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無得失
經過幾天的角 傍晚的六合鎮里,四處張燈結彩熱熱鬧鬧。這邊臺上是皮影戲,那邊又在河邊放花,梁曼和宋臨天兩人眼花繚亂地簡直不知該先看哪邊好了。 因為難得碰上這樣好的時候,張老宗主特準了弟子們一同出來玩耍,他老人家則呆在館舍內與徐莊主等人閑閑喝茶。因此同來的人里,稱得上長輩的只有司景和云凌兩個而已。 今天是宋臨天從未見過的歡慶氣氛。剛開始她還努力端著,可架不住周圍的光景實在好看。被周圍歡樂的人群所感染,她終于將心里的那些規矩全放下,興奮地拉著梁曼一個勁兒往前跑。 她驚喜地遙指遠處:“梁曼快看!” 原來在河神廟前的空地上,有幾個扎頭巾的赤膊漢子在打鐵花。 此時的兩人早已解開心結成為好友了。梁曼隨宋臨天一起,跟一幫孩子們擠在一處遠遠望著那壯觀的燦爛鐵花。 伴隨著嘹亮吆喝的一擊下去,小孩們被揚起的絢爛光點驚得拍手大叫。宋臨天喃喃:“真美呀。聽說,白天的時候還有河神娘娘的巡城依仗呢…可惜咱們沒看到?!?/br> 梁曼在想這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赤膊也不會被鐵水燙的:“沒關系,咱們還有機會,聽說他們要連慶三天的?!?/br> 宋臨天久久不再說話。旁邊一個羊角辮小孩在指著棚上被點著的鞭炮哇哇亂叫。 她低聲道:“其實…說實話。我確實心悅過司師兄?!?/br> 梁曼不知她為什么忽然說起這個。她尷尬地看了她一眼又趕緊把頭扭開,嘴里含含糊糊道:“…嗯,司言少俠確實十分優秀。追逐美好是人之常情,這沒什么…” 宋臨天繼續道:“我們幾個師兄妹打小一起長大。一直以來,師兄都是我們幾人中最出色的一個。從小到大,我一直以師兄為人生目標,想要趕超他??删枚弥?,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莫名就對他有些不一樣的感情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也可能、也可能我只是一時迷戀而已…” 梁曼不知道宋臨天到底想說什么。聽起來,她好像是在解釋自己為什么喜歡司言。但梁曼偷看她的神色,又覺得她似乎有些悵然。 想了老半天也沒搞明白,梁曼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嗯嗯我明白!這種可能就是那個…呃,那個青春期激素的影響而已,誰都會這樣!你完全不必在意…” 許是因為宋臨天根本是在走神,也或者是一旁的孩子們嬉笑聲太大她沒聽清,宋臨天并沒有詢問梁曼青春期激素的事。 望著夜空中漫天飛耀的鐵花,她長長嘆一口氣。 兩人沉默一陣。待她一側頭,發覺了梁曼臉上對她的小心翼翼,宋臨天趕緊又換了個輕快的口氣:“但是我已經全然不再迷戀他了!真的!我現在全心對他只剩同門師兄師妹之情誼,絕對再無其他!” 梁曼忙跟著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宋臨天故作隨意道:“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和師兄認識的呀?…對不起,怪我還未和你說明。其實是唐師弟撞見了一次,是他告訴了我你和師兄是熟識的事?!?/br> 梁曼摸不準她問這話的意思。但司言是她曾經的心上人,她肯定不能說實話。 她心虛地眼睛四處亂瞟,嘴里模棱兩可道:“沒事沒事!哈哈,我們倆只不過是…陰差陽錯!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呃一面之緣而已…對!就是一面之緣?!闭f完她就轉頭假裝認真欣賞表演,生怕宋臨天再仔細追問。 這一轉頭,卻正好看到那邊人群后的司言。原來他早已在那里站了很久。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宋臨天會忽然提起他。 相隔萬點星辰,司言遙遙地好像也正望過來。 熠熠耀耀燦若星落的萬丈光焰下,少年皎如日星。夜幕下,此人朗目疏眉清輝濯濯,分明是一位豐神俊朗的翩翩少俠。 