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煙塵滾滾,不知哪里的舊式鐘表發出咔噠咔噠的走表聲。 “喻——沛——” 在周遭穿透性極強的甜腥氣里,有人在喊著他的名字。 聲音穿過云層與疾風,灌進他的耳朵里,模糊得像是一句囈語,轉瞬即逝。 卻足以滌蕩整個靈魂。 他愣了半秒,霍然仰頭。 * 領域之外,星港里的一切都像被凍住了似的。 領域之內,鷯鶯凄切尖嘯著,尾翎正寸寸崩斷。 異種數量太多,阮箏汀其實已經聽不見了。 他耳中鳴音長持,精神體在領域里哀唱著,間或凄啼,幾度瀕死。 他緩慢又難耐地眨了下眼,濃血洇濕的上下長睫粘黏又分開,血珠濺落,世間所有濃重的色彩在他視野里迅速灰敗下去。 有精神體從他身側一躥而過,皮毛蹭過他尚在痙攣的手指—— 雪豹低吼著悍然躍起,與那只剛掙脫絡絲的異種迎頭撞在一處,而后在屏障碎開的剎那,甩尾卷過向導,奮力把他向側后方一拋。 阮箏汀被人攔腰穩當又妥帖地接住,繼而被捂著耳朵反扣進懷里,在錚鏘廝斗聲中疾退數十米。 鼻尖腥氣作嘔,他卻奇異地安下心來。 絡絲的牽制開始松動,喻沛在異種們完全掙脫桎梏前,抗著人全力逃出了星港。 他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把人囫圇檢查過一遭,抓著對方雙肩問:“你回來做什么?” 細聽之下,尾音居然在發抖。 向導反應有些慢,仔細看過他一陣,像在遲鈍地辨認解析唇語,半晌展顏說:“找你啊?!?/br> 喻沛手指一蜷,脫口而出:“我想……” 阮箏汀現在卻仿佛能明白他的未竟之言,彎著眼睛,揚手抱住了他。 向導矮大半個頭,需要踮著腳,才能雙臂交疊著環住哨兵的脖頸。 后者按著他的腰腹與后心,稍一彎腰。 他們腳尖錯著,面頰與耳廓卻抵在一起,連同皮rou下的心跳也抵在一起。 脈搏狂跳不止,撲通撲通撲通……又在盛大而清晰的血液循環聲里奇異地趨于同頻。 很難不說這是數場吊橋反應疊加的情感狀態,但是—— 這個奇奇怪怪的向導,再一次于無從知曉的軌跡中,來到他身邊。 降神一般。 第61章 鼎魚幕燕 “……我們要潛進去,這次不護送平民,情況會容易許多……”喻沛絮絮說了一堆,見向導沒給回應,只好抬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溫和而無奈道,“你又在想什么呢?” “想那只守著飛梭場地的成熟期?!比罟~汀對他笑了一下,“加上我的話,能殺嗎?” 也不知道是安慰還是逞強,喻沛很干脆地點頭道:“能殺,但是費命?!?/br> 阮箏汀的心落下去大半:“無所謂,反正我們都能活著走出挪亞的?!?/br> 喻沛端詳過他一陣子,有些意味不明地說:“你又這么肯定啊?!?/br> “吉祥物呀,”阮箏汀回笑著,那雙灰眼睛彎起來,清凌凌的,“相信我嘛?!?/br> 喻沛依著他,牽了牽嘴角,很輕地嗯過一聲。 兩人都傷得有些重,各自草草裹過傷后便休息了,彼此之間坐得不近也不遠,手掌搭于身側,挨著地面,雙方的小拇指剛好會碰到一起。 這里是個廢棄旅館,窗戶裂了一半,能看見月亮。 一輪很大很亮的圓月,像塊掛上去的電子屏,顯得冷凄凄的。 雪豹自窗口跳進來,來回走了幾圈,試探性地,趴在了阮箏汀的腳邊。 后者其實很想抱著這只大貓貓,鷯鶯顯然比他直率些,不知道從哪里銜了枚花瓣回來,放在了雪豹的鼻子上。 精神體不出意外地打了個噴嚏,那朵花又飄進阮箏汀懷里。 他伸手捻過,發現那是被燒掉大半的糖衣。 哪怕現在獨處,向導也沒有對那枚過于古怪的精神誓契做過解釋。 就像哨兵也沒過問,為什么對方偶爾溢出的絡絲以及鷯鶯贈羽,都與那枚自小帶在身邊的羽毛上的精神力波動一模一樣。 這里安安靜靜的,他們各自閉著眼睛假寐時,都不知道對方曾經側過頭,長久而認真地注視過自己。 這里安安靜靜的,比以往所有的夢都平和,直至曙色泛起。 那是不曾被任何電子設備與文字記錄下的慘烈一戰。 兩人沒有淺鏈,但配合相當默契。 箭簇與羽翼互為利矛與堅盾,哨兵第一次在戰場上體會到酣暢淋漓的感覺——雖然不排除他依舊打得很瘋。 瘋到直接把高閥值態沖破了,的確費命。 他們撕了七十多分鐘才抵達飛梭場,說好偷偷潛進去,結果軍方提前清剿,他們不得不被迫清空了大半個星港。 阮箏汀忍著暈眩感,架著人沖進駕駛室,一把拍亮cao作臺:“這個型號的怎么開?” 路柯在旁瞎指揮:【應該和懸浮車半差不差吧?!?/br> 沒關系,阮箏汀咬過舌尖逼自己冷靜下來,無論我怎樣選擇,都是正確的選擇,按照時空線,這一年的喻沛都能活下來…… 路柯冷淡表示:【你在這卡bug呢?!?/br> 【你好煩??!】阮箏汀吼道。 喻沛靠著僅剩的那點清明勉強站穩,帶過他的手指飛快設定完航線與目的地,在飛梭氣浪撕開云層之際,順著cao作臺滑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