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別相離
教主再度離開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地宮。大家又恢復了往日的松散生活。 這天,肖映戟照常與相熟的弟子一起談論左使八卦。 這也怪地宮實在沒什么新鮮事。幾百號人里翻來翻去,可供作談資的也只有他一個而已。 不過說實在的,應向離身上供人取笑的也還是那老幾樣:從異鄉被拐來做胡姬的娘,不詳的父,與教中地位不相匹配的身手。 低賤的身世就不提了,身手這事也見仁見智。大家重點討厭的還有他那假模假樣的仁慈。 每次出去辦差事,左使都會被教主安排在最后出手,就是生怕他死了! 但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自己躲在眾弟子后面假惺惺裝出一副寬容模樣。當教主不在場時,他??v容某些弟子在生死關頭臨陣脫逃,還幫忙糊弄。 虛偽。真是虛偽! 不過說到底,大家不爽的還是他憑什么能抱上教主大腿,獨得教主信任而已。 在這個地方,應向離實在有些特立獨行。 只要教主不在,大家都會原形畢露。堂主們會和底下弟子一起偷摸飲酒。向來不茍言笑的穆長老,偶爾也會對弟子們的偷懶行為睜一眼閉一眼。閑暇時他老人家還會和弟子們講述一些橫刀立馬的快意往事。 但只有左使不同。 應向離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不管教主在不在,在哪里,他自己都會按照教內的規矩要求一板一眼做事。 一邊死腦筋地遵守教規,一邊又假惺惺地放任弟子逃命。真是裝腔作勢又莫名其妙。 他還從未去穆長老那里cao練過(因為只有他的一身武藝是教主親傳),所以大家都與他不相熟。而平常日子,他更是從不和任何弟子親近交流。這就更使得大家與他疏遠了。 他年紀還是最小。又長了一雙與中原人大相徑庭的藍色眼睛,一副高鼻深目的另類長相。哪怕是不相識的,也一看就明了他祖上必定是哪個蠻夷之地出來的化外之民。 條條列列匯總出來只有一句話,地宮眾人就是不喜歡他! . 肖映戟正和另一弟子聊的滔滔不絕。 當講到,厲堂主喝醉了說搞不好他也有可能是應向離親爹。因為他十多年前也去淮州呆過一陣時,兩人下流地狂笑不已。 身后甬道中,卻有人幽幽發問: “既然他什么本事都沒有。你們為什么不試著取而代之?” 兩人被嚇得毛骨悚然,猛地一轉身。有一人著白衣站于那石室內,腳上還拴著條鐵鏈。 …是那個被教主親自擄來的怪女人! 壞了。怎么讓她給聽見了… 這個女人的來路肖映戟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教主吩咐了,此人要好生看著不能死。 這還是教主第一次下達如此命令。大家都在猜,難道是教主轉性了?終于放棄研究長生和打打殺殺,開始轉而沉溺溫柔鄉了?但又聽人模模糊糊地講這個女人身上好像有什么毒不能碰… 總之,大家都對此人敬而遠之。即使無相教里連只母蒼蠅都沒有,大家進無相教前也都是jianyin擄掠無惡不作,但也沒人敢找這個女的麻煩。等輪到肖映戟給她送飯時,更是匆匆擱下就走不敢多呆。生怕站久了什么毒就染到自己身上來。 但這女人倒是挺乖的。 每日安安靜靜。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不哭不鬧不出聲,幾乎沒什么存在感。因為她整日呆在石室里不發出任何動靜,肖映戟都忘了這附近還有個外人在了。 一發現自己對左使的譏嘲之言被人聽了去,肖映戟臉色一變。他自然不敢答話,只能拉著另一人匆匆離開。 可好巧不巧,迎面有人走來。 腳步不疾不徐,身姿挺拔堅實。男人五官英挺輪廓深邃,長長的羽睫總習慣性地微垂,半斂住那雙與眾不同的淺藍眼眸。 他從不與人對視,面上也總無任何表情。 ——來人正是剛才他們談話中心的主角,應向離。 差點被抓了個正著… 肖映戟心虛極了。他下意識瞄了眼遠處安靜的石室,向他行禮:“左使大人?!?/br> 對方微一頷首,從兩人身旁不緊不慢經過。 