耳邊的宋臨天輕聲道:“原來是這樣…其實,司師兄真的是個很好的良配…你們倆…嗯。我不該多嘴。但確實,連唐師弟都看出了司師兄的心思……” 梁曼不知該怎么回答。她看著遠處的司言。 此時的他立在人群中,望過來的眼里含著說不出的落寞。 現在遠處的這個人,已經全無了白天在擂臺上的從容自若游刃有余,更沒了初見時他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著劍柄斜睨她的意氣疏狂模樣。 梁曼看著他,默默想。難道,他真的喜歡我嗎? …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相處都沒相處過。只因了一次稀里糊涂的露水姻緣? 那這未免也,太過純情了… 兩人隔著火花遙遙相望,心里都有自己的心事。等金點紛紛揚揚的消散于夜空中,兩人才反應過來,各自匆匆別過臉去。 …… 兩個女孩手拉手嘰嘰喳喳走在最前,司言抱著劍跟在司景和云凌之后。中間的羅懷和唐北川師兄弟倆嘁嘁喳喳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財迷唐北川摟著羅懷肩膀,拖長聲音不懷好意道:“師——弟——怎么樣,今年打算送我什么生辰禮物呀?” 羅懷哆嗦著縮了縮脖子:“師兄你的生辰不是還有兩個月嗎…” 唐北川道:“這不是提前提醒提醒你,省得你忘了!”他摸了摸腰上束的口袋,滿臉得意地小聲炫耀,“反正師姐的我剛剛在攤上已經挑好了,哼哼…” 羅懷嘀咕:“師兄你都多大了還過生辰。明明只有小孩子才過生辰…” 唐北川夾著他脖子,縮緊了胳膊滿臉兇惡:“誰規定的只有小孩才能過生辰?最親近的人都該過生辰!難道,師兄我不是你最親近的人嗎? ” 師兄弟兩個的辯論還沒分出勝負,后面的司景聽到了馬上沖司言努努嘴。意思是你看吧,誰不給親近的人過生辰呀? 司言扭過臉假裝沒看到。他甩著扎的高高的頭發,目不斜視地趕緊走開。 . 不止節日不同,六合鎮的河燈也與旁處不同。因是河神節,本地人做的河燈并不是常見的那種普通花燈,而是一種精致小巧、手藝考究的小船燈。 河燈也照舊是司景這位長輩請客。 攤子前,司景一眼就選中了那只扎的最好最漂亮的雙層雙色雙旗船燈,他第一個就遞給梁曼。因為這只船最精致價格也最貴,旁邊圍著的一群拖鼻涕的小孩都向她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梁曼相當不好意思,畢竟她都二十多歲的人了,而在場的幾個少陽弟子年紀全比她小。她與司景推脫了一陣。因為實在推不過,她只好硬塞給宋臨天了。 最后,幾個少年少女們每人都歡歡喜喜,大家懷里都抱著一盞亮閃閃的船燈。只有司言不要。 他抱著胸,自己在那假作不屑一顧地撇過頭:“太幼稚了。什么許愿?這都是騙小孩的?!?/br> 司景只好假作了然地點點頭。 他撿起攤上最后兩個船燈:“既然這樣,好吧。那我和云兄兩個小孩也都來一個?!獊?,云兄,小心不要捏壞了。老板,算賬?!?,少一個沒關系,那邊那位成熟的大人他不要?!?/br> 河邊熱熱鬧鬧,到處都擠滿了放河燈的人。相約而來的幾人被人群沖散了。 唐北川見針插縫地悶頭就往人堆里鉆。扒拉老半天,可算是讓他找到處小船啟航的最佳位置。 占好位置他趕緊回頭,揮著胳膊招呼師姐他們全過來。只可惜離得太遠周圍又過于嘈雜,愣是沒一個聽見他的。 一扭頭,卻發現旁邊是個熟人。那個移星閣的少年陸笙笙,抱著兩只系好布條的小船燈正準備往河里放。 既然是同齡人,唐北川這種自來熟自然就不會和他多禮了。他大驚小怪道:“哇你怎么這么貪心!還放兩個燈許兩個愿???” 陸笙笙倒一點也不惱。他抱著船笑瞇瞇解釋:“另一個是替我們家閣主許的啦?!?/br> 唐北川好奇道:“你替她放?你怎么知道她想許什么愿???” 陸笙笙轉了轉眼睛,輕笑道:“她想許什么愿…嗯,我自然是清楚的很?!?/br> …… 司景拿著炭筆,笑瞇瞇問:“小七要不要也來寫?小叔可以分你點地方,勻你半個愿望?!?/br> 司言倚靠著欄桿:“幼稚。迷信。不要?!?/br> 司景夸張地大聲嘆氣。 他低頭假裝在布條上寫著東西:“哎,那好吧。但小叔倒是聽過不少關于這位河神娘娘顯靈的故事呢。