時候真讓人輕易惱火。 何紹禮語調冷下來:“先回家?!?/br> “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有心這么說?!苯友啾〈骄o抿,知道是誤會后立刻低頭認錯。這些年她在外獨自生活,無人可依,做事小心又謹慎。何智堯是她的軟肋,她自然愛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思考,說話便點像斗氣。但無論如何,剛才那問確實誅心,何紹禮總歸也是何智堯的親生父親,不可能害了孩子。 ”是我不好,不該怎么問你?!敖友嘣谝惑@一嚇的松弛后又感到懷中的孩子在下滑,這孩子真的太沉了,她幾乎又要抱不住。 何紹禮接到江子燕懇求的目光,終于上前從她顫抖的手臂中把何智堯抱過來。江子燕略微僵住,感覺到小小的孩子徹底離開自己時,胸口又略微發澀。 她把發抖的雙手藏在背后,斟酌說:“智堯無論有什么樣的問題,我不會離開。他是我的……” “他也是我兒子?!焙谓B禮抱穩了何智堯,再用剩下的手提起兩個行李,略微不耐煩地截斷她,“子燕姐,胖子不僅是你兒子,也是我的親生骨rou——只是我沒想到,子燕姐你居然能生出這么一個傻兒子?!?/br> 江子燕自覺過分,原本還想擠出個笑容讓道歉顯得更有分量,卻料不到后面這句,再假裝不了鎮定。所有的記憶,至今停留在被迫迎接這孩子的誕生時,偏偏以往做過的荒唐事又不可能勾銷,又帶了幾分尷尬和羞惱。 “對不起,邵禮?!彼佥p聲說,索性不發一言,跟上何紹禮。 位于32層的公寓是大平層,出乎意料地寬敞。 江子燕在電梯間終于從他手里搶回一個大型行李,此刻跟著何紹禮走進來,眼睛再因為裝潢略微閃了閃。 高級公寓,天花板總是極高,裝修以銀色和白色為主??蛷d的墻上掛著幾幅大型現代攝影,江子燕只認出一個rickard prince作品,旁邊的建筑攝影好像是俯瞰克菲勒中心,極富沖擊力。房間中間的沙發很長,茶幾鋪得剔透玻璃。挨著墻角的地方好幾個半新不舊的漆黑色紙盒,堆滿紅藍玩具。再旁邊是一塊黑板,挨著低垂的落地燈,窗簾微拉映襯外面黑夜里的城市燈火,動中有靜的熱鬧。 看得出家具不多,但該缺的也不少,擺設都昂貴,四處極干凈。 不知道為什么,江子燕覺得這里從未進過女人,明明到處是男人和男孩留下的氣息,卻又冷冷清清,沒有家的感覺。 她打量的功夫,何紹禮已經放下了何智堯?;瘟嘶魏⒆影阉行?,然后是輕車熟路的換鞋,脫衣服,何智堯去機場前已經洗了澡,此刻單單需要帶他去刷牙、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