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欲究心
梁曼走著走著就莫名摔了一跤。手里提著的包袱散開,里面亂八七糟的行李滾了一地。 她蹲在地上忙著拾東西,沒聽到有人在暗處嘁嘁喳喳地偷笑。直到旁邊有雙腳過來,停在一邊。 梁曼尋思,她這一下摔在大門口的,定是擋人路了。她提著包袱蹲在地上,一邊低頭打結一邊往邊上挪了挪。對方卻還是不走。 一會兒,那人也蹲下來。 梁曼從地上爬起,她發現司言半跪在一旁。 他眼睛看著別處,手卻伸過來。 她抬頭一看,才發現那手擋著上面突出來的一道窗沿。若是剛才她不知情地那么起身,腦袋必會撞上。 司言單膝跪在旁邊,只留給她個后腦勺。他淡淡道:“混元門和太初峰素有過節。你離他們遠點?;蛘邉e獨自出門?!?/br> 梁曼沒聽明白:“什么?” 司言收回手起身。他仍不看梁曼,只是指了指地上憑空多出來的石頭:“他們門派都帶著黑頭巾?!?/br> 說完就直直往外走。一口氣走到游廊盡頭,他才停了停。又道: “沒什么別的意思。只是提醒一句?!驗槟闶切∈宓呐笥??!?/br> 梁曼猶豫一陣,還是禮貌地道句謝。 也不知對方聽沒聽到。他拐個彎就不見了。 . 兩人一個走得急,一個提著包袱納悶,卻不知有人將一出戲從頭看到了尾。 對于唐北川這種自小在人堆里摸爬滾打的人精來說,所有的人情世敵都逃不過他的眼。什么欲說還休什么暗潮涌動,他全在旁看了個清清楚楚。 一踏進屋,他的腰桿就挺得筆直,滿背的傷似乎一點也不痛了。 羅懷忙站起:“唐師兄,你回來啦。你見到司師兄了嗎?” 唐北川笑瞇瞇地徑直往里走,面上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當然見到了。司師兄嘛,嘿嘿。他想來是好得很?!?/br> 坐在角落里的宋臨天緩緩起身:“…唐師弟,你背怎么樣了?好些沒有…?” 唐北川不理她。只是扭頭對羅懷說:“怎么不問我司師兄到底怎么個好法?” 羅懷無奈地看了看一旁有些失落的師姐。他嘆口氣,只好道:“是,師兄。司師兄怎么個好法?” 唐北川挑了挑眉,神神秘秘地湊近羅懷,聲音故意掐得不大也不?。骸拔已?,看到司師兄在那邊,和個白衣姑娘廝混在一起呢…” 羅懷悚然一驚:“什么?!”說完又條件反射地拿眼去瞧師姐,“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一切可是我親眼所見!” 說著唐北川繪聲繪色地復述了一番剛才的事情,順便添油加醋地著重描繪兩人間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曖昧情愫。 待他講完,屋子里靜的可怕。 唐北川察覺到不對,他順著羅懷看著的方向看去。師姐坐在那里。 他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師姐…?” 宋臨天沒有回應。她微低了低頭怔怔地看著屋子一角,向來嚴肅凜然的神色沒有了。 屋外一半的光亮打在她臉上。平日里光彩湛湛的眼垂了下來,顯出一點被雨淋濕似的脆弱。 唐北川原本的神氣一下子就沒了,原本滿肚子的壞水和心眼現在一招也使不出。 他臉上難得的有點無措:“不是!這其實都是我猜的…!司師兄,司師兄他只是好心而已!他不一定就和那個姑娘有什么…” 見她沒有反應,唐北川急了,開始口不擇言:“說不定…是那個姑娘誠心勾引他的!對,定是這樣!咱們少陽派的弟子向來恪守本分,嚴守男女之防,司師兄不是那種輕浮孟浪的人!這一切八成是、是那個姑娘在誠心勾引!” 宋臨天立時大聲呵斥:“不要胡說!”她雖心里難過,但嘴上卻仍為那位素未謀面的姑娘說話,“姑娘家名聲的清白,怎能是你我隨隨便便就拿來詆毀揣測的!…” 唐北川不敢再輕舉妄動了,他只好走過來站在她旁邊:“是。我知道錯了,師姐…你別…” 唐北川想說,你別難過了,這些都是我在胡言亂語。 可看著少女微低的眉眼,他只覺心中萬分后悔。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 梁曼最近很清閑。 原本她還到處在六合鎮里轉悠,晃蕩著處處看熱鬧。但因為莫名摔倒之事,她雖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再隨便出門。 若是掌門出去她就跟著一起,但掌門一般也是被司大人喊去的。因為云凌只有司景一個朋友嘛。畢竟,一般人是很難和他熟絡起來的。 可司景沒找其他朋友敘舊這一點倒是很出乎梁曼意外。這幾天里,司大人除了去和他師父打了聲招呼外,其他時間都與云凌宅在一塊。