據說,當年的開國皇帝華燚幼年時就曾拜過河神娘娘,因此他才得以活過饑荒,長大后也才有機會君臨天下。再早些,幾百年前的妖女酈祝禍亂中原,哄騙了當時的王上四處斂財抓那壯丁去海上尋找鬼城寶藏。秦州的百姓因受不住上頭剝削,便一同祈求河神娘娘。果不其然,那座耗費了幾萬匠人精心打造的大船才下水就翻了。從此,酈祝再也沒在中原出現過…” 司言:“…這都什么老掉牙的故事了,誰信???…” 司景繼續道:“不信就算啦。反正當初你叔叔我比武前可是在這里許過愿。當時和我同來的人,有些許愿想要練就絕世武功,有些許愿心上人也心悅他……果不其然,最后大家的心愿都一一實現了…” 話音剛落。只見眼前一閃,手里的東西已經被人搶了去。 司景大笑:“不是說幼稚迷信不要嗎?” 司言別別扭扭地側過身。嘴里還在硬:“誰信了?我就是好奇試一試!…” 他小心擋住手里布條,生怕被司景偷看。司言邊寫邊道:“小叔,你的愿望呢?我在另一面幫你寫上?!?/br> 司景停了停。笑道:“我不許啦。這本就是給你的。愿望太多河神娘娘要看不過來了。再說了,小叔現在一切都好得很。沒什么愿望?!?/br> …… 不知是不是因為司景提醒說小心不要把河燈捏壞了。一路上,掌門都認認真真地雙手朝上,仔細托著那盞船燈。他盯著河燈眼錯也不錯,甚至都顧不上看路了。 梁曼在旁觀他盯向河燈的神色明顯與平時不同。猜想,他心里應該也是喜歡的吧。 想想也是,掌門自小在山上長大,他肯定從沒見過這么精致這么好看的東西。 這樣如工藝品一般精致的漂亮小船,讓人真有點不舍得放入河中了。因為炭筆不夠分,梁曼就讓掌門先稍等一下,她馬上寫完。 梁曼寥寥幾筆寫完心愿。等與宋臨天一起興高采烈地放完了船,她才想起掌門還在等著她呢。 一回頭,果然。云凌還立在原地,手里端端正正地托著燈。 梁曼趕緊將筆遞給云凌,歉意道:“抱歉掌門!讓你等久了?!?/br> 掌門看著筆。他凝眉想了會。 也不知是想不出還是壓根沒有,他搖搖頭:“你替我寫?!?/br> 梁曼習慣性地咬著筆頭,沒注意到自己滿嘴炭黑。 梁曼歪頭瞅瞅望著她一臉認真的云凌。該給掌門寫什么愿望好呢… 思索了老半天也沒有頭緒。眼看那邊的司景已經揮手招呼他們過去,她只好替云凌匆匆寫道: 希望掌門每次下山玩,回去后都不會被大長老罵。 寫完后,她本打算趕緊系到小船上替他放了得了。沒想到掌門竟伸過手來,想要親自放。 云凌捧著船,捏著布條認真讀梁曼給他寫的愿望。一旁的梁曼尷尬地腳趾扣底。 沒成想,讀完后云凌竟然點了點頭:“很好?!?/br> 梁曼心里萬分震驚。原來掌門心里真的怕挨大長老罵??! …… 放完河燈后,眾人順著河岸往下跑,想看看自己的小船最后會漂到哪去。 司景與云凌站在河岸上,欣賞被河燈照映成一片銀川的滟瀲美景。 司景在欄桿上支著胳膊,笑瞇瞇地詢問底下一眾少年少女們:“你們幾個都許了什么愿望?” 羅懷仰頭:“司宗主,我們不能說!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司景搖搖頭:“錯了錯了,此言差矣!就是要說出來才會靈的。今天秦州河里有這么多河燈,河燈上載著這么多的愿望,河神娘娘怎么看得過來呢?告訴你們一個秘密,現在正好是戌時,這個時辰正是河神娘娘吃完香火出來巡河的時候。你們呀,要趁這個機會將愿望對著河大聲喊出來,讓河神娘娘聽見,這樣才會實現呢!” 幾個少年少女們都單純不諳世事,眾人聽了司景所說都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大家一個接一個,紛紛對著河喊了起來。 宋臨天的愿望是成為江湖第一女俠,羅懷的愿望是想要盡快成長為師父分憂,唐北川的愿望是攢好多好多錢娶了媳婦再給娘親買好多田地。 輪到梁曼。雖然她不信司景說的一套話,但架不住宋臨天在旁邊勸說。她不好在眾人面前說她的愿望是盡早了事盡快回家,就只好含含糊糊地小聲道,希望大家都幸福,愿望都實現。 等大家都抬頭去問司景許了什么愿,他卻趴在欄桿上一臉狡黠:“我不告訴你們?!?/br> 唐北川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大叫:“司宗主你竟然騙人!” 