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伶仃花
她已經隱隱察覺出。經過幾次事件后,他對自己的態度已經有了微妙的松動。這是個很好的開始。相信,只要再想辦法推進幾把火,這個與無相教格格不入的單純蠢貨被她拉下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不知是因為什么。也許是為了證明他并沒有心虛,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不想再偷懶。應向離又恢復了之前的慣例,每日三次打她面前經過。 梁曼樂得他想通,他這樣給自己省了好大功夫。自己也可以不必像之前那樣沒臉沒皮地靠裝死將他吸引過來,爭取見面機會。 畢竟這種臭不要臉的招式用一次兩次就已經頂了天。次數再多就煩了。 但為了能利用好每日的這三次機會,她又是絞盡腦汁了一番。梁曼終日都在冥思苦想,該怎樣利用一切來挑逗起他的興趣。 首先她還是穩住原人設不變,在對方每日路過時不間斷的裝瘋賣傻調戲他。 應向離每每碰到她,身上多少還是有些不自然。 雖然他看上去還是那樣冷冷淡淡不理不睬,但梁曼總能從對方不敢飄來的躲閃眼神,僵硬滯澀的卡頓步伐,以及挺的格外直的脊梁上看出他其實是在假裝鎮定。 甚至在這天,她又忽然來了個矯揉造作的真情表白。對方果然又是被嚇到呆立當場。三秒后,應向離同手同腳地落荒而逃,引來梁曼在背后一連串的猖狂大笑。 而應向離這邊。 一連幾天都落入下風,這日更是遭她狠狠戲弄一番。屢次在她面前失了顏面,他心里自然是十足羞惱。 應向離其實一直都是不爭不搶的溫吞性子。他從不在乎別人怎樣對待自己看待自己。但這次,他難得的被梁曼激起一點好勝心。 他不打算再躲著了。人不能不戰而??! 為了能好好搓搓這女人的囂張銳氣,他也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 待今日將要經過這條路時,就先停了停。應向離提前撐著墻在腦中預演,思忖自己該怎樣才能保證看起來最冷酷不近人情。 將衣衫都整理好,給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里準備。他這才不緊不慢地邁開腿過去了。 大老遠的就看到她倚在那里。似乎早就在這等好了。 真是奇怪,她到底是怎么每次都能掐準點的?總不會是一直就這樣在等自己吧。 …真是,真是無聊… 目不斜視走過去。余光早看到她在故意往自己腳下丟東西,想引自己摔倒。又是幼稚的小把戲。 他假裝沒看見也沒發現。 那顆蘋果自然就不偏不倚正好撞到自己鞋上。應向離這才頓了頓,停下步子。 耳邊,對方果不其然地開始借題發揮:“哎呀,我的蘋果滾出去了?!庇中ξ赝兄鶝_他喊,“左使大人,拜托撿給我吧?!?/br> 應向離冷漠地掃她一眼。眼神如劍如刀,冰寒刺骨的無懈可擊。 對方沒說話。表情看上去略有些怔忪。 很好,把她凍到了。 男人微垂下睫毛,似是不耐地輕皺了皺眉。這才掀起袍子,單膝跪下。 撿起了蘋果,他也沒急著還她。反而不動聲色地在空中掂了掂。直到走出幾步后,才頭也不回地丟了去。 就像是背后長眼睛了般。蘋果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竟這樣從幾米開外的地方準確無誤地落入她懷中。 整個過程應向離都不出一言,也沒有正眼看她。對方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般滴水不漏的冷淡反應,她被自己凍得全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應向離走出很遠,才謹慎地側下頭微微一瞄。發現她竟然還傻乎乎地愣在那里抱著蘋果發呆。 哼哼… 嘴角按捺不住地翹起一點點弧度。 . 但沒想到第二天開始,情況急轉直下。那個人竟一反常態的換了個性子。 本來他已經做好準備了,甚至連握刀的冷酷姿勢都提前精心調整了一番。但沒想到,今天對方卻只悶聲不響地縮在角落里。 乃至于他最后就這么過去了,對方也從頭到尾不發一言。 …這可太不符合常理了。 本來都適應了對方一天三次的沒臉沒皮,她卻又忽然變了個樣。這下他又不適應了。 不僅是不適應,心里還生出好多疑惑。應向離其實納悶地很,但又實在不好主動去問。 