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冬天衣服多,后座擠三個人,肢體難免有接觸。 狹窄的空間內氣息交錯,池西西盡可能地往學姐那邊靠,還是避無可避地和傅川膝蓋碰膝蓋,傅川的胳膊撐在車窗上,以手扶額,又開睡了。 前座的男同伴一路上嘴沒停,說單口相聲一樣,途中傅川嫌吵,罵過他一句,池西西卻由衷感激——多虧有他,才不會覺得尷尬。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八點了,打表只要七八十,司機卻因為人多,從一百二漲到了一百五,見傅川他們不準備還價,池西西搶先付了錢。 學姐翻出錢包要給她一半,傅川攔下了:“又不多,平攤什么啊。池西西有錢,剛剛還了給我二十呢?!?/br> “……對啊,不用了?!?/br> 池西西有點心疼,她最近一直在打工,自己賺生活費后,反而沒有以前大方了。 “那我請你們吃飯吧?”學姐說。 傅川沖她擺了擺手:“還有事,走了?!?/br> “小學妹,你哪個宿舍的?我現在沒零錢,等下給你送車錢去?!?/br> 記下池西西的宿舍樓后,學姐就先走了。 池西西把背后的雙肩包取下來放到箱子上,把錢包放進背包,又背了回去。 學姐一走,男同伴就對傅川說:“這可是剛子先看上的!剛子只拜托咱們在火車上照應她一下,可沒讓你把他的甜甜送到學校。你還為了幫她省錢坑人家小meimei?!?/br> “她非要上黑車,出事了呢?” “我今天算是重新認識了你,原來你也有好心的時候?!?/br> 傅川沒說話,他嫌之前的車破,點了根煙站在路邊等新的出租車。 池西西重新背起雙肩包,和他們道了聲“再見”,拉著箱子進了校門。 傅川回頭看她,她的背影消失的同時,一輛出租停在了兩人面前。 “高鐵站?!备荡ㄗM副駕駛,對司機說。 “回高鐵站干嗎?” “來的時候我把車扔停車場了?!?/br> “……那咱們還打什么車?要送也開車送甜甜啊?!?/br> “剛剛忘了?!?/br> 第22章 還有一周考試。 圖書館有空調、有熱水、有微波爐、有復習氛圍,因此位子緊缺。 七點開門,六點前就有人排隊。 別的宿舍輪流占位, 因為有池西西, 501的另兩個人每天都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到八點。 臨近考試, 摸了一個學期魚的文科生們恨不得一夜之間把書吃了,停課后, 池西西反倒比以往輕松。 清晨六點準時起床背單詞、晚上八點到十一點復習預習,十一點準時休息——高中時的自律,池西西保留到了大學,不過周末兩天, 她會外出打工。 知識點平時就熟悉,到了期末每天早晚如常溫習四個小時, 白天不用上課,考試的這兩周,池西西反而增加了打工時長。 大一開學的第二個月,池西西就開始打工了。 離開北方的家鄉來到陌生的南方城市, 處處都透著新鮮, 池西西又是大方脾氣, 聚會習慣搶著付錢,生活費自然比高中時多出了一大截。 正巧筆記本壞了,她就給爸爸打了通電話,電話是繼母接的,池智接過去后,他的妻子并沒有走,隱約聽到池西西要錢,她例行抱怨了幾句池西西的mama。 隔了幾個月,池西西已經忘了當時是怎么吵起來的了,也忘了為什么不聽完父親的訓斥,就掛斷了他的電話。 不知是氣她不懂事,還是為了照顧妻子的情緒,過了兩日池西西去查賬,池智并沒有打錢。 池西西不愿意跟魏云樓要錢。雖然病房的那次爭吵后,魏云樓對她溫柔了許多,開學時還親自開車送她到學校,但池智始終是母女倆之間的雷區。哪怕魏云樓重新開始了一段健康的感情,她不主動給,池西西也不敢向mama要錢。 為什么會缺錢?因為和爸爸吵架。 為什么會吵架?總不能跟mama說是因為他年輕的妻子抱怨mama不負擔她的學費生活費吧。 池西西知道,跟mama打電話的時候撒個謊撒個嬌就能要來一筆錢,可她不愿意再在父母之間來回撒謊了。 她很擅于撒謊,只要她想,無論對方是誰,一蒙一個準??蛇@卻不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而是在無數實踐中磨練出來的。 池智和魏云樓離婚前的那半年,兩人爭吵不斷,為了改善爸爸mama糟糕的關系,她絞盡腦汁地來回討好,期望他們能回到從前。 池智離家后,池西西也沒有放棄努力,為了逼回父親,她裝生病,逃學,離家出走,各種手段都用上了。 終于明白互相憎恨的父母不可能復婚的時候,她安靜了下來,但為了不聽到他們指責對方,在不得不復述一些事情的時候,只能有選擇的隱瞞。 池智和現在的妻子戀愛后,就不再主動提起前妻了,魏云樓卻不斷打探,池西西不想mama傷心,除了撒謊就只有撒謊。 這樣太累了,真的真的太累了。 有選擇的情況下,她寧可辛苦一點,自己想辦法賺錢。 