宋臨天認真道:“少陽門規第八條不得口造妄言。司宗主,你該罰十下戒棍才對?!?/br> 羅懷吃驚道:“司宗主說的竟然是假的?怎么會?” 剛剛面紅耳赤蹲在地上對著河小聲說話的司言終于放松下來。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小叔你在騙人?!?/br> 司景仰頭大笑:“好好!等回去以后我一定自罰十下。其實我壓根就沒許愿,因為我把河燈讓給小七了。小七不給我看他寫的,所以我好奇,想知道現在的孩子們腦子里都在想什么而已?!?/br> “大家的愿望都很好,尤其梁姑娘,最是心善!…不過我是真沒想到。小川竟然這么想娶媳婦呀…” 唐北川惱羞成怒,在下面邊跳邊哇哇大叫。 幾人鬧過了之后,司景想起什么。他好奇地扭頭問道:“哎。云兄,你寫的愿望是什么?” 云凌搖搖頭。 司景追問:“沒有嗎,還是不能說?” 云凌想了想。他認真道:“不能說?!敝?,原本各家的四十八名好手只剩了六位。 今天是決一勝負的日子。眾人齊齊聚于山腳下。 決試的規則是這樣的:比試開始時,張宗主會往山里放一只耳朵綁了紅布的兔子。諸位好手們需互相搶奪這只兔子,并抱著兔子登到山頂。諸英雄可以任意出招,但不得傷了兔子分毫。若有人傷害兔子則直接淘汰出局。 待一切就緒。一聲響徹群山的鑼聲后,六位武者們紛紛施展輕功,落于樹梢上向山中追逐那一抹白。 此時的觀眾有兩種選擇,要么直接一氣飛去山頂上,那里有為諸位備好的涼亭,眾人可坐在亭子里邊喝茶邊賞景,慢慢等待魁首出現;要么也可以跟著武者去林中觀戰。因為比試全程都有高手在旁監督,所以也不怕有人幫忙作弊或者搗亂sao擾。 等到了這個時候,圍觀的無關人等已經少了很多。被淘汰的門派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幾家領頭的門派還在。比試開始后,眾人也都跟著往山上去了,山腳只剩下梁曼幾人。 司景沒有內力,梁曼不會輕功。他們兩個想上山,只能靠腿苦哈哈地自己爬。 原本宋臨天要帶著梁曼一同飛上山,但梁曼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畢竟掌門還在這里,她單獨和別人先上去不好。最后她決定留下來,與掌門司大人一起徒步爬山。 雖然比試的范圍是有限的,但這座山實在是廣袤無垠大得過分。為防迷路,她與云凌司景一起,三人順著條常被人走的小道慢慢步行。 爬山對現在的梁曼來說基本已經不成問題了。雖然六合山也夠高夠陡峭,但這點程度相較她在太初峰值山的那些日子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她和司景邊走邊閑聊,掌門跟在后。還沒走至一半,梁曼倒還沒覺得什么,但司景明顯有些氣喘。 梁曼盡量放慢腳步,可對方的臉色越來越差。梁曼有些擔憂,她提議要不要先休息休息,但司景堅持說不用。 又走了一會兒,他的臉全白了。 司景扶著樹大口喘氣,胸腔像拉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刺耳的響。他臉上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渾身都在不斷顫抖。 梁曼有點慌了:“司公子你這是怎么了?!掌門,你快來…!” 司景靠著樹吃力地呼吸。他試圖向她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梁姑娘…云兄,不必擔心…” 話未說完,他兩眼一掀暈了過去。 . 司景醒來時,他躺在一個小亭子里。 蹲在一邊的梁曼終于松口氣:“司大人,你感覺好些了嗎?要不讓掌門帶你下山看看郎中吧!” 司景茫然地緩緩坐起。反應了會兒后,他擺擺手:“嗨…沒啥事。我歇一會就好了?!?/br> 梁曼擔憂道:“真的沒事嗎?”剛才司景暈倒后,渾身震顫手腳冰涼,明明走了那么久的路,全身上下卻是一點汗水也無,簡直就像個活死人。 梁曼被嚇壞了,她怎么叫對方也沒反應,只能慌亂地拽著掌門讓他趕緊帶他下山。云凌過來搭上司景手腕為他輸入些內力,過了一會兒他才悠悠轉醒。 司景聽完卻平靜地全無反應。