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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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之所及、手指所觸,眼睛掠過的每一份獎項、手指觸碰的每一份榮譽,都該是屬于他的。 他生來擁有。 順風順水的人生中,他得到過不計其數的榮譽與贊美,這些榮譽與贊美日漸滿溢,逐漸模糊了他的雙眼,使得他開始自得,自得在不知不覺中無限擴大,以至于到了后來,那一座座獎杯聳立在他的人生路兩旁,他十幾歲就能看到二十幾歲、三十幾歲、四十幾歲甚至是百歲的榮耀,他認為那些他還沒有得到的榮譽只是因為時候不到,他遲早會把人生路上所有獎杯收入囊中。 年段第一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座獎杯,演講比賽的勝出名次也是,還有其他被蕭越以及蕭越團隊占據的比賽名次同樣是,他早就習慣了贏得第一,在日復一日的勝出中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勝出、贏是屬于他的,他永遠是最大的贏家,蕭越則是個意外的入侵者,搶走了本屬于他的榮耀。 在這種堅固的認知下,他和蕭越較上勁了。 他關注一切關于蕭越的消息,頻繁地往十七班走廊跑,每天下午從學校后門離開,不知不覺中,蕭越這個名字已經成了他每天都會念起、想起的魔咒。 事實卻不如他所料,在與蕭越的交鋒中,他并沒有一直取得勝利,他有時候會贏有時候會輸,贏的次數比輸的次數多,可就是那少之又少的幾次失敗讓秦段牢固的認知產生了動搖。 在一次次出乎意料的失敗后,他開始產生懷疑,他開始詢問自己:是否他永遠會是最后的贏家?是否他所有的比賽都將取得勝利?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永遠是最后的贏家,也不是所有比賽都會取得勝利。 蕭越的意外闖入,強勢突兀到像是打家劫舍的盜賊,在秦段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已經拿著獎杯,干脆利落地往秦段心口開了一槍。 那一槍洞穿了秦段的洋洋得意與自以為是,槍聲有如平地驚雷,震得秦段眼冒金星,將秦段從一葉障目的人形殼子里震了出來。 秦段恍惚了,他回頭看才意識到自己那滲透進骨子里的傲慢自我,已經像藤蔓一樣纏緊了他的血rou。 他從另一個溫熱的軀體誕生,渾身赤裸地掉落到這世界上,初生嬰兒的外貌大同小異,他皺皺巴巴的臉和其他產房同一時間落地的嬰兒無一區別,老天很公平地讓所有人類在降生這一瞬間完全類同,他并不是個例外,胚胎成形之前沒人拿著槍指著他說“你生來就該擁有一切,你生來就該是第一”。 上天并沒有賦予他這項權利,所以他十分自我地認為他成長過程中每一個獎項都該自發地套到他脖子上、每一束鮮花都該自發地送到他面前、每一聲贊美都該極有眼力見兒將他捧至高云之上——這是很可笑的。 一切較勁被驟然打破,蕭越不存在“搶”他第一的惡行了,蕭越并不是搶走了他的第一,從沒人會搶走他的第一,第一本就不是他的。 第一的王座只是擺在那里,是件無主的死物,只要誰想坐、誰有能力坐都能坐上去。 他不可能永遠待在第一的王座上,總會有人代替他坐在那個位置上,不是蕭越也會有其他人。 他開始想起家族帶給他的底氣,他之所以能夠收獲遍地的掌聲與鮮花,有賴于他的家庭,是他的家庭培養了他,是他的家庭給了他最好的資源,是他的家庭給了他許多別人一輩子也獲得不了的機會。 是,他是付出了努力。 面對很多賽事、面對每一次考試,他都付出了努力,但這遠遠不能抹去他家庭給予他的旁人難以企及的教育資源。 沒有這些資源,他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他還會收獲這么多掌聲與榮譽嗎? 秦段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先前不可理喻的傲慢與優越感。 擊碎他傲慢的子彈是蕭越擊出的,那些顛覆他認知、將他的面子里子全部剝開的沖擊是蕭越給予的。 那段時間他感到狼狽,狼狽到像是不戰而退的逃兵,他怎么可能是逃兵?不,他絕不會。 懷抱著這種欲蓋彌彰的想法,越是狼狽他越想要掩飾,越是可笑他越笑不出來,他一邊認為自己確實不該傲慢,一邊不斷和蕭越作比,他企圖通過接連不斷的比較來向蕭越證明他并沒有想象中的狼狽,他并沒有那么可笑。 暗地里,他繼續和蕭越較勁,這種飛蛾撲火般的隱蔽較勁使他產生某種報復的爽感,報復蕭越亦或是報復他自己。 每當兩人參加同一場賽事,在名次公布的第一時間他都會很積極地去查看,如果是自己的名字在先,他會盯著告示屏上那個居于下位的名字咧嘴一笑,他想這回是我贏了蕭越你也沒那么厲害嘛;如果是對方名字在先,他又會在瞬間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狼狽襲來,站在告示屏前的每一秒他都感到蕭越在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自得與傲慢。 一開始,這種戳穿令他簡直不能忍受,時間久了次數多了,他對此感到習慣。 在赤裸裸的戳穿下,蕭越使他意識到他并沒有想象中的完美,他有缺點。 顛覆認知的戳穿一針見血地扎到他骨髓深處,以他血rou為壤,長久地存在于他的青春里,到了后來,秦段做出改變,他變得收斂,他不再認為哪一種獎杯本就該屬于他,面對同齡的競爭者他不再覺得別人比不上他,他收起時不時就會傾泄而出的傲慢,他開始看到同齡競爭者的優點,看到很多人的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