眼看那抹深色衣角就要從余光中消失。卻有人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開口了: “你就是左使?…你叫應向離,對嗎?” 是那個女人! 肖映戟寒毛乍起。他驚恐地和一旁的同門對視一眼,兩人都是瞬間就慌出滿身冷汗。但是他倆不敢動也不能跑,只能偷眼去望前面那人作何反應。 只見左使腳步頓了下。 他側頭掃了眼,似是在尋找說話的是誰。 鐵鏈子被扯得哐啷哐啷響。女人上前一步,隔著木欄緊盯他:“應向離。那天,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那種話?” 肖映戟緊張地雙腿打戰。 但還好,左使還是那樣少言寡語的性子。等他發現說話的只是個來路不明的階下囚后,他臉上毫無波瀾,冷冷淡淡地轉身走了。 那女人卻還在后面不死心地沖著他的背影大喊:“應向離,你不記得我了嗎?那天你在山上…!” . 左使已經走遠了。 肖映戟可算松了口氣。剛準備開溜,好死不死的,那神經女人又幽幽開口了: “叫肖映戟是吧。你,過來?!?/br> 肖映戟假裝沒聽見。他循著墻根低頭加快腳步。 身后那女人卻冷冷道:“你要是不過來,我就把剛才聽到的話一字不落地復述給連夏?!?/br> 因為就遲疑了這么一秒,旁邊那個沒義氣的已經飛也似的跑遠了。一時間,肖映戟確實也摸不清這女人和教主間的關系。他只好磨磨蹭蹭挪回去。 他謹慎地停在石室三丈開外的地方,硬著頭皮詢問:“…姑娘有何吩咐?” 白衣女人原地盤坐下來。 她閉目思索一陣,抬頭:“你,把知道的所有姓應的事情全告訴我。不然等連夏回來,我要和他告發你在背后嚼左使舌根?!?/br> 肖映戟腦袋嗡了下。他條件反射般手指青天大吼:“誓死效忠教主!永不背叛無相!——姑娘你死心吧!我永遠也不會背叛教主的!” 誰知這陰險女人卻冷笑三聲:“得了,誰也沒讓你背叛教主。應向離只是他干兒子,又不是他親兒子。你怕什么?不過一個小小左使,他能代表你們一整個無相教嗎?…和你說實話吧,我相中了他。我只是想了解點他的事情而已?!?/br> 這一下子倒把肖映戟給整懵了:“什么…相,相中?” 女人面不改色從善如流:“是。他長得帥,我相中了。請你把他的事情告訴我。我在這里被關住,也做不了任何壞事。再說,老娘和你無冤無仇,這決不是在有意為難你?!?/br> 肖映戟是個粗人。他沒處理過這種狀況,只能糾結地直撓頭。這到底算不算叛教呢…一時還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女人卻似是等得不耐煩了。她緩緩站起:“你也可以不同意。但你最好有本事能瞞著人,偷偷將我這個教主吩咐過不能死的人弄死。否則…” 白衣女人咧開嘴角。她隔著木欄,對他展露出一個陰森森的微笑。 “否則我一定會和連夏告狀的。我已經記住了你的名字和長相?!?/br> “…肖映戟,你必死無疑。教主回來之日,便是你的死期?!?/br> 七尺男兒肖映戟咬著小手絹嚶嚶流淚,瞬間滑跪屈從了對方的yin威。 . 待一切都講完,時間也來到晚上。 肖映戟講了整整一下午,早已口干舌燥。一邊說,一邊還得提心吊膽觀察附近有沒有人經過。他頭一次發覺講八卦是如此累人。 但這女的不說結束,他也不敢停。只能搜腸刮肚將知道的左使相關的一切都與她說盡了。 肚子咕嚕咕嚕響了好幾聲,肖映戟苦著臉。他壯著膽子小心詢問:“姑娘,我真的只知道這么些了。已經到放飯的時辰了,您看,要不我去給您打飯去…?我把我的雞腿都給你!” 女人望著天花板,久久沉默不語。 轉身,見那個小嘍啰還眼巴巴看她。她長嘆口氣:“好吧?!?/br> 肖映戟心底暗暗歡呼。他喜不自勝地要撒腿就跑,身后女人懶洋洋道:“等等?!?/br> 這一聲將他喚得心驚rou跳。大漢低眉順眼如小媳婦般:“姑娘,您還、有,有何吩咐?…” 女人臉上無比淡定。她慢條斯理道:“打完飯你去告訴那個姓應的。就說,我要絕食。我不活了。除非他過來,一勺一勺喂給我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