他堅持說自己無事不必下山,兩人也不必擔心。梁曼猜想,他定是不愿拖累麻煩兩人。但奈何勸不了他。 可無論如何她也不敢再讓司景動彈了。三人坐在亭子里,一起歇了歇。 半響,卻聽上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不停喊道:“前面有人嗎?前面有人嗎?” 梁曼探頭一看,來人是羅懷。他腳步匆匆,邊喊邊往山下跑去。 她從亭子里伸一伸手招呼他:“羅少俠怎么下來了,比試結束了嗎?” 羅懷見到是梁曼等人,終于緩了口氣。他急急道:“梁姑娘,司宗主,云掌門,三位快快!什么也別說了,大家快隨我一同下山吧!” 梁曼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忙跟著站起,她不解道:“可是發生什么大事了,怎么這樣慌張???” 羅懷嚴肅道:“梁姑娘說的一點沒錯,可是發生大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 原來從上京皇城傳來消息:圣上駕崩了。因著六合鎮地處偏僻又交通不便,所以等消息傳來時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天。 就在方才。比試開始后,六合鎮的衙役才派人上山通知了眾人此事。 本朝的規矩是:圣上駕崩,舉國大孝天下縞素。百日內不得作樂,七七內不準屠宰,一個月內不得嫁娶。罷飲宴,戒百戲,禁祭祀。違者輕則下獄,重則斬立決。而武林大會也在此禁令之內。 司景詫異道:“怎會如此突然?圣上雖年逾六旬,但幾年前我曾遠遠見他一面。當時感覺陛下的身體甚是硬朗啊…” 羅懷搖頭:“那衙役沒有講,弟子也不知情?!?/br> 梁曼問道:“那比試怎么辦呢?都到最后了,比了一半戛然而止,還是挺可惜的?!?/br> 羅懷也惋惜道:“是了??蛇@也沒辦法,畢竟是掉腦袋的重罪呀。就算比出個勝負來,誰也不敢說出去?!?/br> 說到這里,他左顧右盼地四處望望樹林子有沒有外人,他偷偷摸摸對三人小聲道:“不過我聽說,師兄一直穩占上風呢…若沒有意外的話,魁首定是我家師兄的…!” 司景蒼白的面上微微露出一點高興。但嘴上還是道:“…你小子,什么魁不魁首的!現在可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br> 據羅懷所說,山頂的其他人已經走光了,而比試的幾位好手們也下山了。 宋師姐與唐師兄則被師父安排去鎮上給各位準備素服白衣,畢竟諸武林好漢們身上著素的并不多。若是諸位回程路上被人發現穿著過于花哨,那也是項重罪。 因為知道只有司景等人沒用輕功,所以師父囑他沿著這條山路下來,尋他們三人一起下山。 梁曼顧忌司景身體,就推脫說他們三人在這歇歇腳再下去。羅懷惦念山下師姐師兄那里還有一堆事要幫忙,所以他也不好在此停留閑聊。和梁曼等人簡單道別后,他又匆匆去了。 羅懷走后,司景有些坐不住了。梁曼猜測,皇帝忽然去世,澤陽縣內應該也有不少的事要忙。這個緊要關頭縣令本人卻不在府衙坐鎮,他多少會有些不放心。 三人商量了一下。因為司景依舊拒絕云凌幫忙,所以他們準備即刻動身步行下山。 剛站起來,卻又聽頭上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 但這一次來的,卻是些不討人喜歡的不速之客了。 前面領頭的那個梁曼已經見過了。一條儒杉,身形高瘦,留撮一字胡,一身文雅的先生打扮。來人正是混元門門主——逍遙隱仙殷承。 殷承背著手走得閑庭信步,后頭跟著一幫黑頭巾的弟子們。 見到梁曼等人,殷承一臉訝異:“咦?怎么云掌門還在這里沒走,可是不知道上京的消息嗎?” 他一開口就是直接把另外兩人忽略掉了。 因為對方人多勢眾。梁曼回頭望了掌門一眼,見對方沒有張口的意思,她謹慎地按照表面禮儀抱了抱拳:“回殷門主。我們和掌門正要下山?!?/br> 殷承身后的一位弟子立時出列呵斥:“太初峰一點規矩也沒有嗎!我們門主在和你們掌門說話,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 “哎!別對小姑娘這么大聲?!