掌門和梁曼被邀請搬去館舍住,喊他一起他也不來,只道自己在客棧住慣了不愿挪窩。 武林大會明日正式開始。 初試是在六合山山底搭起的一座擂臺上。太初峰的兩個就一起跟著司景去山腳下看今年的比武場地。 路上,司景與他們講起些武林逸事,以及武林大會的相關事宜。 目前的江湖上,林林總總共有二三十個說得上名字來的門派。因為前些年魔教四處行風作浪胡作非為,已有不少門派被逼得快要退隱江湖。但截止目前,武林中最為知名的門派有四個。 太初峰少陽派自是不提。除此之外,還有穹玉山莊,移星閣這兩門位居前列。 但在所有門派中,常年在江湖里執牛耳的便是以仁義之名名滿天下的少陽了。(這點司景自然沒說,這是梁曼從路人那里聽來的消息里總結出的。) 此外,每家每派都有各自較擅長的部分。例如太初峰內功獨步天下、少陽劍法出神入化、穹玉金剛不壞,移星閣則較神秘些。他們本門沒什么擅長的功夫,但他們的閣主慕容麒麟精通各類兵器,因此移星閣弟子使什么武器的都有。 武林大會上場是有身份要求的,必須是正派的弟子或者無門無派的正道人士才能參加,除此之外倒無其他約束。前些年,大家還沒什么顧忌,不管有沒有名號都愿意下場切磋比一場。直到漸漸的,參賽的弟子越來越年輕,稍微有些名頭的人都自恃身份不愿出手。因此,武林大會現已變成各家弟子嶄露頭角的最好舞臺。 今年參賽的武者攏共有四十八位。本次初選就分為六場,每場八位武者。 比試以鼓聲為號。鼓聲起,場上武者便開始混戰。待擂鼓聲停,場上只允許有三位武者站立。少于三位無妨。若超過三位,則此場比試無人晉級。 初選比試的難點在于,擂鼓者是蒙住雙眼背對擂臺的。因此他不知場上剩了多少人,而武者也更不知擂鼓聲何時會停。 不過一般來說,擂鼓者一時半霎是不會停手的。畢竟一開場就結束,那還比個什么。 但凡事總有意外。有一年,有位使飛鏢的豪俠剛開場就將流星鏢甩的滿天飛。偏不巧,其中一支被另個甩槍的挑飛,不偏不倚插中了遠處擂鼓者的肩膀,疼的人哇哇大叫。 他這一疼手也跟著停,鼓槌也脫了手飛出去。而按照規矩,鼓聲停則比試停。最終場上的十位好漢也只得悻悻而歸。 但也不是每一次的初試都是鼓聲停則比試停的。 像云凌參加的那一年。他開場便一劍將整個擂臺擊穿,轟隆鑿出個深洞。 所有人都栽進深坑動彈不得,唯他一人輕飄飄立于廢墟上。因此,這場比試也是第一回在鼓聲停下之前結束。 聽到這里,梁曼吃驚地瞪大眼。因為上次司景和司言講的時候她壓根沒聽。 梁曼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旁邊淡定自若的峰花掌門:“掌門竟然這么厲害???…那然后呢?掌門就這樣一路贏了嗎?” 云凌沒有反應。司景拍著他肩膀大笑:“當時呀,眾人都被云兄震驚得說不出話。只飛雁門門主頭一個站起,不斷追問云兄的名字。但云兄沒有理會。他環顧四周,在人群中找到我,遙遙指著我說要和我打一場?!?/br> 梁曼不解道:“為什么,為什么掌門非要和你打?” 司景摸摸腦袋,臉上浮現出點尷尬:“…這個…唉,此事若是說出去,總覺得有損少陽臉面。司某實在是不太好說啊…” 在梁曼鍥而不舍地追問下,司景只好俯在她耳邊說了實話。 原來,那年他獨自前去雪山,邀請太初峰新任掌門下山坐鎮武林大會。在此過程中兩人大打出手。因為實在打不過云凌,司景只好使出歪招,耍了個不上臺面的小計謀才勉強勝過云凌,并激得他下山。 少陽向來最重名聲,少陽弟子無論身在何地身處何境也不得做出任何下作、卑劣、有背道義之事??僧敃r的司景也實屬無可奈何。 那一年,因為無相魔頭橫空出世,各地都被攪得雞犬不寧。不少江湖世家紛紛宣布要退出武林大會。有人提議不如今年就不辦了,大家好好休養生息。司景卻堅決反對。他說,現在這個關鍵時刻,不辦不就等于我們名門正道向魔教低頭認輸,這豈不是不戰而??! 司景力排眾議,獨自攬下了籌辦武林大會一事。為了鼓舞士氣,他還自告奮勇,挨個上門親自去請各位掌門宗主。 因為去太初峰之前在眾人面前立下誓言,說請不到云凌絕不返回,所以司景抱著豁出去的想法爬上雪山。但他沒想到,太初峰掌門竟是如此不近人情,任是他在雪地里等了三天三夜也不出來見客。 萬般無奈之下,司景只好違背了師門教誨。他先是想辦法逼了云凌出門,最后又使計擊敗他,激他下山… 后來,兩人在擂臺廢墟上打了個昏天黑地。但司景確實不敵。最終,他當著天下眾豪杰面,向云凌拱手認輸。 再之后,兩人奇跡般地成為至交好友。風云榜前三甲上,也多了一位“不世出”云凌。 與“事必出”司景一起,云凌司景兩人共稱為年輕一代的江湖雙雄。 而前三甲的最后一人,便是惡名縱橫天下的絕世大魔頭——連夏。