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坐在床上懨懨打了個哈欠,精神體在他頭發里打滾。 “不要在我頭頂做窩?!?/br> 他揉著眼睛下床,趿拉著拖鞋往洗漱間走,邊把精神體薅下來,揚手往窗臺方向輕輕一拋,無意間瞟見窗架上那棵無名山野草。 小小的一株,挖的時候傷到了根系,緩苗幾天后,居然顫顫巍巍開出朵伶仃白花來。 算了,他慢吞吞地換衣服,開始困頓地哄自己:“都會好起來的?!?/br> 哨兵向導的輪崗時間各有不同,少則月余,多則半年。 但基建星的防護任務普遍輕松,多是依靠各類安保設施運轉。 休整時間過多的哨向會額外接一些短期外勤——當然,不包括喻沛這類重點關注對象,以及阮箏汀這樣的廢柴次級——基地里除卻每日輪值人員,白天幾乎看不見什么人。 阮箏汀觀察過,以往這個點人少灰大氣溫低,一來一回碰不見幾個人,十分舒適。 但他不知道今天是集中輪換日。 最離譜的是,由于在籍向導數量遠低于哨兵數量,且常有療愈中心工作時長要求,導致在任何一個星區里,每位向導總是被絕大多數哨兵單方面認識。 以至于阮箏汀從宿舍到基地大門這一路,已經被迫同無數人打過招呼。 他垂頭撐著傘,木然在基地門口站了一會兒,而后在站崗士兵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扭頭往回走。 “阮向不出去嗎?”有人揚聲問他。 “東西忘帶了?!彼麗瀽灥卣f,盤算著改天再去。 他活像被精神體攆著一般,快步而回,臨到宿舍樓下時,一臉猝郁地與喻沛一行人撞上了。 睡眠不足的向導反應遲鈍,在時贇的東拉西扯中漸漸喪失話語權,不出意外地被拐往食堂共進晚餐,美其名曰隊內友好交流。 阮箏汀這才真正注意到喻沛旁邊的兩人,見過兩次,光記仇沒記下名字。 哨兵,眉眼凌厲,左眉峰到顴骨處有一道極細的淺淡傷痕,橫貫左眼,應該是異種傷的,氣質內斂憂郁,接觸下來又木又能打。 向導,一副乖巧聽話的顯幼面相,外表俊秀,但眼中藏著點鋒銳,像把鞘套精致、看似只供品賞的單刃利匕,還淬著點無傷大雅的毒。 “阮向?!彼麄兗娂娬泻舻?。 阮箏汀嘴角輕微一提,笑容有些淡。 * 食堂人滿為患,阮箏汀十分不自在,精神體在他領域里長鳴抗議,間或啄啄墻皮。 他內外不得清凈,太陽xue隱隱作痛,回應愈發簡短。 倒是沒人心生不滿。 時贇自詡摸清了阮箏汀的性子:原生表情疏冷,從不主動搭話,但性情平和,不知怎么接話時就笑,耳根子軟,很少拒絕。 時綏一見阮箏汀暮氣沉沉的樣子,就有股揮之不去的理虧感。 本著同隊一場,關系不宜鬧太僵的理念,他和時贇一唱一和,同那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至于埃文,這人在人情世故方面就是個缺心眼的棒槌,除了時綏的臉色誰都看不懂。 喻沛支著額,目光轉了一圈,下意識停在阮箏汀身上,并隱約察覺出對方淺淡笑容下的些許不耐和微末抵觸來。 后者似有所覺,與時贇回話的間隙,稍一抬眼。 視線撞在一處,周遭熙攘,下一秒,兩人同時轉開目光。 時綏咬著筷子,見狀若有所思。 一頓飯吃得不尷不尬,只有時贇一人覺得“賓主盡歡”。 * 時綏攔住正要進門的時贇,在后者驚疑不定的眼神中關上門,轉身抱臂,對著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喻沛道:“您說吧,我給您參謀參謀?!?/br> 喻沛移開架在額頭上的手臂,半覷著眼,有些莫名:“你又要瞎參謀什么?” “阮向啊,”時綏搬過矮凳,在床腳旁施施然坐下,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你不是看上他了嗎?” 喻沛盯著他無言片刻,道:“……你腦子凍傻了?” “你沒有發現嗎?你倆氛圍很——奇怪,”時綏終端響了幾聲,他邊點開通訊邊打趣道,“尷尬中隱隱約約含著點粘糊,別扭中多多少少藏著點合拍?!?/br> 喻沛撐身坐起,抬腳踢了踢他的板凳,下巴往門口方向一抬,語氣冷淡:“滾?!?/br> “你這是被我點破之后,惱羞成怒?!睍r綏趁喻沛采取強制措施前,把聊天界面懟到他面前,“完蛋,葛老生氣了?!?/br> 喻沛看見報銷單據的圖片,幾秒之內刷了一溜,最后是截語音條,終端自動播放。 葛圻在那頭咆哮道:“你告訴那兔崽子,再增加一張單子,你們全隊有一個算一個,全給我滾去礦星打白工??!” “你發什么刺激他了?”喻沛抬手,打算翻翻歷史消息。 時綏眼疾手快,把全息投影一收,開始胡扯:“你是不是對阮向有意思,怕給他留下負面印象,所以隔三差五往療愈中心跑,結果疏導效果不佳。惡性循環之下,心情愈發煩躁,外化成暴力傾向,動不動就拿公共設施撒氣?!?/br> “……你退役后一定是個蹩腳作家?!庇髋鎸Υ巳说南咕幠芰@為觀止,拎著他后領子把人往門口拽,“跨行如跨山,聽我的,你還是安心畫畫吧,別琢磨其他的?!?/br> 時綏指節箍著前領,踮起腳費力問他:“那你為什么不找他疏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