币蟪袚]了揮手,那位弟子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回去。他并不理會瞪眼的梁曼,仍是對云凌道:“殷某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好心提醒云掌門一句。這林子呀不好走,一會兒下山,云掌門可得小心些?!?/br> 一旁背身靠著柱子慢慢坐下的司景淡淡道:“多謝殷門主提醒。我們會注意的?!?/br> 殷承順著聲音看過去:“喲,這位是?…怎么有些眼熟啊,難道是司宗主嗎?”停了停,他裝模作樣地驚喜道,“哎呀!真是司宗主,可是好久不見啊?!?/br> 司景隨便地拱一拱手:“是。殷門主,好久不見?!?/br> 殷承對于對方的敷衍倒是一點也不見惱。他笑一笑,繼續背著手悠游自得地往山下去:“好啦好啦。時候不早了,殷某先告辭了。諸位,我們下次再見?!?/br> 殷承往下走,身后的弟子們也跟了上去。 不知是哪幾個弟子,故意在經過時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議論:“…這就是那個武功全廢的武林盟主?” “…什么武林盟主!看看他自己還有臉提這事嗎,當年不知誆騙了多少人給他賣命!到現在都有無數人家對他恨之入骨呢?!?/br> “…他怎么還有臉出來?他自己的傷倒是好了??僧斈甑木呸D盟,全盟上下都慘死于連夏之手??!” “…也就能和太初峰這種貨色的混一塊了。你們誰見過他當時號令江湖的威風樣子?看看當今江湖上,如今誰還愿意理他?哼哼,一朝跌落泥塘,天之驕子轉眼變成人人避之不及的過街老鼠啦…” 走在最前的殷承微微一笑,卻沒有絲毫制止的意思。 梁曼忍無可忍。 她高聲道:“掌門大人,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逍遙隱仙嗎?天吶真是沒想到!果然越沒有什么就越喜歡把什么掛在嘴邊!什么逍遙隱,根本就是不逍不遙不隱。依小的之見,他不該叫逍遙隱仙,他應該叫小心眼仙才貼切!” 司景詫異地望過來??吹酵ね廪又弊友b腔作勢的梁曼,他默默嘆口氣。卻又忍不住微微輕笑。 幾個混元門弟子停下腳步憤怒地轉頭看來。 梁曼絲毫不懼,繼續扯著嗓門:“宗主大人,敢問殷門主的這個名號到底是誰給起的?小的猜,一定是他自己給自己起的吧?——什么,你問我為什么這么猜?嗨,這還用解釋嘛!如此一個虛偽刻薄裝腔作勢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誰會為他起個如此名不副實的名號呢!…” 幾名弟子臉瞬間黑了。 有幾人正打算向梁曼發作,最前的殷承卻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快走。 等走出一陣,殷承才停下腳。 大弟子元豐站出,高聲急道:“師父!讓弟子去!弟子去給那個死丫頭點顏色看看!” 話音剛落,一個凌厲的巴掌卻狠狠落在他臉上。殷承皺眉:“別吵!” 元豐被這強勁一掌扇飛出去,一頭撞到樹根為止。停下后,一側臉頰早已高高腫起,口角也汩汩溢出鮮血。 他暈頭轉向地躺在地上,完全沒弄懂發生了什么。眾弟子噤若寒蟬,無人再敢出聲。 轉眼間,那人卻又親自扶元豐起來。 殷承心疼地用袖子為他擦了擦嘴角:“抱歉孩子,打疼了吧?為師剛剛心情不好,下手重了些?!?/br> 元豐低頭:“弟子無事…師父別生氣,一切都是弟子的錯?!?/br> 殷承拍了拍他肩,慈愛地說:“好孩子?!?/br> 殷門主轉身對眾人朗聲道:“為師知道,大家和韶兒都是情同手足的師兄弟。你們都是好孩子,大家都想為他出口氣?!?/br> “而這次出山,為師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所以大家不必心急?!闭f至此,殷承輕笑一聲。他溫聲細語道,“一切,為師早就安排好了。笑話有的是,這次一定讓大家看個夠?!?/br> 說罷捏起指頭,放在嘴邊對林中打了個呼哨。 聽到遠處傳來的簌簌風聲,殷承微微一笑,揮手帶眾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