因為柔和愛笑,池西西很順利地找了份咖啡店的工作,在遠離學校的地方——怕被同學撞見丟臉,也不想解釋為什么她mama開著豪車來送她,時不時地往學校寄各種對學生來說分外奢侈的東西,她還要打工。 時間一長,池西西就坦然了,賺錢養自己有什么丟臉的。 隔了一個月,池西西去查銀行卡,許是為了補償,池智刻意多打了一倍。她主動給父親打了通電話道歉,卻沒有動卡里的錢。 存起來吧,足夠多的存款可以最大程度的保住自尊。 不單單為了生活,后來她也喜歡上了邊工作邊念書的充實感,人一忙碌起來,不愿意想的事就沒空想了。 沒再夢見過父母吵架,也沒再夢見過傅川。 這樣多好呀。 …… 火車上的偶遇后,只隔了兩天,池西西就又一次見到了傅川。 聽到寧御叫自己名字的時候,池西西正在片場做場記。 這份工作來的奇特,她到咖啡店打工的第二個月,往片場送咖啡,生活制片不在,無人結賬,只好等在一邊。 一條拍了十幾次,演員情緒仍舊不到位,導演有火沒處發,看了眼涂的亂七八糟的場記單,氣得把文件夾往場記臉上摔,瞥見看熱鬧的池西西,他不耐煩地說:“你來記!” 閑等著也無聊,問清要求后,池西西試著記了幾條,知道她不是工作人員,而是來送外賣的之后,導演拿著她寫的場記單繼續罵場記:“你大學怎么畢業的,還不如送咖啡的?!?/br> 其實特別簡單,用心就好。 因為用心和嘴甜,在咖啡店打了兩個月雜,老板就教她煮咖啡和拉花了。 后來她就不用再送外賣、端咖啡、收杯子了,只要輕輕松松地煮咖啡做松餅,可以利用空隙學習不說,薪水還比剛開始高出了一截。 為了省下來回路上花費的時間,上個月池西西辭去了咖啡店的工作,到學校附近找了份類似的,周末無事就到片場幫忙。 打板記場記,一天十到十二個小時,兩百。 站一整天、吃盒飯,這兩百賺的雖然辛苦,但可以接觸到在學校接觸不到的人,聽到各種有趣的事,得到被認同的滿足感。 因此,寧御問她是不是為了追星,才潛伏進劇組的時候,池西西大大方方地答:“不是啊,我是來打工賺錢的?!?/br> “你賺錢干嗎?”一直沒開口的傅川皺眉問。 ……這話問的,多奇怪啊。這人的問題總是讓人沒法回答。 寧御是本地人,因為跟父親不和,才常年躲在千里之外。 他和制片是同學,難得回來一次,就約著傅川過來玩,沒想到遇著池西西了。 從第一眼看到池西西起,傅川的臉色就沒好過。 快放寒假了,大中小學生都在考試,連復習的時間都沒有,天寒地凍地在外面一站站一天,就著冷風喊什么“第八場第一鏡第三次”,還被人呼來喚去的,看著就生氣。 這是吃了上頓就沒下頓了吧?她爹媽還是人嗎。 都缺錢缺到這份上了,那天還充大款呢。 打聽到凍一天才給兩百,傅川就更氣了。 這個拍沒人看的爛片的破劇組,給這么點錢就敢這么使喚人,欺負誰呢。 因為受不了池西西被人欺負,傅川遷怒寧御同學,全程沒給人家好臉。 午休一個鐘頭。 盒飯一到,正坐在道具箱上歇腳的池西西就站了起來,她年紀小,生活制片一直很照顧她,所以她樂意幫辛苦的生活制片jiejie發盒飯。 把盒飯、湯、筷子發到每個人手中后,演員副導演朝她和生活制片揮了揮手——外拍的時候沒地兒吃飯,臺階是最搶手的地方,雖然坐不了,站著吃也至少能把盒飯放臺階上,省得拿手端著。 零上3度,就算沒風,盒飯一掀蓋也就涼了,池西西發了一圈飯,她的那份更冷透了,生活制片jiejie遞來暖水壺,池西西把熱水澆到飯上正要吃,忍無可忍地傅川就把她拉到了一邊。 “有事等我吃完再說行嗎?!?/br> 不趕緊吃又要涼了。 “吃什么吃,你趕緊回學校去?!?/br> “我為什么要回學校?” “你一學生,不老實在學校呆著,在這兒瞎混什么?” “什么瞎混呀,我打工呢?!?/br> “誰準你打工的,你爸還是你媽?快考試了吧,你不復習準備留級呢?” “大后天才開始考第一門,而且考的我都會,我還等著拿獎學金呢,怎么可能留級。謝謝你的關心,我能回去吃飯了嗎?” 等了兩秒見傅川板著臉不作聲,池西西沖他笑了笑,就轉身走了。 傅川快走兩步追上去直接拽住了她的袖子:“后天就考試了,吃冷飯你想得腸胃炎進醫院?我帶你到外面吃去?!?/br> 見不斷有人往這邊瞧,池西西不想鬧動靜惹人注意,就沒強行掙開傅川的手,只笑著說:“荒郊野嶺的,這附近哪有飯店,從導演制片演員到工作人員,大家都吃盒飯。挺好吃的,你沒吃過涼掉的飯?” 傅川沒說話。他吃過,吃過比這有豬排有雞蛋的盒飯還差得多的,可他能受的罪,池西西不能受。 制片見狀走過來,說下午他不需要呆在組里,要不然回城區找個好館子他請客? 傅川沒給寧御和他同學面子,只當沒聽到。 最后還是寧御打圓場,池西西領了半天的薪水,不情不愿地跟著他們提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