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街簾眨眼被潑了捧血,阮箏汀縮回沾臟的褲腳,一手按著耳朵,偏著頭,飛快向電話那邊的人交待情況。 附近花箱翻倒,貝殼碎裂——有幾人慌不擇路,連滾帶爬地撲進側巷,撞到了已然休眠的青馬,保溫箱嘭嘭倒了兩個,花苗摔出來,又被踩得稀爛。 阮箏汀嘖聲扯過機械馬,卻在紛繁環境音里隱約捕捉到子彈上膛的動靜。 他心口一緊,尋聲抬眼時,驀地對上某只小機器人發紅的眼睛。 “清理對象已鎖定?!彼手鴫?,露出半邊身體,沖這邊緩慢抬起手鋤,綻開個程序設定的微笑,“工作開始?!?/br> “機器人有槍!”阮箏汀飛快拉過最近的小花童,矮身躲在機械馬后,“別往那邊跑!” 四周亂哄哄的,沒多少人聽,警告與槍聲前后腳響起,腿部中彈的男人哀聲念叨著“救我”,咬牙爬過來時,被一槍補中腦袋。 阮箏汀擰眉別開眼,一手捂住孩子眼睛,一手摸索著設置過機械馬的追蹤模式,甩手往屁股上一拍。 在青馬拖著一車雞零狗碎揚蹄沖向小機器人時,他抱起小花童,拔足喊道:“跑!” 反應過來的幾人慌慌張張跟上他。 阮箏汀的外顯屏障掛在喻沛身上,他倆等級差依舊很大,他不能跑太遠,拐過五百來米,領著人躲進附近門店后就把小孩放下了。 “哥哥,你是特殊人類嗎?”小花童糯糯地問,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 “不是哦,”阮箏汀半蹲著,給她正了正發間漂亮的蝴蝶結,又把發絲理好掛去耳后,溫聲回道,“別害怕,你有哪里傷到嗎?” 小花童搖搖頭,沖他笑得很甜。 “乖?!比罟~汀撐膝站起,轉身對余下的人報過警號,安撫道,“警署的人等會就到,你們——” 門口的風鈴響了一聲,他似有所覺,折身一把握住了捅向腹部的匕首,愕然道:“你?” 小花童依舊笑容爛漫,仰著頭甜絲絲地說:“哥哥說謊了哦,我給你的禮盒明明變色了?!?/br> 她左眼眼尾延出來一朵月季,紅色,顏色很淺——那是舊時休曼研究所人員的紋身,也是如今繭術成員的標志。 槍聲逼近,那幾人尖叫著,又爭先恐后要從門口擠出去。 針劑推入血管,阮箏汀向后跌坐在地,這才感受到手腕處正泛起細密的痛感,像被毒蛛咬過一口似的。 與此同時,成串的子彈卡進青馬腹腔齒輪,直接引發了一場小型爆炸。 土石亂飛,發焦的花泥間,砸下來一顆半毀的機械腦袋,紅眼睛吱嘎轉向主街,卡殼道:“清理對象已已已……” 街巷那頭,喻沛掐著兩個暴徒的后頸往中間猛撞,又卸過身側人的匕首,直接喂去對方嘴里。 羽翅屏障卻在這時散去,腕間纏著的絡絲同時斷開,他驚疑不定,回頭朝向塌掉一角的墻垛厲聲喊道:“阮箏?。??” 雪豹躥過去。 風雪長嘯,呼喚與鈴音化作針砭,生生鍥進阮箏汀耳朵里。 藥物起效,他抓扯著胸口的rou半蜷著,在劇烈的耳鳴中,恍惚想起剛定居塔沃楹時問過的那句話—— “薩姆爾語,為什么少用于婚禮?” 那是他剛入西約亞不久后的某個假期,正趕上春日里的婚嫁游行。 那會兒他十六七歲,臉頰卻沒掛多少rou,整個人細伶伶的,裹在肥大的連帽外套里,下擺及踝,遠看像個陰郁古怪的小巫師。 “詞量有限,從祭詞里引申顯然不合適,從頌詞里選擇又怕壓不住?!比鹎袪柹裆艿?,“況且,慶典這種東西難以界定。酒釀和zuoai是狂歡,血液和支離破碎的肢體也是狂歡,人類總是缺乏共生意識?!?/br> “蕃昌滋生動亂,美滿孕育苦厄?!彼氏绒D身離去,“對了,你交上去的居住星申請只有迦洱彌納通過了,你有想過為什么嗎?” 他垂著眼睛靜靜站了好一陣子,如同一?;覔鋼涞氖?。 婚禮游行隊伍像條彩色的河,從他身邊活潑生動地流過去,彩帶和花瓣都是迸濺的水珠,偶爾會落在他身上。 待他轉身時,瑞切爾已經走得很遠了。 他想跟上去,剛一邁步就踩到了黏著的菌地,或者說是沼澤的邊緣。 他的身量縮小,沼氣升起來,視野里充斥著迷離的彩光,煙團似的包圍住他,再稍一旋轉。 “阮箏??!”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用他十分熟悉的聲音,光斧一般劈開了層疊的霧靄。 長持的哨聲消失,耳中重新被噪雜灌滿。 那道呼喚卻像條不起眼的細尾魚,滑進雜沓環境里,遍尋不再。 槍聲、驚懼叫喊、歇斯底里的咒罵、以及絕望非常的捯氣音,他被逃跑的人群踢過幾腳,勉力睜開眼睛。 烈日當空,光明神像雕塑上伏掛著一具無頭尸,左腿皮被剝下一半,血流蜿蜒而下,匯進中心廣場的圓形浮臺上。 城慶日的橫幅和立板已經毀壞,現下堆著幾具年齡各異的尸體,男女老少皆有,混合后的體液正順著石階淌下來。 黑亮皮靴在血泊里碾了一下,暴徒沖天開過一槍,惡聲惡氣道:“還有沒有特殊人類???” “這里,”有人把身邊毫無防備的女孩猛地推出去,又在對方被爪刀勾穿肩膀暴力拖走的凄慘叫聲中,重新縮回鵪鶉似的人群里,“她是,放過我們吧,求求你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