第二次路過時,對方依舊不聲不響。 乃至于第三回。應向離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放慢腳步停了停。但余光只看到那個纖瘦人影抱膝蜷在角落,一動不動。 直到走出去很遠,應向離還是困惑得一頭霧水。他完全摸不清楚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一天一個樣啊。 回屋后。本來已經躺好了,可他閉上眼卻怎么也無法入睡。心里總有一種按捺不住的念頭在暗中作祟,讓人無法入眠。 躊躇許久。最后還是爬了起來。 被心底某種說不清的想法驅使著。應向離破天荒地又打破了自己規矩,出門第四回夜巡。 . 等走到那里時,她果然還縮在角落。 梁曼抱膝,怔怔看向遠處。 原本撲閃撲閃精靈古怪的圓眼睛沒有往日那般有精神了。羽睫微垂著,顯出一點楚楚的委屈無助。她獨自置身于偌大冰冷的石室中,單薄削瘦的身形竟莫名透出絲惹人憐惜的意味。 從遠處開始,應向離的腳步就不由自主慢了下來??吹竭@一幕,他更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但還好。沒等他想好該是什么動作,對方總算開口了。她沒有抬頭看他,而是微微動了動唇:“…今天是幾月幾號?!?/br> 應向離遲疑一陣兒。 在搭理與不搭理之中,他還是選擇了回答:“五月初一。剛過芒種?!?/br> 對方默然片刻。 “嗯?!蚁胍彩??!?/br> 應向離這才注意到,她一直在輕輕摸索那只吊墜。 胸口一跳,他瞬間了然一切。 梁曼將頭擱在膝蓋上,把自己抱得緊緊,慢慢縮成了一團。她沒有看他。低聲,悶悶地求:“今天。你能不能,進來陪陪我?!?/br> 聲音微弱的幾不可聞。似乎甫一出口就要風刮散了,飄遠了。 應向離沒說話。 過了許久。他才帶著一點難以察覺的艱澀,低低回答:“…我,要去夜巡?!?/br> …… 梁曼獨自坐在原處。 他已經走了。 她頹然地癱倒在地上,深深嘆口氣。 …看來這招不行。 今天的一切自然全部都是她演的,今天自然也什么日子也不是。從頭到尾,她一句解釋的話都沒說,只是誘導著對方腦補想象出了所有故事。 她想靠同病相憐拉進兩人距離。 至于為什么每次都能將時機掐的這樣準,一是她有肖映戟這個狗腿當斥候給她通風報信。二是就算狗腿不在,她自己也能分辨出應向離的腳步聲。 因為一整個無相教里,也就應向離和連夏這兩個會在這樣的大熱天里堅定不動搖的穿靴子! 每回還不等他走過來,梁曼都早早聽見他的動靜。因此就可以提前為刷他好感度做準備。 畢竟她現在什么事也沒有。她滿心滿肚子的都是在琢磨怎么能拿下他,怎么能盡早策反他得知連夏弱點。所以她對他的一切細節都了如指掌。 只可惜,今天的這一出雖然確實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實際效果有限。應向離實在是一個很難對人敞開心扉的人,他的心理防線太高了。哪怕她都賣慘成這樣,也不過只引得他稍微多說了幾句話而已… 原還在沮喪。直到耳邊隱隱約約,那個熟悉的腳步聲又在遠處響起。 梁曼頓時有點不敢置信。她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真的回來了! 沒過一會,那個人竟去而復返。 應向離在她面前停下。 他俯身下來,竟輕輕拋給自己一支小花。之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支花很普通,很不起眼。淡黃的七八片稀疏花瓣,幼細的一掐就能折斷的莖。 就是一支隨處可見的野花而已。 但是,花瓣上卻晃著點未散的微涼露珠。一看就知道這是被人剛剛摘下來的。 他低聲留下一句話:“…我娘親曾經說,花是地上的星星。不開心的時候就看一看花?!@樣心情就會好了?!?/br> 望著手中的那支花,梁曼眼中閃過一絲未加掩飾的真實錯愕。 但她馬上反應過來。壓低嗓音柔媚地道謝:“…謝謝你。也謝謝你娘親?!?/br> . 他已經都快要走遠了。她卻在身后柔柔地笑了起來。 “應向離。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應向離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