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大善人
云凌很不爽地過來了。 本壓根不想動彈。下雨天,水比什么都多,吐納都吐的是水不是氣。他討厭頭發黏在一起的感覺。 梁曼在旁踮腳替他撐傘,她跟他嘁嘁喳喳了一路外面來了個怪人很有問題,不知為何指名道姓非要找他。他則在那不耐地低頭檢查自己衣衫,皺眉將袖口的一滴泥點子反復撣了又撣。 因此,當水霧中沖來一抹亮到刺眼的雪光時,反是一直警惕的梁曼搶上一步大叫:“掌門!” 水花炸開,竹傘跌進水里。 梁曼捂住胸口。她咬牙一點點將東西拔出,對準蓑衣下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重重刺了過去。 “撲通”一聲,刀已摔進一口淺淺的水洼。倒映的天幕搖搖晃晃暈成粉紅。 . 他冷淡地立在旁袖手旁觀。 梁曼垂著頭,無力地倚坐在床邊。她喘息著一點點用牙咬斷布條。 昏暗的小屋中,榻下堆起一攤深深淺淺的朱紅布巾。她袒露出的素白肌膚上有一條含苞待放的嫣紅。就像是一張色彩異常飽滿的嬌美朱唇,只可惜口脂有些凌亂的花了。 雨水與血液的腥氣摻雜在一起,怪異得令人作嘔。還好濃郁的異香漸漸將一切沖淡。 云凌抱臂在旁懶洋洋地看。 他看她坐在那艱難地自己為自己包扎,不僅沒有任何幫忙的意思,還無聊地伸手打了個哈欠。 男人正大光明地欣賞她領口下的一片風光。想,的虧沒捅這兒。弄丑了可不好,他還是挺喜歡這里的。 那人已經被嚇跑了,一看梁曼徒手將刀拔出就扭頭跑了。沒見過人被捅了心還這樣厲害的,他嚇得頭也不回。 從她虛弱的話語中,他知道了那人叫什么扎布,之前和姓云的有仇。 具體什么仇不知道。這跟他又沒什么關系。 自己什么痛什么傷沒受過,多大的痛楚他都忍耐過,她這點算什么。而且剛才那一下,就算她不擋他也不會受傷。更何況這件事還與他無關。 …雖說如此,但看她臉色如此蒼白,他猜多半也是很疼的。 穿心嘛,他熟。外傷里僅此于剝皮的傷。只是剝皮死不了,穿心容易死罷了。 又想起其實她也死過很多回了。因為難得遇到一個同道中人,他不禁暗自感慨一陣,忍不住捎帶著問了句:“很痛吧?” 沒想到他這一句完全是輕飄飄的隨口關心,卻引起了對方無比轟動的感動。梁曼馬上起了精神,邊拿帕子壓住傷口邊傻笑著沖他連連搖頭。 只不過因為他方才那句話中帶了一絲感情,竟讓她望過來的那雙強作笑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紅了。 看她明明已經委屈且痛的不行,但怕他擔心,臉上還硬是佯作無事地努力忍住不哭,他瞅了一會就被梁曼這幅蠢樣逗樂了。 越琢磨越是好玩,云凌完全被這個幫仇人擋刀的蠢女人給逗得樂不可支。將臉擋在袖子里,他憋不住地偷偷悶笑起來。 . 許是因為受重傷又淋了雨,她似乎有些發熱。雙頰病態的通紅,額上點點汗珠。 勉強將剩飯湊合著吃了點。他來床頭站了站,推她:“梁曼?” 她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梁曼哼哼著應了,但眼并不睜開。只有一對睫毛像被暴雨澆淋的蝴蝶翅膀似的不斷顫抖。 他當然不擔心她,反正她不會死,發熱也很有可能是身體在修復。所以他也沒有試她額頭。 見人確實叫不醒,他就背著手溜溜達達又往外走了。 大雨傾盆,簡直似天水倒灌。本想去別人家摸點東西吃的云凌望水興嘆。 他其實是會做一點飯的,只是極其難吃。而且快有近十年沒做,先放柴火還是先點火都已記不清。 要么弄得從頭到腳一身討厭的濕,要么就要忍饑挨餓。在這兩者之間,他艱難地糾結了許久。最終,他決定先回屋子看會書,順便啟用自己珍藏許久的儲備糧。 也不知到了什么時辰。 窗外黑乎乎的,只有雨落茅草悶悶的噼啪聲吵嚷得從未止過。 云凌覺得眼睛有點酸了。他起身活動下筋骨,又抻抻脖子。他無所事事地推開門。 蹬在門檻上閑閑一望,卻見雨幕里亮起一點搖晃又模糊的光,似乎是對面的伙房點上燈了。 他多少有點奇怪,就戴上斗笠過去了。 屋內一燈昏昏如豆,燈下是她低頭在輕輕攪弄面團。 她的臉很白,是即使深沉的火光映上也依舊沒顏色透明的白。她的嘴唇也是同等的淡色,顯得臉頰黏住的幾縷發絲都烏黑的刺眼。 云凌在屋檐下驚訝地站了會。他看出她胸前一道布條已經漸漸洇開鮮艷色彩。 他沒再笑出來,只是非常不解。他看來看去,疑惑地瞧她,分析不出她的想法。 直到心中微微一動。 想了想,轉身踏進雨里。 . 那個人簡直太好找了。他隨便在山頂的樹上搜尋了圈就找見。 只是出來的急,他沒帶任何東西。最后只好嫌棄地去摁對方不知幾天沒洗的頭,等塌下就趕緊收回手。 踩在軟綿綿的腦殼上,他探手在雨中洗了又洗。心情無端極好,他情不自禁地哼起歌來。 順腳給它撲通踹下山去。意識到自己剛剛完成一件善事,他興高采烈地邊唱歌邊往回走。 越走雨也小了,細細點點的像軟綿綿的風落在身上不痛不癢。他正好覺出熱了,就將斗笠也摘下,在手上轉著往天上拋著玩。 他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善哉善哉。 …何止是善哉?簡直善極了,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連夏這樣又善又好的人! 有情有義,恩怨分明,投桃報李。簡直是世間第一知恩圖報的絕頂大善人!真是好極了善極了。 ——善哉善哉,世間至善之人謂誰? 哼哼…世間至善之人,謂連夏也! . 高高興興地一氣跑回家。本興沖沖地打算去和她邀功,走到床頭才想起不能說。如此,只好俯下去捏了捏她熟睡的鼻子。 歪頭左右看了看她沉沉酣睡的樣子,他矜持地想,算了算了。這次的人情本善人就勉為其難給你免了吧。 走進伙房一看,果不其然就見桌上她留好的飯菜。以及大碗下扣著的幾塊小蛋糕。 估計她擔心自己明早起不來,就額外多做許多。其他切好的雞蛋糕乖乖在鍋里列成一排,整整齊齊的好像花圃里她種下的花。 云凌心情好極了。他吃了一個,又吃了一個,之后獎勵自己再吃一個。 看著鍋里那一排蛋糕。他喜滋滋地想,這是大善人應得的! 如此想著,便將剩下的蛋糕也全部塞進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