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領域里依舊是膠狀水體,發黏生混。 但這次有哨兵開路,倒是比之前好走許多。 阮箏汀隨手揪過一塊身邊發黑的物質,捻了幾下,攤開掌心,皺眉觀察著:“一直都是水域嗎?” 喻沛搖搖頭:“不,上次我來的時候還有陸地?!?/br> 阮箏汀忙問:“什么時候?” “記不清了,”喻沛凝神想了一會,不確定道,“很多年前?!?/br> 阮箏汀想到哨兵首次精神潮被壓制的時間,猜測道:“33年前后?” “應該?!庇髋嫱T谠?,身形不兼容似地閃了閃,被身后人安撫性地牽住了手腕,“喀頌……一直到隊伍固定,我都過得比較混亂?!?/br> 當年他自陌生醫院醒來,孑然一身,連精神體都凝化不全。 那段日子漫長得像永夜,由任務、傭兵單、前線堆積而成,精神高懸于累摞尸體之上,搖搖欲墜,又不知疲倦。 搭檔變動、隊友變動、番號變動…… 唯一不變的,是頻繁且過量的高閥值態,是混亂不堪的殺戮,是體液交織的作嘔底色…… 阮箏汀明白這種滋味。 心病難醫,他斷續治了好多年,主動有,被動也有,但他無法完全信任瑞切爾,病情總是反復,沒什么起色。 “我……”可他一不會安慰人,二不會調試,說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可笑,話音越來越低,“我去查些資料,你先不要害怕?!?/br> 喻沛沒說話,那只被他牽住的手輕輕動了動。 阮箏汀最后是暈睡過去的。 哨兵跟這里有些排斥,身影總在閃,向導需要維持兩人的意識投影。 他精力不濟,勉強支撐過一段時間,連一具尸體都沒見著,就慘烈歇菜。 喻沛回身接住向導,又抱著他就地坐下。 少頃,身邊膠體咕嚕一響,有條古怪的魚鉆了出來。 前胖后瘦,身后拖著條細長無鱗的尾巴,吧唧掉在了海床上。 喻沛盯著它彈動過幾下,不知在想什么,下意識攬緊了懷里的人。 片刻他俯身把魚撿起來,輕輕撥過胸鰭,又塞回了水體里。 第36章 收太陽哩 喻沛睡得不算沉,天沒亮就醒了。 他輕輕摸了摸懷里人的額頭和側頸動脈,確定對方沒事后,小心撕開繭巢,把人塞回被子里,而后搭過沙發起身,摸索著出了門。 阮箏汀是在霧散后醒的。 繭巢徹底散開,灰絮似的鋪在床四周,像是一片死去多時的菌場。 他照常在床上放空過幾分鐘,揮手召回絡絲后,左右見不著精神體,便啞著嗓子喚了聲“喻沛?!?/br> 很輕,卻是聽得有人在外應他。 阮箏汀睡眼惺忪,換好衣服,跟著聲音尋過去。 外面天光大亮,依舊是個湛藍的晴天。 有些風,院門下風鈴間或一響,兩匹機械馬在附近踱步,偶爾會模擬特定休閑動作,譬如這會正在吃草(空氣)。 喻沛就在院門口坐著,側靠柵欄,腳邊擱著長柄傘,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弄著草編。 大抵是眼盲,轉指動作略顯生澀。 “你什么時候出來的?”阮箏汀扶著門框換好鞋,“這里的霧氣吸多了對身體不好?!?/br> 那人沒搭話,左手高舉,隨意招了招全當回應。 指間夾著一朵花,很小,淡紫色,花型卻周正又漂亮,層層疊疊的,滾著繁復的浪邊。 一言蔽之,看上去就很貴。 “雪豹叼回來的嗎?”阮箏汀說著要拿來仔細看看,“別亂摘,小心花主告你。有的還在培育階段,是準備遞交新品種權申請的。這會兒要保密,保密知道嗎?” “不是我摘的,”喻沛躲開他的手,把花放進胸前口袋里,笑容玩味,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它自己飛到我手里的?!?/br> “是,”阮箏汀被這人的不要臉所震,拿話小聲涮他,“你長得可太好看了,花都喜歡你?!?/br> 他邊說邊幫人攏過頭發扎起來,沒注意到對方肩背僵過半秒,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只看見了發下頸間有一截黑色的編織掛繩,光線里隱約折出點藍,大抵隨身戴了很多年,現下有些褪色。 “今天怎么樣???”阮箏汀沒在意,替人扎好發揪,索性扶過他雙肩,探身去看那雙眼睛。 “比昨天好多了,能感受到光?!庇髋鏇_他側了側頭,把編了一半的蜻蜓舉到他面前,“診金。說不定過幾天就可以自愈了?!?/br> “你就是不想調試吧?!比罟~汀拿過草編直起身來,拆穿道。 喻沛略一撇嘴,改口道:“那我申請,午飯不要行軍餐?!?/br> 哨兵五感敏銳,且口味迥異。 壓縮餅干、行軍餐、功能飲料之類的,為減少味覺對他們的影響,同時盡可能照顧到所有人的喜好,通常做得很是清淡。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近乎沒什么味道,像在嚼白食。 按照時贇的人生準則,這些東西吃多了容易抑郁。 阮箏汀嗯聲表示申請通過,轉頭中午就炸了廚房。 煙霧滾滾,順著廚房任一縫隙漫出去,差點觸發火災報警器。 風車旁的“住戶險情明示旗”升到一半,被阮箏汀的絡絲強行拽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